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們被此起彼伏的公雞報曉驚醒。六點半天色仍然很暗,但住在山上過夜的游客似乎都非常自覺地早早起來,不約而同地來到南尖岩的大觀景台前,有的甚至架起了三角架。大家都在等待一場精彩絕倫的大戲似的。南岩尖的雲霧是大自然送給攝影愛好者們的禮物,趕上運氣好的天氣,雲霧繚繞於山間,像醇厚的牛奶似地溢滿在層層的梯田裡。我在各類南尖岩的宣傳圖片上看到過這樣醉人的美景。可是眼前的情景似乎請來呼風喚雨的神仙都沒用。整個南尖岩清澈透明,宛如蘇醒的美人,素面朝天,連個面紗都沒戴。大家候長了脖子,未免失望。不過這樣的情景也讓我們看到了晨光熹微中南尖岩羞澀的一面,還有遠處的遠處,層層疊疊,連綿起伏的群山顯出粉黛色的姿容。
八點半是我們與向導約好出發的時間。向導如約而至。他是個50來歲的中年漢子,面目和善,顯得精干利落,幾句話下來就知道他是個不善言辭的山裡人。他並不是職業向導,南尖岩一帶還沒形成規模性的背包客。他的帶路行為,純屬業余職業。他甚至搞不明白城裡人為什麼要走那麼多的山路,對於他而言,一輩子住在大山裡,走山路是迫不得已,是受苦!城裡人不僅要受這樣的苦,還得花錢雇佣他做向導。走路也能賺錢是讓他快樂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這次我們請他帶路,從南尖岩穿越到“神龍谷”。按他的估計需要3個小時,但他哪裡曉得我們這些古怪的城裡人,一路上要不停地拍照、觀景、歇腳會拖延很多時間。
我們首先要求他帶我們去“龍門瀑布”。這個地方就在石筍頭村上面,還沒有開發,正合我們心意。穿過一片漂亮的毛竹林,繼續從一條野路往上攀爬,已經能聽到瀑布的轟鳴。由於夜裡下過雨,路很滑,有些地段要踩到溪石上,滑跌會造成傷害。我們都小心翼翼地蹣跚而行。JESSIE第一次走這樣的路未免緊張不已,似乎想放棄,在我的催促與鼓勵下,硬著頭皮前行。南瓜是小伙子,雖面露難色,但能獨立堅持。我們終於來到“龍門瀑布”的下面。一道絕壁頂端噴湧而出一股山泉,砸落在岩石上,濺起無數水珠。據我所知,中國叫“龍門”的瀑布實在太多了。我們此次的遂昌之行中還了解到,在焦灘鄉也有一處叫“龍門”的地方,以至我們很容易把兩個“龍門”搞混淆。
從“龍門瀑布”下來,我們就要穿過整個的石筍頭村。遂昌的山地民居非常有地域特色。老百姓的房屋都是用一種當地的棕黃色黏土夯築而成,不是困難時期的那種茅草泥房。它的牆面光滑、結實,住在裡面冬暖而夏涼。放眼望去,這些黃土房整整齊齊地矗立在山坡上,頗為壯觀,也是當地原汁原味的民俗特色。
我們就隨便走進這樣一戶黃土房山民的家。主人客氣得不得了,一個勁地請我們落座,又扛出一麻袋炒熟的花生給我們吃。說話間,一位更年長的老太太拐著腿過來朝我們大聲說話,我們聽不懂她的意思,但能感覺到她的熱情與友善。一問,這老人已經90高齡,除了耳朵背,身子骨仍然硬朗。我們在這戶人家稍事休息後,在向導的催促下,繼續趕路。
有一位老鄉正好從朋友家出來,此時趕回自己家去,碰巧與我們同行。這位老鄉一路上與我們好像有說不完的話,性格開朗、樂觀,與我們的向導截然不同。他那一口生硬的普通話不時逗得我們哈哈大笑,讓我們在笑聲中忘卻了走山路的辛苦。言談之中這位老鄉不時流露出對外面世界的憧憬,杭州就是他心目中的天堂。不一會兒,我們到達了老鄉家所在的坑裡村。這是一個只有10來戶人家的高山村。老鄉請我進他家去看看,裡面黑洞洞的,家徒四壁,根本看不出還有其他什麼人和他居住。他的家門口堆滿了木柴,還有用毛竹管子引下來的山泉,正汩汩地流著。一棵高大的古樹衛兵似的挺立在入口。我們揮手向他告別,直到我們走到山的另一頭,我仍然看見他站在那棵古樹旁凝視著我們。
這時天色暗了下來,似有下雨的征兆。這是我們最擔心的問題,在這樣一個野外的環境裡,暴雨不僅會淋濕我們,還會使山道變得越發泥濘。向導的臉上愁容滿面,因為他把我們帶到“神龍谷”後,還將單獨返回,這一去一回,至少需要6個小時!我們非常理解向導的心情,可是我們力不從心。“神龍谷”仿佛是那麼遙遠,我們走過了一山又一山,一村又一村,但向導告訴我們這才走了全程的幾分之幾,讓我們感覺很無望。南瓜已經明顯體力不支,即使把包交給向導背,步伐也變得疲疲遢遢;JESSIE除了大口喘氣,已無心一如開始那樣談笑風生,兩腿如同灌了鉛似的。根據我的經驗,每次走山路時,人的身體都要經歷一段艱難時期,一旦突破了這個關口,體力會逐漸恢復。這時候最重要的是人的意志不能垮,不能看著前面的群山心生恐懼或者後悔自己當初的加入,更不能停下來無休止的歇腳。應該鼓勵自己,也鼓勵別人,就像我們生活中碰到的無數困難那樣,要迎頭面對,而決不退縮!登山或是野外徒步不光是為看風景,呼吸新鮮空氣,也鍛煉了人的身體和人的意志。
這一路的風景依然很美,峽谷、溪流、森林、岩石、村落……都是純生態的自然景觀。沒有門票,沒有游客,沒有喧囂。我們都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老天也逐漸亮了起來,下雨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目的地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經過4個多小時的翻山越嶺,我們終於順利抵達“神龍谷”。淳樸的向導向我們交代了下一個點——王村口的線路後便與我們匆匆告別,獨自踏上了歸程。
“神龍谷”是新近開發的一個景點。說實在的,現在類似的景點太多了,就像杭州的臨安一帶那樣,到處是這樣的景點。我還是喜歡從南尖岩到神龍谷那段徒步的線路,自然、野性、刺激,足夠我們享用。但我們還是在“神龍谷”中游覽了40分鐘左右,客觀地說,這也是個非常值得一游的景點。個人以為,至少比浙西大峽谷壯觀。由於峽谷的地勢險峻,所以開發的難度相當高。景區內道路、棧道、亭台、護欄等設施的建成都需要非同尋常的工程技術支持,可見開發商的實力。“神龍谷”內最大的看點是那條神龍飛瀑,該瀑布分三級,總落差達300余米,堪稱華東第一瀑布。三級瀑布依次跌落山澗,聲勢一級大於一級,至最後一級“湯公瀑”落差達百余米,變成了雷霆萬鈞的氣勢,的確壯觀非凡,令我們默默佇立,流連其中。
下午2:30,我們在“神龍谷”門口搭乘去王村口的中巴,此段路全是險峻的盤山公路,我們一邊驚嘆於這山路的驚險,一邊佩服中巴司機的技術。就這樣我們一路前俯後仰,左騰右閃地來到了王村口。
王村口是個紅色古鎮。1935-1936年粟裕、劉英率中國工農紅軍挺進遂昌境內,創建以王村口為中心的浙西南游擊根據地,也是紅軍在浙江開辟的第一塊革命游擊根據地。古鎮至今保存著許多革命遺跡。當然還有其值得一看的寶貝。
我非常喜歡這樣的古鎮,那裡的環境和那裡的人都是安寧而和諧,仿佛從來都是不張揚,與世無爭,一切順其自然的狀態。整個古鎮真個是依山傍水的所在。也許家家戶戶開門就能見山,推窗就能見水。南尖岩的向導曾經推薦我們住王村口的“森林賓館”,於是我們就找這家賓館。非常容易找到,因為幾乎當地所有的人都知道它。巴掌大小的王村口,人們不是親戚朋友關系,便是街坊鄰居關系,街道從這頭到那頭不過100米,過往的路人第一次看見是生人,第二次看見就成了熟悉的面孔。
“森林賓館”與森林沒有關系,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老板娘的名字叫季森林的緣故。這個賓館位置很好,緊靠烏溪江,面朝著起伏的群山。烏溪江在流經王村口的時候,水流湍急,發出嘩嘩聲,可以淹沒人說話的聲音。“森林賓館”的客房,按都市裡的說法叫“景觀房”,完全可以作為提升房價的主要砝碼。當我們檢查了房間的設施基本完好無缺後,得知每個標准間30元的房價時,好像撿了個大便宜,毫不猶豫地住了下來。
森林賓館的旁邊就是古街,由西向東隨地勢逐次升高,主要是清代和民國時期木構架兩層的沿江民居。好多已經年久失修,破敗不堪,仍頑強地矗立著,任憑風吹雨打,接受歲月的考驗。我們徜徉於幽深的古街裡,看老房子,也看當地人的生活。又有一家友善的主人主動請我們進屋去做客,我們踏進他昏暗的老屋,木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家裡還有他的老婆和老父,沒多少像樣的家具,家裡很凌亂。但一家人似乎很滿足,其樂融融。對我們這些外來的陌生人慷慨大度,毫無戒心。
古街的中段有座清朝的廊橋,叫“宏濟橋”,建於1686年,全橋木質抬梁結構,引橋2間,主橋9間,共35米長,連接橋東、橋西兩村。這座廊橋的存在,也許是王村口最為溫柔的元素。它把王村口的大山、江河、人們連接起來,成了一個靈動的整體。我看見村裡的老人在廊橋裡閑坐著,目光安詳而深遠;也看見廊橋上貼著許多村委會的告示,有些嚴肅的紅頭文件貼到廊橋頭,似乎有了輕松,生活化的成分。廊橋頭相當於王村口人的後花園,也是信息交流的集散地。
“森林賓館”大概只有3個工作人員,而且都是女性。老板娘是個30開外的精明女子。如果她的顴骨稍微收縮一點,肯定會是個好看的女人。中年婦人負責給客人送開水,取房門鑰匙和登記入住。一位白發蒼蒼的年邁老婦,始終坐在賓館的前台,一言不發,木納地看著進出的客人。老板娘在熱氣騰騰的廚房裡忙碌著,好像有源源不斷的客人前來吃飯似的。而事實上, 她再三強調,晚上要請家裡的客人吃飯,她得抓緊時間准備。如果我們要搭伙,必須果斷地決定,她好騰出時間來對付我們。我們欣然答應,因為我們別無去處,小鎮上沒有像樣的菜館,即使有,也都大門緊閉。更何況,老板娘年那口大鍋裡燉燒的牛肉骨頭冒著濃香,使我們恨不得提前吃晚飯。
永遠不要指望在鄉村或是山裡吃飯要求別人提供菜單。闖進他們的廚房,看看有什麼就讓他們燒什麼吧;也不要指望他們的烹飪的手藝,吃得干淨,吃得本色,吃得原汁原味才是硬道理。老板娘把我們安排在一個看得到風景的包廂內。我們按照當地人的吃法,點一個大火鍋放在中間,牛肉骨頭和新鮮蘿蔔堆得高高的,在火鍋內翻騰。其他再配4、5個菜做補充,吃得不亦樂乎。老板娘家裡的客人果然來了一大幫,她一邊招待他們,一邊兼顧我們。最後還送我們自制的青糕(當地的特色糕點)吃。我曾經在世界各地的豪華大飯店用過餐,但似乎都比不上“森林賓館”內的這頓晚餐。菜肴的味道、用餐的環境、還有店主和顧客之間那種輕松、隨意、友好的交流,已經超越了傳統商業意義上的框框。它是一頓簡單而愉悅的大餐!

(山色空蒙)

(農家小孩)

(溪水潺潺)

(激流洶湧)

(廊橋遺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