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找到一條進村的小路。不太好走,全是碎石陡坡。花了一番力氣才爬下來。
本來沒打算來村裡的,是我在悟空的那張手繪地圖上看見一行小字,說龍普村一直以做陶為傳統,而且那些陶器古樸實用,我有很強的好奇,想去看看。於是師傅同意,“那我們就去看一下吧。 ”就算時間不夠,師傅總是會滿足我的種種任性。
沿著下坡的石子路走,路的中間有條水管,從山上接了水下來,路邊蹲著些洗衣服的婦人,好奇的看著我們。
陽光是多麼的美好,她們身上的衣服舊舊的,臉雖是黑黝黝的卻充滿了平靜。眼睛清澈純淨
有幾個小孩子自顧在一堆搭起的木頭旁玩耍,旁邊是一戶人家的藏屋。我走過去的時候,他們十分害羞的看著我。有個小男孩,自己還拖著鼻涕,背上卻背著個大胖小孩。兩人臉上全是髒髒的,卻有特別純真的眼神。
我在那堆木頭旁一直站著,情不自禁開大光圈給他們照相,不一會,跑來個穿紅衣服扎小辨的女孩子,眼睛大大的,她和另一個男孩子在木頭搭起的柵欄上頑皮的翻上翻下,玩得不亦樂乎。她那靈活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像一泓湖水。
在這樣柔和自然的光線下,我在取景器裡第一次看到這部相機拍出了它原有的顏色。我在上海從沒有拍到過這麼清晰而生動的人像。讓我非常的驚訝。我原先一直都以為是相機的問題,曝光常常顯得不夠的樣子,黯淡平常。原來,是環境和心境的關系。
真想不斷的隨心拍下去,可存儲卡早就滿了,從五裡就開始邊刪邊拍了,覺得很不過癮,刪掉哪張都覺得不願意。
悟空過來說他去問了這裡的村民關於陶器的事,但他們好像都不知道的樣子。我有點失望,但這個在濃烈陽光下顯得如此美麗的村子讓我非常有興趣,還在不斷的四處張望著。
師傅把包扔在旁邊那家人家的門口。那是個很有特色的藏屋,底樓是個牛棚,一頭黃白相間的母牛正把頭慢吞吞伸出門外,漫不經心的打量著幾只在院子裡拱來拱去,自得其樂找食吃的黑豬。院子不大,鋪滿了黃綠相間的干燥枯葉,一匹褐色的馬在牆角默默站著。
這裡的藏區景色很是吸引我,老讓我想起新都橋的秋天,又是站在這樣藍的天空下。
這家人家的房子高三層,全用粗石壘起,門框和窗框都有典型的藏式繪畫風格。舊舊的班駁著,卻很樸實流暢,看得出上面曾經的華麗。有個穿著舊玫紅色上衣的老婦從屋裡出來,站在院裡朝我們和氣的笑,熱情邀請我們上樓去坐坐。
師傅從門口爬進去,這邊的門檻都好高,架了兩層圓木砍成的矮梯子,要進門就得爬上爬下,怪有趣的,他很快進了屋,並從三樓的一個窗戶口探出頭來,招呼我和悟空快快上樓去。
我和悟空正拍著照發呆呢,這麼好的光線和環境又讓我拍照的興趣大增,而且有點停不下來。
悟空小心的從門口走進去,繞過那頭大牛。我拍下了穿深藍毛衣的他在藏飾屋門前的背影。覺得和那些舊舊的木頭顏色很配。後來他看到這張照片,不斷的端詳照片中他那條已弄得面目全非的米白色褲子,還得意的說:“看上去還滿干淨的嘛……“。
其實,那條褲子在秋那桶擦了一大片銅壺的黑色印記後,悟空就破罐破摔了,用來擦手或席地坐著,早就成灰色的了。
不過,我和師傅的衣褲也好不到哪裡去,三人都是灰頭土臉的落魄樣子。
爬上二樓,用作梯子的那根圓木頭已被人踩得溜滑了,一旁有個小窗戶,一束光線照著雞棚,此刻那些雞全都用力撲騰著翅膀,看到生人就不安起來。
二樓有個像松塔村般頗大的房間,是廚房也是臥室,更是一家人吃飯,休息,喝茶聊天,做飯和敬神的地方。
房裡還有個老婦,抱著個孩子在火塘旁坐著。
屋裡光線挺暗的,就靠著窗口的光線照亮。這裡的火塘也大,煙囪就在屋頂上,投射下藍色的光,佛台依舊在火塘的上方。
廚房那邊的光線就更暗了,可是頗有點油畫的味道,那些器皿都用舊了,反而顯得樸實,陽光照到的一些地方,微微泛著柔和的光。
兩個老婦都很好客,讓我們坐下,笑眯眯的倒酒給我們喝。搪瓷杯裡飄著一些蛋花,我想起雞做的酒叫俠辣,而蛋做的酒則叫鞏辣,也是怒族的風味。我們無意中都嘗到了。鞏辣沒有俠辣那樣衝人的味道,滋味淡而平實一些。悟空還是不敢喝。
我覺得如果加點糖,就會有些像上海人常常吃的甜酒釀煮蛋了。她們還拿來幾個長得奇特的橘子,粗糙而皺著皮,師傅認得,說這是土橘子哦。嘗了一個,特別的甜。
我們坐在火塘邊休息,感覺非常的放松。讓我們感動和意外的是一個老婦悄悄的在廚房做起了菜,很快給我們端來了飯,讓我們坐在矮桌邊吃。
雖然語言不通,但她們慈祥的笑容很可親。一直對我們微笑著。
菜很簡單,一碗胡蘿蔔炒蛋,因為餓了,我們三人吃得格外香。
飯後,老婦還讓我們喝酒,我們說不會喝,要醉的。她就笑,還咿咿呀呀做了幾個跳舞的動作意思是喝醉了就唱歌跳舞吧。把我們都逗笑了。又想起在秋那桶的那些鍋莊了。
吃飽後坐在暗暗的屋裡又有些犯困,悟空在角落的床上躺著靠會兒,他總是能找到類似的地方來休息的。我坐在鋪著毛皮的椅子上打盹。師傅在一旁坐著抽煙。
老婦悄悄從門旁的牆上搬下掛著的一張巨大牛皮,深棕黑色的,那些密密的毛是長而發亮的。她把皮子鋪到窗口的地板上,那裡有太陽曬著,示意師傅來這邊睡。
師傅看到這張皮子,開心得不得了,招呼我到這上面睡。一開始還不太好意思。後來實在是困了,酒勁又上來了,就往毛皮上一躺。真的是很舒服啊。
我們對著悟空叫,我們現在比你舒服啊,看看,我們躺在真正的毛皮上……猴子轉身一看,羨慕的不行,馬上擠過來要享受一下牛皮的愜意。
我們三人在午後的龍普這樣肆無忌憚的歪在一張牛皮上,喝了酒我又臉紅紅的,渾身暖暖的有點飄飄然,現在越來越喜歡這種喝了酒後
微醺的感覺了。
老婦看我們睡得有點擠,我在最外面身子已躺在地板上,就拿來條毯子墊在地上怕我著涼,還從床上抱了被子來給我們蓋。
陽光下真是好溫暖啊。四周靜靜的,老婦怕孩子吵著我們睡覺,抱著他悄悄的出去了,屋裡就剩下像豬一般吃飽了就睡的我們仨。
我們三人幾乎是要被幸福給弄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