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如果說寫桂林陽朔是小題大做,寫西安是附庸風雅,寫北京是趨之若騖,寫鳳凰,就純粹是情不自禁了。
最近廣州的雨非常爭氣,萬壽無疆,天長地久的一直下著。 買的《湘行散記》,也沒心思讀下去。我不喜歡“專門”拜讀一些東西。寧願安靜的坐在電腦前,找那些平凡的文字說服自己。
再翻翻夾子裡面的車票。天,終於在出發這刻放晴了。心情,突然好起來,有了一個錯覺,鳳凰,是為我們准備的。
《一瞥》
N702是個明智的選擇,可以悠悠睡到早上7點半,伸個懶腰,睜開眼睛迎接湘西。綠皮火車是上個世紀的寵物,可以打開窗,稍稍聞下野外山風的味道。吉首普通之極,無甚可談。吉首到鳳凰古城全是山路,卻也不顛簸,滿眼綠色還沒看夠,已經到了南華門。旁邊就是陀江!多少人
神往多少人津津樂道的一條小河,孕育了沈從文的邊城。
乍眼一看,水位過低,水草隱約可見,大顯枯竭之勢。房東的解釋是,早晨未放水閘。心裡隱隱擔憂,該不會一直如此,枉費此行了,我來,就是要住吊腳樓看陀江的。
還是吊腳樓讓我眼前一亮,一邊是木頭矮屋,一邊是城牆,中間一巷石版鋪就,偶爾一兩張竹椅三兩居民,看上去好不自在。大學畢業奔赴外地闖蕩的同學不止一次和我說,旅游,總是無法帶給你那種融入當地的感覺,你永遠都像個看客,欣賞著風景,也被當作風景。如此看來,鳳凰例外。住在陀江人家,看他們端著飯碗在你住的巷子裡面,閑話家常;看婦女在江邊洗衣,木棍上下揮動。他們似乎早就習慣你的存在,而你,感覺是徹底換了一種生活,甚至不想重返過去。
《山江一攝》
下午本想呆在古鎮,同伴卻不願意浪費寸金光陰,包車去了山江鎮,據說苗王故居所在。到了最後,我們才知道,這裡的“苗王”不勝枚舉,定義也雜亂不一,包括土匪王,山寨王,甚至某個倍受尊敬的軍官都作了“苗王”。至於歷史是否真有其事,還是本地人為了吸引游人的杜撰,就不得而知了。
苗王故居終究沒有探訪,只是在外攝影一番,同伴覺得性價比過低。苗人的建築和漢人顯然不同,灰色黑色成主調,房頂四角翹起,全部石頭砌成感覺森然。唯一收獲是沿途風光。這裡十幾公裡山路,夾岸滿是槐樹,開白色小花,大片大片,伴著欲滴翠綠。我不曾見這種天然和諧的美,綠的讓人稱心如意,白的讓人心滿意足,放目過去,有風迎來,舒服得心都懶得跳動,只想松垮垮攤著,不作思考也不說話。山路一邊是陀江上游,不知道是水閘放了還是這裡水位本高,波光粼粼,墨綠如帶,牛羊星星點點綴在岸邊草上,雖然司機之前說可以下去拍照雖然我們覺得過於麻煩他,還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煩。我們拼命的按快門,不停的換著臉上的笑,其實誰都知道,無論是如何高明的寫手,都無法復制這種美,再出色的攝影,都很難再現那時那刻快樂的心情。
晚上洗刷干淨,就直奔大使飯館。我逗他們,大使飯館的全稱是“大使來過這飯館”,具體的佳話不為我知。點了功略吐血推薦的血皅鴨,酸蘿蔔,不過爾爾。惟有糯米酒,很是不錯。甜而不膩,濃而不烈,沁人心脾,讓人無法不貪杯。關於吐血推薦,有了笑話。我素愛吃,對於小吃總是無法自拔,可以說是用鼻子走遍天下。每每遇到新鮮食物,都力求一試,同時為了證明不枉一試,總誇大稱贊。到了後面,他們說,你的評語只有“好吃,很好吃,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你的吐血推薦兩雙手指頭都數不完。當然,這是後話了。
《在水一方》
飯罷信步走到江邊,夜色已濃,江水上漲不少,江邊一個水車,旁邊是水位落差點,水勢加大,潺潺有聲,讓平靜的江面多了幾分動感。一條木板橋一條石階路,來回走,低頭感覺水流的速度。
也許根本無需翻山越嶺,無需探訪名樓,單單赤足站在江邊,把腳探在石階下,任水瞞過,涼透心脾,抬眼看對面萬家燈火,就如願以償,可以回家。
江邊全是賣燈的孩子和工藝品的婦女,一朵紙扎的小花,上面固定一小截蠟燭,就成了許願燈。你很難去拒絕孩子遞來的燈,聽他們稚氣的聲音,也無力說價,滿路都是這些小攤,當你無法滿足所有的孩子,自己卻像做了虧心事。江上飄了許多火光,心開始溫存起來,有了甜的感覺,卻淡得很。只可惜文字過於蒼白,相機不夠精密,無法攝取這奪人思緒的一幕。那些伴著許願燈長大的孩童,會不會有天都心想事成呢?
那些擺小攤的婦女,老實的和善的笑著,全無湖南人那種潑辣刁勁,多了幾分似水的溫順,讓人不忍砍價。而他們,還價也還得羞澀,最後還是靦腆的笑著讓步,眉宇之間傳遞給你干淨淳樸的熱情。於是想起,這麼一個小鎮,像個並不驚艷的女子,缺乏艷光四射的奪目,卻多了幾分親切,簡單得無暇,柔順和諧,人都忍不住想娶回家,百看不厭。
放了燈,就尋到流浪者酒吧。傳說中那些流浪藝術家似的的老板,還有別具一格的裝飾,終於見識到了。同去的MM搭上了酒吧的老板,其余人聚在玩桌面足球的游戲,我找了好會,在二樓發現了留言,隨意填滿竹牆,旁邊木架上是不知名的洋酒瓶,香煙盒,還有一些新舊參差的書,暗示著店主的卓然不群閱歷豐富。只是這種暗示過於明顯,加上店主以及他的朋友口若懸河的張揚,一切變得刻意。我卻不歡喜。也許當代玩藝術的人莫過於此,僅僅是我膚淺。
還是喜歡虹橋腳阿婆賣的水晶涼粉,這是我吃過鳳凰調制得最好的,阿婆的笑容也慈善,我們買一塊錢涼粉,小秦說要拿多一個碗,一雙筷子,然後又要袋子。我素不喜歡有風盡舵,嗔笑他一塊錢使勁人,好不過分。
回到客棧,還要在陽台對著江水發會呆,終究敵不過疲憊,沉沉睡去。
《老洞苗寨》
天亮上了去老洞的車。來之前,同事極力推薦這個老山寨,據說是當地保留得最多本色還未開放的一個古樸的小苗寨,甚至本地人都不甚得知這麼一個地方,無論外人。接待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導游,普通話說得不好,卻樂於聊天,心無城府,一路在告訴我們,他來廣東的歷,他們那裡的情況,教會我們兩三句苗語。
車上呆了半小時,就到了山裡一個度假村。看得出,人跡罕至。因為人多的地方,是不可能仙氣裊繞的。現代人踏足的地方,更不可能可以呼吸到鮮得幾乎甜的空氣。度假村在河對岸,中間隔一天橋,水上霧氣升騰,伴隨初升旭日。過了度假村,就乘船游長潭崗水庫。岸邊不時有孩子銳氣的歡叫,猛地就想到翠翠那句“爺爺,爺爺,你聽我吹——你唱”。水庫和山泉接,和漓江差幾許,水質卻好上幾倍,水性好的水性不好的人見了,在熱天的煽動下,受了山裡孩子戲水的刺激,都有了縱身一躍的衝動。
游過水庫,到了天然峽谷。也是人跡罕至。爬山走石階是毫無樂趣可言的,如果要走,不如就在中泰從一樓走上三十樓。只有爬石頭滿地泥土未去的山,才賞心悅目。峽谷景色奇美,山路崎嶇,河水蜿蜒,相互依伴,泉水清冽,山色宜人,野花滿地,野樹遍山。我們走了一個時,體力不支,導游說才走了三分之一。我們頓時一震,無奈我們深陷老山,前無見村後著店,進退維谷。硬著頭皮,頂著烈日,翻了兩三個山頭,走了十幾裡路。
終於到了溶洞。他們說過了溶洞就到了。我本來想說我不行了,發現溶洞外有苗族老奶奶賣番薯和馬蹄。她們單純得可愛,並不用秤砣,一塊錢一大堆,我覺得只要是好吃的東西,即使再髒都要嘗,何況現在飢渴難耐。我們遞給她一塊錢,只要一半,她硬要我們把剩下的都拿了,固執得讓人感動。
為商之道,物以稀為貴,適時之需,奇貨可居,莫不貴矣。很顯然,他們不懂這些。我掰進口,清甜脆口,忍不住大贊,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番薯。他們又笑,只是你餓,只是山裡的番薯的確好些。
溶洞也毫無修葺之嫌,渾然天成,燈也沒盞,要摸索著走,卻涼得異常貼心。幾個小時的曝曬,陡然全消。過了溶洞,繞過山,就到了老洞苗寨。苗家三道檻:砍酒,對歌,擊鼓。他們並不為難,我們也順利過了關,卻已飢腸轆轆。午飯是苗家百姓自家做的,老土雞,豆腐,青菜,簡單,在這種貧困的山村,該是珍饈佳肴了吧。
我原來以為他們落後,卻沒有想到落後如此。看小導游介紹下的苗寨,想像百年前這裡曾經的輝煌,只是外面的世界已經走快了一百多年,這裡的人,還停留在最初。他們不曾被世人污染,卻在這個日新月異的時代,發展得力不從心。他們都有著相同的姓,臉上帶著相同質樸的笑,眼神透出相同單純的光,雖然朝不保夕,雖然大部分孩子窮得書都讀不起,你卻很難在他們身上找出我們那種憂傷,很難發現都市人言語間那種煩躁,惟有簡單的快樂,快樂的簡單,還有澀澀的熱情,偶爾流露對外面的向往。我們舉起相機,為他們留念,他們操著簡單的漢語,有些甚至只懂苗語,不停的說,謝謝。我們也現炒現賣那兩句苗語“五樓”(你好)“闌尾”(謝謝)。
另外兩個同伴沒有和我們來這裡,依然是性價比低的原因。而我卻覺得物超所值。也許太多在別人看來平平無奇的東西,被我拿來少見多怪。
末了我們看他們村裡自己的表演。我有個奇怪的習慣,是不喜歡看名伶演出的,即使歌唱大賽,也喜歡看普通的那種。他們的技藝的確不夠高明,剪切得有點零亂,卻依然表演得興致勃勃熱情十足。最後還拉了大家一起跳竹竿舞,大部分人都不懂,只是亂跳一氣,卻喜氣洋洋。
這個山寨還沒真正開發成旅游區,一切都是村裡自發的,帶隊老伯說,這裡真的很窮,很多孩子只是讀完小學就棄學從農,我以為他暗示我們捐贈一二。結果他卻說,所以照顧得不周,飯菜簡單,你們不要嫌棄。聽得一陣唏噓。黃昏不得不離去,再打量那些破舊的房屋,伴隨著那些和順的笑,總是有點難過浮上心頭。也有矛盾在心,如果我們四處宣傳,讓這裡成為真正商業化的旅游區,吸引更多路人,可以帶給他們的財富,但是能不能補償那抹清純的消退呢?
當晚特意找到江邊那家開飯店的蕭蕭客棧,沿路支開幾桌幾椅,搶奪江景,位置得天獨厚,老板和老板娘熱情周到,小炒火候恰到好處,很迎合廣東人的口味,和大排擋如出一轍,卻帶了湘西的風味,值得一試,邊吃邊候著江風,吐血推薦:P後來去過好幾家,之前的大使飯館,似乎都不如這家感覺好。
《鳳凰懶步》
五一客棧開始提價,回程車票在手。我們只剩一天,要好好游古鎮了,其實這才是我們的目的所在。第三天一早,為了挽救最後的一個晨曦,掙扎起來。剛下過雨,江邊人開始多了,許多夾起相機,惟有街道人尚稀,空氣清新,一路走開,古道石級,木屋陳街,尋找各種小吃。城牆下有一個阿姨賣的竹筒粽非常好吃,也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甜粽,紅豆紅棗用料十足,糯米香甜,蘸了糖粒,口感不錯。想來我們經過許多店,吃過覺得味道好,喜歡他們的熱情,都承諾要再來,卻沒有再去,有點赧然。
城內寺廟祠堂故居錯落,我們並沒有過多停留,這些早就被世人稱頌千百遍,爛熟於心,卻一直留意那些手工藝的店鋪。發現這裡民間藝人之多,不勝欽佩,自燒琉璃,手縫蠟染布袋,作畫襯衫,還有自己穿制的少數民族的配飾,無一不給人驚喜,卻不動聲色,低調得毫無做作,純然自娛自樂的逍遙。當地百姓的恬退自如,忍不住就想起“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的妙處。
走著不知不覺就到了沈從文墓,一座小山頭,樹葉滿木,卻不覺得恐懼,毫無陰森可言。墓碑極其簡陋,居然差點就找不到。五一以後的游人多起來,住著開始不自在起來,加上水漲船高,物價上浮,不得不匆匆離去。
《最後的話》
錯過了桃花島,錯過了沈從文故居,卻此行非虛。直到歸途,才一氣讀完《邊城》,似乎太過馬後炮。但是那條淺淺的江,江邊低低的樓,路人澀澀的笑,都刻骨銘心。
塞滿一袋的手信,爸說顯得浪費,買的時候的確猶豫,但忍不住想,有些地方,我們曾經到過,今生或許再不會踏足,有些人,我們擦身,以後可能真的沒機會再見。相遇,不是微不足道,而是很重要的事情。世界之大,人不過塵埃,在轉瞬即失那刻,我們可以握著什麼?
在水一方,沒有想到被這樣一個小地方詮釋得如此美妙,而我也因此愛上了在水一方,不忍離去。想到一句讓人傷感的話,我們總是揮手微笑著說再見,卻不曾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