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能用一個詞來定位麗江,我只寫兩個字:水墨。
從香格裡拉的盤山公路向麗江出發,我的心隨著曲曲折折的路跌宕起伏著,一路上,始終在想著想不明白的心事,麗江,為什麼一座簡簡單單的西南小鎮,竟然,會讓那麼多南來北往的旅人不約而同地千裡而來,只為尋求心靈的片刻寧靜?
漸漸接近麗江,陽光漸漸明郎,三月的陽光,暖暖地溫熱,柔軟溫婉如一段江南的織錦。
白色,藍色,整座小城只有簡簡單單的兩種顏色,大地震重建後的麗江縣城,陽光下無限溫婉雅致,仿佛一首淡雅別致的宋詞小令。一座城市的命運有時和人類如此相似,一次災難性的毀滅,帶來的卻是一次更具活力的重生。
在不緊不慢的時光中悠悠然然地走著,沒有目的,一路上走走看看,心無所思,情無所依。玉龍雪山的聖水自山中潺潺流出,流進玉泉河,又分三岔繞古城潺潺流過,使得整座古城一塵不染,清爽怡人;一座座幽幽典雅的納西木樓,古樸寧靜;青磚屋頂的木格窗,鮮艷的照壁,一個好溫馨的人居環境;青青大石橋下,楊柳依依,不知可有青衣素裙的納西女子臨水嘆花容?整個古城的一街一景,一屋一巷,宛似一幅素潔典雅的江南水墨畫。“拱橋如虹,鏡水如空,小舟輕搖煙雨中,少女臨水嘆花容”,這,不正是少年我夢裡的江南水鄉嗎?
人在江南,繽紛心緒中,我仍是夢裡的游子,江南的過客;來到麗江,依稀宛似回到我夢裡的江南,恍然間,仿佛已是那江南的女子,著一身青衣,烏發如瀑,於一方碧水中輕搖小舟,穿楊拂柳,輕輕吟唱童年的外婆橋,一路搖啊搖,搖到外婆橋,搖進,我少年夢裡的江南......
一時間,生命中某些堅硬的思維觸角,咬牙的堅毅,無悔的執著,此際悠悠地蕩漾在玉泉水的柔波裡,無限柔軟,又再柔軟,柔軟如一段江南的織錦。
陽光下,青衣素裙的納西老婦人從我身旁慢慢走過,披星戴月的背影有些耀眼。一時間,有些不明白,因何美籍植物學家洛克,不遠萬裡從繁華的國度,來到這個偏遠的西南小鎮,把青春,夢想,激情,乃至生命,盡情揮灑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洛克終生未娶,一生為麗江傾情,寫下了近百萬字的文章發表在美國國家地理雜志,讓古老神秘的東方中國,如亮麗星辰閃耀在世界文化的天空,亦留下幾千張照片,為後人研究麗江燦爛古老的文化留下珍貴的史料。而這片貧窮的土地,竟然在包容了一種中西合璧的文化後還能堅守自我?
生命中也許不需要太多明晰的答案,沉淫在麗江柔軟如緞的時光裡,我不再為平日思想中有過的慵懶和無為感到可恥,生命就像一池純淨的秋水,柔柔順順地隨波起伏,張揚著,跳躍著,舒緩著,又平靜著,且歌,且舞,且悲,且喜,以自己理想中的生存姿態。
慢慢地行走,慢慢地觀賞,麗江隱者和名人之多,更倍感神秘,多了幾分暗暗的揣測。這幅淡雅的江南水墨畫,風情各異的中外游人和青衣素服的納西族人相互輝映,現代文明與古老久遠的民俗文化從容共生,玉龍雪山的皚皚白雪,古城的燦爛陽光;虎跳峽的絕境激流,麗江小城的清爽怡人,木王府的天雨流芳,悠悠蕩蕩的納西古樂,所有自然景觀和歷史文化的反差交溶在一起,竟然鳴奏出極度和諧的典雅音符。
寫麗江的文字實在太多,太多,幾乎字字珠玉,飽蘸情懷。翻開古城留言簿,在那些令人心悸的美麗文字中,我還是忍不住為這座太喜愛的西南小城留下心靈的回--來到麗江,最痛心的,就是還要離開。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我終是要離去呵,可是,輕輕地揮揮手,多少次,這座清爽的西南小城將會在我的夢中依依再現?
網中網外,不斷地有朋友去麗江,不斷地給我帶來麗江的消息,或褒或貶,紛紛揚揚。許多次,我只是站在麗江的遠方,遠遠地觀望,執意固守那片純淨的心靈天堂,哪怕只是一片虛幻的美麗。
輕輕一舉足,就可以再次踏上那片美麗的土地,我卻再沒有走近麗江的勇氣。
也許,一個人活著,都應該有一種精神的依托?一直不願意再次走進麗江,也許,就是源自於初遇麗江,所驚艷的那幅水墨淡彩的江南水鄉圖,那感動的那種少年游子回歸江南的溫情典雅?
我怕,真的很怕,在現代社會風起雲湧的商業浪潮中,曾經的一方心靈淨土,染上世俗的煙塵。
莫非,對麗江曾經有過的種種美好的感懷,只是一份不夠成熟的旅游心境?
還會再次地去到麗江,只是,再遇麗江,我也許,只是一個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