墨脫日記(九)---背包客為什麼崩潰

作者: jeepboy1109

導讀2007-9-27清晨7點多就睜開了眼睛,耳邊除去多雄拉曲的咆哮,還有清脆的鳥鳴聲響徹河谷。昨天的行走太過辛苦,其他幾個人還在酣睡中。夢裡下了一夜的石頭雨,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是石頭,折磨得我整夜都在半夢半醒之間。只感覺頭疼,卻再也沒法入睡,干脆起來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木屋後面有一快相對平坦的空地,生長著大片不知名的野花,引來成群的蝴蝶。蝴蝶是我們 ...

2007-9-27清晨7點多就睜開了眼睛,耳邊除去多雄拉曲的咆哮,還有清脆的鳥鳴聲響徹河谷。昨天的行走太過辛苦,其他幾個人還在酣睡中。夢裡下了一夜的石頭雨,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是石頭,折磨得我整夜都在半夢半醒之間。只感覺頭疼,卻再也沒法入睡,干脆起來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木屋後面有一快相對平坦的空地,生長著大片不知名的野花,引來成群的蝴蝶。蝴蝶是我們平常所不常見的熱帶品種——大而斑斕。阿尼橋的周邊的土層富含石英礦,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晶瑩閃爍的光芒。站在搖搖晃晃的阿尼橋上,看著多雄拉曲翻滾著白浪衝向河道中間的遍布的巨石,水面被立即被割裂成無數條白色的絲絛。陽光已經升得很高,但是因為河谷兩側的高山阻擋,水面上卻沒有一絲直射光。河岸兩邊的植被郁郁蔥蔥,間或有一片黃色的花叢點綴其中。河水反射著天光,白浪裡呈現出一絲淡淡的綠色。看來昨天瘋狂的行走沒有白費!



(從阿尼橋上俯看多雄拉曲)



(多雄拉曲清澈的水流)

今天的行程只有大約23公裡,還不到昨天的一半,可以像散步一樣慢慢走完。所以大家並不著急上路。四處游走著拍了些照片,將早飯和午飯合並吃下,到了10點才繼續上路。

離開阿尼橋,便徹底進入亞熱帶地區。今天的天氣晴朗,沒有雲,陽光直射到身上,酷熱難耐。隨著道路轉入一片原始森林,陽光很難照射進來,地面冒上來的潮氣使周邊的溫度稍微有些降低,人也感覺舒服不少。趁著環境溫度不高,提高行進速度向前趕路。快到二號橋附近有一處開闊的河灘,多雄拉曲就在河灘中流淌。在河灘上有一個簡易塑料大棚,同行的諾布告訴我們,這裡是修路的民工的住宿點。縣政府征集了當地人進行路面的修復工作。這種征集帶有一定的強制性,就是每家都要出勞動力,每家要出兩名男性和一名女性,男性負責的是路面的修復等勞動力比較大的活,而女性負責的是路面的清除工作,比如說路邊的雜草清理等等。因為這條路是當地人生活的依靠,所以大家還是比較配合政府工作的。負責這邊工程的民工不能每天都回家,集中住在這大棚裡面。



(二號橋全貌)

穿過河谷來到三號橋,從這裡開始有一大段的連續爬升路段。過三號橋後,道路又陷入不見天日的原始森林,毒辣的太陽持續的發揮著它的威力,好在經歷昨天殘酷的考驗,沒有感覺太過痛苦。倒是連續的攀爬令人無比的枯燥和沉悶,一行人誰也不想多說一句話。爬到坡頂後,來到了一處木板棚,當地門巴人叫這個小客棧“老鷹鋪”。周圍的山坡上散落著門巴人的村落就是馬尼翁村了。這裡距離背崩僅剩下8公裡的距離。充分接受了昨天在正午狂奔而脫水的教訓,我們蹲在陰涼的木板棚裡邊喝冰鎮的可樂,邊欣賞下面的山坡上成片金黃色等待收割的水稻田。喝足了水,也躲過了正午十分最毒辣的陽光,悠哉游哉的繼續前行。



(這裡不種植傳統的藏區作物青稞,而是成片的水稻)

左側腳下的多雄拉曲與我們之間的落差越來越大,放眼望去下邊的碧藍的江水洶湧激蕩,在蒼翠層巒的掩映下像一條在風中舞動的藍色絲巾。沿著河流的方向拐過了幾道彎,我們遇到了進入墨脫以來的第一個塌方區。從山腰到江面大約7、80米高,全部被山體滑坡翻起的石頭、泥土覆蓋,沒有一點綠色植被。塌方區有200多米長,已經經過初步的整理,有條不到半米寬的小路可以穿過。因為沒有植被遮擋視線,塌方區的大斜坡低頭可見,視覺效果比走老虎嘴還要刺激。放慢腳步,緩緩通過塌方區後就是山的轉角處,拐過去聞名墨脫的“解放大橋”就出現在視野裡。遠處可以看到密實的樹縫間有另外一條寬闊的黃色水流,那就是雅魯藏布江了,兩條江在這裡波瀾不驚地的回合到一處。



(多雄拉曲與雅魯藏布江波瀾不驚的彙合)

看見解放大橋就意味著今天的終點就在眼前了。轉過彎以後,路面再也沒有任何植被的遮蔽,完全暴露在陽光直射下。沿著渾濁的雅魯藏布江,一路小跑般地順著下坡路往前趕。目標越是近在咫尺,通向它的目標就顯得越發的漫長。目測不到3公裡的路卻怎麼也走不到。方片兒看著gps上的讀數又開始左一個“茄子”右一個“茄子”地罵起來。反正不過大半個小時的路程,豁出去再脫回水,兩個人賽跑一樣開始朝著大橋的方向狂奔起來。下午2點40,終於站在了解放大橋的橋面上。橋面非常寬闊,雖然是鋼索斜拉橋,走在上面也沒有晃動的感覺。江面上的風迅速帶走身體的汗水,讓我們超級留戀在橋上的感覺。停下腳步,來到橋邊,向下望去,橋面距離江水至少有60米以上的距離。很難想像,當年易貢藏布發生泥石流造成的堰塞湖規模有多大。因為堰塞湖潰決後,巨量洪水下瀉,裹挾著泥沙與石頭能夠把距離水面如此高的大橋瞬間衝得不知去向。更何況潰決的地點離解放大橋有200多公裡的距離。重建新橋的時候,和我們同行的三個門巴小伙子還都是孩子,但是當時的情況還是能讓他們記憶深刻。諾布說:“幾乎整個寨子裡的男人都去了。為了把8根直徑20釐米的鋼索運進來,動用了上千人,從派鄉開始,像接力一樣運了好幾個星期,還死了人。”

過到大橋這邊,來到邊防檢查站,只有個胖胖的小兵一個人在檢查。那兵沒穿制服,上身是件白色的背心,下面就是條軍隊發的大綠褲衩子,熱得滿頭是汗,看著很滑稽的樣子。

看過我們兩個人的邊防證,又問了問是否拍攝過解放大橋就放行了。出了門,方片兒嘴裡叨咕著,“要早知道是這樣,剛才就不刪大橋的照片了!”轉過一個彎,一道有40度以上的大坡出現在面前,有細碎的水流從坡頂流下來。我們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罵;“茄子,這不是騙人嗎?”看著面前的陡坡,突然想起,背崩有個說法叫背包客的崩潰。現在看來是夠崩潰的。一般人都是從汗密出發,經過38公裡的行走到達解放大橋,整個人從心理到身體都會放松下來。而且一般人不太可能走第二次,誰都不會預料到突然出現這麼一個陡坡。在這個地方,心理上的崩潰比生理上的崩潰更多一些!爬到陡坡的頂上,方片兒有點惡狠狠地舉起相機對著解放大橋的方向按下快門,嘴裡還念念有詞:“我在這裡拍,你們查不著了吧?”收了相機往前走了沒有幾步,正對著我們就是墨脫邊防二營的營部。方片兒吐吐舌頭:“看來還真有人查哈!”不過熾烈的陽光下,四處無人,看來沒有人要找我們的麻煩。背崩是幾天來我們見到的最大的村落了,大約有幾十戶人家,背崩鄉政府的院落在最高處,方片兒要去捐文具的小學也設在這裡。路過鼎鼎大名的楊老三旅店,伸著脖子向裡面看,堂屋裡黑黢黢的,空無一人。大概少有驢子在這個時間到達,所以主人不知道在後面忙著什麼其他事情。只覺得屋子裡悶熱無比,想想要是到了樓上住宿恐怕會更熱,不作停留順著路繼續向前找。來到一家門口掛了某個戶外俱樂部隊旗的“來宗旅店”,方片兒上到二樓看了看,至少房間比較大,而且透氣,就住了下來。



(從陡坡的頂上回看解放大橋)

等到三個門巴小伙子趕到這裡,我們發現誤打誤撞進來這家客棧主人居然是帥哥才旺的某個親戚。既然是一家人,也就不客氣了。才旺立即要求老板娘做飯,還特別要求要吃米飯,我們兩個也沾了點光,要老板娘去找點新鮮蔬菜。親戚歸親戚,飯錢還是要收的,不過菜量很大,而且一大鍋米飯管夠,隨便盛。這是從離開派鄉4天來吃到的第一頓正經飯菜。5個大男人圍在堂屋的桌子邊,吃得渾身是汗,還有點犯搶,10分鐘以後鍋裡碗裡連根菜毛、米粒都沒剩下。今天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把方片兒從上海一路背到這裡的文具捐給背崩小學。三個小伙子都是這個學校畢業的,於是自告奮勇先去通知老師們。很早就知道,背崩小學是上海造幣廠一個老工人捐款65萬元興建的,老人以70歲的高齡請人背著翻越多雄拉山親自來到背崩,是進入墨脫年齡最大的人。也不知道方片兒所在的戶外俱樂部是否和捐建學校的老人某些關系?從旅社到小學有一段長長的上坡路,兩個人交替抱著20公斤的箱子緩步爬到坡頂,發現學校的大門禁閉,三個小伙子在門口向裡面使勁張望,連著喊了幾聲也沒有人應答。從一處相對較矮的地方爬牆進到院子裡還是不見一個人。徑直走進教學樓裡,裡面靜悄悄的,還是看不見人。諾布說:“學校只上半天課,現在孩子們都回家了!我去找找老師。”過了幾分鐘,一個中年男人出現在面前,不鹹不淡地對方片兒說:“我是這個學校的校長,老師們現在都在開會。你把東西放在這裡就可以了!”說罷用手指了指樓道的拐角。那個瞬間我突然感覺很錯亂,方片兒成了這個校長出錢雇佣的背夫,剛從八一鎮買了些文具回來,特意到學校來報銷帳目的。也許現在學校有錢了,孩子們也不缺少這些文具;亦或是來這裡捐文具的驢子太多,校長大人不勝其煩?畢竟這些東西是從3000公裡以外的上海背到這個地方的!方片兒也沒想到現場的氣氛如此尷尬,臉上的表情有點僵硬,趕快把校長拉到院子裡,大家合影一張,算是回去以後給俱樂部的其他人員的交代。


(走在通向背崩小學的大坡上)



(與那個鹹不淡的校長合影)



(三個快樂的門巴小伙子。左邊是帥哥才旺,右邊是“大知識份子”諾布)

回到坡下的村子裡,看到幾家小商店。畢竟距離縣城距離不遠,物資還算豐富,提供方便面、飲料、罐頭、香煙、啤酒。最主要的是有了電,所有的飲料都可以喝到冰鎮的。方片兒看到冰鎮的紅牛兩眼放光,也不管價錢打開就往肚子裡灌,那舒爽的表情,直讓我覺得像是吸毒的人抽到了救命的白粉兒。回到客棧裡,自己動手在灶膛裡生起火,燒了一大鍋開水,拎著開水來到有冰櫃的小商店。各人找一把椅子,坐在人家店門口,身體躲在陰涼裡,把腳盆置於陽光下,邊喝冰鎮啤酒邊泡腳。兩個人很是為能做到上面喝冰水,腳下泡熱水的感覺自鳴得意了一陣子。小店的老板娘有事情要離開幾個小時,看著門口的兩個人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就索性留下我們看著小店。臨走我掏出一張百元大鈔塞到她手裡,“這個就算是押金了,要喝什麼東西我們自己從冰櫃裡拿。”老板娘接過錢,頭也不回地背上孩子就出了門。所有可以進口的飲料都是一個價——15塊,腳沒泡完,買水的錢已經所剩無幾。便開始拿方片尋開心:“我這裡已經出了一百塊了,算是請你吃了一只雞!現在就欠你兩只咯!”

泡舒服了腳,看看表才5點多一點。小小的村莊裡沒有任何娛樂設施,附近幾戶人家裡連台電視機也沒有發現。爬到樓上的房間裡,方片兒把我的三角架支在門前的走廊上,裝上200毫米的長焦鏡頭,通過鏡頭可以清晰地觀察到進村的路。預測誰將是下一個到達者成了他這些天必做的功課。我推開房間後面的窗子,滿眼綠色的山上掛著一道瀑布,順著山勢形成一條溪流穿村而過,幾個少女正在溪水邊洗頭、擦身。三個門巴小伙子本來想過去洗澡,看到這情景便有點害羞地在遠遠的地方等待。日落時分,在周邊稻田裡忙碌了一天的人們陸續返回了村莊。夕陽把小小村莊全部染成一片金黃,每個人的臉上都紅雲飛舞,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純粹的笑容。空氣中飄蕩的安寧與祥和讓我們這兩個過客似乎觸手可及。



(溪水邊沐浴的少女)

樓下的空地上正在進行彈弓比賽。10米開外的地方擺著幾個空飲料瓶子作為標靶,幾個11、2歲的孩子正神情專著地瞄准、發射。時不時還為了有人的手伸得太靠前,有作弊的嫌疑爭執幾句。孩子們性質盎然的情緒很快感染了百無聊賴中的我,於是下樓加入他們的行列,引得方片兒暴笑不止:“你都能當那些孩子的爹了,還跑去玩那玩意兒!”畢竟20多年不摸那東西了,久疏戰陣,幾個回合下來便輸得一塌糊塗。最後給幾個孩子買了兩包鍋巴作為犒賞了事。



(全神貫注投入比賽的孩子)

隨著太陽跌落到山下,背崩迅速的安靜下來。習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們都進入了夢鄉。夜裡的背崩仍然悶熱,我全然沒有睡意,坐在屋門口看著遠處閃閃爍爍的幾點燈光。中秋節過後的月亮依舊明亮,皎潔的月光透過天空的薄雲,照射在窗下的芭蕉樹上。耳邊有蟲子的鳴叫聲,雅魯藏布江谷地裡升起濃濃的水霧,使得遠山的輪廓時隱時現,頗有種潑墨山水畫的意境。獨自坐在門前欣賞了許久才睡下。



(月光下的背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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