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知道藏民的虔誠,從遙遠的地方,一步一叩首,俯身、貼地、起立,再叩首,一路拔山涉水,風餐露宿,歷盡艱辛,朝拜到拉薩。
這次進藏,無論是在青藏路上、川藏路上,還是在拉薩的大昭寺、布達拉宮,都可以看到他們虔誠朝拜的身影,即使這種行為與自然融合,已成為西藏一道司空見慣的獨特風景,每次看到時,我仍不禁感到震撼、感到疑惑,究竟是一種什麼力量支持著這種行為,處在我們的角度,是永遠難以理解的。
如果沒有親眼見到,一定無法體會那種震撼,你會驚嘆宗教的魔力,驚嘆這種魔力對人精神的控制和主導,我始終在想,為什麼佛教到了西藏,被賦予這種了新的形式,而令人如此的虔誠的宗教,是通過怎樣的渠道傳播和繼承的呢?
佛教發源於印度,公元 7世紀初引進到西藏,先後經歷了前弘期、朗達瑪滅佛期,在後弘期達到輝煌的鼎盛。藏傳佛教雖然在表現形式、信仰習俗等方面與漢傳佛教有所區別,但在弘揚發慈悲心,抑惡揚善,以正見破除三界煩惱,追求解脫等等理念方面是一致的,推崇利益一切眾生的價值觀念。
一種宗教得以繁衍生息,一定有其適合的背景。藏區大多處在海拔較高、氣候惡劣的自然環境裡,交通不便,物產匱乏,天然生存的基礎差,在過去漫長的歲月中,幾乎處於封閉的、與世隔絕的狀態,缺失物質文明發展的必要條件,在這樣的背景下,物質的發展自然緩慢,甚至是停滯。沒有物質的發展和追求,一個民族要想生存,只有靠精神的引領,而佛教正滿足了這種生存的需要。引導人們從善、積德,獲得心靈的平和圓滿,最終得到正覺、普渡人生,達到成佛的最高境界,將希望寄托於來生,而生命不滅、永世流轉輪回的觀念也因此根深蒂固。所以死並不可怕,並不痛苦,只是新生命的開始,對死亡有了這樣的理解,還有什麼恐懼呢?單一精神的追求,使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所有物質的、有形的一切只是為了達成佛願、與佛融合服務的,活著就是積德、行善、信仰,而不是享受,有了這樣單純的信念,還會有什麼煩惱呢?
沒有煩惱、沒有恐懼,也就沒有了物質發展的動力,形成一個循環的邏輯:因為物質的匱乏,轉向精神的追求;而精神追求的目的,也更忽略了物質的發展,彼此互為因果,正如佛教本身追求的靈魂輪回。
因為佛教在藏區的傳播、發展有了特殊的背景,自然也就有了獨特的形式。這種信仰,是那種極其單純的、純精神的信仰,對物質幾乎是沒有任何要求的,對佛的信仰和崇拜成了生活的全部。所以,朝佛者風餐露宿、長途跋涉,而毫無怨言。相反,能夠走在朝佛的道路上,能夠親身走進佛,親近佛,沐浴在佛祖慈悲的目光裡,在佛的面前表達自己的虔誠,乞求眾生的平安幸福,感受佛祖的溫暖和保佑,對每一個信徒來講都是一種幸福,一種榮耀,朝佛歸來,會得到大家的尊重和崇敬,朝佛者自身也會感覺更平和、更幸福。
什麼東西一旦達到純精神的領域,就達到了終極的顛峰。所以,我想,其實對西藏的追求和理解不應該是籠統的所謂精神家園,而應該是一種理想的至高境界。只有精神的、不可觸摸的、無形的、沒有現實參照的,才會有永恆的力量,讓人無法懷疑、無法否定。這也正是某些主義的失敗,因為他們所宣揚的是有現實參照的,讓人可以看到理想與現實行為的背離,既而令人懷疑,遭人唾棄。
對宗教的這種感悟,令我感覺,人活著,其實還是需要一點信仰的。在紛繁復雜的現實世界裡保留內心一塊純淨的領地,保留一份可以憧憬的希望,可以令人心境平和,無論怎樣的辛苦、失敗、孤獨、寂寞,都不會使人徹底的絕望,因為信仰是堅定的、真誠的,那片心底的純淨永遠不會欺騙自己,任何時候,都會給人精神的支撐,讓人有一個可以歇息的家園。
而現在的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就是因為缺少一種信仰,所以時常感到茫然,總有一種莫名的煩躁,不知道究竟什麼樣的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物質的貪欲是無限的,而精神又總是感覺寂寞空虛,所以我總是不快樂。但即使明白了這一點,也仍然做不到,也許因為悟的不夠透,道行不夠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