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的月光“陽光總是那麼燦爛 天空是如此的湛藍,
永遠翠綠的蒼山 藍色的洱海散落點點白帆
心隨風緩慢的跳動
我們歌唱跳舞 快樂簡單。。。”
《溫暖》——許巍
回到上海的住所,在一個冬日的上午再聽起這首歌時,心中漾起的是一樣的溫暖,思緒又飛到那神奇美麗的彩雲之南。
從昆明到麗江的路上經過大理時已是夜裡。意外停電了,周圍一片漆黑和靜謐。我不經意地從長途車的窗外轉頭後望不由得驚住了,那竟是一幅比畫還要美的天公傑作:一輪皎亮明月卓然地懸掛在夜幕,洱海中泛起一片粼粼的銀色波光,讓人感覺心也要融化在黑夜和月色的寧靜裡。
洛克:麗江
近代中國人對洋人有一種過分的尊敬。這不能簡單解釋為中國人生性寬厚,他們對自己人的鎮壓毫不手軟;也不能只說是因為對方經濟上的優勢,自給自足的社會並不需要太多和外界的交流。現代摩梭人達西的解釋是說:看到那些藍眼珠身上長毛的異類,即使連凶悍的彝人也對他們有幾分客氣。不管怎樣說,洋人和中國人之間並不把彼此當作同類,雙方很少真正平等順暢地交流。到了麗江我就很想去洛克故居看看,感興趣的是這個美籍奧地利人上個世紀初如何在一個偏僻的納西山村和陌生文化的人生活了幾十年。
到麗江第二天一早我就和STEVEN從麗江古城出發,騎著租來的山地車,沿著傳說中的茶馬古道朝玉龍雪山的方向一路飛奔。白雲,藍天,雪峰,青山,翠柏,黃草,大自然的美景就那樣一層層地從天上鋪下來,讓人賞心悅目。
洛克的故居在雪山腳下一個叫玉湖的納西村落,1922年他來到這裡借了一方小院研究滇西北植物。洛克的要求不高,只要當地人容許他從事自己熱愛的科研就滿足了。後來他逐漸對當地的民風感興趣,著手了解納西人的東巴文化,並給美國國家地理雜志寫文章介紹這裡的風土人情,逐漸又成了個社會學家。
洛克給這個納西村落帶來了些新奇玩意兒,比如照相機和各種工具,他還請當地人幫助一起制作標本。洛克知道自己是外人,他無意想改變什麼,也沒有經濟利益的要求,所以和當地的土司和平民都和平相處,而且培養了深厚的友誼。洛克住的房間布置得很簡單,牆上掛了一幅類似唐卡的繪畫。看得出洛克對這片土地是熱愛的,所以他能適應幾十年異地生活的艱苦和孤獨。這種熱愛或許能把洛克塑造成一位“不遠萬裡來到中國”的“國際主義戰士”,但時機不巧,他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國際友人,連幾個到麗江住了幾年的老外都不知道。
麗江在洛克的時代並沒有什麼改變,直到九十年代初的地震讓這個地處偏隅的納西古城開始引起關注。隨即大量的撥款和捐款挽救了瀕危的住房,而紛至沓來的游人則真正改變了麗江的面貌,讓它迅速發展成了一個旅游城市。不少納西的原住民搬到新城去了,古城充滿了從全國各地懷著各種目的來的人,有的是喜歡這裡的小橋流水,有的是看中了這裡的商業機會。他們將民居改建成了客棧,餐館,酒吧或賣旅游紀念品的商店,竟有幾分鳩占鵲巢的味道。於是人們又抱怨麗江越來越不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城市,很多地方成了旅游商業街,仿佛是在原址重建的民俗文化村。
我問從上海來的客棧老板(他們稱自己為新麗江人)如何評價他們在這個古城改變中的角色和作用,他們說:我們比本地人更熱愛這裡,本地人願意搬到外面有衛生間的新住宅,我們喜歡就留了下來,並且改造它。
他們的話具有代表性,改造也是以“熱愛”的名義。只是這種熱愛和洛克不同,麗江在他們的手中逐漸變了樣。現在他們也覺得麗江的白天不宜出門,因為太吵。
我們有其它的選擇嗎?經濟發展本身是硬道理,如果在任這個古城消亡和變了味道的開發之外沒有更好的方式,就讓游人在真假難辨的綠水青瓦間游覽,在水邊的書吧中消磨一個悠閑的下午,也許就是古城能給現代人的最大價值。
在以經濟為中心的現代社會裡,你能指望人們像洛克一樣的方式熱愛這個城市嗎?
達西品初:現代摩梭人
從麗江到瀘沽湖,我們沒有想到開車的竟是上過大學的摩梭人。
達西品初是個漢化了的摩梭人,生長在瀘沽湖邊的永寧鎮,父母親是結婚的。他在昆明讀金融電算化後回彝族人占多數的寧蒗縣當了摩梭人副縣長的秘書,感到專業不對口又沒有走仕途的心,索性請了霸王假跑起了麗江到瀘沽湖的旅游運輸。達西性情豪爽,讓我們了解很多當地人的生活狀態。
不少摩梭人還保留著走婚的習俗,男女阿夏雙方沒有正式的婚姻關系,各自生活在自己的母系家庭,只有晚上才到女方處團聚。孩子由女方家庭撫養,父親的概念淡薄。但是阿夏關系的建立也一般以長期感情為基礎,外面來的游客多半是沒戲的。那些攢掇游客去走婚的宣傳多是噱頭,更有外面的人打著走婚的假幌子扮摩梭人提供色情服務。
離開了原住地的摩梭人更多受到外界的影響選擇了婚姻方式,這只是傳統習慣和現代思想產生衝突的一個縮影。寧蒗全縣五十多萬人每年上大學的有四五百,走出去的人接受了新的觀念不願受舊習俗的束縛,和傳統的矛盾在所難免。去年就曾發生了一個小伙因女方出去後要求取消自幼的婚約而炸彈報復女方全家的悲劇。男方的行為當然要受到指責,但在一個傳統封閉的社會裡,婚約解除涉及的不只是兩人的感情問題,更被理解為對一方社會關系的極大破壞,女方似乎也有考慮不周之處。
我問達西要是他碰上這種問題該怎麼處理,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那個族訂娃娃親本身就不妥。走出去過的達西看不上周圍的女孩,他想要到滇南找一個水傣,以懷念那個上學時曾讓他心動的女生。
隨著旅游的開發摩梭人和外界的交往日益加大,原本世外桃源的平靜生活被打破,本來是逢年過節喜慶時才唱歌跳舞現在成了村民每晚迎接游客的必修課。原來物質貧乏時村民生活相對平等,現在旅游黃金周期間開放較早的村每戶劃船跳舞客房等的日收入要以千元計,更有了身家超千萬的富戶,成了貧困縣裡的富裕村。他們開始雇佣其它村的村民從事旅游服務,不同村之間因吸引客源有過爭鬥,有錢的村戶之間也開始物質攀比,大人比客房的標准,青年人比手機的式樣。
當跳鍋莊成為一種職業,摩梭人不再為自己而快樂,讓人搞不清楚經濟的發展給他們帶來更多還是更少的幸福。
村民生活的富裕和外界交通的落後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當地人的旅游經營不用交稅,縣裡沒得到多少好處。因為修路是縣財政的事,所以游客還必須忍受到瀘沽湖坑窪的山路。
面對游客的激增村裡的公共服務並沒有能及時跟上,仍然演習原有的原始化管理,缺乏統一的規劃避免旅游開發對湖水的污染,在裡格村一個台灣人據說搞定了村長後就砍掉了他建的新居前臨湖全村不多的幾棵大樹。
我忽然聯想起了因土地升值而陡然暴富的深圳農民和那些三無青年,甚至為摩梭人的未來擔心。不過我知道這個擔心沒有任何意義,真正能決定將來的只能是摩梭人自己。
曾經有一段在香格裡拉的背包旅行者和當地向導的故事,兩人在碎石路上辛苦地前行時向導說盼望公路早一天修到這裡,讓自己的出行和生活更便利,背包客說千萬不要動,就要保持當地的原始狀態,不同的身份產生了對未來截然不同的期待。
我們沒權利要求摩梭人保持原有的生活狀態如果他們自己想改變的話。可他們的社會體系能抗得住所謂的現代文明的衝擊嗎?不希望看到的是有一天摩梭人的文化只成了商業化的符號或博物館裡的展品。可是連北京的四合院都被改建成了豪宅大戶的假古董,偏遠的瀘沽湖又能有多幸運呢?
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原來還想體驗摩梭人淳樸的民風,現在知道了世外桃源早就只是一個夢想而已。我也沒有了住在當地人家中了解風俗的興致,還是就在漢人開的客棧權當是散心欣賞湖光山色吧。
於是住到了開發比較晚的裡格村的朵朵家。
朵朵:DODO’S
朵朵家的店外有一張木椅,充分體現了主人的社區意識,成了當地人聚集聊天之所,也是客人喜歡一邊曬太陽一邊看書的地方。摩梭的青年人晚上去跳舞前後也常來店裡翻書看,或者聽音樂。那時這裡不像客棧或酒吧,倒更像是村裡人的文化活動站。
朵朵店裡的音樂有兩種,一種是好的,一種是很好的。古典或流行,東方或西洋,JAZZ或民謠,都讓小屋的空中始終飄蕩一種類似藏香的安逸,和屋外的藍天碧水星空一樣純粹和安詳。有時是BRIGHTMAN用清麗的聲音表述索爾唯格對遠行親人的思念,有時是ARMSTRONG特有的磁性緩緩地告訴你“WHAT A WONDERFUL WORLD”。音樂不僅沒有哪怕是一首讓我失望,還常帶來驚喜,是在突然聽到一首自己一直喜歡的但在其他地方都沒有遇到的好歌時,感覺像是好友重逢。這也許是一曲不太出名的校園民謠,或者是一首叫不出名字的法語情歌。
朵朵家的書和音樂比絲毫不遜色,除了有多種旅游雜志和記錄主人及朋友出游的冊子,還有足以讓你打發一個下午的燦爛陽光的各種散文小說,比如波伏娃的《少女時代》或余秋雨的《行者無疆》,《小王子》的童話或《父與子》的漫畫。
這是個初看和當地格格不入而細細品味會感覺相得益彰的小店,創造出一片寧靜的精神家園。如果不是在朵朵家,我在瀘沽湖畔斷不會如此地放松和愉悅。
沒有報紙,沒有電視,這裡的簡單生活卻絲毫沒讓我感到缺憾。到戶外走入當地人緩慢的生活,或者就坐在店裡望著店外藍藍的天和清澈的湖水,心裡是一片空白,久違了的空白。
名氣越來越大的朵朵說自己是一個商人,這讓那個崇拜她的男游客頗為詫異,在他眼中她簡直就是一個追求理想的榜樣。我則很欣賞話裡的率直。這是一個聰明的定位,不至於陷入理想和現實衝突的尷尬。
兩年前喜歡旅行的朵朵從一個偶然的機會知道了這裡的酒吧要轉讓的消息,於是放棄了城市穩定的工作來到這裡做了新的掌櫃。朵多的舉動讓曾經從鄉村走向城市的父母很震驚,他們特意來看女兒到底在胡鬧什麼。聽了我們對朵朵的諸多美譽,雖然仍不是很理解,但也只能由著女兒去了,而且免不得親自動手幫著做些房屋建設的事。
在我們面前朵朵總是大咧咧的,辦店的辛苦並不給別人看到。要擴大客棧的名氣,管游客的吃喝拉撒睡玩,要維持店的生計,要維護和當地人的關系,沒有幾分阿慶嫂的本領如何應付得來。朵朵已經能得心應手了,甚至可以放心地將店交其他人打理而離開一段時間做另外的事情,這本事我是很佩服的。
未來的計劃朵朵沒有告訴別人,我想朵朵也許不會在這裡長留。但喜歡時來倦了就走已是一種讓人羨慕的生活態度。這有些像摩梭人的走婚,承諾顯得多余,一切順其自然。有走的就有來的,整體社會仍能維持良好的生態環境。
樂觀的朵朵生活在現實中,用自己的努力和勤奮讓現實的世界更美好。朵朵是一個熱愛生活的好商人。換句好聽的話說,她是一個現實的理想主義者。
孤獨旅客是朵朵在路上撿來的(按朵朵的話說)。他當了幾年的北漂,在酒吧唱歌,後來有了一種強烈的逃離衝動開始周游全國。來到這裡就留下在朵朵店裡當了酒保,幾個月就這樣過去了。他並不喜歡到處走,本來還兼作的攝影工作也放在一邊,更多的時間就待在店裡,頗討了不少到這裡來的女孩子的喜歡。一個孤獨的旅行者,吸引他的總是遠處未知的目標,對現實反而看淡,心思不願向一般人傾吐,又怎會為尋常的感情輕易停留?
阿金和小嵐是店裡請的兩個年輕的摩梭小姑娘,已經非常訓練有素了。早上知道為外國的客人用方盤端上煮制的咖啡和方糖,也記得哪個中國人粥裡要加醬油或白糖,面食據說也從朵朵那裡學得很在行。她們閑時也喜歡翻書看,臉上總帶著淺淺的微笑,看不出生活有什麼煩惱。她們的快樂也感染著每一個到店裡的人。
還有一只溫順得不得了的鄰家大黃狗也喜歡上了朵朵店裡的氣氛經常到這邊湊趣,我們吃飯時它在腿邊磨來磨去,我們休息了它也跟上了樓,一次竟跟上了床不肯走。
朵朵家總給我們有家的感覺。
司機:走婚
一天幾個人去看湖那邊的草海,搭了一輛跑旅游運輸的微面。攀談起來才知道老實穩重的司機是個走婚的漢人。
他是瀘沽湖四川境內一個鎮上的人,本已結婚育女,因為經常跑環湖旅游被一個在落水村工作的四川摩梭女孩看上就當了她的阿夏。
據他說起初關系的建立不是他主動的。這關系女方家裡是知道和默許的,只瞞著他的妻,如果被她知道了漢人妻子不會有大的肚量。
在外人看來有些奇特的三角關系放在外面的社會就是一個甘願作二奶的故事,放在這裡細想起來並不難理解。二十出頭的摩梭女孩不需要這個近三十的男人承擔感情之外的東西,比如經濟責任或孩子的撫養。如果他們有了孩子,孩子是屬於母方家族的,並不會成為維系關系的紐帶,對於孩子男人貢獻的畢竟只是一個細胞而已。從這個角度看,感情是摩梭人在一起的唯一原因。這似乎很合理,如果不是比通常的男女關系更合理的話。
對女方有利的一點是這種關系不會受到多的本社會道德的譴責,但這是否意味著如果以後這段關系出於某種原因結束了,摩梭的女孩會比一般的人有更強的自愈能力嗎?也許。就像吉普賽人的感情如同酒精火焰,燒燼了關系就盡了,一切順其自然。
男方的問題稍微有點大,他雖和多數人一樣很難拒絕不需要承擔後果的投懷送抱,可是如果有了孩子,雖然父子之情不像母子之情一樣是天生的,漢人的傳統卻無法讓孩子旁落別室。
對於這種秘密的關系,他仍然稱為偷,因為是對妻子的不忠。他說他對妻子很好,把全部收入都上繳,也許是為了讓自己找到更多的心理平衡。
感情可以分享嗎?我不知道。但我至少從這個特案了解了走婚的合理性。很多道德觀念是社會環境的產物,文革時瀘沽湖畔曾強迫一夫一妻制最後還是不了了之,還是尊重這種社會制度的多樣性吧。
旅客:生活
旅行中所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也是這次旅行的重大收獲。
STEVEN是我見過的喜歡穿唐衫而抽雪茄的唯一的的人。工作很努力,一者做到公司的CIO,突然感到很累了就辭了工作想出來走走,他在網上發的邀請貼成就了我的雲南之行。
除了衣著的特別,STEVEN還有很多的不同凡響之處:他的特殊眼鏡可以用來從太陽光引火;他熱衷新技術應用,新款手機讓他可以隨時記錄旅行中的思想火花並發給朋友記錄下來;他主張婚姻而堅決不要孩子。。。我走了後還聽說他樂滋滋地客串了一個納西葬禮的孝子角色。STEVEN是比較不像上海人的上海人。
“腊肉”的名字來源於他從藏區徒步回來被風吹干裂的嘴唇。一同去瀘沽湖的路上他前半程很少說話一副酷樣,後來熟絡了話就特多才知道是個軍士。他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徒步背包族,可那超過五十斤的背包重量讓我對這一愛好只得敬而遠之。從軍校拉練開始對徒步旅游產生了興趣他就一發不可收拾,平時的嗜好就是讀書和上網,一有假就出來走,他告訴我們走路看到是人類所體會的最真實和美麗的風景。他有一個乖巧的女友,可是他並不帶她出來徒步。他說徒步的女孩多半是獨立堅強的,讓他敬佩但不會給他帶來家的感覺,所以他寧可和女友去休閑游而把徒步的艱辛和孤獨留給自己品嘗。“腊肉”以前來過瀘沽湖,這次是特意為了看朵朵,他是我認識的比較不像軍人的軍人。
還有一對珠海來的夫妻也同我們一見如故。女的口直心快,長得酷似陶虹很有親和力,負責我們的外交,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很快搞好和當地人的關系又同時會為捍衛自己的權利和看法同另一些當地人大吵一頓。男的平時坐辦公室慣了缺乏鍛煉,因和我們一起原本輕松的蜜月成了艱苦的拉練,後來一起竟走完了虎跳天險的崇山峻嶺深溝峽谷,然後臉色煞白說過癮。
朵朵說沈傑生活得像詩人,我則寧可視成他為異人。貴州出來的沈傑喜歡穿少數民族的衣服梳少數民族的頭,原來在北京做廣告現在在湖邊開了一家黑乎乎的豬槽船酒吧,名字取自當地特有的小舟。酒吧裡滿眼盡是粗線條的黑木,書架裡擺放著大部頭的名著,給我的感覺很沉重,特別適合談哲學,連那晚趴在門檻上賞月的狗也顯出一副哲學家的尊容。酒吧最好的一點是靠近湖可以聽到浪拍岸的聲音,寬大的玻璃窗旁也是欣賞湖景的極佳之所。酒吧裡一口古井,還有一個火堆。那天幾個人圍坐在火堆旁,一人問火上架的水壺煮的是什麼,我隨口說是知識,沈傑對這回答頗為贊賞。
BECKY是來自加拿大的女孩,讀完大學後到韓國教了一年英文,回國前到中國自助旅行。一句中文不會的她也可以從北走到南,隨處都有會英文的中國人幫忙,可見中國的開放程度。
很多外國人旅行和中國人不同,重的是過程本身,而且書是必備的,似乎比中國人需要更多的精神食糧。BECKY旅行時帶著一本厚厚的上世紀四十年代一個女思想家寫的主張人應該從本位出發的哲學小說。我問BECKY這次旅行的目的是什麼,她老實地回答說不清楚,也許是尋找生活的意義吧。我又問她找到了嗎,她說還沒有,不過也不著急,她很多上了班的朋友也找不到。BECKY問我小屋裡正在放的好聽的中文歌是誰的作品,我告訴她是一個叫THIRTY CENTS的女作家,她寫的書描寫平凡生活中的美麗,她的死讓很多人落淚。BECKY就這樣記住了三毛。
WATSON還沒上大學可學中文已經很多年了,一個人從澳大利亞跑到中國來實踐,喜歡上瀘沽湖就賴著不想走了。他是個不走尋常路的主,為了達到沿湖游的目的走不成路的路,披荊斬棘而樂此不疲。
NANCY和GARY是來自BOSTON的中產夫婦,大概有五十歲吧。美國呆膩了想看世界,歐洲嫌太近,非洲怕不適應就想到了文化差異大生活又方便的中國,先在北京教了一年英文後來對少數民族感興趣就跑到昆明來。平時教學忙,只能趁周末時間出來玩,和我在大理過洱海的船上遇到了,就一起走遍了洱海東面的白族村寨。他們出門很省錢,有一塊錢的公交就不坐兩塊錢的三輪摩托車,和當地人還價毫不留情,惹得周圍看熱鬧的白族小孩說我們小氣。
還有更多的是游客,而不是像我們這樣旅行的人。他們打扮得很體面,以照相和購物為主要日程,為的是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跡和記錄。他們多數在小黃旗的帶領下穿行於麗江的街道,是麗江的主要消費者,把麗江變成了集市。曾有一個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的中年人在某晚昂首闊步走進了瀘沽湖畔沈傑的酒吧,受到了我們的一致喝彩,沈傑“熱情地”接待了這第一位穿正裝的顧客。
通常的規律是這樣的:徒步者發現一個地方,然後是跟隨者,逐漸大批人馬到達。他們有不同的需求,在地方的發展在不同階段起了不同的作用。到裡格村來的多數是跟隨者,其中有所謂的小資,來到鄉村更讓他們增添了城市人的優越感,對這裡的服務衛生多有指責,然後拍幾張像坐一下船第二天就趕緊跑了。
旅行的所作所為體現人的生活態度,不同的旅客也就反映了我們多姿多彩的生活。
阿杜:摩梭化的漢人
在就要離開瀘沽湖的時候我有幸認識了阿杜。
阿杜原來在上海有自己的事業,為這裡的生活所吸引,就留下來,自願當了一戶摩梭人家的義子。
初次見到他時,阿杜正在朵朵家的酒吧靠窗的桌子看一本游歷英倫的書,江南人清秀的臉曬得和本地人一樣黝黑,他指著外面分當錢的摩梭人說那錢裡有他的貢獻,因他上午給人劃了船。
阿杜真正融入了摩梭人的生活,並且欣賞和喜歡。他告訴我那些看似原始的村務管理仍然在起作用,全村劃船的生意統一管理,是按日期分到每家每戶的,避免過度競爭。排到的幾家出人手並且平分當天的收入。這收入交給各家管帳的婦女,其再分配給家裡的每個人零用錢。家裡的權威甚至村上的權威的產生仍然演習著傳統,並不因工作性質和管理內容的不同而改變,這也叫與時俱進吧。
阿杜對摩梭人抗拒商業化污染的能力沒有我一樣的擔心,他感覺他們不像漢人有那麼多的私心和權力爭鬥。他們是淳樸的,和外界交往不卑不亢。
摩梭人的鄉俗有很多可取之處,長輩們對阿夏關系的建立有監護,所以不會出現近親結婚的事情;對公共樹木的砍伐也有嚴格規定。(那次的台灣人伐樹事件因為是私有樹木所以沒法干涉)。阿杜還告訴我,很多外地人不習慣的作法其實很有科學性,比如在陽光充沛的高原地區如果經常洗澡可能會洗掉了天然的保護層不利於健康。
我思量了一番說,他們至少可以統一處理牛糞,還可以使用沼氣減少對湖水的污染。阿杜反問我牛糞髒嗎?如果當地人不覺得有礙觀瞻也就沒有清理的必要了。至於水的問題,瀘沽湖的自然清潔能力保證了這裡至今仍然是全國最高級別的飲用水,旅游開發早的落水村已開始考慮統一排水處理,裡格村也只是一個時間問題。現在自然資源,沒有使用沼氣的必要。
聽了阿杜的話我開始重新思考衛生的定義。也許是我們習慣了遵守各種衛生規則幾乎忘了健康才是衛生的唯一標准。這裡沒有困擾我們的城市病,人們生活簡單,健康,長壽,比城市人不知要幸福多少。生活本來是簡單的,大自然本來是慷慨的,人類去改造創造又帶來了諸多的問題,把城市生活搞得復雜肮髒,在原本簡單和諧的地方推行我們的衛生標准和社會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也有人對瀘沽湖的生活不以為然,說這裡的人不勤勞,從事的工作沒有“創造性”。究竟什麼是生活的意義?什麼是有意義的生活?是不是忙碌才是充實?創造才有意義?這本是見仁見智沒有答案的問題,生活的多樣性就是答案本身。但是我知道我在這裡的松弛是真實的,我在這裡的放松和愉快是真實的,我已經有點樂不思蜀了,半開玩笑地叮囑阿杜如果村裡有地方要出讓千萬要通知我。
終於還是要上路了,我在瀘沽湖畔微笑著和朵朵道別,回到麗江時我的情緒突然變得非常糟糕。幾天下來我已習慣了鄉村的寧靜,簡單,緩慢而純粹的生活,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耳邊響起的嘈雜聲音讓我竟像一個剛進城的鄉裡人一樣暈了甚至有點手足無措,我從來對城市沒有這麼厭倦。我知道我是中了瀘沽湖的毒,甚至想逃回那剛剛離開的地方。我打電話給朵朵家裡,告訴他們已經開始想念了,他們說那就回來吧。
但是我不能回去,因為終有一別。我既沒有朵朵的能干在湖邊開創生活,又還沒有阿杜的歸隱之心,我只是一個俗人。
我所能做的就是調整自己的情緒,心中裝著那湖碧水和神仙住所般的美景回到喧鬧的城市,如同那夜洱海的月光,讓心中總能充滿靜謐,在喧囂中尋找屬於自己的平靜和安寧。
我也許會再去瀘沽湖,讓那湖水洗淨心靈的疲憊和塵埃。但我也知道,真正的寧靜在每個人的心中,在那裡的快樂簡單。
2003年11月21日初稿完成於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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