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熱柬埔寨:三容顏

作者: 丁理

導讀坐了六個小時的長途車到暹粒,還沒下車,餓眼昏花的我們就從窗口望見一個黑黑瘦瘦的男人舉著寫有我名字的打印紙等候在車前。在金邊行色匆忙,來不及把我們抵達的時間通知給在暹粒訂好的酒店,想不到他們還是派了人來接。一問才知,突突車司機Tek已經在車站候了兩個小時。在烈日下這樣傻等,所圖無非是碰運氣拿到我們在暹粒幾日的生意而已。 Tek的英語不很好,人 ...

坐了六個小時的長途車到暹粒,還沒下車,餓眼昏花的我們就從窗口望見一個黑黑瘦瘦的男人舉著寫有我名字的打印紙等候在車前。在金邊行色匆忙,來不及把我們抵達的時間通知給在暹粒訂好的酒店,想不到他們還是派了人來接。一問才知,突突車司機Tek已經在車站候了兩個小時。在烈日下這樣傻等,所圖無非是碰運氣拿到我們在暹粒幾日的生意而已。

Tek的英語不很好,人又內向,可我們終於還是經不住他的游說訂了用他的突突車。站在太陽地裡商議行程和討價還價不啻為一種折磨,我們艱難地理解著對方所說並試圖讓對方也明白我們,不多會兒我就頭昏眼花口干舌燥。

——今天看日落為什麼還要單加錢呢?

——你們知道現在汽油很貴的。

——跑小圈加大圈能算便宜點兒麼?

——我家很遠。

——中午回暹粒城裡吃飯行麼?

——我會給你們准備……水的……
柬埔寨人的性子似乎都不激烈,像Tek就從不大聲地爭執,只是謙卑地微笑著,小聲申述路途的遙遠和自己的難處,臉上掛著近乎軟弱的哀求。我一向不懂如何應付這種架勢,不喜歡,可亦不忍心,終於還是讓了步。

Tek是我們在柬埔寨相處最久的本地人,雖算不上出色的突突車司機,但畢竟盡職。每天抹黑早起,寫有他名字的那輛紅色突突車必定已經等候在門口。從一個寺院出來,常常就見Tek斜靠在車上睡著了,一臉的疲憊和忍耐,仿佛已是不堪重負的中年人。偶然聊天才得知,其實他不過27歲,有兩個年幼的孩子。我們的座位下面是一小箱趴在冰上的礦泉水。因為交流困難和東方人的靦腆,我們始終沒有弄清Tek主動承諾的究竟是送我們一箱水還是每天都送水。後來我們自己買了水也放進他的小箱子裡冰鎮,那箱水不斷減少著但神奇般地始終沒有斷過。

當然Tek也有自己的小精明。他堅持不肯中午載我們回城來吃更便宜可口的飯菜,一來為了省汽油,二來為了在景區餐廳吃頓免費午餐(盡管我們一再表示回城我們會負擔他的午餐)。他也會強要飢腸轆轆的我們順路看完多一個景點才可吃飯。那天晌午當我們從高布斯濱的林間山路上下來,連聲要Tek載我們直奔餐廳,他卻把車停在了順路的下一個景點門口,面對我們的驚詫表情只是一臉無辜地笑著。

但他並非市儈之人。在暹粒的最後一天,接過我們付的車費和額外給他的小費,任我們反復敦促他也不好意思仔細點一點錢數,只是局促而燦爛地笑。

柬埔寨是掙扎在貧困線上的國家,Tek是掙扎著生活下去的柬埔寨人。就像街頭賣水果和炸蟲子的小販,追在我身後討錢的男人,還有用中文說著“姐姐漂亮”問我要糖果的女孩子,從貧窮的柬埔寨人身上看不到想要改變的勁頭和欲望,他們在貧窮中安然地活著,在生活裡安然地貧窮著。我不知這樣的民族性格對一個國家而言是好是壞,只是傍晚經過金邊皇宮前的廣場,看到老百姓們席地而坐,吃簡樸的晚餐,自娛自樂地跳舞,享受從洞裡薩河上吹來的清涼晚風,那熱鬧安逸的情景竟然感染了我。面前就是金碧輝煌的宮殿,可缺衣少食的人們仍是那樣歡樂著。他們所求很少,於是煩惱也較少。

在這個佛的國家,與佛接近的人則更為可喜。路上時常見到低眉緩行的僧侶,行走間微風鼓起他們鮮艷的僧袍,明黃,橘色,空氣裡散發著一種亞熱帶的嫵媚飄逸。在班黛咯蒂我們遇見幾個來吳哥考試的年輕僧侶。說起香港功夫電影,說起第二天的考試,他們的笑容和眼神如鄰家男孩般親切。出家是許多當地男子的人生選擇和必經過程,與世俗世界的界限並不那麼嚴格分明。這裡的僧侶們,更像是在愉悅地生活而非沉重地修行。班黛咯蒂掃院子的老伯亦如是。見我和小獅子好奇佛像後面可以轉動的輪子,他就面帶笑容地耐心解釋了一大通,可惜他的高棉語我們半句也聽不懂,只是從那手舞足蹈的肢體語言中猜忖他似乎是在說不管白天黑夜,心中都有佛在,就可以獲得平靜,高枕安眠。

最難忘的還是那些赤腳的孩子們。他們在土紅色的大地上奔跑著,追逐著,叫賣著手中的絲巾和明信片。年紀小的孩子是不懼怕鏡頭的,你的鏡頭望著他們,他們也望著你那幽深的鏡頭,開心地笑起來。去崩密列那天,漫長的路上常常只有我們一輛突突車在行駛。路邊的孩子們聽到聲響,就停下手裡的活動,長久地注視著車上的我們。疾馳的視線裡,我看到一個懷抱弟弟的嘟嘟圓臉的小姑娘,久久望著我,長長的頭發在風裡飛舞著,就像電影裡的蒙太奇鏡頭。我覺得她那樣虛幻,或許在她眼中我也是虛幻之人。

旅行照片請見:http://***/s/blog_4caa6ab30100cayk.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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