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1日 扎達 古格6:30,鬧鐘准時響起,摸著黑爬起來。聽到樓下有發動機的聲音,是隔壁的鄰居們出發了。
7:10,我們頂著滿天的星鬥,向古格駛去。車行在顛簸的山路上,天邊隱約露出一絲微光。路上,有兩只狗瘋狂地追逐我們,一只野兔在前燈的光影裡拼命地奔跑。
走到半路,忽然發現黑暗中似有車燈的亮光,原來我們的鄰居們正等在路上,他們的司機不認路,到了岔路口只好停下了。看達瓦好像也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
雖然只有30公裡的路程,卻也走了將近一個小時。達瓦把車直開到遺址門口,我們則走下土坡,遠遠地,等待著日出的光芒照耀古格的時刻。不知什麼時候,那幾個家伙又搶在我們前面占領了有利地勢,支起了炮筒瞄准古堡的方向。
昔日的繁華早已灰飛煙滅,晨曦中,那一座黃土的堡壘沉默地矗立在像泉河畔,守望著桑海滄田的變遷。
河谷對面的土林如連綿的群山,雖比不上土林溝那樣波瀾壯闊,卻也算得精采。
東方的天空慢慢亮起來了,土林顯出淡淡的紫色,天上絲絲縷縷的雲彩是淡粉色的。
8:30,太陽爬過了遠處的山顛,把第一縷晨光投射在千年的古堡。古堡在晨光中醒來,恍惚間似乎可以看到裊裊炊煙,聽到梵音飄揚。
土山上有那常常作為古格像征的兩座佛塔,爬上去,轉到背面,太陽在塔後放射著耀眼的光芒,勾畫出佛塔清晰的輪廓。透過古塔與殘破城垣間的縫隙看去,對面早已廢棄的城堡如同一堵山壁,依舊壯觀,那撼人心魄的氣勢,仿佛此刻仍舊可以聽到雄渾的號角。
我們在晨光中席地而坐,吃著早餐。鄰居們進遺址參觀去了,他們的司機過來同達瓦閑聊。原來他是第一次跑阿裡(怪不得不認路),一路走來,不僅跑了很多冤枉路,還被人“敲詐”過9塊錢一升的劣質汽油,聽得我們忍不住感嘆——找對司機很重要啊!
看守古格的老人走了過來,我們試探地問可不可以少買兩張票,105塊錢一張的門票,實在嚇死人。老人說除非我們當中有導游,於是Y就順水推舟地說他就是嗎,老人說那可以免一張,五個人,四張票,加上10元的講解費,總共是430元,平均一個人86塊,雖然還是貴得可以,總是省一點算一點。而心裡也在暗笑老人的傻,怎麼這樣相信我們的胡言亂語?還是管理原本就是如此隨意?不知為何,寫到此處我卻不由得慚愧起來,或許老人只是簡單地相信著別人的誠實。
跟隨著老人,我們走進了古格的大門,這一步仿佛跨過了多少個世紀,我看到晨光中古格的微笑。
曾經看到過一張照片,題目叫做古格的表情。那是一張略微有些猙獰的生動的面具,被丟棄在地上,他瞪著一雙銅鈴樣的眼睛,凝視著鏡頭外的世界。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地記住了“古格”這個名字。
沿小路拾階而上,老人默默地為我們打開了紅廟的大門。遠觀遺址,最顯眼的應該就是這一間房子的紅牆了,凸現在整個黃土的建築之上,艷艷的,似乎沒有刻上歲月的痕跡。
再上去是白廟,度母殿和輪回殿。白廟裡有人在臨摹壁畫。光線自天頂撒落,艷麗的壁畫和四下裡微笑著的婀娜的佛像,讓這間偌大的房子閃爍著天國的光芒。
達瓦也罕見地跟了進來,他盯著門口像是護法神的塑像,仔細地看了又看,那專注的神情,像是在研究些什麼。他蹲下身從圍欄裡撿起了一張寫著字的紙片,念了幾句,又輕輕地丟了回去。“是經文嗎?”我問。“是,”達瓦回答道。
老人說讓我們在這裡等一等,似乎是有什麼領導來參觀。哦,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工作組”?
不一會,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殺進來了,老人給他們做著講解。這時候真恨自己不懂藏語,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就這麼白白地溜走了。
因為要等老人領路,我們在門外的石桌邊坐了下來。工作組的領導同志們也出來了,看到我們,親切地問候了一聲,並詢問了我們對於扎達、古格的印像。然後,領導同志,姑且稱為書記吧,向兩個看上去是扎達旅游局的負責人布置了進一步發展扎達旅游業的任務,並提了些建議。看起來任重而道遠啊。。。^_^
許是怕我們聽不懂藏語,書記同志每每向我們解釋著古跡的故事。
城堡外,山坡腳下的平地上,有一座外圍呈圓形的堡壘,據說是王國的防御工事。
一路上去,山壁上都是些窯洞一般的房屋遺跡,鑽進去,裡面都已是烏黑的顏色,不知道是不是酥油燈和灶膛煙火的緣故。
半山腰處,有一座石頭的房子,藏羚羊上說是拉達克人入侵的時候,強迫古格人修建的用來攻城的建築,而據老人的解說,這應該是當初關押犯人的牢房。
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一個涼颼颼的洞,裡面散亂地扔了許多的石頭,據說這是古格人的“彈藥庫”。
終於,將近半小時後,我們到達了山頂,哦,那時的人們想見國王一面真不容易啊!
站在山頂向遠處眺望,一條大河的遺跡向遠處延伸而去,據說,沿著河床走下去,就是印度了。當年拉達克人入侵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從那一方而來。河邊的谷地上,還依稀可見一畦畦田地的影子。
城堡四周的山脊都在接近古堡的地方戛然而止,據說是為了阻斷拉達克人的進攻,可惜這個方法並沒有能夠成功。算不算得是同室操戈呢?
山頂上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兒竟然就是議事廳了!隱約記得似乎有一條通道可以下到河邊,聽說是為了在被圍困的時候可以下去取水。
走下一個小小的“土坑”,裡面有一間黑暗的小室,我和C卻被阻在了門外(也包括工作組的所有女同志們),原來這裡是壇城殿了,我連叫冤枉,早知道就不下來了。(在西藏的寺廟,有幾個地方是女士止步的——壇城殿、護法殿、廚房。不過似乎也不盡然,楚布寺的護法神殿就沒有把我拒之門外,而塔爾寺的壇城殿我也進過。)門楣上還可以看到些金色的圖案熠熠生輝。不知道門內有著怎樣美麗的一個世界。
從“坑”裡爬出來,走了幾步,又要鑽洞!我警惕地問書記,不會又是連滾帶爬地下去了,然後告訴我是“逗你玩兒”吧!大家都笑了,書記說,不會了,這裡面是冬宮,國王的住處而已。
天知道,這條路實在是不堪回首啊!近乎直上直下的一個一人多寬的土洞,台階早已是似有若無了,我緊緊地抓著權當時扶手的一根鐵絲,戰戰兢兢地向下出溜!這樣建築是有目地的,據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啊,有刺客也只能一個一個地來,國王的安全可以得到極大的保障!
這樣下了據說有幾十米以後,我終於雙腳著地了。眼前的畫面讓我實在無話可說,這就是冬宮啊!整個兒就是一個老鼠洞啊!幾十個一人多高的小洞(據說是房間),橫七豎八地連在一起,而通道裡,我都直不起腰來!尼瑪最誇張,鑽到半路,忽然被卡在一個過道裡了,動彈不得,哼哼,誰叫他長那麼大個兒的。。。在這迷宮一樣的地洞裡鑽了一陣,終於來到一間“看得見風景的房間”,這據說就是古格國王冬天的臥室。站在這裡可以望見整個的像泉河谷。
再次回到陽光下,我們的游覽也接近尾聲了。走進夏宮,這是最後的一個景點,裡外不過三間房子,哦,我真的不得不感嘆,這雪域高原上曾經輝煌一時的古格王國啊!
然而站在露台上的感覺就確實不一樣了,居高臨下地眺望整個河谷和遠方的山林,不知道那裡是否也曾經是郁郁蔥蔥,古格的國王是否也曾經為擁有這樣的一片國土而沾沾自得。
裡間掛著描繪古格遺址當年風貌的一幅圖畫,似乎老人說是他自己畫的。那情景,是傳說中古格國王不忍聽百姓被拉達克人奴役而傳出的凄苦的歌聲,終於跳崖自盡的畫面。雖然老人的畫算不得藝術品,不知為何,我卻似乎看得到國王緊閉的雙眼,和眼角邊淡藍色的眼淚。或許這只是漫漫的歷史長河裡最最普通的一幕,卻因了它的悲劇色彩分外讓人感動。
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目,古堡也沒有了清晨那樣濃烈的色彩,卻顯得越發雄偉高大起來,需得仰視才見。
四周的土林形狀像是佛塔,仔細看去。又讓我聯想到了一座座的佛像,哦,實在是太神奇了!
我說想去干屍洞看看,阿達米爾說不感興趣,跟達瓦在這裡等著,於是我、尼瑪和C、Y四個人沿著河邊的山路一直向山谷裡走去,可惜一路走去竟錯過了,直走到河谷的出口才發覺,原來這裡竟是小村“扎不讓”了,也就是早上那個岔路口的附近。不過河谷裡的風光倒也不錯。
扎不讓村很靜,村旁就是像泉河滾滾流淌的河水。穿村而過的路去往古格,而這裡金黃的樹林,不知怎麼讓我想到了新疆,想到了阿勒泰。
大家不想再走回去了,不過這裡信號太差,打電話根本沒有希望。尼瑪和C嘗試給阿達米爾發短信,只是要舉著手機不知搜尋多久才能找到一個有信號的瞬間。終於似乎是發出去了,哦,也不知道城堡那裡有沒有信號啊!我在圍牆的陰影裡坐下來,接下來能做的只有等待。
就在大家以為沒有希望了的時候,熟悉的藍色車影出現在土黃色的小路上。阿達米爾以驚人的理解力翻譯出了C用拼音寫的“川普”(川味普通話),趕來“營救”我們。。。
路上還遇到了些什麼呢?我已經記不起了,只知道,我又做了一個千年的夢。
回到扎達,已經是下午2:00多鐘了。
路過一間小飯館,發現在岡仁波齊遇到的韓國老伯也在這裡,進去打了個招呼,他們剛剛才到。
又來到那間藏餐館吃飯,達瓦拿起了一張藏文報紙看了起來,我都快忘記了這些分別了!
這一次我要了咖喱飯,味道真的不錯。
吃過飯,他們幾個打了幾輪撲克,我是一貫的牌盲,加上心中漸漸浮現的那一絲迷茫,於是,躺在椅子上閉起眼睛,想要打個盹。
回到旅館,我開始努力讓自己進入角色,翻看著藏羚羊的新疆指南,不知為何,卻有點提不起精神的感覺。
黃昏了,天氣不太好,我和尼瑪還是來到托林寺。夜色降臨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了河邊有一片遺跡,古舊的佛塔,彩色的瑪尼石,和飄揚的風馬旗。明天來拍清晨的景色吧,從東方升起的太陽,應該能將光線和取景的方向恰到好處地結合起來。希望明天是個好天氣。
吃過晚飯,回到旅館的房間,我說大家給我留個地址吧,回去衝洗了照片給你們寄去。這樣說著,心中竟然湧起一陣不舍,是啊,同行了這一路,已經熟悉得像一家人了,離別近在眼前,我真的有些難過。
於是當夜色漸濃的時候,我悄悄地溜出了房間,一個人來到托林寺外的廣場。這裡的感覺很奇特,嘈雜的小城近在咫尺,卡拉OK的歌聲也清晰可辨,但這裡就是那麼靜悄悄的。我一個人,對著天上的月亮,對著璀璨的星空,對著暗影中的佛塔,對著空曠的河谷,於是我閉上眼睛,什麼都不想,就這麼坐著,讓心中的不安沉澱一下。
回去的路上,正碰到出來找我的同伴們,真不好意思,讓大家擔心了。
明天要去獅泉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