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大書的西北聯大

作者: 來的都是客

導讀小年過了,初六,又是情人節。在這一天我們來到我心目中的神聖之地——城固。盡管城固距漢中市只有40分鐘的車程,但我估計這是鮮有外省人知道的縣城。如果要說知道,可能不少人知道陝飛吧,從漢中一路在顛簸的公路上行進,才過柳林鎮,路忽然好走了,有久看到一條向北的直路,標志曰:陝西飛機制作公司。城固的其它呢,只是一個普通的農業縣,從那麼多水利設施 ...

小年過了,初六,又是情人節。在這一天我們來到我心目中的神聖之地——城固。盡管城固距漢中市只有40分鐘的車程,但我估計這是鮮有外省人知道的縣城。如果要說知道,可能不少人知道陝飛吧,從漢中一路在顛簸的公路上行進,才過柳林鎮,路忽然好走了,有久看到一條向北的直路,標志曰:陝西飛機制作公司。城固的其它呢,只是一個普通的農業縣,從那麼多水利設施也可以看出來。但因為一個特殊的淵源,城固一直是作為從北京師範大學走出來的我向往的地方——西北聯大!從五門堰回到縣城已是中午,雪雖然沒有成勢,但冷比前兩更甚了,可能也因為沒吃飯,還因為一直在向北走。打車直奔張騫墓,所謂城西1.5公裡,真是不近。張騫近年來更為有名,因為中國的國勢又強了,起碼在國人的感覺上,所以當年能代表強勢的漢朝出使之人當然倍受關注,其實張騫者不過一小吏爾。如在中國人,特別是故鄉人總是對先賢加倍的恭敬,在此我又看到畢沅的手筆;另外在另一冊介紹民國初年政治家李根源的書中也提到,李在陝西任主席不過數月,還為軍閥所軟禁多時,但仍發布了命令,撥下了款項,修繕名墓,其中就包括張騫墓。所以西漢的張騫墓能夠一脈傳承至今。

從張騫墓開始見到西北聯合大學的名字了。墓前的一塊為玻璃罩住的碑,正面:

增修漢博望侯張公墓道碑記

西北聯大常務委員徐誦明、李蒸、胡應華

講師吳世昌、教授黎錦熙

5月吉日

背面是長篇小楷《漢書·張騫傳》,最後的落款為:黎錦熙敬錄。好個“敬錄”,昔者,常以“刺血抄經多少多少篇”表現虔誠之心,可見認認真真地對待可以通靈的文字正是對某種精神的頌揚和追隨。據博物館中的介紹,抗戰時期,西北聯大曾對張騫墓做過初步的發掘和修繕。我想正是通過這樣的行動,李蒸、黎錦熙這些教授們在向他們的子弟傳遞著綿延數千年的文字基因。

“西北聯合大學”是一個很遙遠的名字,時候遠倒在其次,關鍵是在當時它可能就被另一個類似的名字所遮掩——“西南聯合大學”。抗戰初起,國民政府向西部疏散國立大學,北京的北平師範大學與天津的北平大學、北洋工學院等為北路,組成西安臨大,38年,落腳在漢中地區,北平師大始稱西北聯大教育學院,後改師範學院。校部設在城固縣的文廟,恢復了北師大的國文、教育、家政等系,還根據戰時需要新設了公民訓育系、國語專修科等。

國民政府的《戰時教育實施方案》,要求戰時的師範教育不得降格,學生在校學習期間仍為四年,然後在校外實習一年,考試合格並且實習期滿者,才能授予學士學位。一時間漢南的偏僻山區成為當時最大的中小學教育試驗場。三年後,師範學院再次奉命西遷蘭州辦學,北京師範大學的牌子又掛到了更西的蘭州。

抗戰八年,學校畢業了1300多名本科生,留在河南、陝西、甘肅、寧夏、綏遠和青海!

抗戰八年,這些未來的老師們仍然享受著免費的教育和食宿!

抗戰八年,即使仗打到最緊要的關頭,政府以“十萬青年十萬軍”號召在校大中學生應征入伍時,仍舊不征收這些師範生上前線!

抗戰八年,勝利後的藍圖早早在這裡描繪,黎錦熙任主任的國語專修科,為收回日據五十年的台灣提前准備了普及國語教師!

北師大的校訓是“誠篤樸實”,每一個從這裡走向社會的學生,大都會染上這種精神,真誠或者帶有些執拗,純樸或者帶有些迂鈍。起碼在20年前,校園間的評價還在說師大的學生腳踏實地、眼睛向下、肯於吃苦、平實樸素。這可能與這八年間,顛沛在褒斜道上,拘束在黃沙邊緣的生命歷程有關吧。也正是師大人的這種品格,才能夠忍耐著西北的惡劣環境,篳路藍縷,改變著西北的精神寂寞,以獻身的精神,以教育普惠這片西北的山林。

城固老城的中心有一幢磚木結構的鐘鼓樓,基座堅固,樓檐輕盈,全沒有傳統城市中心鼓樓的莊嚴。不知道是什麼年代留下的,當年師大的學生是否以此為新校舍所在城市的地標呢?檐角上掛著高音喇叭,樓內一層當起了商店,響應著從它放射出去的四條商業街。沿鐘樓街北行不久,在路的西側找到了文廟的舊址,但廟已經全毀。再前行至與中山街交界處,右手有通向與鐘樓街平行的新街的苗家巷,巷內的若干個關閉著的門臉已經很破舊了,但大都中規中矩,沒有近幾十年來的新材料和新觀念,不知道在校舍不足的情況下,這裡是否借宿過師大的學生?在新街遇到一位教過書的老先生,他用普通話告訴我:“文廟,現在那地方叫招待所。”雖然世事變遷,有些地名應該是千年不易的,文廟是中華文明傳承的樞機,作為育人師者師大的校所當是現代人對文廟歷史的再一筆重彩,可惜不存矣!

從苗家巷折回鐘樓街,向左手去,進濟川巷,巷內現存兩棟較大較完整的院落是原來文廟兩側的民居,都還住著人。我開始是躉進一個小門,轉了幾轉竟是一個大院,盡管裡面有些雜亂,但格局未變,一個正在洗衣的老婦,聽說我的來意,甩甩手上的水,邊說“那邊的院子更好”邊一直送我轉到院落的正門去。果然那個院落更為干淨,沒有什麼太多搭建,但進大門處堆了不少磚,不知過幾日是否也要建了。見我進去拍照,一位中年婦女亦用普通話問我從哪兒來,我依然像在新街請教老先生似的問她:“您知道西北聯大嗎?”她回答我:早幾年有來拍電視的。早就折了,什麼都沒有了。“這房子是您家的嗎?”“不是,我們也是租住的。”她說她是教師,而老房主已經不在世了,在外地的兒孫把其它房間出租了,但留下正屋,去年過年還回來過……院內最氣派的正屋門前柱子上的對聯紙已經完全白了,門口的台階上也堆滿了雜物。

我去找文廟的時間,李姐和吉李找到一家小鋪,吃了兩碗面皮,等我出來,推薦給我。只見老板在籠笹一樣的家伙上倒上稀面,放到鍋裡去燙,稀面變成透明的一層鋪在笹上,取下來切,並拌上作料,一碗面皮完成了。當年師大的師生一定也以此來調劑艱難的時日吧?當年師大另一處載處記錄的校舍是考院,是在小西街,這個地名沒變,打聽之下,眾人還都知道考院,就是說可能它還在!人說:就沿著這條街走到頭是縣政府,向左拐奔西至小西街,問考院就是了,好找。城固的街道有趣,我走的這條不長的街,從鼓樓出發,先是鐘樓街,繼而中山街,最後是解放街,中間也幾乎沒有什麼垂直的大街來做明顯的分割。在解放街的右手邊有城隍廟,現在只余下頂棚了,抗戰時被太原兵工廠占用,解放後給了城固師範,原來向南的大門被師範的新建築堵死了,這樣還是熱熱鬧鬧地供著神仙。終於找到考院了,原來只有名字留下來——“考院小學”,變來變去,教育一脈相承,很好很好!

從考院出來,我決定結束城固之行了,小西街已經成了大街,街邊是新的多層住宅樓,在樓與樓之間的空當裡,我發現一架已經荒得只剩下柱梁和屋頂的堂屋,額上幾個大字從這個空當裡瞪著大街:“業紹仲景”,這可能是個中醫的舊居吧,院門一定是妨礙了前面的那兩座樓房而被拆除。門牌釘在柱上,我記了下來:小西街57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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