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此身獨惆悵——婺源游(上)

作者: 雲歌

導讀延村 車子是Dos去找來的,小型面包車,從景德鎮到思溪,談好了200塊。一路上開始下起小雨,雨後的山村田野別有一番清秀景像,青瓦白牆,碧柳黃花。空氣中淡淡的花香混著泥土的清新,開了窗,鳥鳴陣陣。 我翻開Laura她們打印出來的厚厚一疊資料,什麼北線游覽路線,南向風景名區,看得原本就很路痴的我雲裡霧裡,只是勉強記住了婺源的四大特產:綠的是茶,黑的是 ...

延村

車子是Dos去找來的,小型面包車,從景德鎮到思溪,談好了200塊。一路上開始下起小雨,雨後的山村田野別有一番清秀景像,青瓦白牆,碧柳黃花。空氣中淡淡的花香混著泥土的清新,開了窗,鳥鳴陣陣。

我翻開Laura她們打印出來的厚厚一疊資料,什麼北線游覽路線,南向風景名區,看得原本就很路痴的我雲裡霧裡,只是勉強記住了婺源的四大特產:綠的是茶,黑的是石雞,紅的是荷包鯉魚,白的是梨,心想著一定要吃個遍才行。

2個多小時後,車子停在某個巷口,司機告訴我們前行五百米即可到思溪。雨下得越發緊了,空氣清新而濕潤,世界一片安靜,只有雨聲,我撐開傘走在前面,一路上已經有油菜花田蜿蜒而去,雖然不是我想像中那樣無邊無際,卻也頗具規模。

間或有一兩株桃花或梨花,紅白芳菲,心緒在此時此地如此悠然而寧靜。

或許走了一千多米那麼遠,終於看見遠遠處的村落,走的近些,發現竟然有個收費站螃蟹一般橫在路口,公路左旁另有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小路。於是一行人屏聲靜氣,賊一般從小路直插村莊。完全是田間的小路了,一堆堆的牛糞豬屎被雨水一衝,散在泥土裡。我看看腳上繡了花的布鞋,還好是膠底。Vivian 回頭對著Jenny笑,“讓你穿ball鞋你不穿,穿雙高跟鞋也就算了,還拖著個拉杆箱,這下可要自己扛著箱子了。”話是這樣說,男同事已經很自覺地幫美女扛起了箱子。

遠遠看去,小村的牆壁都是雪白的,近了才發現,經年風雨,已經洇成微醺的黃褐色。

房屋外面的石牆爬滿了青苔,雨水中顯得別樣蒼翠,小院裡,一小畦一小畦的蔬菜生的正好,充盈著鮮亮的綠色。

走近了去看,家家戶戶雕梁畫棟,暗舊的木梁上刻滿富貴綺麗的紋路,或寓意升官進爵,或寓意生意興隆,雕工細膩,時光荏苒,今日看來,依舊紋理生動而流暢。進到院中,一律是青石鋪就的地面,擺放著幾盆家養的花,多是月季,太陽花,菊花之類。聽當地人說,舊時每戶人家之間都有穿堂相連,穿堂上亦有檐宇相遮,下雨天不須雨傘也可穿家串戶而衣衫不濕。我當時就想,如果吃飯時大家各捧一碗,從村東頭直串到村西頭,將整個村的菜色都嘗個遍,也是一大趣事。

當然這已經是陳年舊事了,現如今穿堂都拆得七七八八,家家戶戶都是各自關起門來過生活了,只留著一兩處作為樣本,給遠來的游客當風景看。

屋子裡都是木制結構,房梁吊得很高,前後俱有天井,廳堂很是高敞,因為是雨天,雖然亮著燈,光線依舊是暗,站在屋裡,四下無聲,越發覺得歲月沉澱出的深沉與厚重,好像有無數先人的眼神穿透歲月而來,靜靜地俯視眾生,一時間只覺得茫然無措,心生肅穆。

村口處,兩條青石徑延伸而去,呈人字形,交彙處有一眼古井,取天地人三才聚合之意,同時水能聚財,是延村氣脈所在。寄望興旺發達,這也只是當時修井之人的一點痴念,我們去看時,那井水因為無人打理,已然混濁不堪,水面上甚至浮著些垃圾,果然風光不再了,不免嘆息一聲。

正在這時,雨越發下得緊了,我們倒還沒什麼,只苦了Sunny,他本就是享樂一族,這次出來又沒帶雨傘,單薄的衣衫一淋即濕,因我們游興正濃,他才勉強陪了我們十來分鐘,已是不耐,拱肩縮背黑口黑面立在那裡。見我們還沒有要走的意思,那麼大個的人了,竟發起小孩子的脾氣來。一會兒抱怨雨大路難行,一會兒抱怨我們沒有提前預訂住處,商議之後決定遷就他,大部隊一同撤離此處。

我倒沒什麼,那幾個拿著相機的兀自戀戀不舍,三步一回頭,五步一停腳地嘟囔著:“還有好多地方沒照呢!”。

從延村出來,岔到水泥大道上,Sunny耐不住雨天行路,和Jenny兩個攔了輛摩托車先行去思溪找今晚落腳的地方,我們六個則是一路慢行看風景。兩邊是黃燦燦的油菜花漫山遍野,雨打黃花,在詩人筆下是那樣凄清的光景,在這裡卻是另一番清新盎然的意趣。路面亦不寬敞,一行人又要拍照,又要躲避道上的車輛,直忙得不亦樂乎。我將背包換到胸前,一手抱著包,一手撐著小花傘,看煙嵐四起,聽雨聲淅瀝,倒也悠然。

思溪

思溪村口的路段,地勢較高,一眼看下去,只見小橋流水,煙水迷蒙,桃紅柳綠之中,屋舍儼然,我錯以為到了江南。

因為是周末,游客眾多,而我們又沒有提前預訂,問了好幾家都說客滿,只好兵分幾路去找旅店。在村口的小賣部裡遇見一個棗莊口音的少婦,倍覺親切(因為偶男朋友是棗莊滴),聽我說要找地方住,便很熱心地帶我去轉。言談中得知她在上海打工的時候認識了現在的老公,便千裡迢迢地嫁來這裡,現在老公又去上海打工了,她便留在家裡照顧老人孩子。找了好幾家都沒有空房了,同事打電話過來,說他們已經搞定住處,於是一路找尋過去。

就在村口橋頭那家,我找到了大部隊。這一家也只剩了一間空房,主人的兒子媳婦便將新房讓出來給我們四個女孩子住,卻只有一張大床,看來注定有個人要睡沙發了。

這時已經又冷又餓,再美的風景也比不過一頓熱的飯菜來得誘惑。於是吩咐主人做飯,來到這裡,新鮮的蔬菜是不能錯過的,四特產之一的荷包鯉魚也是不可不點的,一只土雞居然要50塊,不要也罷。這裡都是用菜籽油炒菜,就是一路看的那個油菜花的菜籽榨的油,沒吃慣的話,是有一股子生油味兒的,顏色也較深。(如果不喜歡的話,可以事先同主人說好,用色拉油炒)然而炒出青菜來,油汪汪一盤,很勾人食欲。

一番狼吞虎咽,祭飽五髒廟,洗個熱水澡,真是快活似神仙,哪裡都不想去了,和Jenny兩個躺在床上看電視。那六只(這是偶以前同桌常用的量詞,竊以為放在此處頗為貼切)真是精力旺盛啊,居然拎了啤酒花生去廊橋吹風,便聽得外面喝酒攘拳,語聲不絕,除了我的同事,應該還有其他人,不論天南地北都醉在一堆。夜漸漸深了,外面的聲響也低沉下去,忽然聽到一個女孩子唱歌的聲音,(說實話,如果這也叫唱歌的話,那我的聲音簡直就是天籟一般。)令我猛地驚醒,一陣膽寒,汗毛齊豎,豎耳傾聽,不見異常,於是躺下,不知多久終於昏昏睡去。

插曲一夜話



半夜裡醒來,聽見Vivian和Laura在說話,議論同行的這幾個同事,大意是說Sunny純粹是享樂的,Jenny是隨大流的,我是不知所謂的,只有他們剩下的五個是真正來領味婺源的。

抱怨來抱怨去就後悔不該帶我們三個出來。我又好氣又好笑,埋在被子裡偷聽了個不亦樂乎,聽她們說來說去總不脫家長裡短的閑話,Vivian又說Jenny和我好睡,她被夾在中間是怎樣的無奈委屈,一宿兒沒睡好覺等等,真是了無新意。

我於是長長地伸個懶腰,作出一夢乍醒的光景,從被子裡探出頭來,看見她們倆兒可憐兮兮地蜷在沙發上。

“咦!Vivian你什麼時候起床的,我都不知道!”

坐起來裝模作樣地揉揉眼睛,看她們驚疑不定的神色,還有一絲被人看出破綻的羞赧,心中大快,卻說:“你們怎麼還不睡?精神真好!”

Vivian也不能確定我是否聽見她們剛才的說話,笑著罵我一句:“你能知道什麼?睡得和死豬一樣!”轉頭對Laura說:“你還不知道,Lily可能睡了,去年和她一起去陽朔,在山上的寨子裡,又打雷又打閃的,電也停了,我和她住一間房,我嚇得一點睡意都沒有,她可好,躺下就睡著了,叫也叫不醒。”

我也笑,:“是啊,我媽說我睡著了打雷都打不醒的。”舌頭下面卻壓了一句話沒說:“當然,如果有人說我壞話我還是馬上就會醒的。”

但不管怎樣,害的別人一直沒睡好覺,我還是心存內疚的,於是從床上下來,推說睡夠了,讓Vivian回床上補眠。

這一段過程中,始終有一個人沒半點兒動靜,是睡夢中的Jenny,我知道其實她也醒了,不過這個聰明的小丫頭一向比任何人都能沉得住氣。

於是大家又再睡下,我裹著被子推窗看向外面,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見,天地靜成一片。

思溪清晨



一聲雞鳴啼破空明,曙光初現,我探出窗外,入眼是一幅妙筆難描的黑白山水:一條煙籠霧罩的小河繞村而過,青瓦白牆的民居若隱若現,小村猶如薄紗輕裹的美人,風鬟霧鬢得不似人間。

天色一分分明亮起來,而霧氣未散,在那黑白的基色上,又添一灣碧水。兩岸花紅柳綠,間或黃花掩映,相對成趣,天然一幅田園詩話。

早起的村人來到河邊,或洗臉刷牙,或淘米洗菜,或槌衣物,一聲聲敲碎小村寧靜的清晨,房東的大黃狗在門前的廊橋上悠閑地踱著四方步。不知何時橋上、路邊已經架滿了各式相機。

我也跟著穿衣梳洗,在村子裡慢慢地游走,村中多以木橋相連,踩上去喑啞作響,腳底似有彈性,連步子也輕快起來,比那鋼筋水泥鑄的蠢物多了許多生動質樸的意趣。新雨過後,那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無比地鮮潤明媚,生機盎然。就是路邊的春桃,也是一枝紅艷露凝香,被游人爭相攝入鏡頭。

難怪說這裡是中國最美的鄉村,如果不是這風格秀雅的明清民居,這一片黃花原也平常;如果不是這黃花遍地的生機無限,這青瓦白牆也嫌素淡。兩者相配,才有這番靈秀質樸的氣像。

整個村子似乎就是一個免費的展覽場,隨你走進哪戶人家,主人家都會熱情地過來領著你游覽參觀。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一個大瓦缸,貯滿清水,養幾尾憨態可掬的荷包鯉魚,內置一只窄口的瓷罐。如果有人能用一塊錢的硬幣投進罐子裡,主人家會誇你好運氣,並回贈你一塊袁大頭。當然不要奢望那是一塊真的銀元,不過笑你平白做個“冤大頭”罷了。

據說村裡有戶俞姓人家,用百種文字雕了個百“壽”圖,我找了半天卻沒找見。無意間看到有戶人家,倒是好大一處宅院,院子裡竟還修了一座亭子,上書“思根亭”三個大字。

不覺就走了進去,一個阿婆端著碗迎出來,對於我這個突然闖入的外來者,並沒有特別驚訝或是嗔怪的神色。老人家告訴我她的兒女都在上海做生意,賺了錢,就把老家的房子重新翻新過了,特地蓋了這個亭子,表示不敢忘本。

小村並不大,幾十戶人家,但每一處都有獨特的風情,人在小巷高牆下走過,恍惚中會有時光倒流的感慨。

開車的師傅打電話來催,一行人不得不戀戀不舍地離去,往下一個目的地進發。

理坑

論景色,理坑只是平常,尚不及思溪韶秀,卻自有一股端莊之氣。房屋之間間隔極窄,往往僅容一人穿行,左右牆壁垂直陡峭。仰頭看時,檐宇崢嶸,不由得不生出一種敬畏之情,行至樓上,高處俯視,眾生如蟻,亦平添一副睥睨之態。村中多進士第,而今將候老去,功名休矣,那一股書香端凝之氣卻在舊時府邸中沉澱下來,留供後人懷想當日風流。

一路所見,都是老人孩童,詢問之後才知道,年輕力壯的後生子女都出去打工掙錢了,只留著一家子老老小小與古老的村落為伴。或許正因為如此,理坑才以這樣一種寧靜舒緩的姿態呈現在眼前,沿街一溜兒的村民或蹲或坐,袖著雙手,眯縫著眼兒曬日頭,亦不理會我們這些外來者,連那些貓兒狗兒,水牛家畜都比別處安靜,小孩子們自在地嬉鬧著,偶爾也向我們投來好奇的一瞥。

偶爾也會遇見潑辣些兒的,看見我們拍他們家的房子,就用手攔住了,用很拗口的普通話大聲嚷著:“不准拍,拍一張10塊錢!”。遇見這樣的人時,我們多半笑笑,自動走開去,不照這家照別家,反正都是一樣的景致。村裡也有幾家店鋪,多是賣一些自家編織的草帽、鞋子,又有一些老人家支個灶兒賣小吃:豆腐捏碎了和青菜肉末面粉調在一起,團成團子在油鍋裡炸熟了吃,很是香甜。

小村安靜祥和,反是游客們熙攘喧鬧,一路指指點點,到處選景,然後便是架起各自的家伙兒取景拍照,一頭水牛,一溪流水,一角飛檐,一樹繁花,神情淡然的老人,頑皮可愛的村童,甚至裊裊的炊煙,凝固在鏡頭裡,都有如圖畫一般,韻致幽遠而天然。

走著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大塊空地,平平整整的地面,晾曬著一地的青菜,必定是村中的曬場了,幾十個老人席地而坐,抽著煙袋,家養的阿貓阿狗也不追逐打鬧,伏在主人腳邊蜷著身子睡得香甜。下午三四點鐘的日頭,有著黃而溫暖的光線,照得人身上懶洋洋地。一腳踏進這裡,像是不小心踏進另一個時空,時光在這裡緩慢得像要凝固住,眼前的一切都靜好得如同一幅完整的油畫。我靜靜立著,心神隨無數飛舞的光塵游蕩,不知所屬。此刻在這春日的暖陽下,讓人只想闔起眼簾,好好地曬曬太陽,眯上一覺。恍惚中同事過來拉著我往別處走,集體開往下一個目的地,我回頭看看小村,心中竟有幾分留戀不舍。行人匆匆,日影悠悠,而小村依舊安詳,並不因誰的去留而改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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