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麗江之後一直想去瀘沽湖,想去看一看傳說中的美麗。從麗江到瀘沽湖沒有直達班車,需要到寧蒗轉車。12月23日我搭乘第一班汽車,從麗江去往寧蒗。這裡的天比東部亮得晚,八點鐘開車時天光剛有些放亮。
車開行不久就開始在山中穿行,這時已是天光大亮,天有些陰,但已經完全能夠看到周圍的景觀。車沿著盤山公路行駛,路的一側是懸石萬丈的深淵,另一側則是壁立千仞的高山。有些路段不是柏油路,是用大塊的鵝卵石鋪成的“彈石路”,可能是為了防滑,路的轉彎很險。這裡的山大多是紅褐色的砂岩,這種岩石很脆弱,經不起風雨的侵蝕,很容易塌方。雖過雨季,但仍能看到塌方後的滿目狼藉,塌方的碎石堆在路旁,樹木的殘枝橫在溝壑中,一座小橋已被攔腰截斷,坍塌在干涸的河床裡。有些路段,碎石沒有清理干淨,車只能軋著碎石駛過,非常顛簸。走了不遠,突然有一位乘客在驚呼,抬頭一看才發現前面的一段路有險情,靠懸崖一邊的路基已經崩塌,路面沒有損壞,不到十米寬的路,倒有三、四米懸在崖外,像一塊脆弱的薄石板,在風中顫抖,車只能貼著內側石壁慢行,雙向車道,只能單向行駛。這種場面以前從沒見過,這裡好像是經歷了一場戰爭,著實令人害怕。李白的《蜀道難》從小就會背,親歷這般“畏途巉岩”時,才能真正體會。
車開了大約一個小時,翻過一座大山,遠遠地看到了一條大河,那就是金沙江。金沙江的確像它的名字,水是金黃色的,而在雲南這一段流淌得尤其精彩,千回百轉,跌宕起伏,幾乎都是在峽谷中穿行。有多少人為目睹它的流淌,甘願翻山越嶺,追波逐浪。不過,此時在山上看金沙江,並不十分雄壯,在大山的掩映下更像一條穿行於山間的小溪。車從山上沿著山路盤旋而下,跨越金沙江大橋時,才聽到了滔滔的水聲,看到了滾滾的浪花,感覺到流水的雄壯。昨天去了長江第一彎,那裡的金沙江幾乎是在靜靜地流淌,轉了個彎兒,無語北去,而這裡的金沙江才能真正稱得上奔流,穿山破石,衝谷裂岸,有一種豪放。
駛過金沙江大橋,車繼續前行。越過金沙江之後的這段路好像比對岸海拔更高,一直在爬山。在路上看見了一個人,獨自坐在一塊岩石上。從行裝上,一眼就可以看出,這是一位徒步的背包客,在那裡仰望著大山,其勢頗有一些“捫參歷井仰肋息,以手撫膺坐長嘆”的感覺。不知此君在感嘆什麼,是山的博大,還是人的渺小?這是常理,人在山面前,渺小得如同一塊崖下的岩石,可有時人又能將大山踩在腳下,讓它成為自己一個碩大無比的腳趾。腳的膨脹總是來自於心的剛強。
車又翻過了一座山,偶爾在路邊、山坡上可以看見一些民宅。三兩間平房圍成一個小院,稍顯粗陋,但不乏古樸,雖有蒼松、清泉相伴,但既無左鄰,又無右舍,孤零零的獨自立在那裡。常人無法想像,住在這裡的人如何生活,離群索居,如何面對寂寞。看來無論行走還是居住都會有人孤獨,而孤獨又好像一面鏡子,面對它的時候總能找到自我。
車再次翻過一座大山,這裡景色不錯。一座大山橫亙在面前,山腰處纏繞著一道浮雲,可以看見山峰,也可以看見山腳,卻唯獨不見山腰,仿佛一座剛毅的大山被一道纖柔的白雲攔腰斬斷。大山如同一道重墨,白雲則像一抹淡彩,濃淡相間,水墨相浸,宛如一幅淡破濃的畫卷,淋漓盡致的展現在眼前。大山的陽剛雄健和白雲的陰柔纖巧,融結得如此和諧,令人感嘆。
車向山上爬升,抬頭望去,公路蜿蜿蜒蜒,向上伸進雲間。“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嵋巔。”這裡的路很像詩仙筆下的“鳥道”。車駛進了雲中,周圍雲霧迷蒙什麼都看不見,很快,車子衝破了雲層。向下看,一片雲海,向上看,仍有雲煙,真是雲上疊雲,天外有天。這一層雲天更加好看,遠山從雲中升起,有的像屹立在雲海裡的仙島,有的則像蕩漾在雲海中的船帆。如果說剛才的那幅畫是一幅淡破濃的水墨畫,那麼現在則是一幅濃破淡的,灰白色的雲天之中斑斑駁駁的點綴著幾抹濃墨,縹縹緲緲,猶如步入了仙境一般。可惜相機一直被我雪藏在包裡,在顛簸車上隔著玻璃窗不好拍攝,非常遺憾。這裡更適合自駕或者包車旅行,且走且停,隨見隨拍。
車繼續翻山越嶺,不知道翻過了多少座山,轉過了多少個彎,就這樣一路風景並著一路艱險,一直向前。
心中總是在想:為何旅途中的美景往往不是在目的地,而是在路上,在車窗裡?其實,丘壑之間,美景無處不在,路上的風景雖然瑣碎,但更加獨特,它是一種瞬間的感悟,流動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