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的這個冬天,又走在了夏河唯一的大街上。
貌似很不劃算。1900公裡外的蘭州,外加四小時的汽車,來回,一共,五天。
看見來回蘭州那麼便宜的機票,便琢磨,那麼,不如,再去一次拉蔔楞。
既沒有高原的太陽,也沒有期望中的白雪茫茫,只有陰沉的天色、零星的飄雪、冰冷的空氣...
可是,坐在去蘭州機場的大巴上,我開始無比想念跟著藏民轉廟的時刻,黃黃的土路、寂靜的廟宇、無數的藏民。沒有游人、沒有門票、沒有一切不想聽不想見的東西和人...
原以為,那樣的天氣下,斷然拍不出漂亮的照片,絲毫沒有期望相機裡那幾張有什麼好看...
可是,回到家坐在電腦前,鏡頭中的畫面讓自己吃驚。藍天白雲固然好看,然而,美不見得是因為好看。有些人和物,就那麼在那兒,便足以動人...
沒有改動不夠五彩繽紛的畫面,我保留了它原來的顏色。既然,這是拉蔔楞冬天的樣子,或者說冬天的樣子之一,那該怎樣就怎樣吧,哪怕不好看。
完完整整走了兩遍那個世上最長的轉經道。又一次看見了路邊的小木橋、又一次看見了大大的金塔、又一次看見了無數人圍繞的白塔、又一次看見了那幾塊磨得發亮的磕長頭的石板...
還有...見到了拉蔔楞的活佛。
某個大門外賣哈達的阿姨說,等一下活佛會出來,很難得的...
走進大門,幾個藏民規矩地守候在某個緊閉的殿門外。我很不老實,看見邊上一個半開的小門便鑽進去。
腦袋左右探探,一個漂亮的大殿前,兩個喇嘛在打掃。可以進去嗎,我問。等一下吧...等會兒活佛出來就開門,一個喇嘛答。活佛什麼時候出來?十一點半...
厚著臉皮還是有好處的。至少不會無望地等下去。等不了很久那就等著吧。
等見活佛的時刻是記憶中在夏河最冷的時刻。手套帽子圍巾根本離不開身。雪飄著,天沉著。也許是老天故意考驗誠心。
前來拜見的人越來越多,有拄著拐杖的藏族老奶奶、有身著藏袍的牧區漢子、有一身漢服的年輕藏人...幾個人扒著門縫不住往裡瞧...
十一點半過,大門開。人手一條哈達往裡走。沒有丁點兒擁擠衝撞的場面,一條隊伍自然形成。
想像中活佛是個年事已高的高僧,沒料到,坐墊上是個年幼的孩子,左右兩邊各站著個喇嘛,其中一個就是和我說話的。
輪到我,喇嘛示意往前低下頭,小活佛很熟練地拿起個東西往我腦袋上一拍,好,下一個...一秒鐘的事兒,拜好了...
這個拜見活佛的過程,低調安靜而短暫。五分鐘後,我登上邊上大金塔頂俯瞰剛才活佛出現的大殿院子,活佛不見了,喇嘛正在收拾坐墊和桌子。
藏族人告訴我,拉蔔楞的活佛很大,拜到他,比拜過拉蔔楞多少個佛都厲害...
拉蔔楞有個人氣很旺的白塔。
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其它幾個白塔沒一個人轉,唯獨這個讓藏民們不停轉呀轉呀...
我也跟著轉呀轉呀轉呀...轉了不知多少圈的時候,忽然想出點東西,但和白塔無關 -
轉經,好像真的是一種修行。當專注於轉山轉湖轉廟轉塔的時候,什麼煩惱瑣事真的都不見了。
這是我轉白塔到N圈時,真真切切的感受,好像那些東西伴隨著轉動,沒了...
而這個冬天的拉蔔楞最深刻的記憶,不是長長的轉經道,不是無數散落的廟宇、不是隨意進出原本收費的大殿、不是拜見高僧大佛...
腦海中不斷浮現的畫面,是走在後山一段平淡無奇的土路上,前方幾個藏族婦人,邊上幾棵光禿禿的大樹,只見口中呼出的白氣,只聞自己的腳步聲...
就是那麼一個看似不值一提的行走中的片斷。
離開的那天早上,天依舊漆黑。走出旅店的大門,入眼便是漫天閃爍的星星。
同樣閃爍著的還有邊上開始轉經的藏民們拿著的手電筒...
我大概慧根很低。即便走過多少廟宇,至今搞不清此佛彼佛的區別。
我不喜歡去漢地的寺廟。引用藏族人的話說,“那裡沒有喇嘛,是個做生意的地方”。
我不是信佛的人。但是,藏地的寺廟就是百走不厭。
我知道那是為什麼。

(僧人)

(拉蔔楞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