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 凰 台 上 鳳 凰 游阿汕
本文所及風物僅屬於2003年秋的鳳凰時空
懷一個魂牽夢縈的心結，有沈老文字的煽動，終於背起行囊，逃離上海，奔赴湘西，求索兩千年前屈原放逐的足印。
去湘西鳳凰應該在淡季，應該坐火車，坐下午K71次火車，第二天清晨可以給你驚喜。暫時回避城市的塵埃，去往一個迥然的未知世界，心情總是期待的，幸福的。隨著一個個城市的停靠，旅客越來越少，寬敞的車廂逾發明快、輕松，身體開始舒展，心緒變得游離。第二天一早，車至湖南境內，車窗外一副副如詩的畫卷，便是你滿眼的驚喜。城市漸漸稀少，景色卻變秀美，火車不斷進出於隧道，車窗如同畫框，讓湘西的迷人景致成為許多幀獨立的山水畫，一路駛來的可餐秀色，至極致處竟會讓人徒生亦真亦幻的迷離。
一個小插曲，車至湘潭就讓我領略了湘西人的淳樸可愛，停靠湘潭車站，遠處有一叫賣面包的，吆喝五毛一個，於是叫過車旁一個小孩給他一元錢，叫他去買兩個，送他吃一個，另一我吃。一會兒小孩回來了，嘴裡啃著面包，還我五毛錢，說：“只有一個面包了。” ：）
出懷化站，坐上去鳳凰的巴士，情緒早被火車旁如畫的美景醞釀得滿溢，心就要飛了。巴士穿行於瀟山湘水，路邊的小村莊不時會蹦出只小狗來歡迎你，夠搞笑的是大多是小黃狗，仿佛在競選翠翠的隨從，這些小黃狗不具備專屬的英文名字和寵物醫院以及城市名犬千種的風情，沒有香車美女豪宅成功男士的陪襯，也少了城市女人對愛犬“男人不如狗”的吹捧，但這些土狗是忠誠的，比城市的高價犬純真得多，可靠得多。忽然車壓到了路邊的一只雞，忠厚的司機馬上下車問車旁的小孩：“是不是你家的雞？”小孩：“不是我家的雞，我家沒有這麼扁的雞。”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當你被18彎的山路轉得倦怠時，鳳凰不帶預示地撲面而來了，聽濤山，沱江，吊腳樓，虹橋，萬名塔一起躍進了你的眼瞼，如同在都市馬路逛街搜店走得累了，突然看見一個期許已久的情趣盎然的小店，鳳凰就這樣靜靜地呈現在了你的面前，如同志摩的小詩。
好了，你可以縱情山水了，鳳凰是不合作驚鴻一瞥的，如果你只能行色匆匆，那大可不必去了。不要大聲喧囂，不要疾步競走，如果古城的靜謚因你而缺損，那是一種罪過，南無阿彌陀佛。無需買套票，賞景應該是隨緣而遇的，古城好小，輕輕地邁著小步寫意的游走，不時會有驚艷閃現，讓你連連欣喜，也不妨停下腳步，和苗族或土家族嘮嘮家長裡短，暫時忘了城市生活吧，不要懷疑他們真摯的眼神，沁人的笑靨，平和的表情，一切人文的美如同鳳凰的物景，讓人精神上的滿足漸顯強烈。外來的游客似乎不太能驚擾鳳凰人安靜的心靈，你從他們面前走過，他們仍保著寧靜的目光，不探究，不追問，或繼續忙活，或繼續呆著。如果是淡季，你可以投宿在河邊一帶的沱江人家，以便隨時領略鳳凰的點晴之筆——沱江。我此行是旺季，住宿有點難，最後系一個可愛的鳳凰人為我挪出了他兒子的住房，價廉物美，甚是舒服。和房東聊起沈老使鳳凰揚名，實誠的房東爽郎地說：“是我們鳳凰的山水造就了沈老！”，豪情可現。其實鳳凰人是極尊崇著沈老的，一如紹興人對周樹人，樂山人對蘇門三傑，而不似周莊對陳逸飛—愛恨交織。鳳凰人也熱愛著這片故土，他們會對你歷數這裡的人傑地靈，會告訴你這裡原叫做鎮竿，是屯兵重地，因附近有山，俯瞰如鳳凰故得名，另有一說—系曾有鳳凰飛臨，只要你認可鳳凰雅號的當之無愧，就不必細查她名字的緣由。倒是可以去尋覓一下翠翠，沈老筆下清麗、柔情似水帶著湘西蠻氣的，質樸健康有著黝黑皮膚的翠翠。河邊搗衣的浣衣女，山坡采花的土家女，店裡幫家的苗族女，每次猜想都徒留下周星弛式的答案——是，不是，是，不是。不要去驚嚇眼前這個翠翠專注的姿態，不要試圖觸碰快門，這會讓翠翠倏忽消逝，把你從夢中弄醒。
吃飯可以在虹橋邊的樓外樓，避開高峰段，找個觀景佳處，挑戰“吃不了辣味非好漢”的廣告語，別忘了點一個血粑鴨火鍋（一個人食用定會浪費，故我沒吃），也可在夜色中去虹橋邊的小吃街嘗遍路邊攤的美味。如果你一不留神又動了凡心，對都市生活不能忘懷，那就去守望者酒吧和城市鏈接吧，花8元錢要上一杯紅茶，免費上網Q一下。我這次湘西行最美麗的錯誤就是使用的聯通手機號在鳳凰全無信號，讓我儼然徹底擯棄了紛擾的紅塵。還可以去民間工藝一條街找一些能讓你怦然心動的小玩意，品嘗一下著名的姜糖，味道麼可以望名生意，不要習慣於討價還價，在大城市練就的本事在這裡發揮的意義不大，善良的鳳凰人不太具備商業精神。機緣巧合的話你還可以欣賞到儺戲或陽戲，試著去找一下譚盾的音樂元素。端午節去鳳凰能欣賞到沈老筆下讓人痴迷的賽舟盛景，豈不快哉，四月初八則能參與當地的跳花跳月節。
沱江是一定要去的，可以一早順流而下，在桃花島上燒烤，聽苗家阿媽唱山歌，跳竹節舞；或在暮色裡乘著小舟，鄰河的吊腳樓黃燈初現，樓前苗家女，滿頭的銀飾，一身繡花土布織衣，一雙繡花鞋，吊腳樓下，一串串辣椒，閑坐著抽煙的老人，時而會傳來一陣飄飄的仙樂，小河水氣裊裊，，水聲嘩嘩，依稀和著歌聲，劃出二裡水路，走上聽濤山，就可看到一塊渾然無形的柔石，這便是沈老的墓地了，埋有三分之一沈老的忠骨（另三分之二撒於沱江），心情突然肅然，采把野花敬於墓前，沈老是空靈的，出世的，倨狂孤傲的，萬人敬仰的。遠處飄來的苗家情歌讓我想起了沈老致於愛人的情書，據說沈從文先生當年在上海公學追求自己的學生張兆和時，一封又一封地給她寫情書，把一個小女生弄得心慌意亂，一狀告到了校長胡適那裡。誰料胡適也是個性情中人，在看過了那些深情得近乎肉麻的情書之後，大手一揮告訴張兆和：“這麼有情有義的人，那兒找去，嫁了他吧！”胡老的助紂為虐終於成就了一段美麗的師生戀曲，張兆和這個和翠翠形似的黑珍珠也了卻了沈老的黑膚心結，伴沈老走過了一個世紀，讓沈老留下了“我愛你的靈魂，也愛你的肉體”真情告白，沈老的愛是無矯情的，狂野的，至真、至深、至純，這樣的愛與被愛都是幸福的，唯美的，此曲只應天上有，如同苗家的歌聲，充滿了天荒地老的情義。再去沈老的故居走走吧,毫不張揚的陳設如同翠翠暗懷的情愫,可以在這裡買一張《邊城》的影碟,你會發現她很忠於原著,完全體現了鳳凰的韻味。鳳凰人是和氣的,我拿著上海書城所買的書——《邊城》請她們簽章也沒問題；鳳凰人也是善良的,你一不小心拉下的東西,她會等著你去取,如是我便有了兩張鳳凰地圖。:）
鳳凰的美是立體的，有層次和深度的，鳳凰的畫卷既有鏗鏘的潑墨，也有如水的底色。你可以在清晨聆聽巷口幽遠的腳步；也可以一個人坐在沱江邊發情（發撫古思今之情）；也可以伴著夜色中在沱江邊仰望北門城樓，浮想陸游的《秋波媚》——秋到邊城角聲哀，烽火照高台；也可以買支苗家的笛子，在城牆上調侃一把鳳凰台上憶吹簫。鳳凰的美妙遠不止悠長的青石板路，從容的吊腳樓，走出縣城，你可以去黃絲橋古城或南方長城懷古，去奇梁洞看溶洞奇觀，去老司洞揣摩土司統治的奧秒。如果你有足夠的時間放縱心情，可以坐下午兩點的車去較遠的禾庫體會地道的苗家風情，那裡住宿很差，游客很少，相對荒僻閉塞的地方總是保持著較好的民風習俗。如果時間無多，那就去附近的山江鎮吧，那裡的馬鞍山苗寨也保存得不錯，路上還可以在腊爾山看天下第一石橋。山江鎮逢初三、八趕集，身著盛裝，腳穿花鞋，三五成群的苗家女子風情萬種，苗家特有的衣、飾、生活用品琳琅滿目，鎮邊公路旁一群群對歌的男女真情流露，苗家酸菜可口誘人。你也可以去都羅寨風景區走進土家族的生活。
在鳳凰小住幾天吧，仔細體認所見所聞，享受似有似無的氣息。這氤氳應是充盈在沱江邊，青石板下，吊腳樓的屋頂牆角，想著想著，你會變得空前的安靜，置身一個由文字幻化出來的夢裡水鄉。一切顯得真切實在，在城市中本以為虛無的情緒有了具體的駐足之處，曾經的夢境也就如同現實那樣被握在手中，漸漸發現本我消失了，失憶了，湮沒了，身心俱無了。沈老的湘西，沈老的鳳凰，沈老的邊城，就是這樣去走近，去觸摸，去停留。沈老的邊城幅員遼闊，不僅是疆界，更是精神，除了用腳步，我們的情感和思緒是無法一一去丈量的，邊城鳳凰注定永無邊界！
旅程有啟程，必有歸程，城市的人們終將回到城市的繁華和先進，競爭和壓力。也許隨著時間的遷移，鳳凰也將遠離純樸和簡單，也會有代表中國發展的林立的高樓，也許那便是中國龍期盼的文明、民主、富強的時刻，到彼時我們只能追思沈老的“我贊美我故鄉的河,正因為它同都市相隔絕,一切極樸野,一切不普遍化,生活形式生活態度皆有點原人意味”。社會的前進或者必須得以犧牲一些原始的醇美為代價，如同兒堤進入成人的無奈般，當我們在都市的一隅為物質打拼時，能做的大抵只是在心底留置一個溫潤的角落。
回歸吧，游子，如果你直接從鳳凰回懷化，可以在鳳凰買些價格奇低的彌猴桃，也可以在半路麻陽買些柑桔，特別是一種叫做冰糖柑的珍品，入口冰涼清甜，所有這些都會是家人的驚喜。回程你可以坐中午K80回上海，人員吵雜，最好買臥鋪，下午又可以向窗外溫習湘西奇光異彩的山水畫，在湘潭對這片偉人的故土作最後一瞥吧，再次翻開沈老的邊城，遙想沈老的遺筆“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認識人”，追憶鳳凰人莞爾笑著的面容，想來在這片被路易.艾黎稱為“中國最美的小城”的熱土上活著的人應是安然的、陶然的、怡然的吧。
如果城市的煙火窒息了你，那就去鳳凰閑住吧，讓你的靈魂鳳凰涅槃！
公元2003年十月8日完稿
備注：以上文字與茶峒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