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德格到江達,是山勢較緩的盤山路,S形的向上延伸,感覺上就是一層花一層路,按捺不住,我以如廁之名跳下了長途班車。干淨的的金色陽光,靜謐的翠綠山巒,閃閃發光的晶瑩剔透的露珠,一簇簇黃色的野花,人在其中,我覺得自己都變得輕靈了。摘了一大把上去,香味四溢,前面坐的一個喇嘛告訴我,這是格桑花。
格桑花和車上小喇嘛明黃色的外衣相映成輝,這個朝聖的四口之家來自於四川阿壩,年僅十歲的大兒子從三歲起就開始履行家庭的職責-做喇嘛,同時,還承載著他彪悍但和善的老爸的期望。這個一家之主一邊用藏刀削蘋果給兩個兒子吃,一邊告訴我,“他什麼都學會了”;盛裝的女主人一路無話,端莊而溫順的坐著、站著、走著。四歲的喇嘛弟弟和哥哥分吃一只蘋果的時候,肆無忌憚地倚小賣小,或許哥哥明黃色的外衣、紅色的裙子和他一身的牛仔裝之間並不存在僧俗的距離吧。未通人事,就這樣被父親做了安排,我打量小喇嘛的目光裡是始終揮不去的悲涼。
駛過金沙江大橋便是四川和西藏交界的界碑,在茫然無知中,我毫發無損地到了西藏,自此以後,再翻越海拔幾千米的高山,再經過流淌幾千年的大河,我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在江達下車以後,我們和小喇嘛一家以及他們同路朝聖的鄉親們一起包了一輛大貨車,繼續往昌都走。金沙江邊的天空,風高雲淡,幾個騎自行車的旅行車從車窗外一閃而過,風塵僕僕的氣息和那種痛快淋漓的青春的張揚,讓我一瞬間又自愧不如。
格桑花在我過分的呵護下,無力地垂下了頭,我把它們葬在金沙江裡。
眾多的車停下來,前面塌方了,砸死四個民工,路正在搶修,我所有的思緒不得不在妥壩這個地方也停下來,故作鎮定地在這個彈丸之地尋找一晚上的容身之處。
住在了一家藏式民居的二樓,房子沒有蓋好,屋頂和牆之間還保留著一小段空白。貼著牆放了六張鋼絲床,被褥上濃郁的酥油茶味熏的我恨不能從來就沒有長鼻子。Kally妹妹拿一塊小毛巾蓋在臉上,Ever哥哥在司機沒有回來以前,睡倒爬起、幾次三番地在那兩床被子中間做循環選擇。我搶了兩床比較沒有歷史的被子,合衣躺在床上,風從四面八方吹過來,把絲巾圍在臉上,戴了帽子後,又把把雨衣做成帳篷狀蓋在頭上。
不想被熏死、不想缺氧窒息、不想感冒、不想中風,這一晚上,我全副武裝枕戟待戈保持著高度警惕地睡去。半夜醒了無數次,活動一下鼻子、眼睛和嘴,感覺都在原來的位置上後,才敢再次睡去。
再一次醒來後,終於不再是無論怎樣睜大雙眼都是無盡的煤一樣黑的夜。輕手輕腳地走出那個空曠的大房間,清晨的妥壩鄉悠然而寧靜,一個中年藏族婦女從河灘上一個很小的水坑裡一趟趟的擔水,長相粗獷的藏獒眼神溫柔地守著一小片柵欄圍起來的油菜花,小山上耍壩子的帳篷外升騰起淡淡的炊煙。我慢慢地跑在高原上,藍色的絲巾隨風起舞。
路上遇到了也早起的司機,他說他的床五面透風,我含蓄地忍了幾秒鐘後終於大笑不止,最後回去就寢的他,被我們搶的只剩了一床被褥,風不僅從前後左右吹他,還透過鋼絲床的縫隙,上下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