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薩嘎——帕羊出了薩嘎就進入了阿裡地區,從今天開始,我們就進入了世界的屋脊屋上的屋脊。從薩嘎到仲巴145公裡,道路不錯,許多卡車4小時就可以走完。大玩兒從上車起就一反常態的一言不發。可能是感到“汽油事件”再次犯了眾怒,自己已經被空前的孤立,所以也不願意主動搭訕。如果沒人回應,再討個沒趣就更傷自尊。不過他的感覺是完全正確的,昨天晚上阿芬與禾大壯就和我商量過,對付大玩兒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晾在一邊。這樣的效果要比和他爭吵更打擊他的信心。剛剛駛離薩嘎一個小時,我們就遇到了一隊正在路邊休息的道班工人。四個藏族姑娘穿著完全一樣的民族服飾——綠色上衣,黑色的裙子,用紅色的頭巾嚴嚴實實地包裹著頭,只露出兩只眼睛,和四個藏族小伙子在歡快地跳著一種舞蹈。鮮艷的服飾在一望無垠的黃色荒原上形成了一道美麗的風景。大玩兒又找到了表演的機會,他立刻要求加入舞蹈的人群,拉著姑娘的手,笨拙地模仿著他們的動作跳起來。邊跳邊招呼我們也加入進去,但是沒有人響應。回到車裡,大玩兒一個勁地說:“過癮!過癮!”似乎是在提醒我們,只有我才能和藏族人共同娛樂,你們根本不懂如何享受這次旅行。而且沒有你們我一樣可以玩得很高興!大玩兒的表演欲望我們從江孜就開始領教,先是奮力攀爬宗山城堡坍塌的城牆;然後是在去日喀則的路上拿著鐵锨和道班的工人一起修路;在魯魯檢查站逐個去抱在路邊的藏族孩子;直到剛才的舞蹈。他總是給我們一個強烈的感覺,如果他不搞出一些特立獨行的事情,就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就不能得到其他人的認可。然而這種表演看多以後,非但不能得到尊重,反而令人生厭。阿芬和他同坐在後排,對他的興奮表現出一副無動於衷的冷淡,把車門一關,對我說:“開車!”繼續沿著雅魯藏布江河谷逆流而上,雪山、溪流、無名的湖和不折不扣的沙漠在藍天下依次展開,不知道別處是否還有這樣奇異的組合。當越野車行駛過一片已成廢墟的破房子時,這裡就是老仲巴縣城了。因為這裡近年來成了風口,為躲避沙暴只好遷城,新城幾年前已經搬到30公裡外的山腳下。老仲巴已經破落不堪,一片孤零零的房子立在廣闊高原上,一種凄迷的蒼涼,仿佛就快被周圍的黃沙吞沒。舉目四望,只見廢棄的城中有兩三間門戶緊閉的房子外懸掛著寫有“住宿”、“茶館”字樣的牌子,令人聯想起電影中孤立大漠的“龍門客棧”。沒有人想去新新城去吃中午飯,於是決定把車停在路邊一處沙地較少的地方吃些自帶的食物。禾大壯再次為我們表演了他變戲法的絕技,那家伙居然從包裡拿出了4個花卷和一大塑料袋油炸花生米。這是我們在團部吃早飯時的內容,也不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搞出來的?想必不是食堂的司務長送給他的。大玩兒這下子抓到了禾大壯的把柄,譏笑道:“你挺厲害哦!連吃帶拿,我們都沒看見。” 禾大壯立刻回擊,“你他媽的吃不吃?想吃就閉嘴,不想吃就骨碌到一邊去!”眼見著兩個人又要開始激動,阿芬忙不疊地說:“再不吃,就全沾上沙子了!”離開仲巴不久,我們沿著馬泉河進入起伏的山谷, 根本沒什麼路,只是草原上的車轍印,有時甚至會有幾十條轍印並行。有幾處大片的沙地很容易陷車,好在今年去岡仁波齊的車很多,把沙土軋得比較結實,認真選擇通過路線就不會有大問題。經過一個很小的村落後,路邊出現一片草場,藍天白雲下是成群悠閑的牛羊以及點綴其間的牧民的帳篷。傍晚時分,夕陽把不遠處幾十棟低矮的土屋染上一層金橙色,著名的帕羊鎮到了。帕羊是一座富有西部風味的草原小鎮,我們到達的時候,已經有大批車輛先於我們來到,幾乎停滿整個鎮子。住宿條件稍好的犛牛旅館早已經被裝得滿滿的,看到一個叫扎西的旅館還有一個房間就毫不猶豫地住了進去。旅館是一圈藏式平房,只剩了一個四人間,緊挨著廁所。不過住在這樣的旅館裡,距離廁所近是個優勢。因為在沒有燈光的黑夜裡,不需要打著手電走很遠。房間裡黑漆漆的,陰冷陰冷的,只有面對大門的一邊有窗戶。為了采光,我們必須把大門打開才能看清楚房間裡的東西。旅館中間的院子不大,為了不用卸頂架上的行李,我和老板商量了一下,就把車開進了院子。大玩兒受了一天的冷落,打定注意不和我們一起吃晚飯了,於是說了聲再見就不見了蹤影。距離吃晚飯的時間還早,正好有一段難得的閑暇來清潔我的相機和鏡頭。進門送開水的藏族服務員對我擺了一床的鏡頭和附件發生了興趣,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後來干脆也坐在床上不走了。和大壯就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服務員說他叫益西偉色,在來這裡以前一直在拉薩的工地上當建築工人。因為這裡生活條件差,沒人願意來,所以工資在拉薩干力氣活給的還多,才到了帕羊。我的相機和鏡頭已經清潔完了,都裝回了攝影包裡,沒有什麼可以讓他玩的東西了,但是這個藏族男人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用一種企求的眼光看著我與禾大壯。難道是想要一點小費?西藏好像沒有這個傳統。想要煙抽?剛才給過他,他說不抽煙的。我腦子裡迅速轉了一圈,也沒想出他到底要干什麼。禾大壯起身拉了他一把,說:“我們要出去吃飯了,要鎖門了!” 益西偉色漲紅著臉,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小小的聲音,“我想和姐姐照張像!”聽到他的這個要求,要不是為了照顧阿芬的感受,我幾乎當場笑昏在地上。後來禾大壯也告訴我,他當時也有點在那木錯湖邊大腦缺氧的感覺,就一個字:暈!沒想到阿芬自己先笑出了聲,用廣東話罵道:“真是神經病!” 禾大壯幾乎是在同時也忍不住笑出了聲,“想和美女照相,那你也要問她自己啊!問我們兩個干什麼!” 益西偉色的臉更紅了,用一種企求的眼神看著阿芬。阿芬徑直起身就向門外走過去,根本不理會他的請求。我與禾大壯覺得這是一個我們在西藏見到的最有趣的要求,如果不記錄下來實在是遺憾。於是我勸阿芬:“你不覺得這件事情很有趣嗎?我估計他現在的荷爾蒙與腎上腺素都在急劇分泌,別把他給憋壞了!”阿芬指著我笑罵:“一堆神經病!” 益西偉色和阿芬站在一起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一片嚴肅,還使勁地靠緊阿芬。阿芬尷尬地向一邊躲避他越靠越近的臉,哭也不是,笑也不像的表情讓我們感覺更加的滑稽。隨著快門喀嚓一響,這個場面終於結束了。兩個月後,當我要把這張照片郵寄給益西偉色時,站在郵局的櫃台前,再次端詳照片的上的兩個人,還是沒有想明白:他到底要這張照片做什麼用?

(大玩兒和路邊跳舞的道班工人)

(道班的藏族妹妹)

(朝聖路上擠滿人的卡車)

(帕羊的小旅店)

(一定要和阿芬合影的藏族服務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