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高原,格桑花開了(四)

作者: tinetine51

導讀工布江達-通麥 9月22日 在山南莫名其妙失去的體力,在工布江達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我身上。糧食局招待所的房間干淨舒適,雖然沒有熱水洗澡,但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後,我已經和昨天判若兩人。 吃了頓稀飯、饅頭加雞蛋的豐盛早餐,渾身每一個細胞都煥然一新。 新驢友是北京DD小潘和鄭州MM小王。 小潘乍看上去讓人以為是個大學畢業不久的大男孩,其實他結婚都已經五 ...

工布江達-通麥 9月22日

在山南莫名其妙失去的體力,在工布江達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我身上。糧食局招待所的房間干淨舒適,雖然沒有熱水洗澡,但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後,我已經和昨天判若兩人。

吃了頓稀飯、饅頭加雞蛋的豐盛早餐,渾身每一個細胞都煥然一新。

新驢友是北京DD小潘和鄭州MM小王。

小潘乍看上去讓人以為是個大學畢業不久的大男孩,其實他結婚都已經五年了。是那種表面上大大咧咧但心裡什麼都明白的人,理性、睿智又充滿陽光。

如果說我和小王之間有磁場的話,那一定是個有點八字不合的磁場。她給我的第一印像是過於尖銳,棱角十足,甚至讓我聯想起了方偉隊中的廣東MM,我也很不習慣她指手畫腳的領隊作派。從我們一同踏上川藏線開始,我對她就充滿了抵觸心理,常常會有意無意地跟她拗著勁。其實,相處了兩三天後我已經知道我的第一印像並不准確,但我的轉變來得異常緩慢。當我終於能夠心無芥蒂地面對這個善良正直的女孩時,我們的旅程已經過去了大半。

我應該慚愧我那孩子氣的頑固和狹隘的偏執。“可可西裡”的導演說過,看的風景多了,人會變得寬容和純粹。如果是這樣,我看的風景一定還遠遠不夠。

我們的司機姓湯,成都人。他不是專業跑旅游的司機,而是開汽車修理廠的,這次大概是送幾個客戶的朋友進藏。我們以每人一千六百元的費用包了他的返空車。在路上的九天,他給我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像。一個滿身是“病”的人:不守信用,不識好歹,不可理喻,自私自利,欺軟怕硬,患得患失,反復無常,貪小,妄自尊大又妄自菲薄,對陌生事物有著毫無根據的偏見。。。他甚至都不能算是個壞人,但他讓我體會到了一個愚蠢的混人可以帶來多大的煩擾。那些充斥途中的惡劣行徑,曾經使率真的小王屢屢拍案而起,使舉重若輕的小潘無數次“鬥智鬥勇”。我很高興這一次終於能在回憶裡把它們從我走過的路上永遠放逐。

路上的風景變了。

滿目青山不斷,到處綠樹碧水,空氣濕潤得如同吸過水的海綿。難怪林芝被稱作西藏的江南。

可惜,看在我的眼裡就平常了。走在林芝的路上,我懷念的居然是高原的寥闊和肅殺。

小王也有些失望,路邊的樹沒有像她期待的那樣統統變成好看的金黃色。

但秋天還是在萬綠叢中給了我們一點顏色看。一片如火的紅葉,紅得淋漓盡致,簡直都不像是真的;一排金黃金黃的楊樹,黃得發亮,好似陽光被掰碎了撒滿枝頭。

還有,雲中的南迦巴瓦峰。

我已經不會再輕易被雪峰打動,但看到南迦巴瓦時我依然傾倒。在綠色山林的簇擁中,喜馬拉雅南段最高的雪峰優美地起伏在雲間,少了珠穆朗瑪的孤寂冷傲,多了一份出離塵世的俊逸。恍惚覺得,哪一天它會化身為神話中夭矯的玉龍,從青山之巔,從蒼松翠柏的頂上騰空而起。

和巴松措失之交臂後,過了八一、魯朗,我們停在一個不知名的小鎮上吃午飯。

小鎮的田園風光奇美。木欄圈起大片如茵的草場;四周,逶迤的青山和雪峰交相輝映;藍天上飄著淡淡的白雲。恬靜猶如世外桃源。

在這裡,我們就聽說了通麥塌方堵車的消息,但這並沒有讓我們心生退意。

小王著急要趕在九月底回去給奶奶過七十大壽,力主繼續前行碰碰運氣。我們幾個也蠢蠢欲動,想親眼看看塌方究竟是何模樣。

我和小潘跑去買了十個白餅、一掛香蕉,加上車裡的一箱方便面,糧食“儲備”已足夠我們有恃無恐地直奔通麥而去。

通麥天險,以險著稱的川藏公路中最險的一段。泥土石塊覆蓋下的山體如同脆弱的豆腐渣,塌方、滑坡、泥石流不斷,每年雨季三千裡川藏線更幾乎扼斷在通麥。因為發生過太多的災害和慘禍,這一段路被稱為“死亡地帶”。

將近通麥時,在路上看到武警交通四支隊的標語,後來成了我們一路上的搞笑“座右銘”。現在想來,前兩句話後面再接上一句差不多倒是我們走川藏的真實寫照了:“不怕艱難險阻,不怕流血犧牲,就怕司機耍性子”。

路卡設在距離塌方現場三公裡的地方,兩面崇山聳峙,密林深溪。等候的車已排了一長溜,路兩邊的草地上還留有生火做飯的痕跡,有人躺在塑料布上休息,也有人在打牌。

通麥在前天夜晚塌方,而且是嚴重塌方,這些車和人已經在這裡堵了一天一夜。

小王打探來的消息說,晚上七、八點有可能通車。坐在路邊的石塊上,我們嗑著瓜子開始了等待。

等到天色漸暗,暮歸的牛群從我們身邊一一走過。又傳來消息說今晚通不了車了。

一場事先毫無准備的野炊開始了。撿來三塊大石頭壘起了灶,車上那個鐵皮的軍用水壺灌滿礦泉水,用細樹枝穿了架在灶上,再各自拾來些樹枝柴禾。萬事俱備,我們張羅起晚飯來。

小王和司機負責生火。姚軍不知怎麼成了“拾柴狂”,東拉西拖的抱來了一大堆。我和小潘自知手笨,就干些打手電、倒水、拌佐料之類的零碎活。大家各得其所,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忙亂而興奮。

山間風大,火勢不好掌握,燒開一壺水總也得半個多小時。水壺很小,每次燒開的水剛夠泡一碗方便面。等我們挨個吃完,已是十點多了。

坐在石頭上,喝一口珍貴的面湯,嚼一口白餅,還有小王“貢獻”出來的美味的鹵蛋。“餐廳”的穹頂是兩山間星羅棋布的夜空,樂隊是耳邊琤琮的流水,空調是清涼的山風。這大概是我享用過的最簡陋也是最奢侈的晚餐了。

吃完飯,我們圍坐在一起烤火。火旺極了。胸前烤得暖洋洋的,背上卻涼颼颼的爬著深夜的寒意。想起“大宅門”裡景琦父子烤火對詩: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後寒。真是樸素的真理。

篝火引來了三個跑長途的四川司機,坐下來和我們一起烤火取暖。司機們帶來了白酒和鳳爪。得,夜宵也齊了。

啃完一個鳳爪,看姚軍捧著他們的沱牌大曲喝得正香,忍不住也拿瓶蓋倒了點酒一口喝下。辛辣的熱氣直通到胃裡,舒服!記憶中的白酒從沒有這樣好喝。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堵車幾乎成了一件愉快的事情。

和坐在我身邊的一個司機一直聊得很投機,具體談了些什麼現在卻想不起來了。只記得他告訴過我他來自邛崍縣,和司馬相如當壚賣酒的卓文君的故鄉。

每次從火堆旁的熱鬧裡抬頭,總是遙遙望見高山頂上滿天星鬥淡然的清輝。不同的地方星空也是不同的呢。如果說白壩的星空是純淨的,珠峰和山南的星空是璀璨的,那麼在這裡,星空變得高遠。

凌晨兩點,切諾基成了我們五個人的“臥室”。

最寬敞的後備箱分給了司機。後排的座位中間用兩個背包填平,我和小王剛好嵌了進去(幸虧我們都不胖)。最辛苦的還是兩個男生,只能在駕駛和副駕駛的位子上坐著睡。

我預感到自己將要失眠。夾在兩排座椅和對方的後背中間,我和小王像兩條緊緊貼在一起的沙丁魚,一點空隙都沒有,一個人翻身另一個必須跟著動;腳也伸不直,胡亂地彎曲著抵在窗上。這實在不是我可以想像的入睡方式。透過車窗,我看見一小塊星空。睡不著就數著星星到天亮吧,我心想。

我的擔心是多余的。星星們還沒來得及對我眨巴幾下眼睛,我就墜入了甜蜜的睡眠。

通麥-波密 9月23日

一夜好睡。

除了偶爾配合小王翻身,或是因為腿關節血脈不暢而被痛醒,我在車上一直熟睡得像個嬰兒。

八點多時被司機叫醒,迷迷糊糊地爬起來開門、下車,給他讓路。山野間的新鮮空氣撲面而來,浮動著朝露的氣息,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路邊,好幾處炊煙裊裊,早起的人們在煮早飯。很欣慰地看到我們昨晚搭的灶和剩下的柴禾已經有後繼者在加以利用。

懶得去大包裡翻我的洗漱用品,嚼了塊口香糖當作刷牙,臉就不洗了。我的邋遢並不比我的講究遜色。

等驢友們也都“起床”,吃過一塊白餅、一根香蕉的“營養早餐”,我們決定步行三公裡去塌方現場。

九點鐘的太陽照在身上,煦暖得剛剛好;山路上的空氣滿含草木的芳香,清新得也剛剛好。鳥聲啁啾,宛轉在路邊青翠、茂密的山林裡,另一邊,帕隆藏布湍急的水聲如同美妙的合奏。

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舒張開來,笑意不知不覺間爬上我的嘴角。我微微地眯縫起眼睛,在早晨美好的擁抱中有些飄然欲仙,幾乎忘卻了此刻行走的目的。

快到塌方地點時,猛然看見一身著迷彩服的DD踩著自行車悠悠行來。DD的眼神和微笑都很柔和,言談舉止彬彬有禮,年紀大約在二十幾歲,一綹好久沒刮的胡子飄垂在下巴上。問他從哪裡來,回答說是杭州。

於是,又想起那些“爛”在拉薩的人;想起初到拉薩時吉日留言板上讓我們驚嘆的那個帖子,有驢騎摩托從廣州經滇藏、川藏線而來,准備在後座上帶一個游伴同去阿裡,而且特別注明要慢慢游阿裡(聽說後來應征的還是一位MM);也想起那些徒步墨脫的“大蝦”,雖然現實中我還一個也沒有碰到過(誰叫俺走的是腐敗路線呢)。

我再一次想,西藏是個什麼樣的人都碰得到的地方。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不到上海不知道錢少。發明這話的人大概沒來過西藏,不然也會像我一樣再加上一句吧:不到西藏不知道“瘋子”多。對這些人,我覺得傾慕或不屑都是多此一舉的。“爛”在拉薩也許只是因為比別處更好的陽光;騎車行走也可能僅僅為了方便隨時停下來看風景。比起他們的“壯舉”,我想我更欣賞他們坦然自若的態度。他們的選擇和這片雪域高原一樣簡單而自然,無關乎英雄主義,甚至也無關乎理想,只是因為那樣的一段生活或是行為方式令他們覺得最舒坦,僅此而已。

終於走到了塌方處。眼前的景像令人咋舌。

路,消失得無影無蹤。一整塊滾落下來的小山也似的巨大岩石將路基砸得稀爛,並且堵住了大半條通道。剩下的路面消失在成堆狼藉的碎石和被砸斷的樹干下。道路一側的山坡也有些崩陷,看得出無數石塊滑落的痕跡。

這還是經過了兩天兩夜搶修後的結果。幸好塌方是發生在夜晚,倘若在白天,任何經過的車輛怕是都難逃此劫。

六七個工兵頂著越來越毒辣的日頭,不停地用巨型電鑽往岩石上打洞,准備填上炸藥。另一組工兵在一旁等著換班。推土機也在幾米開外嚴陣以待。

一些司機也等在這裡探消息,聽他們說,像這樣的塌方,一般至少要一個星期才能通車。這次幸虧有一隊軍車就緊跟在我們後面走川藏,“軍令如山倒”,武警們沒日沒夜地玩命搶修,看來今天路是一定能通了。

一點不假,連交通廳和武警部隊的頭們也來“督戰”了。感謝人民子弟兵。

巨石在下午先後兩次劇烈的爆炸中被解決。

三點,等候已久的車隊魚貫越過路卡。才駛出一公裡,又被攔住。直捱到六點,對通麥的衝刺才真正上演。

整個過程像是一組來不及回味的快鏡頭。

黃昏的山道上仿佛展開了汽車拉力賽,所有的車都在顛簸中盡可能地狂奔,誰都不想在天險上多耽擱一秒鐘。灰霧彌漫,猶如滾滾硝煙模糊了一切,林蔭蔽日的山路因此變得更加幽暗。時不時地,後面的車子從霧裡鑽出來超越我們,有時,我們又在霧裡追上前邊的車子。一切都帶著點詭秘和刺激的色彩。小潘一語道破:“可不就像越戰的感覺嗎?”

駛出密林,路變成了貼著山壁鑿出的棧道。視野清楚了一些,看得見前面七拐八彎的盤山道和底下奔騰的帕隆藏布。路的寬度對一輛車來說還算有余,迎面會車大概就有些窄了,而且一邊就是懸崖。但我們沒有見到任何從對面過來的車輛,山上所有的車都在朝著一個方向飛奔。想必又沾了子弟兵的光。一定是要等我們後面的軍車過完了,波密方向過來的車才會被放行。

不知是“倉皇逃竄”的氣氛遮蓋了一切,還是沒有遇上會車的驚險場面,穿越通麥最後在我的記憶中只是一個囫圇的過程,沒有留下絲毫“險”的印像。

在薄暮時分抵達通麥大橋。

原先的大橋在一場特大泥石流中被衝得不見了蹤影,現在橫跨在易貢藏布上的是一座簡易軍用橋,每次只許一輛車通過。

橋上單方向先放我們這邊的車。對岸,波密過來的車排成了長龍。要等我們和所有的軍車一一過橋,才能輪到他們。這些車鐵定是要夜闖通麥了。顧不上同情他們了,到波密之前我們也要走好長一段夜路,況且大家中午都沒怎麼吃過東西。

過橋不久,車子鑽進了一處幽深的峽谷。叢林密布,溪澗縱橫,透過樹枝的縫隙遙遙望見對面山頭的雪峰。正暗贊此處景色不錯呢,小潘指給我們看深谷底下支離破碎的卡車殘骸。美麗的風景竟暗藏殺機。是了,“車近帕隆道,險處無須看”。這一定是在通麥之前10公裡的險中之險--帕隆峽谷道。

在漆黑的夜色裡,我們安全地到達了波密扎木鎮。一個雪山環抱、空氣清新的小鎮。

波貿賓館的房間讓我們一見鐘情。高大寬敞,床大得可以在上面打滾。衛生間雖然簡陋,還有很多手掌大小的蛾子會飛進來,但最起碼有熱水淋浴。最重要的是一切都整齊干淨,而且每個人只要40元。

波密、崗鄉 9月24日

崗鄉,是小王在網上看到的地方,離波密20公裡。

看了看小王手裡的資料,並不是很詳細。知道了那裡有個村莊,還有個自然保護區。風景據說美如世外桃源。我並不太當真,網上多的是類似的吹噓。

資料裡沒有說明具體路線,我們只能邊問邊走。似乎崗鄉在這裡並不是人盡皆知,被我們問到的老鄉有一半露出迷惑的神情。

過了帕隆藏布,沿著公路上了山。山路搓衣板似的,顛簸得一塌糊塗。景色倒是清新得讓人陶醉。漫山遍野,覆蓋著郁郁蔥蔥的原始森林,一眼望去,無邊的綠浪翻卷。淡黃色的樹胡子從樹梢上垂掛下無數“絲絛”,一串串叫不上名的小紅果和星星點點的紅葉在綠的海洋中襯托出一些層次。空氣濕潤甘甜,飄散著松脂的清香。有時,路旁冒出雪白晶瑩的山澗,跳躍著,唱著歡樂的歌。山的寧靜只是被稍稍打破了一些。這裡像一個隱密的仙界,幾乎看不到人煙和過往的車,一切籠罩在恬然的靜謐中。

20公裡都已經過了,山卻還是越爬越高,崗鄉連個影都沒有。遇上過兩輛拉木材的卡車,一個司機說我們走得沒錯,另一個聽到崗鄉的名字又是一臉迷惑。再往前走,路顯見得不對了。更加的原始空寂。從山上衝下來的一股溪澗漫過了好一段路面。我們都下了車,等著看能不能再逮到個把人問路。

正在露出水面的石塊上跳來跳去地欣賞景色,背後突然開來一輛大卡車,使勁鳴著喇叭,慌得我一腳踩進了水裡,鞋襪透濕。還好,包裡還有兩雙沒來得及洗的髒襪子。正在車後金雞獨立地換鞋換襪,就聽卡車司機在前頭說:“你們走錯了,這是去墨脫的路。。。”墨脫?!!我差點光著腳丫一頭栽倒。

那麼,路的盡頭就是著名的80K了。過了80K,便只有靠兩條腿走近那片“隱密的蓮花聖地”。

從沒想到我可以離墨脫這麼“近”。那個美麗而神秘的地方,讓我熱血沸騰,也讓我無可奈何。或許超越極限的徒步跋涉尚不足以使我退卻,但是對遍布路上的螞蟥的敬畏,便足以摧毀我所有的向往(即使在最大膽的設想裡,我都不認為自己會有勇氣面對這些吸血的軟體動物)。而現在,我居然在無意中朝著一個永遠不會實現的夢走近了20公裡!

終於上了崗鄉的路。

濃蔭夾道,綠水環繞。人跡罕至的小路旁,東一叢西一簇地生長著鮮艷欲滴的小紅果和美麗的野花。偶爾,幾匹無人看管的馬兒從路上緩步踱過。林間空地上,半人高的木欄圍著同樣原木搭就的零星村舍。無須遠眺,明淨的藍天白雲和皚皚雪山一起躍入眼簾。

我開始相信了“世外桃源”的說法。

還有崗村,與世隔絕的美麗村落。每一座木屋的牆上、窗框上都描著漂亮的花紋。屋前,“黃發垂髫”對我們綻開一律天真淳樸的笑容。木欄背後,一片綠意盎然的牧場;路邊,細嫩的草葉從雕刻精美的瑪尼堆中探出頭來;溪流清淺,幾根天然原木就是橫跨其上的小橋。。。

走進自然保護區。一片遮天蔽日的原始雲杉林,到處彌漫著沁人心脾的氣息。落葉鋪滿林間小道,厚厚的一層,又松又軟,踩上去“沙沙”作響。巨木參天,長長的古藤婆娑而下,仿佛披垂著的古代華飾。山石從灌木中露出怪異的外表,讓人浮想連翩。幽密、潮濕的樹縫、岩壁,甚至路中央,不時冒出一叢叢昂首挺立的蘑菇,像無數驕傲的小精靈。。。漫步在樹的王國裡,也漸漸感染了這片沉靜中的欣然。踩在落葉上的腳步正變得輕盈無比,仿佛自己隨時會變作一根羽毛飄向半空,飄向森林的盡頭。

我們的終點是那片寧靜的湖泊。遠離塵世的密林深處,天堂一般寧靜的湖泊。兩三匹駿馬,在湖畔的草灘上悠然俯首。水清草綠,時間仿佛凝固在紋絲不動的湖面上。

往回走的路上,下了一場雨。雨停了,天瓦藍瓦藍的,像洗過一樣的通透。

小王忽然喊道:“看,彩虹!”

遠山前,一道即將消逝的彩虹若隱若現。惟獨在山頭之下,鑲嵌著一段奪目的七彩流光,像簪在女神發際的寶石。不到一分鐘,彩虹晶瑩剔透的光芒就淡入雲霧中去了。

走了沒多久,居然又看見了彩虹。而且這一次,空中竟同時出現了兩道彩虹。

雙虹一上一下,一濃一淡,高懸在明亮干淨的天空上。彩虹腳下,高低錯落的樹林沐浴著夕陽柔和的光線,褐色的馬群正穿行在黃綠的枝葉間。

美得要命!美得要命!。。。我不斷對自己低聲嘟噥著。驢友們都在興奮地狂拍,我也下意識地舉起了相機。但是按下快門的時候我分明感到絕望,絕望於拍下來的永遠不會是眼前的一切。

這是我最近越來越感覺矛盾的。究竟什麼更美?是照片,還是記憶?這和攝影技術無關。我只是開始猶疑,是該在每一段風景前忙於變換鏡頭角度,還是該把時間留給眼睛和心靈?

波密-然烏-八宿 9月25日

從波密趕往然烏,道路狀況出乎意料的好,中午就到了小小的然烏鎮。

吃過飯出鎮,沒走多遠,就見一輛郵政卡車斜在公路外側,右前輪已騰空,看樣子是司機讓道時差點開下了山崖。除了我們,對面還堵了好幾輛大車。不少藏族司機正圍著卡車出謀劃策,主意一定,挖坑的挖坑,推車的推車,一起忙活起來。

好一陣之後,猛然意識到山坡下那片髒兮兮的湖泊就是然烏湖。剎時郁悶不已。怎麼?眼前灰頭土臉、毫無美感的死水就是無數攻略上盛贊的“水質潔淨、風光秀麗”的然烏湖?!湖畔的群山、雪峰、梯田和村莊色彩層次分明,卻更襯出湖水的醜陋。我簡直大失所望!

回來後細查資料,才知道是冤枉了然烏湖。川藏公路邊的那一段是最不能入眼的,要看然烏湖的精華,得拐上然察公路往察隅走一公裡。也罷,就算“功課”做好了,姓湯的也絕不能讓我們如願,冤枉就冤枉了吧。

被堵了一個小時後,郵政車仍然沒能脫離困境。藏族司機們合力挖開一條窄道,讓我們的小車先過去了。

藏區的路上,司機們素有互相幫助的傳統。一輛車出了狀況,不論影不影響過往的車,看到的司機一般都會伸出援手。記得扎西就曾經毫不猶豫地把車上的備胎借給一輛拋錨的四川車,還拒絕了人家給的一百元錢。

固然是“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但在崎嶇的路上,這一切總還是讓人莫名地歡欣。

八宿-邦達-左貢-竹卡-芒康 9月26日

今晚將到達芒康,我們在西藏境內的最後一個落腳點,明天就要踏上四川的地界了。

和一路尾隨我們的軍車隊伍套上了瓷。在左貢,我們被請進了兵站和團長一起吃飯。他們剛從中印邊界運送完物資,現在是空車返回。一聊之下,團長竟還是小王的河南同鄉。

打完“牙祭”,繼續上路。出左貢之後翻過5008米的東達山,川藏線上海拔最高的山。

然後,翻越腳巴山。車輪幾乎就擦著陡峭的崖壁一路盤旋。深峽崇嶺,覆蓋茂密的林木,峽谷間迂回曲折的瀾滄江像銀白色的緞帶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川藏公路既險且秀的風味霎時鮮明了許多。

拉烏山一帶,土色朱紅,襯著綠色的田地,竟是說不出的和諧。又開始遇見向過往車輛打招呼的孩子,只不過揮手改成了齊刷刷地敬隊禮。路邊的拖拉機上,一車的男女老少對我們揮手致意,一個年輕女子還奔放地高聲歡呼,惹得我們在車裡一陣快樂的大笑。

黃昏,登上拉烏山口。蒼茫的遠山上,一片瑰麗的火燒雲映紅了天際。

夜宿芒康。這個小縣城是滇藏線和川藏南線的交會處,聽說也是個三教九流混雜的地方。似乎的確透著點邪氣。彈丸之地,遍布燈紅酒綠的歌舞廳。

找不到干淨的招待所,只好花“重金”住進了茶馬古道賓館。淋浴房怎麼也調不出熱水,最後就著涼水匆匆洗完了事。我算看明白了,在西藏,腐敗是一定要付出代價的。

離開西藏前的最後一晚,似乎並沒有太多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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