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紀行之五-----玉龍喀什的幻想

作者: kalakashi

導讀玉龍喀什河和喀拉喀什河從昆侖山脈發源,流經於田、洛浦、墨玉、皮山,在沙漠腹地一個叫瑪雪特的小村交彙後流入了和田河,和田河與葉爾羌河又在阿瓦提縣東北彙合後注入了被人們稱為“脫僵的野馬”的塔裡木河。“塔裡木”一詞在古突厥語中意為“注入湖泊、沙漠的河流支流”,而在現代維吾爾語中意為“田地、種田”,史籍稱此河為計戍水、蔥嶺河,《漢書 . 西域 ...

玉龍喀什河和喀拉喀什河從昆侖山脈發源,流經於田、洛浦、墨玉、皮山,在沙漠腹地一個叫瑪雪特的小村交彙後流入了和田河,和田河與葉爾羌河又在阿瓦提縣東北彙合後注入了被人們稱為“脫僵的野馬”的塔裡木河。“塔裡木”一詞在古突厥語中意為“注入湖泊、沙漠的河流支流”,而在現代維吾爾語中意為“田地、種田”,史籍稱此河為計戍水、蔥嶺河,《漢書 . 西域傳》所稱“南北有山,中央有河”,就是指的塔裡木河。

“十裡桃花萬物柳,中原無此好風光”贊美的是塔裡木河滋潤的綠洲上的綠樹成蔭、田連阡陌,瓜果飄香的西域風光。

我考證不出“玉龍喀什”是什麼意思。

從和田市區出發向東前行前,朋友就告訴我,路過玉龍喀什河時,花點時間到河裡揀些玉石。

玉龍喀什河在洛浦縣境內,世代哺育著沿岸的維吾爾人民。一條河延續著一個民族的生存。

早就聽說過玉龍喀什這個名字,也無數次地捧著地圖看那條彎曲的、綠色的、飄帶般的線條。終於來看你了,卻又隱遁了綠色,成了灰色的記憶。

玉龍喀什、喀拉喀什、克裡雅、葉爾羌、墨玉、民豐……多好聽的名字,誰給你起的?起名字的人真偉大。

扶風說,南疆的地名看上去就比北疆的地名好聽,也迷人。我說,你忘了,那次在jm家吃冬至的餃子,我在和那位來自伊犁唐不拉草原的格格巫辯論時扔下的那句“南疆比北疆的文化底蘊更深厚!”的話?那話把那格格巫氣得沒了言語。

於是,扶風把玉龍喀什記在了腦海中。

車很快駛出了和田市區,又很快駛進了有玉龍喀什河的洛浦。

在河中揀玉石?我不奢望了。有那麼多的玉石等我揀嗎?況且我記得,揀玉石要在月光皎潔的秋日的夜色下,那才最愜意啊。

周穆王巡游昆侖,曾“攻其玉石,取玉版三乘,載玉萬只”而歸。那是周穆王的運氣好,我的運氣不會像天子一樣的。

這想法也是我日常的做法。轟轟烈烈的有著幾百萬獎金誘惑的各類彩票,我貢獻的太少了。想來,活了這麼多年,從天上掉下來的、不勞而獲的最大一筆浮財是那次摸獎摸出的一個臉盆子,最後還低價轉給了一個現場的人。

摸出一個臉盆子與揀出一些玉石是同日而語的,起碼對我。

斯文.赫定從帕米爾的慕士塔格邊下來後,到了被他自己稱為“大村”的麥蓋提,聽到當地人無數次地說北方的沙漠裡有無數的寶物,許多人不事農活,終日沉湎於此,有些人發財了,有些人消失了。

他還聽說,夾在葉爾羌河和和闐河中間的那片沙漠裡有個大城,但好久以來就埋葬在了沙漠之下,那大城的名字叫“塔克拉瑪干”。沙漠縱深處鬼怪頻繁出沒,那裡有成堆的金銀財寶藏匿在城中的房舍牆塔中。但如果有人到了那裡,打算將這些財寶用駱駝馱走,那他無論如何是出不了那地方的,因為沙漠鬼怪會紛紛跑出來纏住他,惟有拋棄了財寶,才有可能救得自己的一命。

我沒有探寶的欲望,也揀拾不到美麗的和田玉。

駛近玉龍喀什河前,我就啟動著對這條河的美妙憧憬:清澈的河水在正午的陽光下泛著青波,兩岸林蔭蔽日、房舍錯落,遠處昆侖巍峨、雪山倒影,河水下面是潔白的碧玉,眼望下去,玉石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銀光……

中國美玉出西域。《山海經 . 海內東經》記載:

“國在流沙中,墩端、璽喚,在昆侖墟東南”,“西胡白玉山在大夏東,蒼悟在白玉山西南,皆在流沙西,昆侖墟東南。”

學者們說的“墩端”就是現在和田的古譯名,也就是現在和田人說的玉龍喀什河和喀拉喀什河流經的和(田)墨(玉)洛(浦)地區,“萬方樂奏有於闐”的“於闐”也是這塊昆侖以北的河流衝積的平原地帶。

冰清玉潔是指人的品行和品位。

“我采不上玉的。”臨近玉龍喀什河時我對自己說。

《天工開物》描述了古代於闐人采玉的情形:

凡玉映月精光而生,故國人沿河取玉者,多於秋間明月夜,望河視玉璞聚處,其月色倍明亮;凡璞隨水流,仍錯亂雜石淺流之中,提出辨認而後知也。白玉河流向東南,綠玉河流向西北亦力把力地。其地有名望野者,河水多聚玉,其俗以女人赤身投水而取者,雲陰氣相召,則玉留不逝,易於撈取。此或夷人之愚也。

我不是女人,我不能在陽光熾烈下赤身裸體“投水而取玉”,我也不是“夷人”,我不愚。

及至到了那座大橋時,我才從橋端的一塊鐵牌上看見了“玉龍喀什河”的字樣。

一眼望去,先前對玉龍喀什河的美妙印像和幻想一下子變得“煙雨迷朦”了。

這就是玉龍喀什河嗎?

干涸的、亂石布滿的河床,碩大的石頭散亂地堆積著,“河”的兩岸懶散、凌亂地生長著極少的樹,灌木叢也是胡亂地生長著。

惟有白雪覆蓋山頂的巍巍昆侖。

季節就是這樣和我們作對著。5月的玉龍喀什河沒了朝氣,不知什麼時候河水才會咆哮奔湧著、義無返顧著走向那個叫瑪雪特的小村莊。

水是鮮活的精靈。一滴水就能滋潤一片禾苗,一條河就能養育萬千生靈,包括人。

玉龍喀什的河水啊,你在哪裡?

恕我引用西海固(寧夏)作家王漫西的一段文字:

1972年,西海固大旱,我去某村找一位燒窯師傅,村裡人說這位師傅很詼諧。

我問他祖籍在什麼地方,他脫口而出:“天蓋村。”

在我准備告辭時,他說:“你是走州過縣的人,咱這裡人都說地球的把把子(指地球的把柄)快磨斷了。”

還說:“咱這裡人說是蘇聯專家測出來的,正拿電焊機焊著哩。”

“你還不相信麼,電焊機把天都燒紅了,山干火燎的,牛趕到山裡光吃空氣不吃草。”

“咱這裡人說焊住了就不遷了,焊不住還要遷走哩!”

“遷到哪裡去呢?”

“遷到日本去呢!哎呀,那日本人,人碎的很,鬼大的很,尿下的尿都是顆顆子尿素哩!”

水是生命啊,玉龍喀什的河水。

新疆是個好地方,座座城邊都有條條河水,烏魯木齊河、奎屯河、伊犁河、克蘭河、博爾塔拉河、阿克蘇河、喀什噶爾河、克孜勒蘇河……

沒了水,還有城嗎?還有人嗎?

羅布淖爾消失了,艾丁湖干涸了,艾比湖水位下降了,烏倫古湖湖面降低了,就連全國最大的內陸淡水湖博斯騰湖的魚也少了。

我從小在烏魯木齊河下游的青格達湖邊長大,兒時在泄洪渠中光著屁股戲水,少年時在湖中學毛主席橫渡。那曾經清澈的從天山一號冰川一路歡歌而來的水,現在已被上游那座叫作“優美的牧場”的200萬人的大城市工業、生活排水塗抹得渾濁不堪,小時候每家分得一條一米多長的大魚蹲在甜冽的自流井旁刮洗魚鱗的場景,被現在市場上售賣的一指長的小魚娃子替代……

那年,在尉犁縣城看到街人提著一條足有一、二十公斤的大魚頭回家烹飪的記憶,永遠被抹殺了。

河啊,水啊,你到哪裡去了?

1984年,在輪台縣的草湖鄉,一位地理學家與一位老牧羊人盤腿在篝火旁飲茶閑聊著人們在塔裡木盆地最後一次看見的一只永遠消失在河邊林地裡的新疆虎。

那牧羊老人失意地說:“老虎走了。”

地理學家吃驚地反問:老虎去了哪裡了?

“老虎走了,它到天山深處去了。”

是啊,老虎走了,不是滅絕了。

玉龍喀什河水也要“走”了。

羅布人就是因了羅布泊的干涸而離開了最後的村莊羅布莊……

昆侖哺育的玉龍喀什河,塔裡木敞開胸懷擁抱的玉龍喀什河,你會走嗎?

玉龍喀什河邊的人們,你們要遷到日本去嗎?

跨過玉龍喀什河大橋,我們駛向了被風沙逼迫而三易其縣城的策勒縣。

扶風回到都市,在互聯網上注冊了自己新的域名:“玉龍喀什”。

(系列文章見http;//haocolor.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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