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冬季都在城裡貓著，過了羊年，有一種強烈的感受，想釋放自己，看看山，看看海，於是去了日照。日照有山有海，是個清淨城市。那裡的山是質樸的，鄉土味兒濃郁得很，而海則是帶有幾分野性。眼下，這個彌漫著"小城故事"情調的城市，正在忙碌的建設中，有些像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即將張開金燦的美麗一樣。日照像鄰家的女孩，就要出落得越發秀美起來。
第二天一早，光生和祥山來看我，問我想去哪裡，看什麼。我說，既然從城裡逃出來了，投奔大自然的懷抱，還是去登山看海吧。祥山聽了，尋思一下說，那就去臥龍山吧。
從祥山和光生的眼神裡可以感覺出，臥龍山並非出奇精彩，屬於尚未成熟的經典山景，但又從他們肯定的神態裡，我知道這是一個有著獨自風情的山。
臥龍山在日照東北，東靠十裡沙灘碧海，北依綿秀的松綠山巒，是一塊幽靜的寶地。這山，因形似臥龍而得名。山不高，名氣也不大，但這不妨礙人們對它的喜愛。不少城裡人一到節假日，或一家人，或約上幾個朋友來臥龍山，沿著荒蕪的山路攀緣，在荒野和清風中享受大自然的風采。
車到山下，沒了進山的路，我們便步行上山。沿著崎嶇的小路沒走多遠，便感受到濕潤的淺寒和濃濃的泥土味陣陣襲來，從心裡拂出些許新鮮的清爽。進山了才發現，這山裡少有人來，泥土、樹木、青石還是原來古樸自然的樣子，洋溢著本色的風情。幾處殘雪，也只剩下一些濕跡，給你一些潮濕的寒冷。朋友告訴說，三天前下了一場大雪，一時間白絮飛揚，銀色萬裡，天下的景物都變成白天鵝的樣子。而這幾天暖和，那飛揚而來的雪抵不住大地的躁動，靜悄悄消融了。
沿著山路一步步往上走，路還是濕濕的，可那泥濘的黃土卻展露著最新鮮的土色。路上，好像不久前曾有一群羊路過，清晰蹄印，一瓣瓣的，綻放著朵朵泥花。啊，這也是花朵，可能一年裡最早開放的花朵了。路上，驚起了不少安睡的鳥兒，撲騰騰笨著地跳起來飛走，像跳躍的美麗音符。
山上還沒有返青，一切還是沉寂安睡的樣子。一尺高的茅草，片片枯萎著，洗過一樣的白淨。草，安靜地簇擁著依偎著，在微風有些顫動，好像要醒來一樣。捋一把，這茅草並不是秋天那樣干硬鋒利，撫摩上去感覺有些柔軟，有些濕潤和蓬松。滿坡的荊棘，一改夏季裡猙獰的面目，也帶著幾分柔情。紫紅的莖和尖尖的刺，好似伸著懶腰，並不在意誰。撥弄一下，這看上去有些凶惡的枝頭，也是細軟的，和柳條一樣溫順。還有那些干老的藤蘿也抽出些細芽來，撒嬌地纏在松樹上，沒親熱完一樣。放眼望去，山谷裡沉浸著許多紫氣，淡淡的，蒙蒙的，藏在那些山坳叢林的深處。
翠松與枯草、巨岩構築了山的清秀亮麗的景色。要說山裡最亮最出彩的，當屬漫山遍野一望無盡的馬尾松了。據說馬尾松喜歡潮濕的空氣，尤其喜歡海風，所以在海邊砂地或是山坡上長的馬尾松，都生機盎然，這讓那些內陸干旱地區的人羨慕不已。如今這滿山的松樹經過了雪的護理，海的呼喚，還有陽光的撫慰，比任何時候都光彩。遠望去，密密麻麻翠綠塞滿了你的眼睛，不讓其他任何顏色分了你的心，不論你遠近看到哪裡，都是鮮亮的光影。而拉一條松枝在手裡，仔細看過，便會發現濃綠松針裡油光閃爍，柔軟滑爽。梢尖上那些不知是花還是芽的東西，毛茸茸地，覆著一層嫩白的細絨，給人一種生長萌發的聯想。
這山有些陡，坡路不算小，可越往上攀，那本不清晰的路越來越模糊。索性，我們不再按那路的痕跡行走，幾個人散開，一邊搭著話，願意怎麼走就怎麼走，遇到樹枝就慢慢撥開，遇到荊棘就慢慢拉扯開，輕松而自然。我想，這樣隨心所欲在山裡走著，多了幾分愜意。
一路上，總被濕潤的氣息包圍著、簇擁著，在寒冷裡有蘇醒般的知覺。如同走在一支旋律的潮流中，倘徉在情懷起伏的湧動中，側耳可以聆聽到陣陣洶湧的澎湃聲。
面對這山裡的景物，內心忽然湧出了一種遙遠的感受，在風寒裡漸漸變成了溫暖的、輕柔的舒展，對了，這就是對毫無拘束自由成長的向往。鮮亮的景色，喚起了隱藏在生命深處被凝固的希冀，點燃了渴望火焰。我發現了，人的天性裡也有十足的野性，也向往著開花，向往著自在的自由。可惜，生存的忙碌把人的個性掩埋了許多，激情也被稀釋了。而今，濕潤的山風和泥土腥味，像是一劑開竅的良藥，讓人的心思醒轉了過來。
在這柔情的季節裡，草木也好，青石也罷，清風也好，都打開了溫柔的一面。原來，世上再凶殘的東西也有溫善的一面，也渴望著溫馨的關愛，從不拒絕美麗的問候。這就讓我更羨慕山裡植物，向往它們在寒暖交替中枯榮，能自由地生長，無拘無束的展露。想想吧，想往哪長就往那長，想開花就開花，這樣的生命何等自由。這是生命最寶貴的秉性。
來到山頂，一塊巨大的凸石展現在青翠之中，在陽光裡高傲不凡。踏在山巔的山石上，打開心懷，迎著長風，放眼望去，漫漫東海蒼茫，巍巍群山碧翠，在那風情的天邊，似乎可以望到太陽的故鄉。
如今，我又回到這個穴居已久的老城，又埋進了種種的忙碌中，可我卻覺著，臥龍山裡的清風依然滋潤著我，心裡長滿了一層細嫩的綠。
（2003年3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