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西藏的約會(二十二,樟木軼事[中])

作者: jeepboy1109

導讀5.31樟木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窗外山澗空谷裡小鳥熱烈而歡快的鳴叫聲給吵醒的。這是已經久違了的聲音,清脆的鳥鳴聲真的讓人非常興奮,它與我在來樟木的路上看到的淡黃色的小花一樣,給人以莫大的驚喜。 簡單地吃過早飯,便出發到一連的駐地。我們准備通關到尼泊爾距中國最近的一個邊境縣城巴爾比斯去看看。進了院子一看,全部人馬都在列隊擦拭武器。自動步 ...

5.31樟木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窗外山澗空谷裡小鳥熱烈而歡快的鳴叫聲給吵醒的。這是已經久違了的聲音,清脆的鳥鳴聲真的讓人非常興奮,它與我在來樟木的路上看到的淡黃色的小花一樣,給人以莫大的驚喜。

簡單地吃過早飯,便出發到一連的駐地。我們准備通關到尼泊爾距中國最近的一個邊境縣城巴爾比斯去看看。進了院子一看,全部人馬都在列隊擦拭武器。自動步槍,機輕重槍,火箭筒,迫擊炮擺了一地。當地武裝部和負責民兵工作的干部也都到了營房,看來是有首長來檢查工作的樣子。營房背後是一個靶場,傳來劈劈啪啪的槍聲,可能是在校驗武器。一連的指導員帶來一個藏族的小少尉,叫索瑪,約莫20歲出頭的年紀。上了車一問,剛從昆明陸軍學院畢業,才22歲。都是年輕人,有共同語言,點上根煙,還沒走到海關門口就已經成了熟人。索瑪是拉薩人,父母都在拉薩工作。自己15歲就離開家到昆明上中學,畢業後去了昆明陸軍學院。本來以為能回拉薩工作,沒想到被分配到了這裡。不過索瑪還是慶幸自己沒有被分到高原的部隊,和其他在軍校的藏族同學比較起來,能來樟木還是幸運的。索瑪的漢語非常流利,完全沒有一點藏族人說漢語時的口音,而且對很多所謂的藏族習俗也表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看得出是一個完全在漢族環境裡長大的孩子。他說在每個駐扎在藏區的連隊裡至少都有他這樣的一個藏族軍官,是部隊與地方藏族百姓的聯絡官。主要負責教育連隊裡戰士藏族的風俗習慣,調解駐軍與駐地藏族群眾可能發生的衝突。他們普遍上是中學就到內地上學,全部是軍校畢業,而且還必須是共產黨員。

到了海關門口,索瑪拿了所有人的身份證,要我們在車裡等一會,自己就進了大樓。等他回來的時候,要我從排隊的車龍中轉出來,超越等候的車輛,直接來到關口。一個海關的官員正在等候,索瑪向他招了招了手,我們便算是出關了。從友誼橋到加德滿都的100多公裡公路全部是中國政府援建的。負責修路的是武警的交通部隊,對外宣稱是中國的某某工程公司。部隊的主要首長是我大學死黨的老豆,於是聽到了一個關於樟木海關的搞笑故事。

幾乎所有中國出版的世界地圖上還有一個叫錫金的國家,但實際上,這個國家作為一個政治實體已經早就不存在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印度吞並了這個彈丸小國。世界上只有包括在中國在內的幾個國家還承認這個國家(當我寫這篇游記的時候,外交部的網站上建交國中已經沒有了錫金)。印度政府在吞並錫金後,把這片土地給了達賴和在印度的數以百萬計的流亡藏族人及其後裔使用,叫“達藏區 ”。“達藏區 ”有自己的軍隊,接受印度政府的援助,其中的一些特種山地分隊直接被編入印度軍隊,執行對中國方面的滲透和偵察任務。錫金與尼泊爾有接壤地區,達賴的軍隊經常越過邊境騷擾,當成是實戰演練。尼泊爾政府軍的武器裝備和戰鬥力完全不是由印度人武裝起來的達賴的對手。尼泊爾政府軍單兵的制式武器居然還是比利時在40年代末期研制的FAL步槍,英國仿制的型號是L1A1,又長又重,其年齡可以成為士兵的爺爺。而反政府的毛派游擊隊的武器就更加的搞笑,是英國人在上個世紀20年代研制的恩菲爾德步槍。整個國家的裝備水平可見一斑。

不得已,向中國政府求援。中國方面巴不得將已經過時的武器彈藥全部援助過去。雖然型號老久,但是保養得好,都還是嶄新的家伙。尼泊爾人當然高興得不得了,可是當時的中尼公路根本不能通行重載卡車,很多重型裝備根本無法運輸。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公路的建設就交給了武警交通部隊。中尼邊境兩邊都有部隊,工程機械和施工車輛要來來往往,海關就成了必經之處。

當時正好是部隊大規模經商,紀律廢弛的那幾年。施工部隊利用自己的方便條件從事走私活動。卡車從這邊出發時,運輸的是工程材料和援助物資。回來時拉的就是布料,毛線,香水,黃金,首飾等等。海關的人不是不知道,因為礙著面子,小打小鬧的事情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但是夾帶私貨的規模越來越大,基本上成了有組織的行為。當時正好更換關長,一個藏族關長走馬上任,想要給這些膽大妄為的家伙們一點顏色看看。海關的人開始逐一檢查所有的入境車輛,一時間遏止了武警方面的勢頭。關長自以為得計,還當成了個業績彙報了上去。

不到一個月以後,關長從辦公室裡看到,幾個武警在海關的門口開始架設儀器進行能測量,便心生疑竇,不知道這些兵要搞什麼名堂。又過了兩天,兵們開始在海關門口施畫白線,把海關的出入道路都圈了進去。關長見勢不妙,親自跑出來質問帶隊的小中尉,“你們到底要干什麼?”小中尉頭一擺,嘴一撇,說:“我們要在這裡挖一條長、寬、深多少多少的溝。”關長一聽就瘋了,去過樟木的人都知道,海關門口的路就那麼寬,後面就是大山。要是真挖下去,海關的人是進了出不去,出了進不來,所有的人要爬山上班了。藏族同胞的一根筋是出了名的,其實他也知道這出戲是演給海關看的,但牛脾氣上來了,咽不下這口氣,更何況他認為真理在自己手裡。於是暴怒,直接打電話問支隊長,為什麼要挖這條溝?支隊長答復,“我們是執行上級命令。為什麼,我們也不知道,這是軍事機密。我們的任務就是執行。”關長死活不相信這幫兵敢無法無天到這等地步,認為他們只是嚇唬他一下,不會真動手。於是命令海關的人繼續檢查武警方面返回的車輛。又過了一周,在早晨上班的時候,他發現海關已經被武警的各種工程車輛包圍了,兵們真的動手挖溝了。關長被氣得要抄起刀子去找那個支隊長玩命。因為這樣的官司沒地方去打,兩個單位完全不是一個系統的,要經過的中間環節太多。等分出個是非曲直的時候,可能這條路早就已經完工了。兵們說走就走,可是海關的人還要在這裡混下去。副關長是個漢族干部,腦子靈活一點,知道這樣頂牛海關方面肯定要吃虧,就請支隊長一干人吃了頓飯,表了個態,說都是一家人,不要搞僵了。武警們當然心知肚明,第二天就停了工。而可惡的是,支隊長還要給藏族關長打個電話,告訴他:“上級來了命令,這個工程暫緩。什麼時候再開工也說不准,等命令。你們要做好搬家的准備或是另外修一條進出的道路。”

這個電話徹底把海關的所有人都招惹了,海關方面同仇敵愾,決心把官司打到底。幾個月後,我死黨的老豆下去處理這件事情,檢查營房時居然從一個戰士的床底下搜出10余萬人民幣的現金。但是沒有發現任何大量走私的貨物,當然在武警內部也沒有一個人證。最後的結果是把幾個戰士按提前退伍處理,打發回原籍。一些下級軍官也同樣是提前專業,支隊長調職,然後了事。海關方面的原則是只要不是規模以上的活動,個人夾帶也就放行。

不知道那個堅持原則的藏族關長還在不在?是否一提到這件事還要咬牙切齒?

離尼泊爾已經非常接近了,尼泊爾人多了起來,有一些獨特的木屋散落其間,有漂亮的姑娘倚欄而立。在靠近口岸的幾公裡路邊都是尼泊爾人開的小店鋪。賣的是內地人感興趣的化妝品,像法國香水、印度的擦臉油和牙膏,尼泊爾的佛像、小工藝品等等。各種手表很多,沒什麼名牌的。還有銅制工藝品,塗彩的盤和瓶,工藝也粗糙,比新疆的價格還高。還有一些尼泊爾人的商店做中國服裝的批發生意。全部是假名牌,但品質都還不錯,而且是當時在中國流行的花色和款式。在一家這樣的商店裡,看到了一個尼泊爾美女,懂一點點中文,英語也還可以交流,就聊了起來。妹妹說他們是從廣東的服裝廠進貨,價格不便宜。但是因為款式好,在那邊很暢銷。為了在巴爾比斯買些具有異國情調的東西,准備換一些尼幣,索瑪帶我們進了一家四川開的服裝店。人民幣對尼幣的官方比值我不是很清楚,大街上基本上是大約1:9點幾的比例換算,這裡的老板可以用1:10換。樟木口岸恐怕是世界上最奇怪的“邊境貿易區”了。那邊,尼泊爾人運著各種貨物,走過兩國分界的“友誼橋”,走進中國國境,進入貿易區,但只要他們不超過規定的範圍,便不履行各種“入關”手續。當地人說,這叫“入境不入關”,或是叫“入境未入關”。這邊呢,中國的商人帶著各種貨物通過海關,進入邊境貿易區參加貿易,但不能越過“友誼橋”那邊的“關”。當地人說,這叫“出關不出境”或“出關未出境”。

索瑪說由於尼泊爾游擊隊活動頻繁,今年的貿易形勢和往來人員遠遠沒有以前多,幾乎是原來的一半還不到。邊境附近的橋梁也被游擊隊炸了,夜間是游擊隊頻繁活動的時間,經常爆發激烈的戰鬥,還有子彈飛到這邊來,幸運的是還沒有發生死傷的事件。當毛派游擊隊被政府軍追趕,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們會越境到中國境內。我問索瑪:如何處理這些人呢?是否因為對方也是共產黨而提供一些支持?索瑪回答到,中國方面的政策是完全保持中立,不會對任何一方提供軍事援助。一般情況下,對越過國境的毛派游擊隊員要解除武裝。但是也不會遣返給尼泊爾政府軍,大多是管吃管住,甄別身份,然後在發現的地方釋放,監視讓其自行原路返回。幾天前在橋對面的山上還爆發過戰鬥,槍聲響了一夜。每人換了一點尼幣,就來到了友誼橋邊。值勤的武警都是索瑪的老熟人了,只是檢查了我們的身份證然後把證件押在值班室,我們就可以過去了。大橋所在的位置海拔在1700多米,從這裡遙望樟木,整個樟木就好像是懸掛在高山上。友誼橋以橋中間為界,東邊是中國的領土,中方一側的橋身上,用中尼兩種文字寫著友誼橋三個字,我們這一側有威嚴的國門,並有身著軍裝的軍人站崗,顯得很有氣派的樣子。橋的西側是尼泊爾的領土,那一側只有個非常簡陋的木房子,有一道大鐵門作為出入的關卡。行人從邊上的小門通過,有車輛的時候,尼泊爾的邊防警察才把鐵門全部打開。完全沒有個國門的樣子,到是類似北京某個大單位的家屬大院。波曲河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從橋下奔流而過,橋上的人流也如橋下的河水般川流不息。來來往往的大多是尼泊爾人,隨著人流幾步就走過了橋中間的紅線,我們就算已經踏入了尼泊爾的土地。尼泊爾一側停滿了等待過關的卡車,幾個尼泊爾的海關人員散站在關口。白色的牆上用紅色的漢字寫著“歡迎來尼泊爾”像小學生寫的字,雖然歪歪斜斜的,還是讓人從心裡感到親切。可能是因為剛剛和游擊隊發生過交火的緣故,政府軍的士兵四處可見,而且全部是荷槍實彈,全副武裝,大白天的也把自己包裹在堆得有一人高的沙袋工事裡面。我們現在的狀態叫入境未如關。要深入尼泊爾國境需要在這裡的移民辦公室辦理手續,再向前走3公裡,才到達他們的管制區域。移民辦公室周圍擠滿了來辦理過境手續的人們,小房子的對面有個政府軍的營房,大概可以容納20幾個人,不當班的士兵們就坐在門口,曬著太陽看報紙。當阿芬的DV對准他們的時候,一個持槍的家伙立刻擺手示意不許拍攝。??

?? 過來之前,武警方面給了我們一封類似於介紹信似的東西,要我們用它向移民官換尼泊爾方面開的通行證。因為要用英語說明情況,另外三個人一定要把我推出來當代表,那個在美國已經混了一年多的禾大壯居然也往後面躲,不願意承擔任務。我在窗口把介紹信遞了進去,值班的小伙子看了兩眼,對我說:“請跟我來!”就帶著我進了傍邊的另一間房子,裡面坐著一個比較年長的,胖胖的官員,應該是這裡的負責人。胖子看了信,說:“把你們的人都叫進來!”等四個人都坐下後,胖子開始逐一核對信上的姓名和眼前的這四個人。然後要求我們出示護照。我回答說:“沒有!”“那身份證也是可以的。”“可是身份證已經押在武警的值班室裡了,他們說只需要這封信就可以了。”胖子兩手一攤,“這就難辦了!我不能讓你們通過。”胖子解釋道:幾天前還可以這樣通關。但是因為在這一帶發現了游擊隊的活動,而且還有交火,所以提高了警戒級別。沒有證件,連門外的哨卡都無法通過。無論我如何解釋,只要到30公裡外的縣城,而且當天就會返回,胖子始終面帶微笑地向我們重復一個英語單詞:“NO”。軟磨硬泡了有大半個時辰,胖子看出我們有點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勁頭,再加上他可能也不願意得罪中國方面——畢竟信上說是武警部隊的客人嗎!他搖搖頭,說:“可以讓你們通過這裡的崗哨。但是沒有文件你們無論如何也通不過3公裡以外檢查站!”說罷,帶著我們出了屋子,向對面的哨卡用尼泊爾語說了幾句話,要士兵們放行。

過了哨卡,路的兩側開始出現了一些尼泊爾人的房屋。說是房屋,其實就是用木版搭建的棚子,基本上沒有看到用於居住的磚瓦結構的房子。磚房都是用來當店鋪或者是餐館來使用的。很多3-4歲的尼泊爾孩子全身赤裸,在路邊跑來跑去地玩耍。幾個婦女在房子邊上洗著衣服。走進一戶人家去看了看,昏暗的屋子裡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除了做飯用的炊具外連家具到沒有。全家就睡在用席子似的東西搭的地鋪上,一些雜務就胡亂擺放在角落裡。好在這裡是熱帶地區,不需要很多衣服,也不會發生凍死人的事情。

?走進路邊的一家小飯館,服務員是一個尼泊爾小姑娘,穿戴已經完全中國化了,T恤衫、運動褲、運動鞋。如果不是語言的話,真像一個四川的打工妹。隨我們進來一個尼泊爾人,擦皮鞋的,會講幾句簡單的漢語。但多問他幾句話就聽不懂了,搖搖頭說NO。看著小飯館裡提供的食物,從賣相到衛生程度都令在場的人沒有停留的意思。阿芬出了門就說,看得她有要嘔吐的感覺。亂轉了個把時辰,沒有什麼吸引我們的東西,干脆打道回去。



(尼泊爾海關的土坯房子)



(胖胖的移民官)



(政府軍駐地門口的士兵)



(等待過關的尼泊爾車輛)



(路邊的尼泊爾祖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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