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20天

作者: 蝴蝶花

導讀西行20天蝴蝶花 2003-10-192003.9.27. 六 昨晚1點鐘離開辦公室,到家後收拾房間。 一邊收拾房間,一邊默念李白的,不知怎的會想起這首詩,然後發現這首質樸的詩實際上包含著深刻的愛情,讓人感動。 收拾房間到三點半,早上起來再收拾行李吧。 早上起來收拾行李,像我每次出門一樣,總是到了時間還沒收拾完。還好,離開車還有一刻鐘,我到了火車站。 開車後,我給鋒 ...

西行20天蝴蝶花 2003-10-192003.9.27. 六

昨晚1點鐘離開辦公室,到家後收拾房間。 一邊收拾房間,一邊默念李白的,不知怎的會想起這首詩,然後發現這首質樸的詩實際上包含著深刻的愛情,讓人感動。

收拾房間到三點半,早上起來再收拾行李吧。

早上起來收拾行李,像我每次出門一樣,總是到了時間還沒收拾完。還好,離開車還有一刻鐘,我到了火車站。

開車後,我給鋒發短信:“已上車,1352次。”

12:51,鋒來信:“注意身體 一路順風”。

晚上21:55, VINCENT從美國打來電話。說了2分鐘,信號斷了。我意識到我對朋友們關心太少。

2003.9.28.日

18:45,我給鋒發短信:“長發。戴眼鏡。黑色短袖上衣。黑長褲。”提前發給他,怕明早手機沒電。

21:30,鋒來信:“具體時間通知我哈 我好多睡會喲”。

2003.9.29.一

半夜三點多,一車人在迷迷糊糊地休息,有人放磁帶,非常低級的繞口令。一群婦女指責,後來我也指責,都沒有效果。我看了磁帶來源地,是幾個民工,還有個女的,很開心地笑。當一個人沒有羞恥心時,這個人沒什麼不敢做的。

有人洗漱,鋒要來接我,於是我也洗漱得干干淨淨。

4:26,鋒來信:“具體幾點到?”

我回信:“你已經醒了?快進站了。我准備在候車室呆到9點再叫你呢。”

4:31,鋒來信:“等我接你。”

大約4:50,火車進站。背著大包,拎著兩個拎包的我站在出口處有些狼狽。沒有人過來。我拿出手機,看到4:56鋒來信:“我馬上到了 我忘了你的真名:)”,這時,4:59,又來一條短信:“我到門口了 你出來嘛”。我笑了,打他手機,沒有人接,有個非常帥的年輕人過來拎起我的行李,我們相對笑笑,都沒問對方姓名。

鋒叫了一輛出租車,很快到了他家。

他打開煤氣燒水,我們說話。他昨晚就沒睡好,老覺得有事。而我本不打算讓他那麼早起床的。

我去洗澡。洗完澡出來,他已經睡著了,電視開著。我想把電視關掉,不知道怎麼關,就不管它,在沙發上睡著了。沙發上鋪著竹墊子,毛巾被很薄,起初擔心冷,睡著了也不冷。

鋒的手機還是什麼響了好幾次,他沒動,我不知道他是睡著了還是不想接。

鋒被我的手機驚醒了。我說他有電話沒接,他說沒聽見。他開始打電話,我開始洗漱。

鋒沒有去上班的意思,我於是躺在沙發上看書。他笑我:“難怪眼睛不好。”我說:“現在說也晚了。”

我洗衣服,發現沒地方晾衣服,他把我的衣服拿到隔壁他侄兒房去晾。晾的第一件是我的長褲,他說:“你不做事吧?”我問:“為什麼這麼說?”他說:“弄衣服都弄不好。”我佩服他的觀察力。他幫我把長褲擰干-------我的解釋是我“擰不動”--------掛到隔壁房裡。第二件衣服是黑短袖上衣。不得不把粉紅花邊內衣、紫色內褲在衣架上掛好交給他時,我說了9個字:“真不好意思。非禮勿視。”他低頭“視”了我的內衣一眼,我非常窘迫。

我在沙發上看書到中午約一點,他叫我起來、換衣服,說外面很冷。我換上中袖黑T恤。他開車帶我去吃飯。我要求AA制,他說他買單。

吃完飯,去成都第二人民醫院,他想租氧氣瓶,但藥房只賣不租。我想買百服寧,藥店沒有。

我們回到車上,他打電話,我把掛在車上的中國結的流蘇編成小辮子,辮稍系了起來。

他送我回家,告訴我門牌號碼,免得我回來找不著。告訴我俱樂部位置,把家門鑰匙丟給我,他出去辦事了。

我在家看電視,完整地看了中央台的。3/4法國血統的華新民為了保衛北京的胡同而四處奔走,給了我很大的啟發和鼓舞。

6點快到了。我到門口的汽車站乘27路到高升橋,找到了單身情吧。我在路上買了不少吃的,我到單身情吧是7點50,早到了10分鐘。陸續來了幾個人,鋒和霞也來了。

去丹巴的人不少,去西藏的來了一個中年男的和一個年輕男的。很奇怪,我在熟人面前話很多,到了陌生環境卻自然而然地沉默、溫柔、婉約。

9點,我從俱樂部出來,乘34路回家。鋒回重慶去了,明天回來。

2003.9.30.二

早上9點不到起床。

傍晚,鋒回來了,接我去聚餐。雖然我已經吃得飽飽的,還是願意去聚餐。

去羅馬假日廣場吃了火鍋,見到了即將共同度過半個月的幾個人。

鋒對我說約稿,問我願不願意寫,我點頭,又問:“你怎麼知道我會寫文章?”鋒說:“猜的。”

吃完後,有的人先回去了,我坐在小包車上。小包和鋒的車還要辦事,一點多才到家,我已經在車上睡了好一會兒。

小包和另外一個人也住在鋒家裡。我睡鋒床上,鋒睡在沙發床上,小包和另一個人睡鋒侄兒房裡。

鋒還在不斷打電話,幾乎一夜沒睡,我感受到了領隊的辛苦,組織這樣長途並且有危險性的比賽。

2003.10.1.三

早上6點,鋒叫我起床。

我在收拾東西,鋒催我。

車經過不少景點,當經過李白出生地青蓮縣時,我很想去看看李白紀念館,車不可能停,我對自己說多讀李白的詩比看他的紀念館更有益。

中午在平武一個路邊餐館吃了飯,菜不錯,人均10元。

天黑了,我們過山路時車沒油了。鋒的切諾基耗油比2020小,他還有油,我們已經沒油了。我們的車以20碼的速度慢慢在山道上滑行。黝黑的山路上,偶而有村落。在這樣的地方徒步是危險的,突然出現的房子真不知道是不是黑店,但別無選擇。

我們終於拖到了加油站。加完油後,車一直開到甘肅武都縣。在路邊吃了晚餐,我要了酒釀湯圓,但一口都沒吃,因為湯圓上落了一只約1.5釐米長、翠綠身體、透明翅膀的小蟲子。小包的湯圓也沒吃:一只飛蛾落到他的碗裡,在“水面”滑行一段距離,張著翅膀不動了,“水面”上一片蛾灰。

羊肉串味道很不錯,4角一串,我買了5串。肉夾饃原來夾的是烤羊肉串,味道還不錯,就是太貴,5元一個。

想不到武都的賓館許多已客滿,我們最終找到了專家樓賓館。我和宇、霞住一個房間。房間沒水,後來終於來水了,我們勉強洗漱就睡了。

2003.10.2.四

起床後,我和宇、霞等6人去吃早飯,其他人修車。我們吃完早飯回來很久了,車終於修好了,沒吃早飯的幾個人去吃早飯。

他們第二撥人吃早飯時已11點多。於是我們沒再吃午飯,一直開到甘肅天水。我記得麥積山石窟應該在這兒,但沒有機會去看了。

我們到了“大宅院”飯店,王哥開始點菜,發現沒有特色菜,又瞥見窗外的川菜館,於是一行人到了川菜館。

我先買了一根玉米吃了;霞叫了許多羊肉串、烤魚,人均羊肉串4串、魚2串。小陳不吃羊肉,我把他那份也吃了。結果菜上來之後,大家已經吃得太飽,有的菜浪費了。

小包先吃完了,在門口看風景,忽然叫:“起火了!”我們都出來看,門口嶄新的居民樓二樓竄出火,火很大,把粗大的排煙管道燒著了,排煙管道直通樓頂,樓頂的排煙管道口忽然噴出火,只噴了一次。排煙管道拐彎的地方起了一團火,一截長約一兩米的管道燒得掉了下來,還好沒有砸到人。

我發現起火的是大宅院!我們剛才的包廂離廚房最近,而且包廂門關著,我們未必能及時知道著火了。鋒他們開玩笑說如果我們在大宅院吃就可以逃單了,我說失火時跑了,過後還應該把帳付了。鋒忽然問:“你剛才吃的玉米的皮呢?”我指飯店門口的塑料垃圾桶。原來鋒他們想逮到我隨手扔垃圾的證據,向我的上級“投訴”我。

吃完飯開車,原計劃開夜車,約3點到西寧。1點鐘,車到了蘭州,王哥不斷找旅館,最終我們在新華賓館住下,我和宇住一間。我是贊成住宿的:與其今晚開夜車,明天白天在西寧睡覺,不如晚上睡覺、白天開車,而且半夜三點住旅館不合算。

宇在衛生間時,我已經上床。我右臂撐著床,准備左手關燈睡覺,右臂很疼。早上在修車場,我關門下車時,手肘撞在車門上,疼得我半天不能動。此時,我捋起衣袖,驚恐地發現右肘突起了一塊,我大驚:骨折?可我今天一天都活動自如啊。我反復比較兩臂,右肘起初很可疑,後來覺得又沒什麼不對的。宇出來了,我讓她幫我看看,她說只是皮下出血,沒問題。

2003.10.3.五

昨晚,我把日記本、流水帳帶進了房間,今早洗完頭洗完澡後開始記流水帳,帳沒記完,要集合了。

我在大廳繼續記流水帳,把帳記完了。准備寫日記時,要上車了。鋒問我稿子寫了嗎,我說沒有,還有公事沒處理呢。讓我們在能上網的地方把稿子傳過去,我想回到上海後整個寫好了再傳過去。

我利用等車開的時間開始寫日記,車開後在紅燈及問路時幾個字幾個字地寫日記。

吃完正宗的蘭州拉面--------我們無意中到了離黃河大橋不遠的一家老店--------發現味道和我在常州上學時吃得差不多,我們繼續出發。

沒多久,車開進修理場,開始了漫長的修理,我終於把日記補齊。我對修車並不介意,進藏的車常會壞,而且白天修車耽誤了時間,晚上他們會開夜車補回來,不耽誤我的時間,我反倒可以好好寫字、看書了。

在上海時太累了,這兩天在車上我基本都在睡覺,補充睡眠,書一點都沒看,到了賓館也只想睡覺。也擔心自己帶了那麼多書是白帶。

10:08,靜來信:“你又上哪瀟灑了?我要去露營又碰上雨天,快快傳些經驗。”

我給靜回信--------這時是12:42,難得我回信那麼及時--------“我去西藏,已經到蘭州。雨天露營有帳篷睡袋防潮墊就沒問題。注意不要受涼。帳篷回去要晾干,不然會發霉。”

很快,12:44,靜回信:“你又去西藏?我例假來了,會不會有很大影響?”

我立刻回信,認真地答復驚恐的她:“不影響 ,麻煩一點而已。注意衛生,注意保暖 ,不洗冷水澡,不要下水游泳。其他的沒什麼。生理現像而已,不要緊張,越緊張對人越不利。輕松一點:)”。我特地給她加了個笑臉。

12:56,靜回信:“聽到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第一次出去露營有點擔心,主要這兩天下雨了。是去爬山,想來道路會比較泥濘。你一個人去西藏?你真是我偶像。”

我回信:“雨天爬山一定要注意安全,不求快,只求穩。建議養成寫游記的習慣 。多出去玩幾次,以後我帶你出去。我回上海後會把游記發給你。祝玩得愉快 。”

我們趕到青海湖已約10點。車在湖邊一個飯店停下。我們剛進飯店,年輕的女服務員就迎過來,問我們吃不吃湟魚,我說:“湟魚不能吃。”

“能吃。”她回答得比我還快。

“吃湟魚是違法的。”我說。

她立刻不說話了。

我們其他隊友開始點菜。今天恰好是王嫂生日,我對吃不成湟魚的她說:“抱歉我煞風景。”她大度地表示不介意,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在飯店牆上看到青海省的禁漁令和飯店老板不經營湟魚的承諾書,可惜只是掛在牆上的一張紙而已。

蔥爆犛牛肉、青椒炒犛牛肉、青椒炒雞蛋、菠菜豆腐湯、一瓶青稞酒、兩盤花卷、幾碗米飯、兩盤泡菜,278元。難怪今晚菜那麼少,大家都沒吃飽。

住青海湖帳房賓館,我和宇、霞一間房。霞和宇都睡睡袋,宇把多余的毯子給我,我把兩床毛毯對折墊著,蓋一床被子,倒也不冷。

2003.10.4.六

昨晚的青稞酒有問題,喝了酒的鋒他們吐得厲害,沒喝酒的我們幾個沒事。

早上,從青海湖帳房賓館出發時,開始下鹽豆子。一會兒,冰晶變成雪花,雪越下越大。

車開了一段距離,路邊有人向我們招手,一輛牌號為青E的中巴栽在路邊。

小包將車緩緩停下,倒回去。那個司機請我們幫忙把車弄上來。小包拿繩子准備把車拖上來,我讓司機上我們的車,我和宇給他處理傷口。

宇剛拿濕紙巾給司機擦傷口,就對准備給司機貼創可帖的我說“沒用”。司機低下頭,我看到他右側腦袋有一條長約10釐米的口子,還在滲血。

我想起我帶了一卷紗布,和U3U4出去玩時,為防螞蝗別人給的,用作綁腿。我拿出紗布一看,果然是醫用紗布。我看著傷口,拿著紗布的手不敢動,這時小包回到駕駛座上,我讓他給司機包一下,我戰戰兢兢地說:“我不會。”小包生氣地說:“咋不會!”

小包先拿紗布在司機頭上繞了幾圈,我注意到他繞得比較松。我說傷口要不要多包幾層,這提醒了他,他拆下紗布,拿出兩粒青霉素膠囊,掰開,把藥粉灑到傷口上,重又用沾了血跡的紗布包上。紗布快包完了,小包要剪子,我趕緊從包裡摸出瑞士軍刀,小包把紗布剪成約30釐米長的兩條,在司機頭部系上,把結塞到紗布與臉之間。

司機問我:“有電話嗎?我的手機沒電了。”我趕緊拿出手機,萬幸,信號和電池都是滿的。我幫他撥了號碼,他用我基本聽不懂的話同對方說話。

小包的2020橫在路中間,用繩子帶著中巴。我擔心小包一發力,2020一頭衝下另一側路基。2020拉著的繩子斷了,小包對司機說:“沒有辦法”,上了車。

外面雪很大。我穿上衝鋒衣,在外面看。後面許多司機都停下來,靜觀事態發展,准備幫忙。

現在只能把車推到下面的便道上,但車的左輪卡在土堆中。終於,一些人推車,司機開車,車終於到了便道,開動了。

我們繼續出發。雪漸漸小了,然後停止,地面由冰碴變得濕潤,然後干燥。

我們正在開,一輛中巴超過了我們,正是剛才出事的那輛車。我很高興。

今天車開到都蘭,在一家飯店吃中飯。

飯快吃完了,店老板過來問:“要不要吃湟魚?剛進的。”

王哥立刻看著我說:“不吃。可以看看嗎?”

我跟著進了廚房,示意宇也去,把她的相機帶上。我的相機不知怎的不工作了。

在廚房的台板上,有兩個黑塑料袋,裡面各放著十條湟魚,每條重約一斤。湟魚是鹹水魚,出青海湖即死。

我詳細地問老板湟魚的來源,他小心地問我:“你不是中央電視台的吧?”我避其鋒芒,說:“不要進湟魚。你們不進,非法捕魚的就沒有市場了。”

吃完飯,其他人休息,2020要大修。我利用這難得的時間去縣城看看。

縣城很小,兩條T型路口就是主要街道了。我找到一家照相館,發現不是電池沒電了,而是電池底座氧化,擦一下就好了。老板不收修理費,我過意不去,買了他一卷膠卷。

我趁機和老板聊天,問他在當地的生活狀況。這兒沒什麼企業,原有的企業基本破產。

這時,過來兩個警察,過來取大的塑封照片,掛在脖子上或貼在牆上的那種。

我溫和地問:“這兒有人吃湟魚?”

年輕一點的警察立刻否認。

我說:“我在飯館看到了。”

年輕警察想了一會兒,機智地說:“湟魚是從青海湖運來的,那兒有人偷捕魚。那兒都不管,我這兒管什麼。”

我說:“禁漁令是青海漁政局發的,應當在青海都有效,你們怎麼就不能管了?”

年輕警察問:“你是記者嗎?”

我平靜地說:“我是不是記者有什麼關系?”

年輕警察帶著看熱鬧的神情快活地說:“你曝光吧。曝光就有人管了。”

我說:“曝光只是一時的。你是警察,更應當知道維持秩序靠的是長久的制度,靠的是當地人。”

年輕警察又找到一個理由:“那人家吃的人說不知道吃的是湟魚,不知者不為罪。”

我盯著他看:“不知者不為罪,你是警察,你也相信這一點嗎?”

年輕警察很快地說:“我當然不相信。”

他和那個一直沉默的年長一點的警察突然走了,我於是和照相館老板繼續探討就業的話題。

出了照相館,我沿著公路一直向下走。公路盡頭,向右拐,有村莊,有村民在場地上勞動。我仔細看了一下,場地上堆的是油菜籽。

場地邊上,一個約兩三歲、胖乎乎的小孩,不知道是男是女,孤獨地玩泥巴,用小鏟子將灰塵鏟到半截棒棒冰塑料管子裡去。我很後悔我帶的糖果放在車上。

時間快到了,我回去,同隊員們會合。車還在修,鋒在房間裡烤火,一看到我就笑著問稿子有沒有寫,我說我想回上海再一起發給他,他說想發系列報道,星期一出版。我說有計算機就好寫了。於是,我找到一家網吧,發現鍵盤很死,而且沒有裝WORD,我於是沒寫稿子,只收了EMAIL。

我離開上海的前一個晚上,給參加9月份華東NPO(非盈利組織)培訓的各NGO(非政府組織)發了一封倡議信,提議各NGO應當聯合起來,實現資源共享,不少NGO回了信表示支持,綠根力量還等著我答復。我回上海再答復吧。

開開心心27號來信問國慶學滑翔傘的事。我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和錢學滑翔傘了。

清楓發來一些讓人心酸的照片,有一張標題是“我只想要我的工資”,內容是一個淚流滿面的婦女摟著一個頭破血流的人。清楓是交大的博士,大學老師,身居像牙塔,卻一直關注社會底層,對復興學校也很關注。看到這張照片,我想,我們NGO的法律援助中心關注的是事後的補救,我要關注的是事前的預防,讓我的孩子們還沒有走出校門就知道如何保護自己。

一個小時整,我離開了網吧。

回到修理站烤火,我和宇、霞、王嫂談論感情,修理站的老太太也插話,她居然觀念很先進,說結婚沒意思,女人沒結婚的話就不要結了。離了婚,是兒子給男方,是女兒自己帶,女兒還貼心,兒子一點用都沒有。

車修好了,我們回到車上。我和宇談論為什麼底層婦女和我們的觀念是一樣的:底層婦女在婚姻中一無所得,親身體現了婚姻的靠不住,所以在觀念上和我們是一致的。極端之間其實是相通的。不過,我將來要是離婚了,兒子女兒我都自己帶。從他(她)來到這個世上,一直到他(她)成年,我都對他(她)有責任,我要給他(她)提供物質生活,提供文化教育,還有最重要的,教他(她)熱愛生活,不論遇到什麼。

晚上9點半,我們開始出發,開夜車。我和宇被換到鋒開的切諾基上。我拿睡袋蓋在我和宇、霞的腿上,三個女生暖和地過了一夜。

半夜,車在格爾木停了一下,吃燒烤。

2003.10.5.日

老王高原反應很厲害,先是頭疼,吸了西寧買的罐裝氧氣,後又一路吐個不停。

車到了沱沱河,霞已聯系好中鐵一局醫院,有個20來歲的女孩熱情地出來接我們。醫生建議老王立即下山,霞小聲說:“他和我們車隊一起的。”老王自己也膽怯地想上山。

拿了藥,那個熱情的女孩子領老王去房間吸氧,霞、鋒去買氧氣袋,其他人去加油了,或在外面呆著,我陪著老王。女孩子讓我也吸氧,我笑著拒絕了。

鋒、霞回來了,我們去吃飯,留老王在房間裡休息。刀削面加上雞蛋,王哥他們都盛贊好吃,我沒覺得有什麼特別。刀削面有韌性,我向來喜歡刀削面。

回到醫院,老王好多了,我們決定繼續前行。

小包喜歡在車上放磁帶,鋒則很安靜。下午,我們三個女生在車上聊天,我大談特談NGO。後來,我睡覺了,鋒說:“你們繼續擺龍門陣嘛。”我裝睡,聽他們怎麼說我,宇說:“她故事多。”

我睡覺的時候,鋒的車喇叭壞了,鋒要超車時就喊:“嘟嘟--------”我們大笑。鋒說:“她倆都喊過了,該你喊了。”我當然不好意思喊。

晚上的高原很美,中途我們停車拍照。

我們三個女生歌興大發,連不愛在大庭廣眾下唱歌的我也唱了不少歌,我的音量太小,聲音放不出來。

我們終於到了唐古拉山腳下的兵站,並住下,4個女生一間房,男生分住兩間。

2003.10.6.一

昨晚睡覺有窒息的感覺,覺得自己被困在洞裡,動彈不得,只有頭在外面。

一夜半醒半夢中,沒有全醒,但睡眠中斷了好幾次。基本上睡得還可以,只是不斷有噩夢。

早上,起床,她們三個都沒睡好,都是睡了一覺後醒了,再也不能睡。

上午,離開唐古拉山兵站,開始翻唐古拉山。唐古拉山高5231米,由於這兩天我們已經有高原反應,過唐古拉山反而感覺不明顯。

中午12點,車開到一個地方停下來吃午餐。由於沒有電(當地是柴油機發電),飯店黑乎乎的。我在昏暗的飯店裡寫日記。飯菜過了很久才上來,正好讓我寫日記。

飯桌上,鋒說他沒吃到湟魚。他說的是四川話,我沒太聽懂,但應該沒聽錯。我裝作聽不懂,沒有答話。吃完飯,又換車,我和王嫂及孩子坐一起。我和王嫂聊天,我有意談起中午鋒說他沒吃到湟魚,她笑,可見我沒聽錯。

晚上約9點,車到拉薩。由於王哥一家堅持要住標間,霞先聯系好了一家賓館。我執意不住,要去大昭寺找其他驢友。宇也和我一起去。我倆到了大昭寺旁的吉日賓館,三年前我來拉薩時來過這兒,這兒的招帖最多。

安頓好住處,我倆去看招帖。帖子上各種語言都有。有一個貼子,用日文寫的,內容我基本看懂了,他們要去的時間和我們的一致(我們最多在拉薩呆兩天),地點我卻看不懂,地點用的是片假名。我不服氣,盯著片假名看了約一分鐘(我的片假名總也記不清順序),終於拼出來他們要去看的是納木錯,不是我和宇要去的地方,氣得很少罵人的我罵了日本人一句,雖然應當怪我自己日文不好。

我和宇找到一個去看天葬的,同他聯系上,他叫廣宇。我們在酒吧裡坐了一會兒,兩個香港來的小姑娘也要和我們同行。約好明天廣宇去找車子,明晚我們再見面。

我們住的房間裡已經有一個人了,是個男的。如同許多成熟的驢友一樣,他熱情、自然地招呼我們,告訴我們“寺廟9點鐘以前免票”。我和宇落落大方地同他交談。他明天就去看天葬。

2003.10.7.二

7點多起床,8點50到大昭寺,已經有僧侶守著了,我和宇沒法逃票了。我們倆都是第二次進藏,大昭寺第一次時已經進去了,以此來安慰自己,沒有再買門票進去。都是因為我的磨蹭,我們才沒能進去。宇說我“寫文章快,做事慢”。

大昭寺門口有直接去哲蚌寺的車。哲蚌寺和色拉寺有些像,依山而建,一間一間寺廟連成整體。哲蚌寺有一些女人不能去的地方,恰好游客不多,老僧侶允許我站在窗口向裡看。我問他為什麼女人不能進,他說裡面是什麼佛,這個佛不允許女人進。我照例記不住佛和藏名的名字。我調皮地問:“佛不喜歡女人嗎?”老僧侶露出滿嘴牙齒大笑。

回到吉日,我們洗了澡,准備去大昭寺曬太陽。

14:38,勇發來短信:“你們到過瑪吉阿米了嗎?我看天葬回來了。”

我的手機短信滿了,我讓宇給他回信:“瑪吉阿米晚上去。晚上拒絕你回來。怕怕---”

我和宇吃完午飯,在八角街上逛,15:25,勇回信:“哈。我晚上不回去了。中午回去。”

在八角街,我買了一條披肩,還可用作床單、小被子,50元。我看到王嫂帶的披肩很實用,可以用來蓋腿,受了啟發,決定買條披肩。

小鄭、媛要我給她們帶手鏈。裝飾品一買而不可收拾,給小鄭、媛的,給自己的,給其他人的------一下子買了95元。我及時地剎住了。

我和宇在大昭寺門口新建的盛放酥油燈的小院子旁休息,坐在香壇四周的水泥台子上,背對著太陽,面朝著長跪的人。

三年前,我看著這些終日長跪的人,第一個反應是:“他們不工作嗎?”三年後的我,不再是應用盡有的銀行小姐,也不是在上海發展得非常順利的外企高級職員,而成了一名志願者,我對生活、對工作都有了更多的感受,我開始理解這些長跪的人,甚至有些羨慕他們。

2003.10.8.三

凌晨2:30,宇叫我起床。有不少驢友也起床了,這麼早,顯然是和我們同路的。

我喝了王姐為我衝好的牛奶,帶上日記本和水果等,匆匆下樓。廣宇他們已經在院子裡,這時整3點,一輛車到了,另一輛還沒到。

3:04,第2輛車到了。我和宇及一對北京來的男女游客上一輛車,廣宇和另外4個人擠另一輛車。

我是想上車就睡覺的,上了車卻不睡,幾個人時而說話。我看著車過了江孜、墨竹工卡。快到了,我堅持不住,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

車到一個地方停下,這兒許多輛車已經把路堵住,應該都是來看天葬的。

我們在車上呆了約十分鐘,出發了。

天還黑,還好,不少人帶著頭燈。藏族司機忌諱看天葬,不肯帶路,只告訴我們“沿小路就到了”。

走了一截,前面的人停下了,說沒有路。一群人就傻站在路上。有人說:“全體向後轉,後面的人朝前走。”我大聲說:“全體原地呆著,後面的人去找向導。”大家於是呆著不動,最後的那個人去找向導,他恰好帶著頭燈。

一會兒,那個人回來了,藏族司機還是不肯下來。

前面的開始探路,速度很慢,天漸漸開始亮了,我怕耽誤時間,不顧同車的北京男生的阻攔(他因為我是女生而反對我探路),堅持去探路。走了一截,後面有人喊:“路找到了。”我們探路的於是開始返回,沿著一條石階路上山。

半路上,直貢梯寺的僧侶出來阻攔,一定要我們買門票才允許我們上天葬台。於是,我們都花25元買了門票。

天漸漸亮了,已經不用頭燈了。

我們正在疑惑有沒有走錯路,前方忽然出現一只巨大的鷹,接著又出現兩只。應該是到了。走過了山路,到了平坦的山坡,前方有許多鷹整齊地在山坡停成一排。有一處用圍欄攔起來的地方,圍欄裡有一處圓形的台子,大半是鵝卵石鋪的,一小半月芽形的地方是石塊砌的,上面有幾個粗大的樁子,應該就是天葬台。

前方的山峰上,不斷地飛出許多鷹,像轟炸機,平穩、無聲地從山峰上飛過來,非常壯觀,又有些恐怖。當鷹飛到近地面時才開始揮動翅膀,展開的翼寬有兩三米。當它快降落時,感覺像它要啄過來一樣。一批又一批無聲的鷹從山峰那邊過來,像是有無數的鷹在山那邊。落在天葬台山坡上的有數百只。

我們在圍欄上方的山頂上站著,討論哪兒看得清楚。忽然有人輕聲說:“看!”就在我們前方兩三米遠的石堆上,站著一只巨大的禿鷲,有兩三歲的孩子那麼高,胖鼓鼓的。我們都有些畏懼。禿鷲並不怕我們,安逸地站著,任我們拍照。

圍欄西南角有個鎖著的小門,一群外國人站著。一個黑人婦女走向我們,用英語問:“可以拍照嗎?”

我和我旁邊的一個女孩同時回答:“可以拍。”女孩進一步回答:“等一會兒天葬開始了就不能拍了。”

我和女孩交談起來,她叫華,第一次一個人出門旅行,沿川藏線到這兒。第一次出門敢到西藏真是厲害,這次艱苦的旅行也給她帶了負面影響,她說她再也不想一個人出門了。看來,還是我這樣循序漸進比較好。希望華以後還會一個人出門,當時的苦,過後看看都是財富。人還是要靠自己的,對女孩子而言尤其如此。

我和華走到外國人那邊,我倆都想進到圍欄裡面去看,外國人也想,我倆決定跟著外國人混進去,如果他們能進去。

一群人無所事事地等著,天很冷,地上有霜。華和一個東北女孩玩起了小時候的踢腳游戲以取暖,我左手端著日記本撐在胸前,右手寫字,左手指已經僵了。

太陽出來了,稍微開始暖和了。有人開始懷疑:“今天有沒有天葬?”我也擔心沒有就白來了,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殘忍。

圍欄東邊的門忽然開了,大家湧過去。一個年輕的天葬師站在門口,說不讓進,又悄悄示意我們進去,我低聲說“謝謝”。

我們來到天葬台旁,不由自主地繞著天葬台一圈。然後大家分散站著,年輕的天葬師讓我們站到西邊,面朝著東方。

天葬台旁的石臼裡燃起了火。我從塑料袋裡掏出日記本准備作記錄,這時,一團紙巾掉了出來,我習慣性地撿起紙巾,卻不敢放回塑料袋裡,也不敢投到火裡。我拿著紙巾發楞,終於鼓起勇氣將沾了血腥氣的紙巾放回塑料袋裡。

我繼續寫日記,周圍人羨慕地望著我,有人問:“你是作家嗎?”我說不是。有人接著問:“你是記者?”宇代我回答:“是。”我趕緊否認。

我在記錄時,瞥見宇急速地繞著天葬台走。她回到我身邊,說:“快!剪下指甲或頭發,放到火裡,繞天葬台三圈,手合什,念O--ME--MI—BE—ME—HO,既是對死者尊敬,又對自己有好處。”我的指甲在來的路上已經剪掉,好在我有一頭齊腰的長發,非常密,我讓宇給我剪一點頭發,我把一綹頭發投到火裡,不好意思雙手合什,我的雙手自然交疊在身體前方,我也沒有念六字箴言,只在心裡默默記誦。大家都已經站好,只有我一個在繞天葬台,我頗不好意思。

回到剛才站的位置,我繼續作記錄,有人發出“SHI—SHI—”的聲音,我抬頭,看到年輕的天葬師對我發出這種聲音,同時雙手的食指交叉成十字形,宇對我說:“不要寫了。”我收起日記本。

西南角的門--------剛才我和華以及一群外國人站的位置--------忽然就開了,一個年輕人背著一個木箱走了進來,正擋在路上的我們慌忙讓路。

年輕人背著挺沉的箱子,小心地在鵝卵石上放好。箱子很小,底邊約為50*50釐米的正方形,高約1米。這樣小的箱子,我立刻想到少數民族的團身葬,也有的叫做屈肢葬。

頭戴金黃色帽子,身穿同樣顏色的華麗的長袍的老天葬師用長長的三角刀撬開封箱子的木楔子,從箱子裡面掏出綠底白花的毛毯,毯子像是新的,毯子邊緣卻已磨破了。接著掏出許多裝著液體的塑料袋,不知道裝的是不是防腐劑。

老天葬師吃力地拖出一個大白布口袋,像拖貨物一樣拖到鵝卵石上。白口袋裡裝著一團東西。

老天葬師用刀割開口袋,把屍體從裡面拽出來。從花白的短發來看,是一個老年男子,很瘦,身上許多血痕。

老天葬師把屍體的手和腿打開,屍體的高度應該在1.70米以上,面朝下。

老天葬師左手用鉤鉤住屍體臀部,右手長刀劃下從臀到小腿約50釐米長的一條肉。游客發出各種聲音。

第一刀劃下後,接著是第二刀,第三刀--------然後是頭部,一刀下去,出來一綹頭發,露出白色的頭蓋骨。老天葬師動作很熟練。

旁邊,幾個年輕人拿著樹枝或長繩,不讓禿鷲、老鷹靠近。突然,年輕人控制不了局面,禿鷲一下子衝了過來,年輕人和天葬師退到一旁。

一群禿鷲衝過來,密密麻麻,我們什麼也看不見,只看到有的禿鷲站到同伴身上。禿鷲稍微隆起的地方下面應該就是屍體了。

禿鷲毛亂飛,我們紛紛拿東西捂住鼻子。有人說“(死屍)味道很重”,我沒有覺得。

約十分鐘過去,禿鷲混戰結束,地上一具完整的胸骨骨架,連著腿骨;旁邊幾只禿鷲拖著的長骨頭應該是手臂骨;再遠點,幾只禿鷲把連著頸椎的頭骨撥來撥去。

天葬師們驅趕走了禿鷲,把骨頭放到石台子上,開始用錘子砸骨頭。我和華繞著天葬台轉來轉去以看得更清楚。

錘子砸下去,骨渣、肉沫四濺,我們紛紛後退。我發現塑料袋上有一團黃紅色的漿狀物,不知道是骨髓還是什麼。我沒有別的的裝書的袋子,只能拿紙巾將漿狀物擦掉。我捏著沾了漿狀物的紙巾,不知道該放哪兒,反正是不敢帶回去了。旁邊有一個淺淺的土坑,裡面有不少白白的紙巾,我終於將紙巾也丟在裡面。

我注意到屍體的腳心的肉已經被吃掉了,但五個腳趾頭是完好的,只是被砸後,腳趾頭顯得松松軟軟的。砸過的骨頭灑上糌粑粉,扔到鵝卵石上。

身體處理掉了,天葬師開始處理頭部。看起來堅硬的頭蓋骨,幾錘下去就像癟了的籃球,再幾錘就像碎了的瓦片。

從開始,到結束,不過40分鐘。

游客們退出,有一些人已經提前走了。

半個小時後還有第二個天葬。我想看,看第一個是新鮮,第二個則是調整心態了。我們幾個留下來的人聊天。有個男生的褲子上濺了血跡,他說:“(血)越擦越大”。我發現衝鋒衣的左袖口內側也有一團漿狀物,我擦掉了。大家在天葬開始之前都有如果衣服上沾到-----就-----的想法,現在都表示“不迷信”。我說:“我們都很節儉,衣服回去洗了照穿。”大家都笑了。等了一會兒,他們不想再等,我們是包車來的,我只能和他們一起回去。

回去時,我發現山坡上有一種藍色的小花,花形像牽牛花,比牽牛花小,花瓣是白色的,靠近邊緣是藍色的,很美。我采了標本,又拍了照片,然後趕上宇。

我第二次采集標本--------這回是一種白色的花,花瓣細長,像頭發一樣蓬蓬的--------和宇走失了,所幸北京的這對游客趕了上來,我們三個結伴經過直貢梯寺回去。下山的路有些陡,男生拽著草時,手被有毒的草扎了一下,針刺一樣的痛,紅腫了起來。

我們到了停車場,車卻不見了。以為是車擋道,停到山下,我們向山下走。我們看到路邊有個木牌,上面寫著“STOP”,還畫了個箭頭。我奇怪既然是“停止”為什麼還要畫箭頭。

我們走了不少的路。一群藏族修路工經過我們,其中一個指著我手裡拿著的藍色花標本說:“這個治感冒。”我問他怎麼治,是葉子還是花。他比劃著告訴我把花用開水燙一下吃。

北京男生說我:“你是老驢吧?”我問:“你怎麼知道?”他說:“憑感覺。”我問他怎麼感覺的,他不說了。

我們三個正往山下去,男生一回頭,發現寺院旁有個岔路口,有車停在那兒,原來“STOP”是停車場,要是寫“BUSSTOP”或“PARK”我就不會誤會了。

我們往回走,在路過一處泉水處洗手,准備吃我帶來的蘋果。這時,一輛嶄新的客貨兩用小車向山上開過,小車的拖鬥上放了一棵樹,乍一看,像車開花了。樹旁邊有箱子。車經過時,味道很難聞。

北京男生嚴肅地看著車經過,然後對我說:“這是運死人的。藏族習俗,運死人的車要放一棵樹。”

我們走回了停車場,同伴都在等我們。

來的時候是夜車,不覺得怕,現在看山路,真陡。我正在想只容一輛車過的山路是不是要分時段上山、下山,對面忽然過來一輛車,還是卡車。卡車靠著山體停下,我們的中巴沿外側經過,司機收起了後視鏡。我望著山下,心想可別掉下去了,被天葬。

回去的路上,路邊有許多樹,還有小河,或是灘塗。黃色的樹,藍色或綠色的河水,水邊的沙灘,國內我也去了不少地方,沒見過這樣美的。我們的司機說現在藏民也像漢族那樣雙休日就出來玩,在水邊燒烤,洗衣服。

我們兩輛車的司機是叔侄倆,開我們車的是侄兒。他談到他叔叔時,表示不理解:“他找了個漢族女朋友!”

經過一個地方,有牌子寫著“松贊干布出生地”,我想看,當然沒有人理我。

路上經過一個岔路口,沿岔路口上山就是藏族另一個重要的寺院,甘丹寺。我想看,但同車的人都說累了,或是寺院都差不多,都不願去,我只能放棄。第一次從西藏回來後,我買了一大堆關於西藏的書,有的只草草看了一遍,有的一遍都沒看。現在這些書都在合肥。早些把這些書好好看了的話,我這次在西藏能看懂很多東西。不過,我還會第三次來西藏的。

車回到了吉日,每個人付清了自己的費用,我和宇回到房間。勇發來短信,他今晚去格爾木,現在在瑪吉阿米,我和宇趕到瑪吉阿米,勇和他的一個朋友在這兒,後來勇的幾個朋友又陸續來了。

看樣子,勇和他的朋友們都是有一定經濟實力的人,也有時間能在拉薩慢慢泡著。宇是單身貴族,還有父母要養,我已經做了志願者,我們兩個捉襟見肘的人只能聽他們談新式的戶外裝備。

我和宇點了酸蘿蔔牛肉絲,味道不錯,就是份量太少。還點了印度油炸薄餅,配上香料士豆泥。我最愛吃土豆,油炸薄餅也相當不錯,四張餅宇吃了一張,其余三張全給我抹了土豆泥吃了。

勇點了羊排,用刀把羊肋骨一根根割下來,分給我們。我和宇都吃了。我和宇看天葬前聽說過它的血腥,打算看完後吃一個星期的素食的,沒想到我們基本上不受什麼影響,雖然我覺得被分割後的屍體很像菜市場裡掛的--------

下午4點半,勇回房間整理東西,他5點半的車。我和宇繼續到大昭寺曬太陽,然後沿著門口的步行街一直走到了布達拉宮。

3年前,我在拉薩想買一些學藏語的書,得知學藏語的書和磁帶剛剛賣完。3年後,我再想買,又被告知“剛賣完”,我曾托VINCENT給我在美國買,沒買到。只有寄希望於在日本的阿英了。

霞發來短信,問我們在哪,他們請我們吃飯。我和宇於是趕過去。昨天他們追問我們在哪,我就是不說,他們已經猜到我們干什麼去了。

吃完自助火鍋,我和宇回吉日,霞跟著我們回去,看看自助旅行者的“家”到底是什麼樣的,也看看是什麼樣的招帖能讓驢友們一見如故,共度好幾天甚至更久。

回到吉日時已經晚上9點多,我和宇去洗澡,霞看完新鮮回他們住的賓館去了。勇已經走了,房間裡安排了另一個人,這回是個女孩。

下午14:04,古人來信:“你還好嗎?准備什麼時候回來?”

我回信:“剛看完天葬。約20號到上海。”

14:10,古人來信:“好啊,是托塔說有輛進藏車出事了,所以我不放心你。呵呵,昨天電視上看到你,很好看哦:-)”

他和托塔關心著我,我很高興。我們的節目播出了,我很有成就感,可以向阿英、爸爸、媽媽交代了。我問:“能不能向電視台要一下錄像帶或光盤?謝謝。”

17:22,古人來信:“電視台播後一下子有十幾個新人來注冊,我有好幾個朋友來打聽你哦,嘻嘻,要不要給你介紹啊:-)”

16:56,靜來信:“你回上海了嗎?我在霍山天天都下雨,不過還是挺好玩的,別忘了把游記發給我。”

我把“剛看完天葬。約20號到上海。”發給了她。

16:58,靜回信:“有什麼感想?晚飯可以省下了。”

2003.10.9.四

早上7:15,霞來到我們門口接我們。王嫂和孩子因為要上班上學,已經乘飛機先回去了,王哥繼續和我們呆一起。

中午,停車吃飯。下午,過八一、林芝縣城。

林芝地區空氣濕潤,山上樹木茂密,山腳有村莊,稻田,有馬兒在耕地,小橋流水人家,真是江南。路上還有不少濕地。

傍晚,我們的車在路上堵住了:前方一輛大卡車陷進泥裡,出不來。後來來了一輛挖掘機,新開辟一條路,我們才得以通過。

晚上,我們到魯朗,吃了當地特產的石鍋燉手掌參,在招待所住下,我和宇一個房間。

2003.10.10.五

早上,用昨晚沒吃完的石鍋燉手掌參泡飯吃,味道很好。

一路的風景幾乎處處可拍照,難怪說“風情萬種川藏線”。

我在車上趕的稿子,工工整整地抄白紙上,准備傳真過去。

我左手拿梨子吃,右手寫字,發現白紙上有一截梨子柄,我正准備把它拂掉,它自己動了,還會伸縮。我對它再熟悉不過了:螞蝗。

正在開車的小包回過頭來,幸災樂禍地問:“螞蝗是不是被保護動物?”

我沒有理他,讓坐在車門口的小陳把紙上的螞蝗拍掉。

這幾張紙背面是復印的課文,放在包裡有一段時間了,好像只在看天葬那天拿出來放在塑料袋裡。因為要趕日記和稿子,停車休息時我常常留在車裡寫字。難道螞蝗是宇或小陳他們帶進來的?他們自己並沒有感覺啊。我只能再一次證實:我招螞蝗。

路上有不少動物。有兩匹馬在路邊。我們的車經過時,一匹馬受驚,跑到我們車前面,小包開著車,中速追趕著馬,還喊“駕駕”,我憤怒地叫小包:“你慢點!干嘛要嚇它!”到了一個稍微寬闊的地方,馬機靈地躲到路邊。

小包和一輛大卡車會車時,小包的車在顛簸,坐在後排中間的我向前衝了一下,他們都笑了,以為是小包剎車的緣故,我說我在看鳥。我們的車前方地上站著一只鳥,黑色的背部,白色的腹部,漂亮極了。我怕小包的車軋到它,起身看。這是我第一次發現鳥有這樣漂亮的。不久前,我第一次和世界自然基金會(WWF)上海分站的一群志願者出去觀鳥,那時還笑他們看到鳥比看到美女還激動,阿髏認真地糾正我:“是比看到帥哥還激動。”也不過3個月的時間,現在的我看到帥哥也許會多看兩眼,但決不會有看到鳥兒的憐愛之情。

車到波密,住下。明天要趕早出發,想避開施工封路。宇睡了,我出去轉轉。

李老師說西藏有一種林蛙,希望我帶一只標本回去。我碰運氣的話,可以拍到它,標本是不敢帶回去的,我沒有本事捉到它,我也沒帶乙醚和瓶子。

公路兩旁是新蓋的門面房,兩層樓,馬賽克貼外牆,完全現代化的漢族建築。門面房後面,過了橋,就是傳統的藏族村莊了。我進了藏族村莊,沿著曲折的人家,終於到了村莊的盡頭,這時已經是半山腰了。幾匹馬兒在草地上吃草,馬的身後就是茂密的樹林。我知道晚上一個人進山有多危險,我站著看了一會兒,返回了。

回去時迷路了,轉進了藏族人家的院子裡。我沒有翻圍欄,而是沿著院子一直走。走到盡頭,居然院門是開著的,出了門就是村子的大道了。我順利地回到了招待所。

2003.10.11.六

早上3:30起床,4:00出發。

路上,山腳是紅的綠的黃的樹,山腰是白雲,山頂是白雪,美得無與倫比。

我們的車過了一處群山環繞的小盆地,山腳有村莊,馬兒在吃草,好一處風光。幸而這是在遙遠的西藏,要是在上海,肯定有人要蓋別墅了。

12:50,我們的車還是在一處柏油路面被擋住了,要等4個小時,便道也不准走。

緊跟著我們的是一輛公安局的車。過了一二十分鐘,修路工跑過來告訴我們可以走了。我們趕緊跟著公安局的車下了便道。所謂便道,其實就是山坡,從山坡直接下到山腳,那兒有一條路。山坡很陡,小包說至少有40度,我都有了下車自己走的念頭,宇倒是很鎮靜。

我們平安地下到便道上。

很快就到了八宿。上午波密的風光真美,以為川藏線都是這樣,到了中午,忽然山上就沒樹了,然後變成土山,空氣變得干燥起來。從八宿出發,一路黃土高坡,車輛帶起的灰像白雲一樣。

出了八宿,正在開車,有手機短信,是古人12:11發來的,我過了2個小時才收到:“我朋友在蘇格蘭皇家銀行,現在招一名財務,主要是做辦公室裡的報銷等工作,一個月大概5000元左右,你願意去試試嗎?如有意,回來後馬上聯系我。”

進外資銀行是我還在中國建設銀行時的夢想,現在機會來了。

我立刻想到煙和衡理,我要是去蘇格蘭皇家銀行,太對不起他們,沒有人能代替我。

前不久,煙交給我一筆費用,公益事業需要各種開支,這實際上是煙自己的錢。我的工資也在裡面,不過我一直不好意思支取。來西藏前,我一次支取了兩個月的工資,因為我身邊的錢夠我去西藏,卻不夠我回來的了------

這時我才意識到我付出了多少,很想對煙和衡理嬌嬌地訴苦:“我為你們作出多大犧牲--------”

煙和衡理都是做管理者的人,眼光銳利,不用我說,他們會知道我這次,以及之前和以後為公益事業放棄的工作機會。

我一直奇怪衡理怎麼挑中我的:他只在戶外見過我一次,就對煙提起我可以協助他管理復興學校。而煙之前也只在戶外見過我兩三次,讀過我兩三篇文章,就對我說:“你以為我不了解你!”煙後來修正了一下:“我了解你在上海,不了解你在合肥。”我在合肥的經歷像我的簡歷一樣透明。

煙是WWF上海分站的上屆版主,古人是這屆版主。有意思的是,古人一直反對我到煙的辦公室,他一直催促我“找工作、戀愛、結婚”,我淘氣地問:“順序能不能倒過來?”古人嚴肅地說:“不能。”我生氣地說:“我不工作就嫁不出去了?”古人再也不敢說我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我平靜了下來,也想好了怎麼回答古人。

晚上,車到了左貢,在政府招待所住下。我給古人回信:“很想去,我正為錢所困,但我不能對不起煙和衡理,我答應他們接手復興學校。一切會好起來的。謝謝關心。”

我發現了自己的脆弱:那麼多夢想,關於NGO,關於救助弱勢群體,幾乎全部放棄了,為了一個月5000元。還有阿英,他會對我失望的。如果我是因為生活所迫而出去工作,他會理解,但我現在並沒有到那一步。有煙和衡理的關心,我也不可能到那一步。

煙和衡理很清楚我一個人在上海的生活成本有多高。我和一個女孩子合住兩室一廳,女孩子和她男朋友住在一起,房租、水電費我和女孩均攤。我有一次對煙和衡理抱怨水電費的不公平,衡理立即嚴厲指責我:“不要算小錢!這些會嚴重破壞你的心情!”衡理要把我培養成為傑出的女性,不能容忍我成為瑣碎的小女人。而煙則提出了他的趙氏解決辦法:“你也拽個男的和你一起住--------”

其實我和女孩子相處得很和諧,同在上海屋檐下,我們都懂得謙讓。實際上,我們很少見面,我經常加班,回家已是深更半夜,他們已睡下。早上,我們也避開共同用洗漱間的時間。

2003.10.12.日

今天一直翻山。路上,我和霞在聊天,我在談動物保護,正在開車的鋒忽然問我:“你喜歡小孩子嗎?”

“喜歡啊。”我說。

鋒沒再說話。

霞遞給鋒一紙盒牛奶。過了一會兒,鋒遞了一紙盒牛奶給我,我說:“我不喝,謝謝。”鋒說:“空的。”

我們都笑了。鋒要是把紙盒隨手扔到外面,還得我撿起來。鋒已經說我是“垃圾婆”。

下午車到芒康,停下來補胎。這兒是川藏線和滇藏線的交界處。我們在一家面館吃面。面本來應該有韌性,但經高壓鍋一燜,變得軟軟的。

晚上到巴塘,在巴塘住下。

2003.10.13.一

今天在山路上,與軍車相遇。我數了一下,有七十多輛。

我是上午唯一數車的,結果,下午一有軍車,鋒就對我說:“數數!”他說我“有心”。我數到一百輛時睡著了。

今天總共有約三百輛軍車。山路很窄,當有軍車通過時,我們只能退到可以會車的地方,看著前方山路上不斷出現綠色的軍車車廂,沒完沒了。

下午,我和鋒在車上“擺龍門陣”。路過工地,有帆布搭的簡易廁所,霞問我去麼,我說不去,於是車沒停。這給了鋒靈感,他威脅我:“再惹我就不停車,看你怎麼求我!”

晚上6點50,我們到“世界高城”理塘。老王和霞在面館點晚餐,我到街上轉轉,買了10斤桔子和大小蘋果各4斤。我看到比山楂略大的小蘋果時,問:“這是什麼?”藏民回答:“烏就。”我問:“多少錢一斤?”他說:“包就。”我明白了他說的是五角(一斤)。他說的“好吃”我倒是聽懂了。

吃完晚飯,我們繼續趕路,到了雅江。雅江的住宿很緊張,一番周折,我們三個女生睡雙人間,加一張床鋪。男生們則各顯神通,反正都睡了。

2003.10.14.二

今天過的軍車約有270輛。

中午,我在睡覺,老王說:“她睡覺了。”

霞說:“所以才能養精蓄銳,不累。”

老王又說了什麼我沒聽清,霞說:“她遇到什麼都不驚不吵,坦然接受。”

他倆共同評定我為“九段”。

鋒問:“說誰?”

霞說是我,鋒不說話了。

下午,我們到康定,這座城因一首情歌而聞名。有意思的是,我和宇、霞都是待字閨中的“溜溜的大姐”。這兒,漢藏的和諧完美地反映在了建築上:藏式建築注重窗戶和雨檐的裝飾,新蓋的漢式樓房在鋁合金陽台處加上藏式裝飾後,一下子生動起來,而且一座樓一種風格。有一座樓房,是一家單位,稱得上建築美。再看旁邊那些稍早一點的漢式樓房,那麼蒼白、單調。我想起有人評價上海的一些“歐洲花園”:在門口放兩座雕塑就敢稱“歐洲”,要身材沒身材,要氣質沒氣質,還好意思不穿衣服。

宇來過這兒,推薦我們到了一家賣犛牛肉的商店,味道果然很不錯。

我們到一家小店吃血旺。不出意外的話,這是我們“最後的晚餐”了。今晚,我們准備僥幸過二郎山,明早就分手了。

晚餐堪稱價廉物美。吃完晚飯,大家對兩周的行程作了總結,好幾個隊員作了發言,我沒有發言,一直抓緊時間趴在餐桌上寫日記。

出了飯店,我們直奔二郎山。路過大渡河鐵索橋時,我正在車上睡覺,霞叫我:“快看鐵索橋!”

鐵索還是當年的鐵索。鐵索上橫鋪了約10釐米寬的木板,木板與木板間的空隙也有10釐米寬。木板上面,和鐵索平行的方向,用五列木板連了走道,三列在中間,還有兩列分別在兩邊。從中間的三塊木板並排形成的走道上走過去不可怕,從兩邊的單塊木板連成的走道上走就有些嚇人了,可以看到腳下的河水。霞不敢從單塊木板上走,我則冒險踩在直接架在鐵索上的橫木板上。我踩的時候,有些害怕,木板要是斷了,我就掉到江裡了,雖然我手抓著鏈子。

過了大渡河,沒多久,我們的車被一個穿制服的人攔住了。從這兒到成都,可以一直走山路,很遠。新修的二郎山隧道還沒有完工,分單雙日通行,單進雙出,按規定,我們的車應當明天下午5:30才能走。

我們停的地方恰好有一個小店。我和霞吃雪糕,宇不吃。

我和霞在車內坐著,我透過車窗看到身高1.76米的鋒摟住矮小的店主,兩人親昵地笑著。一會兒,鋒探進頭來,對霞說:“給我100塊錢。”霞給了他。

又過了一會兒,鋒在車門旁轉悠,卻不進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老王催他,鋒說:“他並沒有直接收錢。”老王說:“錢都給了,還怕什麼。”這時,店主站到我們車邊,擺動手叫我們走,我們於是走了。

我問鋒:“你怎麼知道價錢?”

鋒說:“店老板說,一輛車50。”

我又問:“你怎麼知道要找店老板?”

鋒似乎答非所問:“一般找店老板就行了。”

我們很氣憤,商量著曝光什麼的,但收錢的是店老板,不是穿制服的人。

有不少車和我們一樣。這無本生意真是好啊,對店老板來說,則是雙重利潤。

車進二郎山隧道時還有收費站,我們的車收20元。二郎山隧道完全可以並行兩輛車,要不然,那個穿制服的人也不敢收錢。

2003.10.15.三

天還沒亮,王哥、老王、小陳陸續下車了。

我們已經到了成都市,我讓鋒先去火車站,我買了當晚10點多去西安的票,這正是鋒想要的時間:既不耽誤我請他吃火鍋--------從我29號凌晨到成都起,一直是他照顧我--------也不讓我有機會再煩他一個晚上。

我們先到一家通宵營業的面館吃面,然後送宇去岷山飯店,那兒有去機場的班車,宇離開成都去深圳工作已經十年。再送霞回家。剩下的人到了鋒家裡。

鋒的安排是:他和小包睡覺,我寫稿子。我當然不肯,在機子上錄入了一點寫好的稿子(只寫到剛到拉薩),我就在沙發上睡了。我快睡著了,鋒這個勤快的單身漢還在拖地,電視裡一遍又一遍地播什麼火箭上天,後來才知道是載人火箭上天。

中午,鋒還在睡,我起來趕稿子,來不及把已經寫在紙上的稿子錄入到機子裡了,我直接寫沒寫完的部分。小包也起來了,看我寫,並在我吃東西時幫我錄入已經寫好的文稿。

小包看到我寫的我和宇、霞都“待字閨中”,問我“待字閨中”是什麼意思。我看著他,他不像開玩笑,我不好意思解釋,就不理他,他於是問鋒,這時鋒已經起來了,在廚房洗臉。鋒說:“就是還沒有出嫁。”小包恍然大悟:“原來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妹子。”

下午5點40,我匆匆把文章寫好,和鋒出去吃火鍋,霞為我踐行。家住滕州的小包已經有人來接,加上他感冒又腹瀉,沒和我們去吃火鍋。

鋒的侄兒和我們一起到火鍋店,吃了兩碗蛋炒飯就去上班了,剩下我們三人一邊吃,一邊喝雪花啤酒,一邊聊。

我這才知道鋒原先在政府部門工作,91年時,剛工作的他月薪達到600元,但法律專業的他只工作了8個月就為了自己的理想而辭職了。我戲稱在政府文化部門工作過的他“難怪你看起來有文化”。

我感謝他們一路上對我的照顧,而且我的費用是最低的,連別人的一半都不到。霞說:“你的要求也是最低的。”

鋒坦率地說我“迂腐”。路上,他們有時說要軋死動物是同我開玩笑,我也知道是玩笑,但我不能容忍他們嚇唬動物。鋒還建議我“不要找個志願者”,我奇怪地問:“為什麼?”他說:“一個還能忍受,兩個就受不了了。”在路上,我威脅隨手向車窗外扔空礦泉水瓶的鋒:“再扔,把你的腦袋敲成菠蘿!”後來,鋒好多了,而且是他自己有了環保意識,並不是怕後腦受敵。

鋒批評我和宇一樣,對同齡異性戒備心太重,不能像對待比我們小的異性那樣自然、寬容。他說男人不是通過年齡來劃分的。一路上,我和宇對任何事都不抱怨(我和宇都是老驢,知道路上會有各種事,也知道這些事以後都會成為“好玩”),唯有對小包頗不滿。和我們差不多大的小包言談舉止常有出格的地方,這恰是身為單身知識女性的我和宇最忌諱的。我們習慣了男同事的彬彬有禮,雖然我們也知道在我們面前被迫彬彬有禮的男同事可能一轉身會極其下流。鋒的提醒使我意識到,對我和宇來說,我們在路上遇到的男人可能才是真正的、真實的男人。

我問鋒以後怎麼辦,極限體育對體力要求很嚴格,他已經33歲。鋒說他不參加比賽,但可以做組織者。鋒、霞、我,我們都從別人眼中的“金飯碗”跳出,走了自已喜歡的路。鋒說這是“不歸路”。其實,任何一條路都是不歸路。

晚上9點50,我們離開火鍋城,去火車站。霞已經事先給我買了4個面包、2袋牛奶、2瓶橙汁。

到了檢票口,霞對檢票人員說:“她東西那麼多,可以送她上車嗎?”檢票人員看了看我說:“男的可以上車。”於是,鋒一直送我到座位上。車快開了,我催促鋒下車。

22:15,霞發來短信:“一路順風!我們會時常想起你的!:-)”

我回信:“你們是誰呀?哦,是對我很好的人嘛。保持聯系。想你們了怎麼辦?嗚嗚------”

23:50,霞來信:“我們和另一個報社的朋友還在單身情吧喝酒哦!想加入吧?我們會祝福你並想念你的!”

我回信:“哼哼,我還要喝!流口水ing”。

00:16,霞來信:“看來你只有一個人在車上喝雪碧了!喝酒醉了多危險啊!”

我回信:“不喝了。我要睡覺了。回上海慢慢喝。男生排隊買單呢。”

00:28,霞來信:“好羨慕哦!睡個好覺,做個好夢哈!”

2003.10.16.四

中午到了西安,買了明天晚上回上海的車票。記不清幾次路過西安,卻從來沒有停過。

背著沉重的行李的我只能在火車站附近住下,還好,郵政公寓4人間才18元一個人。

房間裡已經有了一個女孩,她熱情地問我姓什麼,我遲疑了一下,說了我真實的姓,沒說名字。她倒是把她的全名都說了。

她問我什麼安排,我說沒什麼事,准備出去轉轉。她說我們一起吧。我說好啊,多個伴也挺好,還可以節省費用。

她忽然說:“可以幫個忙嗎?”

我警覺起來,問是什麼。她讓我發條短信給某個人,她要找一個人沒找到,只有通過這個人來找。我答應了,但告訴她我手機電不多了。

她口述,我在手機上輸短信,她說“我叫------”,和她剛才告訴我的姓名完全不一致。我若無其事地一邊輸短信,一邊問她:“是你嗎?”

她說:“是我。我有好幾個身份證,在全國各地都有朋友。”

我沒再問。

她還要繼續口述,我借口字數太長,輸不下。她央求我再發一條,我很勉強地答應了,同時告訴她,對方來短信我會告訴她,來電話我不會接的,我卡上沒錢了。她說對方不會來電話的。

她說發的這個人是她哥。我沒有哥哥,不清楚妹妹對哥哥說話是什麼語氣,但從她發短信的語氣來看,對方不可能是她親哥哥。不久,收短信的人回信,說他也找不到那個人。

我和這位告訴我她姓張,在短信上又姓王的小姐一起出門。時間不早了,只能去大雁塔。路上,我很想甩掉她,又怕激怒了她,晚上防不勝防。

鋒說我對異性太戒備是不准確的:我對同性也充滿戒備。

她在路上話很多,且多為“高見”,我努力不去聽。她的眼光很敏銳,說我“獨立性很強”。我進房間時為了解釋我帶了那麼多行李,說我剛從西藏回來。

我盤算了一下,論智力,她應該不是我的對手。但她閱書不多,閱人不少。有一點她沒看准:我看起來比我的實際年齡要小,而且帶著書卷氣,在外面常被當成學生,她也以為我是八十年代出生的學生。此時,我輕描淡寫地說:“和導師在那兒有個課題。”如果她再問,我就會拋出,我已經准備把自己冒充為達良俊老師的學生,反正達老師不會生氣。還好,她沒有再問。

到了大雁塔,大雁塔在慈恩寺裡面,她不進去,說在外面看看就行了,我輕松地一個人進去。出來後,我故意對她說:“不進去是對的。慈恩寺門票25元,進大雁塔還要門票20元。”我猜到她可能沒錢了。

大雁塔門前的廣場上,有一片人工草坪。這種草需要大量的水來維護,而西部缺水。英國的草坪很美,因為那兒的氣候適合長草。大雁塔門後的地方被封了起來,看牆上的效果圖,建成後會和前門一樣是一片拿錢砸出來的人工草坪。這麼寶貴的兩片空地,如果用來種本地樹種,不但維護費用很低,對調節整個西安的氣候都很有益--------

回去的路上,我提議停下來吃晚飯,她到IC電話亭前說要打電話,我想聽她電話的內容,殷勤地說要等她打完電話再一起吃飯,她堅持要我直接去吃飯,我於是先進了飯店。

我快吃完了,她進來了,什麼也不吃。

我們一同回到賓館,房間裡又來了兩個女孩,我放心了。我洗漱回來,這個姓張又姓王的小姐已經把我去過西藏宣傳了一遍,一個女孩問我:“西藏好玩嗎?”我淡淡地回答:“還好。”姓張又姓王的小姐和另兩位小姐交換屬相,問到我屬什麼時,我鎮靜地問:“干嘛?”她沒追問。我和她對於對方來說都是謎,我對她不感興趣,但防著她。她對我感興趣,但不用防著我。

她和另一個女孩出去了。我給手機充電。我在她們回來時把手機和電池收到包裡,包放在被子裡,手穿過包帶,睡了。

2003.10.17.五

我們的房間緊靠著鐵路,我發現火車鳴笛的聲音不但有長短的區別,還有高低之分。但我還是睡得不錯。鋒已經發現我“你好能睡喲”。

我起床時,那個可疑的女孩還在睡覺。我把行李寄存好,放心地出去了。

原計劃上午乘公交車去兵馬俑,下午去博物館呆到要上火車。在火車站廣場,我禁不住勸說,上了東線一日游的旅游車(兵馬俑在東線)。我再次後悔自己的“善變”。煙一直批評我工作容易受干擾,他說“定了計劃就要執行”。我已經意識到所謂“成功人士”就是比別人經歷了多得多的挫折的人士,他們的成功只是他們善於反省而已。

旅游車上有導游,講解得不錯。只是到了景點會進去,已經到門口了嘛,好在幾個景點都還值得一看。我們去了西安事變時蔣介石被捉的地方,我看到兩塊大石頭上的小洞--------西方有報道說蔣介石的名字寓意著他有一天會“介於石頭之間”--------有人往上爬。我也往上爬,不顧同車導游的反對。石頭上安了鐵鏈,抓著鐵鏈的我也介了一回石,從小洞下來時,洞裡的土有些濕潤,我稍稍滑了一下。除此之外,難度是有的,但不是很危險,我的硬底鞋不適合於攀岩。我下來時,聽到有人議論:“她是專業爬山的。”我很佩服當年有人穿著睡衣、拖鞋也能爬上去------

中午,車停在一個藍田玉的銷售點門前,我對藍田玉不陌生,我初中時就在一本小說裡讀到李商隱的“藍田日暖玉生煙”,不過我什麼都沒買,雖然我一直想著作為女孩子,我應該帶著一塊玉防身,寧可信其有。跟的旅游團多了,都會有一點辨別玉器、珍珠的常識。

下午去兵馬俑。我在上午幾個景點都准時到了集合點,只有兵馬俑遲到了二十多分鐘。如果不是想著車上的人在等我,我可以在兵馬俑呆一


精選遊記: 拉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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