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豪爽丹巴的碉樓是出了名的。從小金到丹巴,坐在車裡,窗子就是相框,框裡是高山森林大河峽谷大河雕樓村寨。風景順著大渡河一路流淌。
丹巴的美人也是出了名的。非典時期,到了小鎮上,沒有驢影。狠狠心一人包車去美人谷。到了谷口,被關卡無情地擋住去路。“非典,禁止外人進入”。
心疼往返的車費,更心疼無緣美人。
關卡也很過意不去,安慰說“今天去了也沒人,都到小鎮參加婚禮去了。”
重返小鎮。小鎮很小,找到婚禮很容易。縣糧食局。屋裡的熱鬧直沸騰到屋外的廣場。
廣場上陽光正好。滿地的花紙彩帶炮竹屑在陽光下閃著金光。我來遲了。
成堆成堆的人坐著,站著,笑著。
正是非典最沸沸揚揚的日子。一路走過,從四姑娘山開始,藏民就不斷地坦言,他們被不停地開會告知,漢人會把非典帶來,不要和漢人接觸,不要讓漢人進屋。
此時,這唯一的漢人怎麼能不心虛?不慚愧?
所以,只有和老人們一起蹲在那裡曬太陽。不敢進屋,哪怕是張望一眼。這是婚禮,喜慶的日子。千萬不能讓別人為難。
這只是一家的婚禮。卻是全村的人都坐上披紅掛綠的大卡車來到鎮上喝酒。全鎮的人都來到這廣場上看熱鬧,笑。
一個漢族女子坐在陽光下,被圍在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裡,只幾分鐘,非典的概念就在熾熱的陽光下蒸發了。
我被邀到屋裡看新人。
從燦爛的陽光下走進陰涼裡的屋子,眼,還是一下子被屋裡的耀眼炫花了。
一對新人,還有伴娘伴郎正站在屋中央,接受眾人的祝酒。高高的挺拔的身材,穿著無比華麗鮮艷的藏裝,披著長長雪白的哈達。笑著,笑得一口雪白的牙,笑得一臉燦爛的陽光。驚呆了!
主持人大聲宣布,從內地來了個記者。我沒有來得及申辯,就被拉到了主桌,還沒來得及眨眼,已是一杯酒在握。
因為非典,將錯就錯吧。我原諒著自己。胡亂擺弄了幾下手裡的傻瓜機,就開始對付那滿桌的佳肴。面對吃,我從來不記得客氣,更是不記得自己是個女的。
那一桌桌的人輪起來,一首首的歌唱起來,一杯杯的酒敬起來。那個時刻,找不到任何理由推讓。甚至,根本就不曾想找任何理由。
滿屋的歌飛起來,滿杯的酒香起來。我喝了哪些酒?啤酒,青稞?紅的?白的?已經分不清,端著酒,小丫頭片子被俊朗朗的漢子們圍在中間,對著他們美麗的笑,美麗的歌聲,傻笑。他們就是這樣,唱一首,喝一杯。再唱,再喝。再唱,再喝。不用勸酒,一首歌唱罷,就在余音中將唱出的豪情一飲而盡。
丹巴的美道不完,丹巴的歌就唱不完,丹巴的酒就喝不完。
終於,漢族女子的文靜和羞怯被一飲而盡。開始大杯喝酒,大聲唱歌。
酒宴過後,人們出來,在陽光下的廣場跳起了鍋莊。廣場中心擺了為婚宴扎成的酒垛,用七彩五谷裝飾著,裡面盛滿了米酒,上面插了幾十根青稞管,誰跳累了,就跑過去吸幾口。不停地跳,不停地吸。那已經不是我了。陽光下,脖子上雪白的哈達在飛舞,因了醉意,飛出了平生最輕盈最靈動的舞。
站不穩,只有舞。說不清,只有笑。知道自己醉了,但醉得正好舞。
直到散場,覺得才熱了身,還沒有正式開始呢。
傻笑著,又跟著人群來到新房。新人漂亮,新房更漂亮。怎樣地漂亮,已經記不清了,因為躺在新房裡睡著了。
(二)自然
第二天,走在大街上,就不斷地有人朝我笑。
我一會兒平地裡一個趔趄,一會兒台階上一個踏空,是昨天的酒還在醉呢,還是眼神飄得過分?都說美人,我卻只看男子。
彼此看著好看,就直勾勾地看,然後爽朗地對笑,沒有任何掩飾和顧忌。
笑過,各自上路。
(三)變幻
已是晚上八點,小鎮上下著細雨,分外清爽。天還是亮瑩瑩的。
游走在五月的天氣:上午,太陽亮得晃眼。中午,大太陽裡下著大雨。下午,持續一兩個小時的大風要把人掀翻起來。“丹巴的風,到處衝”。傍晚,亮晶晶的天空開始飄起細雨。
氣候很好。
有太陽的時候,如男人的熱烈。有雨的時候,如女子的溫柔。只是,有風的時候,如情人的怒不可遏。
(四)少年
那個十九歲的少年,穿上藏袍,用“標致”形容,只嫌太淺。
打進了門,那雙眼睛就定定地朝你看。沒有一刻的避讓。
按被教化過的我們的理解,那就是多情的種子在放電。
他會一陣風一樣地旋進門來。
直直地來,直直地去。
他根本不理睬都市裡的語言和文字游戲,只會最有效的溝通“不喜歡你怎麼會來找你?”
他定下約會的時間,然後四個小時後告訴你睡過頭了,沒有一絲要道歉的意思。
臨行前,他說“走,喝茶去”,那川音鄉音男音童音,無比可愛地混雜在一起,比他美麗的臉龐更值得回味。
(五)溜溜的她
丹巴屬嘉絨藏族。
因為氣候溫熱,丹巴的服飾是所有藏族服飾中最明快亮麗而輕盈的。漂亮極了!特別是頭飾。
因了這種頭飾,在康定的賽馬節上,可以很容易地識別出丹巴女子。在其他各地藏族人群中,她們確實美麗奪目。
跑馬山上,“世間溜溜的男子,任我溜溜地愛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