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西藏的約會(六,甜茶館與老格來)

作者: jeepboy1109

導讀5.9 拉薩 昨天和格來約好早晨8點一起去光明甜茶館喝茶。格來每天4點就起床,然後去大昭寺轉經,同時也當作最好的身體鍛煉。我是屬於比較懶惰的人之類,誰叫我屬豬呢?我原來的想法是格來一定會准時出現在八朗學的門口,我在用幾分鐘的時間穿衣下樓。不過這一切美好的願望全部落空了。 拉薩的5月初的清晨氣溫還很低,加上昨天夜裡又下了一點點小雨,而我又不想 ...

5.9 拉薩

昨天和格來約好早晨8點一起去光明甜茶館喝茶。格來每天4點就起床,然後去大昭寺轉經,同時也當作最好的身體鍛煉。我是屬於比較懶惰的人之類,誰叫我屬豬呢?我原來的想法是格來一定會准時出現在八朗學的門口,我在用幾分鐘的時間穿衣下樓。不過這一切美好的願望全部落空了。

拉薩的5月初的清晨氣溫還很低,加上昨天夜裡又下了一點點小雨,而我又不想把窗戶關上。5點左右一陣小風吹進來,把我凍醒了。在半夢半醒之間,我實在是懶得起床去關窗戶,所以只好把身上的被子裹緊,把臉轉到面對牆壁。說是牆壁,實際上就是一層薄薄的木板把房間隔開。隔壁住的是一對小情侶,昨天下午在院子裡遇見時還打了個招呼。此時在薄板的另一側傳來悉悉簌簌的聲音,和低低地對話聲。幾分鐘後一個女孩子的呻吟聲穿過木板進入了我的耳膜。能聽得出來,女孩子的嘴裡一定是咬著什麼東西,盡量不使自己發出太大的聲音,還算是克制。但是5分鐘後,一切都已經變得失去了控制,親吻的聲音,肉體碰撞的聲音,呻吟的聲音,床鋪的吱扭聲響成了一片。特別想使勁捶捶板子提醒一下,但是仔細想想他們能選擇這個時間也是做了充分考慮的,以期盡量不影響上下左右的鄰居。還算有點公德心!只是我的覺已經是完全不能睡了。

一直挨到格來出現在八朗學的門廊裡,我迅速地下樓和他一起逃離八朗學的院子。

光明甜茶館同樣是一個彙集著各色人等的地方,與老舍筆下老北京的茶館有著太多神似的地方。甜茶館極似七十年代在北京四處可見的老式糧店或者是雜貨店。用紅漆刷寫的店名已經顯得暗淡而有些殘缺,門的兩旁各有一個煙攤,就像兩個守衛。幾乎完全是木質結構,木頭的門,木頭的窗,木頭的桌椅。而所有這些木頭都被各種各樣的油浸泡得黑黝黝的,散發著藏區特有的酥油味道。格來告訴我每天清晨,茶館老板在一個小瓷罐裡,放上半斤左右“甘丹嘎巴”(一種西藏特有的植物),用火點著,在店堂裡揮動,客人們有的用手把香氣往自己身上撲。這是一個傳統習慣,人們認為這既能改善空氣,同時也能避邪。就在這香氣裡,人們喝下一天裡的第一杯甜茶。我從來沒有在茶館剛剛開門的時候光顧過,所以也就沒有緣分目睹這個場景了。說來,甜茶不像酥油茶和青稞酒一樣,發明權不屬於藏人,它是一種外來的飲品,但藏族人早就把它納入自己的生活中,使之成為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飲品。關於甜茶是怎樣傳入西藏的,有各種不同的說法。有人說英國人入侵西藏時,將喝甜茶的習慣留在了西藏;也有的說這是受印度和尼泊爾的影響,因為那兩個國家是甜茶的故鄉。那裡喝甜茶很普遍,家裡來了客人,要用甜茶款待,街上也有賣甜茶的茶館。但是對領略過異國習俗的人來說,西藏的甜茶和那邊的甜茶味道不一樣,濃淡也有很大區別。但不管怎樣不一樣,做茶的茶葉都是一樣的,是紅茶,甜茶必須用紅茶來做,不能以其他茶葉代替。西藏不產紅茶,紅茶在過去隨著貿易交往和商賈來往,慢慢走進了西藏高原。與印度毗鄰的亞東和江孜的甜茶,做法和飲用,就比較接近印度和尼泊爾的習慣。我和格來進到茶館裡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多了,茶館裡已經黑壓壓地坐滿了茶客。一般來說老茶客們都有自己相對固定的座位。我只需要和格來走進去,總是有地方的。這裡是一種‘江湖’,但它是一個和平的江湖。光明甜茶館的茶客幾乎是青一色的藏人。在甜茶館裡,你能看到牧民、城市人和受過現代教育的人;你能看到高僧大德、機關公務員、文化人,乞丐、殘疾人,在這個環境裡他們都可以共處。偶爾也有外國人來這裡,但是由於語言不通,就只好自己喝自己的。與外面強光耀眼的街道相比,昏暗的甜茶館是另一個世界。清晨的陽光從木窗的窗欞間射進來,被窗欞分割成一道道的光束。茶客們不停地抽煙,煙霧繚繞在茶館裡,在陽光的照射下裊裊地彌漫開去。茶客們在逆光裡,時不時的大笑,一撥人的聲音淹沒了另一撥。偶爾冒出幾句漢話或外語,立刻就被壓下去了。茶客們本來就曬得黑,在這樣一個環境裡,就成了一大片黑糊糊的影子。煙霧繚繞中一個蓄著小胡子的問坐在他對面的人:“這兩天生意咋樣?”對面的人喝了口甜茶後說:“昨天有個家伙坐我的車,醉熏熏的,沒給一分錢,我拿他沒法。”人們發出一通哄笑。在昏暗的光線中,有幾大塊絳紅色的袈裟格外醒目,每天都有僧人到光明甜茶館來喝茶。我旁邊,一個老人帶著金色的戒指,在吃藏面時,他手指上閃爍著微弱的光,晃來晃去。有個40 歲左右的男人不停地抽煙,戴著一頂灰鴨舌帽,黑皮夾克始終敞開著。他的煙抽完,就叫服務員幫他去買煙,服務員問他:“啥煙?”他回答:“你給賣煙的大姐說,她知道的,戴鴨舌帽的,要什麼煙她知道。”這就是資深茶客的風度。我從口袋裡摸出十元的散錢放在桌子上,我和格來總是可以把這些錢喝完,然後心滿意足地各自回家。倒茶的姑娘馬上拿出兩只透明的玻璃杯,倒上甜茶,倒一次茶,就自行從桌上收一次錢。這種付錢形式體現著賣主與客人之間的極度信任感。濃濃的奶香夾著澀澀的紅茶味,回香綿長,不告訴你你絕對想不到這甜茶是奶粉兌的。和酥油茶相比完全是另外一種風格。我問格來,為什麼喜歡每天來喝茶,他笑著說:“不來喝茶,就像缺了什麼東西,心裡不舒服。家裡的甜茶不好喝,除了這家茶館,別的我都不去。別的茶館濃度不夠,喝多了嘴巴會發酸,在這兒喝多少都沒事。”端起一杯甜茶,滿滿的奶香彌漫在鼻中,咪一口,濃濃的甜味立刻散落在胃裡,一股曖曖之意油然而生!美好平淡的一天就從這時開始!喝飽了甜茶,我基本上可以做到在下午兩點以前不會覺得有很強烈的飢餓感。在茶館裡,野狗不時走竄於人的腳下,到處尋找食物,還貪婪地望著正在吃飯的人嚼動的嘴。還有一些干脆睡在桌子下面,任憑人們高聲的談話和走動。在茶館,不時有進來要求布施的僧人和要錢的乞丐,他們在你耳旁誦經或唱歌,茶客就從桌上的錢裡拿出幾角或幾元給他們。不少擦皮鞋的小工背著木頭箱子,在店堂裡躥來躥去,干活的動作很利索。在這裡可以聽到案件的各種版本,新聞的各種評說,以及八廓街的往事。各種各樣的故事,和香煙的、酥油、藏面的氣味混合,流動在甜茶館裡,這些故事是一種小小的史詩。據說在解放前,西藏的嘎廈政府下達政令時,要先在甜茶館中張貼,這樣,政令才會很快的傳播出去。在這裡,陌生人能很快成為朋友。在這裡,沒有貧富之分,沒有民族之別,沒有富貴之異,你可以無拘無束,就像在家一樣舒心愜意。在這裡,你可以最大限度地理解平等的概念。退休的老人、商販、國家干部、出租車司機、人力車夫、僧侶、乞丐和野狗都平等的相處在一個江湖之中。這可能是人們喜歡甜茶館的根本原因吧!

5.10

剛剛8點多一點點,我就被院子裡的喧鬧的聲音吵醒了。今天陸戰隊、星星和亞麗要出發去珠峰大本營,格來的女婿普布開車。我穿著一雙拖鞋有點似醒非醒地站在八廊學三樓的樓梯上看者他們在院子裡忙碌著。從口袋裡摸出一支煙,懶洋洋地點上,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和他們揮手告別,目送著普布的車開出大門,我知道和這三個人的旅行已經徹底結束了。

我的計劃是花上一周的時間去山南去轉轉,當務之急是找到幾個人和我一起分擔費用。吃過了早飯,我在八廊學的公告欄裡貼了條子,說明時間和路線希望有人響應。回到房間,我看著地上成堆的遺留物品發呆。他們攜帶了太多各種各樣的東西。我大致清點了一下,有2瓶液體酒精,2大盒50支裝的蜂王漿,2大包藥棉,1大包繃帶,7-8個水果罐頭,4個魚罐頭,各種消毒紙巾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零食。而我准備的一些急救藥品卻不知了去向。早晨陸戰隊還把我的登山褲拿了去,說山上可能太冷,他的褲子太薄了。想到這裡,我不禁一個人在屋子裡破口大罵“王八蛋!”

這讓我想起了去年在路上發生的一件事情。我和叉子的車前輪的軸承燒死了,我和叉子把軸承扒出來,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野外把燒死的軸承從前軸上拆下來。在拆卸前軸的時候,因為千斤頂在土路上支撐不穩定---- 雖然我們在下面墊了木頭。稍微一用力,千斤頂一下子歪向一邊,車子到向沒有輪胎支撐的一邊。我當時正坐在車邊擦拭那個該死的軸承,看看是否有希望拆下來。面對著砸下來的車身,我雖然躲避的反應已經很快了,但是我的膝蓋還是被中重重的頂到了一下,立刻就腫了。要不是我們在車下墊了一個輪胎作為保護,我的腿恐怕立刻就完蛋了。沒有辦法,只好讓另一輛車拿著前軸先向前走,要找到一個有電氣焊的地方把燒死的軸承切割下來。我們沒法估計要走到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這樣的地方,而且一來一回要多少時間。於是叉子讓我們車上的上海妹妹和另一輛車一起走。我們兩個留下看守不能繼續行駛的汽車,同時做好在車裡過夜的准備。剛剛送走上海妹妹,我和叉子回到車裡就發現了一件讓我們同時罵娘的事情。上海妹妹把我們掛在座椅後面的兩個水壺全部拿走了。我們完全不能理解這樣的行為的邏輯是什麼?以為我們沒有水可以在戈壁灘上熬過不知道是一天還是兩天的等待嗎?出發之前,我和叉子在車的後箱裡裝了一桶飲水機用的大桶純淨水,但是從來沒有向其他人透露過,上海妹妹絕對不可能知道。和這樣的人在一起行走,我和叉子感到背後涼颼颼的!

在嚴酷環境下一起行走的人之間是需要一種強烈的,相互之間的盲目信任的。如果沒有這樣的相互信任,出現任何情況就都變得可能起來。拋棄、背叛、相互的爭奪。。。。。。。。在有限的資源面前人性當中最惡劣的基因會暴露無疑。當我准備完成這篇游記的時候,在內蒙的沙漠裡又有驢友不幸身亡。當我回想起可愛的上海妹妹時,我不禁想問那些在一起同去沙漠深出的朋友們:在互相連姓名都不知道的一個團隊裡,你能把你的生命托付給誰呢?當兩周後我和禾大壯在那木錯湖邊上一起度過那個不眠之夜時,我和他都深切地體會到了這種信任和責任的力量。所以我和叉子都一個小小的腰包,裡面除了自己的各種證件外,還有可以提供一周左右能量的巧克力和壓縮餅干。無論什麼時候,這個腰包都掛在身上,就算是在開車也不離身。反正我和叉子從來沒向其他人講過這裡面的秘密。就是星星他們問我,我也只是說都是證件。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需要使用他們的場景,我也不知道在那種情況下我會怎麼做。會不會和自己的同伴分享那些僅存的食物。但是只要我一看到上海妹妹,我就認為我做的准備無論如何都不算過份!

收拾完屋裡的東西,我就去了八廊學對面的網吧。坐下沒有多久就開始覺得口干舌燥,鼻子裡是干的,自己的嘴裡呼出來的氣都是熱的,嗓子裡就像是在燃燒一般。跑出去買了兩瓶可樂,可是喝下去一點緩解的跡像都沒有。到了下午,鼻子徹底堵塞了,嗓子也腫起來了,嘴裡一點唾液都沒有,嘴唇也開始開裂。我知道這是我特有的高原反應開始了。高原的氣候比較干燥,輻射特別厲害,再加上十幾天來蔬菜吃的少,而拉薩滿街都是川菜館子,辣椒是必不可少的佐料。我只好回去拿上我的水壺坐在網吧裡不停地灌水和上廁所。到了傍晚時分,我自知完全頂不住了,嗓子腫得幾乎失聲。於是悻悻地找了家藥店去買了些金嗓子喉寶和消炎藥。

吃過了晚飯,當我回到八廊學的三樓時,有一個姑娘在門口等我。是看了我發的帖子找來的。稱眼前的這個人叫做姑娘實在是有點勉強,仔細打量發現她的年齡應該在30歲上下,和我的年齡相仿。頭上戴著一頂白色的棒球帽,身上是一件運動服,一條並不肥大的牛仔褲穿在身上還是顯得有點逛蕩。我第一眼看過去的印像就是一個字:瘦!她長著一張非常典型的兩廣地區的人的臉型,顴骨和眉骨突出,臉窄窄的,下巴尖尖的。當她抬手把眼前的頭發向後梳理的時候,我發現她的手的確與眾不同。她的手上幾乎沒有一點的肌肉和脂肪組織,每個關節都凸顯在外,手上的靜脈清晰可見,手指修長。‘白骨精!’我腦子裡突然閃出了這麼個詞。

她告訴我她叫阿芬,是廣州音樂學院的鋼琴老師。難怪她的手那麼的特別,原來是專業人士。阿芬同時告訴我,這是她第六次來西藏,這次特別想去阿裡。這不是送上門來的伴兒嗎?隨著談話的深入,她提到了很多我認識的人,都是經常往西藏跑的家伙!包括叉子還有在國家地理雜志工作的幾個朋友。前幾次來西藏都是和他們在一起的。去了雙湖,看了魯郎看林海。。。。。。。說起她的經歷,我不禁開始懷疑,她那如此瘦弱的身體裡哪來的那麼多能量來支撐她?盡管她的體重很輕。一個月後在神山腳下,她給了我一個實實在在的驚訝。

我們很快就對山南的行程達成了共識。我們從南線去,過加查、郎縣、米林到八一。回來的時候走北線,全程都是黑色路面,在巴松湖玩上一天。然後翻米拉山口回拉薩。正在說著行程,有人來敲門,進來的是一個黑胖子,在蘭州的一家銀行工作。我和阿芬都叫他銀行家。他說他的朋友因為道路塌方,被困在夏魯寺了,他一個人在拉薩等他也沒有什麼事情做。而且銀行家也是個色友。長槍短炮帶了不少,讓我嘖嘖稱奇的是,那家伙居然背了一支500焦距的定焦鏡頭,說是要在八廓街去拍轉經的藏民。我一開始以為他是在說笑,銀行家立即回到他的房間把他的大炮抬出來給我看。我之所以用“抬“是因為鏡頭裝在一個金屬的箱子裡,銀行家從2樓把它搞到3樓就有點氣喘吁吁了。這樣的鏡頭在高原的野外一定會讓你痛不欲生。97年和叉子一起加上幾個用相機吃飯的朋友在鳥島,他們那兩個金屬的攝影箱幾乎讓全體人員犧牲在通向小山頂的台階上。我們幾乎是走20個台階就要停下來拉一陣風箱。叉子幾乎吐出來。但是我最後的收獲是,終於搞清楚了那些台階一共有88級!!!

我勸銀行家不要帶那支令人瘋狂的鏡頭了,在車裡我沒辦法百分之百保證它不出一點問題。但是銀行家說把它留在拉薩他一樣的不放心,不知道把它托付給誰?我說那一路上你就摟著你的寶貝兒吧!於是,一夜之間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胖的瘦的,黑的白的,男的女的,明天要一起在路上了。在八廊學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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