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香格裡拉(四)

作者: vianyang

導讀2001年9月21日今天是我們四人一起游玩的最後一天了,他們仨的假期快到,計劃明天取道昆明回家。由於一路行來,我們尚未領略過高原湖泊的景色,雖然在去德欽路上,路過納帕海,但它是個季節性湖泊,我們看到的只是個大草甸而已。因此今天我們決定去屬都湖和碧塔海。 屬都湖和碧塔海基本上在同一路線上,離中甸縣城都不遠。與屬都湖比較,碧塔海開發早,名聲大, ...

2001年9月21日今天是我們四人一起游玩的最後一天了,他們仨的假期快到,計劃明天取道昆明回家。由於一路行來,我們尚未領略過高原湖泊的景色,雖然在去德欽路上,路過納帕海,但它是個季節性湖泊,我們看到的只是個大草甸而已。因此今天我們決定去屬都湖和碧塔海。

屬都湖和碧塔海基本上在同一路線上,離中甸縣城都不遠。與屬都湖比較,碧塔海開發早,名聲大,大部分旅行團都會去。根據我們前幾天的經驗,凡是名聲大、門票貴、游客多的景點,往往會失望而歸;相反路途艱難、游客稀少的地方,卻總能帶給你一份意會驚喜。因此,我們不理會李師傅一再建議我們先去碧塔海,堅持先到屬都湖。

在香格裡拉的日子裡,我們發現清晨和黃昏是景色最美的時候。早上8點,我們離開縣城時,是個陰天。一改前幾天大晴天時一覽無遺的山色,一路上雲霧彌漫,朦朦朧朧,卻也是別有一番感受。向窗外望去,白雲纏繞在山腰,偶爾有幾小塊雲朵飄浮在山麓,路邊的草叢、樹林和小溪十分清新,時時有幾只犛牛或馬在悠閑地吃著草。雖然在我們江南有時也能看到這樣的景色,但缺乏香格裡拉獨有的空靈感。

大約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後,便到了屬都湖。屬都湖又稱碩都湖(有時在同一地方可以看到二種寫法),正如別人介紹,門票很便宜,一人15元,游客不多,更看不到兜攬生意的小販。進門後,是一塊不大的草地,草地盡頭是一個並沒有想像那麼大的湖泊,右邊是一片原始森林,左邊是一個望不到頭的牧場,稱之為初浪牧場;湖泊中間有一座看起來並不高的山擋住我們視線,叫做碩都崗;此山的另一邊是屬都湖邊另一個大牧場——初批牧場。

此時,湖邊已有幾十位游客,像是旅行團的。問了一位看似導游的小姐,她告訴我,她帶的團是從北京來,游客可以在這呆上半小時,然後就離開。心想,要是只在這裡湖邊看看,除了留下幾個腳印,還能留下什麼美好印像呢?還不如不來。我本想繞湖走一圈,但同伴們明天就要走了,從中甸到昆明的機票還沒落實,就不好意思提出來。後來我們商定,走到初浪牧場,橫穿後爬上碩都崗,居高臨下看一眼對面的初批牧場就離開。

離開人群,我們沿著小路向初浪牧場走去。往裡走的游客很少,一路只碰到一對年輕夫婦。路邊草地和山坡上是成群的犛牛,我們還是第一次與牡牛靠得這麼近。當你仔細觀察犛牛,除了感受到那份野性外,實在沒有多少美感。倒是湖邊草地上並不起眼的小花(不知其名),形似喇叭狀,白綠相間的花托襯著蔚藍色的花瓣,煞是好看。

初浪牧場位於山谷,十分狹長,看不到盡頭。從我們這邊到碩都崗山腳,直線不過百來米寬,原想從這邊到對面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我們的想法大錯特錯了,遠處看只不過是一片草地而已的牧場,草地下面卻全是積水,像是一片沼澤地,人踩在上面會軟軟地陷下去,一般的鞋根本就沒法過去。因為我穿了一雙半高靴的防雨鞋,帶頭走進草地,想踩出一條好走點的草路。可扭扭捏捏走了半天,全都是一個樣。無奈我一人繼續前進,他們仨回頭,往牧場上游走,繞到前面看看會不會干一點。當我走到牧場中間時,一條小河擋住了去路,幸好上游有一根木頭架在河上,但光繞這點小河又花費了不少時間。好不容易走到了碩都崗山腳下,回頭望去,同伴們還在牧場對面,東走兩步,西走兩步,還沒找到他們能走的路。望著他們的身影,心裡暗暗自喜,看來他們是過不來了。因此,我就獨自一人先上山。

山並不陡,而且有一片草甸通往山頂,上山的路比剛過的牧場要輕松多了。山坡上到處是犛牛,有大有小,毛有全黑也有黑白相間。當你路過時,它會遠遠地盯著你,你一靠近,它會很警惕地躲開,好像很害怕我這不速之客。有時想逗逗它,衝著它做鬼臉,但不管你多麼張牙舞爪,只要你的腳不動,它就盯著你看,你一抬腳,他立馬就走,很有靈性。

即使這樣邊走邊玩,可過了一會也累得我上氣不接下氣,畢竟這裡海拔有3800米高。原本在湖邊看碩都崗,好像矮矮的,一旦在山中時,仿佛有爬不完的山坡。眼看前面快到山頂,可當你氣虛虛爬上後,發現這只是個途中山坡而已,上面等著你的是一個又一個同樣的“山頂”,有時真想放棄算了。但想到前面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若不到山頂看個究竟,也太冤了。憑著一股不到黃河不死心的蠻勁,終於來到了山頂。

站在山頂,俯視山下,一幅美麗的畫卷呈現在眼前。向南望去,整個屬都湖和初浪牧場盡收眼底;向北望去,看到一個比初浪牧場更大更美的牧場——初批牧場,只見牧場三面靠山一面臨湖,除了幾個黑點似的房子外,茫茫的一片綠草地,被一條彎彎小河分成兩半;湖中有許多大大小小的不知島還是水草漂浮在水面上;山坡上的樹叢剛開始變色,已有點點彩色渲染其中;若是到了深秋,一片層林盡染的山林倒影在碧水之中,該是一幅什麼樣的景色?

此時此刻,已不可能讓我簡簡單單沿老路下山返回了,當我第一眼看到初批牧場時,心裡已決定翻下山去。我回到山的這一面,希望與同伴取得聯系,請他們坐船到初批牧場與我彙合。但由於隔的太遠,我只能用長焦距鏡頭看他們,模糊地看到他們已在我橫穿初浪牧場的地方等我。我用盡吃奶的勁朝他們喊了一陣,竟一點反應也沒。看看手機,也無丁點信號,無奈走下一段山坡,繼續朝他們邊喊邊甩衣服,還是沒有回音。但此時已沒有東西阻擋得我往前走了,我背起包,重新爬上山頂,然後往山的另一面爬下去。沒想到一時意氣用事,等著我的是唯一的一次冒險經歷。(後來同伴告訴我,其實他們也在用數碼攝像機看我,看到我又蹦又跳,像瘋子一樣,在山坡爬上爬下,猜不到葫蘆裡買的是什麼藥。)

剛開始往下爬時,路還好走,只是陡了些。但走了一段後,發現前面一片原始森林擋住了道,只見粗大的杉樹密密麻麻,黑壓壓的密不透風。一個人實在不敢進去,就在邊上向東繞著走,希望能繞出這片原始森林再往下爬。可繞著繞著,竟發現自己已被原始森林繞了進去,前行、上山、下山都是森林了,唯一只有往回走。當時我好像鐵了心不走回頭路,即使放棄到初批牧場,也想從山上翻到初浪牧場的上游。因為當時在湖邊看不到初浪牧場的盡頭,想當然以為初浪牧場和初批牧場是相接的,只要一直往東走,肯定能到初浪牧場邊上。(實際的地形根本就不是這樣,碩都崗完全把初浪牧場和初批牧場分開,一直延伸到前面與深山相接)

俗話說,一步走錯步步錯。剛進去原始森林時,還有一份新鮮感。森林中根本就沒有路,四周都是清一色的高大雲杉樹,大的要2-3人才能合圍,樹上掛滿一撮撮白白的松羅。地上長滿厚厚的青苔和澡類,踩在上面好像是在棉被上行走,還時時能看到很大個的野生菌,五顏六色,煞是好看。奇怪的是,一路上,常常有粗大的樹段橫在地上,已有很長的年頭了,樹上已長滿厚厚的青苔,看看斷面,好像不是人砍的。邊看邊走,也不知過了多久,前面根本就望不到盡頭。新鮮感逐漸消退,恐懼感隨之襲來,周圍死一般的沉寂,只聽到我自己的輕輕腳步聲。由於擔心碰到蛇,把褲腳扎到鞋裡,戴上防雨帽,把自己全身扎得嚴嚴實實。可這樣以來,頭上的帽子由於回音的效果,當你站著不動時,耳朵會突然聽到後面有奇怪的聲音,猛回頭,卻什麼也沒有,只看到蜘蛛絲狀的松羅掛滿在樹枝上,陰森森像進了鬼屋。那種感覺別提有多恐怖了。幸好隨身帶了一只西門子6688手機,剛好錄了一曲MP3“男兒當自強”。趕緊把耳機帶上,開著大音量,擋住了那些怪聲音,那震耳欲聾的鑼鼓聲和排山倒海的合唱,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豪邁的男兒志氣。

壓制了心中的恐懼,人也理智多了。基於對碩都崗地形的猜測,原本的路線是一直往前走,不管是下坡還是上坡,決不拐彎,怕一拐彎,會在原地踏步。但冷靜想想,既然走了這麼長時間,前面仍走不到盡頭,應該要改變方向了,於是決定轉向左邊,直線往下走,應該能走得到谷地。(後來證明這一轉向很正確,否則真的要爬到深山去了)。

心裡很明白,森林裡絕不能繞著走。一旦決定往下,不管路多難走,就一直向下爬,哪怕是滾也要滾下去。向下艱難地走了一段時間,突然看到遠處樹林裡有幾匹馬在吃草。天那,此時看見馬比看見親人還高興!因為有馬就說明牧場不遠了。果然再走一會兒,陰森森的原始森林不見了,代替的是矮矮的灌木林。雖然路還是很難走,而且不時碰到大片的水地,但希望就在眼前,恐怖已離我而去,一切都是小兒科而已。過了灌木從,眼前一亮,前面是一大片牧場了!就是初浪牧場的上游,原來我已經繞到牧場後面的山上了。

踩在牧場上,原本很討厭的水草地,此時變得如此親切,腳也不再挑剔,直線往湖邊走去,弄得鞋面和褲腳濕淋淋,全是泥巴。牧場穿過一半,來到一間用木頭和木片搭起來的牧民房子前,此時才發現口干舌燥,想向牧民要杯水喝。站在門前往裡看,裡面黑乎乎,與其說是房子,還不如說是馬廄。喊了幾下,出來一位上了年紀的藏民,好像不懂漢語,用手比劃了半天,他終於明白我的意思,進去拿了一勺水。我不敢多喝,只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而已。連聲道謝後,繼續機械地往湖邊走去。

終於走到了湖邊的小路,原來繃緊的神經一下子松了下來,此時兩腳實在挪不動了,看見山坡上坐著幾位藏民,我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問他們有沒有看見我的同伴,他們說裡面早已沒有一個游客了,心想也許他們在車上等我吧。正在這時,湖面上從山後開出一輛摩托艇,上站著幾個人。定神一看,原來正是我的同伴,他們正在繞湖找我!他們遠遠地用手勢意示我走到船塢邊的小屋去。

我加快步伐,朝小屋走去。離小屋百來米的時候,天突然下起了大雨。眼見我的同學光著頭,衝出小屋,冒雨朝我奔來,不知是雨水還是眼淚頓時模糊了我的雙眼。

進到小屋,裡面除了我們,還有幾位在躲雨的當地人。看見我人模鬼樣,都好奇地盯著。一位藏民好心地遞給我一杯熱水,真裕如久汗逢甘雨,幾口就喝了下去。同伴連聲問我:“你到哪裡去了,都快急死了”。我知道我已闖了禍,任何借口都無濟於事,只有老實交待。聽了我的解釋,同伴告訴我,他們在牧場邊等了我很長時間,見我一直沒回來,就想乘船來找,可船塢已關門,到外面才把駕駛員找了回來。他們開著船,不斷地沿著湖邊,邊喊邊用攝像機遠眺。駕駛員告訴他們,從碩都崗到初批牧場是有一條牧民走的小路,若我走這條路的話,也應該早已到牧場了(可惜我沒發現這條小路,其實從上山開始就根本沒有發現過任何路)。他們考慮了各種可能性,實在不行,只有叫人上山來找了。他們看見我與藏民坐在一起,還以為是他們帶我下的山。當我告訴他們遇到的最恐怖的事情時,當地人說:這裡海拔高,日夜溫差大,蛇是沒有的,倒是有人看見過黑熊!MY GOD,要是我真的碰到熊,不知道該使勁跑,還是該爬上樹?

這次小小的冒險,使我明白了些東西,神秘的大自然是不可以隨意冒犯的。在外面觀看原始森林和身臨其鏡的體驗是完全不同的,小小的森林就讓我轉了近二個小時,要是下午進去,轉到了晚上,後果難以想像。現代人常常以萬物主宰自居,以貌視大自然為榮,以征服大自然為快,然而得到的卻是大自然的無情報復。文革時瘋狂的“人定勝天”如此,長江漂流和登梅裡雪山的悲劇也是如此。

等雨下小了一點,我們就往大門走去,半路碰到了李師傅。他也等急了,原本認為我們最多呆上1-2小時,竟花了4個多小時還沒出來。到門口本想找個地方弄點吃的,可走進飯店連個人影也沒了。找人打聽,說屬都湖裡面可能還有吃的,外面都已關門,連買門票的窗口都緊閉著。不願走回屬都湖了,因為還要去碧塔海,在路上或到碧塔海再找個地方吃飯。可這一念之差又使我們餓了一天的肚子。從屬都湖到碧塔海,一路根本就找不到能吃飯的地方,後來一直餓回到中甸縣城時,已是吃晚飯了。

大家對碧塔海並沒有抱太大的期望,只不過來到邊上,總要去看個究竟。到達碧塔海山頂的停車場,這裡的確很熱鬧,到處都是停得亂七八糟的旅游車。耳邊又聽到熟悉的吆喝聲“要騎馬嗎?”。由於到碧塔海是下坡路,而且有一條用原木修得很寬的棧道,我們直接走了下去。路不長,不一會兒就到谷底。谷底有一狹長的草地,延伸到湖邊。草地上依然是木頭做的棧道,走起來很輕松,但那份自然感卻不見了。棧道上游客熙熙攘攘,邊上有幾個供游客拍照攤點,有提供犛牛的,也有提供藏服的。看到眼前一片“繁榮”景像,看到棧道盡頭只是窄窄的一片湖泊,最多再坐船轉一圈,頓時對碧塔海興趣全無。雖沒希望這裡“秀色可餐”,但也沒想到會這麼失望。此時我的肚子越來越餓,餓得頭昏眼花,雙腳乏力,根本沒力氣爬回山頂了,只有騎馬回來。

由於三位同伴在路上已與民航售票處聯系,被告知月底之前去昆明的機票都已售完,因此他們決定今晚連夜坐長途客車去大理,這樣明天還能領略一下蒼山洱海的風光,然後再坐夜車去昆明。出了碧塔海,我們一路驅車回到中甸縣城,直接去客運站,同伴買好晚上8點去大理的票,回到賓館時已是6點多了。李師傅趕緊要去修車,因為他在屬都湖時發現機油箱漏油了,可能是昨晚回中甸路上被石頭撞的。幸好他經驗老道,及時發現,並用肥皂把它臨時堵上,一路無事,否則燒了發動機,損失就大了。跟他匆匆道別,連合照也忘了拍,心中默默祝福他,好人一生平安!

同伴們整理好行禮後,趕緊去吃飯。因有前幾次的教訓,晚上就在賓館餐廳為他們餞行。可是餐廳的服務又讓我們十分掃興,根本就不是散客就餐的地方。由於旅游團體餐太多,上菜慢的不得了,唯恐耽誤了上車時間。不過還是強作開心,不停地勸同伴多干一杯,畢竟這是我們4人在香格裡拉的最後晚餐了,希望不要帶著遺憾離去。

晚飯後送同伴去車站。等他們上了車,默默站在車旁,慢慢跟隨車子,一直看著同伴的車影消失在夜幕中,心中不由升起一陣惆悵。

人生難堪是離愁。雖然我們在一起時間並不長,但我忘不了我們4人日日夜夜一起相處的日子,忘不了那風雨同舟、生死與共的時刻,忘不了他們在屬都湖一圈又一圈找我的情景······就像望不了香格裡拉的藍天、白雲、雪山、湖泊、經幡······

到了迪慶,也許都會問:“香格裡拉在哪裡?”有人說香格裡拉就在中甸;也有人說香格裡拉在德欽;或許還有人說香格裡拉在稻城。其實香格裡拉就在每個人的心中。當背上行囊,踏上旅程,感受那從沒有經歷過的天、地、人的時候,焦慮、孤獨、憂郁、貪婪隨之從心中消失的時候,那就是我心中的香格裡拉!

送走同伴,一個人漫無目標地在街上閑逛。快到賓館時,傍邊有一家賣藏刀的小店。店前有一塊牌子吸引了我,上寫著:卡卓藏刀,削鐵如泥。進去同店員閑聊,她告訴我,卡卓藏刀是典型的用手工打造的傳統藏刀,一把普通大小的藏刀,就要20來人工。其鋼質之好,什麼瑞士軍刀、日本武士刀,根本不再話下。她還當面表演,竟真的削了幾片鐵削下來。其實鋒不鋒利並不重要,誰會拿著藏刀,成天沒事去削鐵玩。但看著她一臉的自豪,不禁買了一把。付了錢後,她一再保證半個月後就會寄到我家。

也許買了把藏刀,多了一股豪氣,與同伴分別後的茫然漸漸散去。心想,我的旅程還沒結束,若明後天能找到去稻城的同伴,就去稻城;若找不到,明天先去香格裡拉大峽谷,後天回麗江,然後再去瀘沽湖。不管如何,只要10·1大假前趕回家就行。打定注意,也不回賓館了,又掉頭去找旅伴。

可是,要在中甸找旅伴,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像在麗江,你在客棧、酒吧或許都能找到同路人,這裡根本就沒有自助客的集中地。街上偶爾能看到像是自助的游客,但你總不能像張藝謀電影《一個不能少》中那位小老師,在電台門口,見一個人問一個:你是台長嗎?你是台長嗎?記起在網上好像看到有人說,迪慶賓館住的自助客比較多,因此先到那裡去看看。到了迪慶賓館,在安靜的大廳裡,別說看不到自助客,連一般游客都見不到,也沒看見游客貼的紙條(其實根本就沒地方讓你貼)。回到街上,突然看到一間小屋上寫著:迪慶賓館散客中心。進去後,裡面的人倒很客氣,可告訴你的卻讓人失望:現在是旅游淡季,根本就拼不到去稻城的車,就連香格裡拉大峽谷也只能一個人包車去。聽他這麼一說,倒吸了口冷氣,有了今天的遭遇,同伴在走之前一再囑咐我,不要一個人跑到山裡去;若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想一個人去大峽谷。隨後找了幾家沿街的大小飯店,都沒有結果。後來看到迪慶國旅散客中心,進去一問,雖然近幾天去稻城的也是沒有,明天倒有一車去香格裡拉大峽谷,人數不定。趕緊訂了位,約好明天早上8點在此上車。

2001年9月22日

一早起來,天下著毛毛雨,8點不到,便來到了國旅散客中心。只見門口停了輛微型面包車,心裡咯噔一下,千萬不要這輛車載我們到香格裡拉大峽谷去。有過那天來中甸路上的遭遇,看見這種車心裡就發毛。趕緊問裡面的工作人員,得到答復不是這輛車,是一輛10坐面包車時,才送了口氣。真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過了會兒,游客陸續到齊,車也來了。今天一共有9位游客,除我獨個外,其他都是成雙成對,看此情景,趕緊找個角落坐下。

從縣城到香格裡拉大峽谷有100多公裡,司機說大約需3個多小時。雖是一條通往四川鄉城的省際公路,但路況很差,幸好路上車也很少,有時半個小時都碰不到一輛車。出城後,開始行進在草甸旁的土石路,寬寬的草甸在寂靜的清晨顯得十分空曠,只見稀稀落落的藏民居冒著縷縷炊煙,與綠草相間的火紅色毒狼花把整個山谷襯得色彩斑斕,周圍的山上依然是雲霧彌漫,若隱若現。

繼續往前開,草甸慢慢遠離而去,迎來的是狹長的山谷。公路兩旁是密密的寬葉林,還有一條清澈的小溪在樹叢中流淌。車上的其他游客都在打盹,除了車輪與地面的摩擦聲外,四周十分寧靜祥和,我把車窗開了一小片,把臉伸出窗外,清新爽朗的空氣撲面而來,真讓人如痴如醉。與去德欽時那一路風塵僕僕和粗獷景色截然不同,此時讓人感到有一股清秀平和的江南韻味。突然,司機把車停了下來,原來他想找個地方方便方便。正好趁此時機,我趕快跳下車,貪婪地呼吸著周圍的空氣,竟發現路旁有不少野果樹。在一顆不知名的野樹上,我摘了一大把有紅棗大小的果子,司機和乘客都不知道是什麼水果。不知道就嘗一口,可小小的一口竟酸得我臉都變了色,一直到吃中飯時還覺得牙軟。

在山谷穿行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不知不覺又進入了沒完沒了的盤山路。路也變得更難走,不時碰到塌方路段,路邊常有警示牌,上寫著“禁止貨車通行”。不過山上的樹林十分茂盛,擋住了大家的視線,以致不會讓人有像明永冰川路上的恐怖感。車越往上,視野越寬,突然一個非常奇特的景像吸引了我的目光,只見陰沉的天空上像開了個天窗,一束陽光穿過雲層,正好斜照在一座四面環山的孤山上,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燈照在舞者身上一樣,金色的岩石山峰與周圍陰暗的山戀形成了極大的反差。我不禁叫了一聲:“啊,太美了!”把車上的游客全驚醒了。大家異口同聲要司機停車,等司機找到稍寬的路面停下時,雲霧已蓋了大半山峰,變化之快實在令人詫異。此時我明白了,大自然的瞬間之美只留給有心之人。

車過了一個埡口,眼前是一片觸目驚心的景像,茫茫的山戀到處立著一根根枯黑的樹干。看見路旁有一塊牌,上寫著不少文字,隱約看見“小雪山森林大火,發生在1982年,歷時××天······”(因車一閃而過看不清)。20年過去了,被大火燒過的土地上才長出矮矮的樹叢;要恢復原本茂盛的天然森林,不知還要多少個20年?

看到這滿目蒼涼的景像,觸動了心中本不想再提的那份沉重,在前幾天路途所見所聞告訴我們,香格裡拉的生態環境在不斷惡化。從中甸出發到德欽再到明永冰川,沿途看到的是,滿山的樹樁和腐爛的樹干,以及在光禿禿的山上一道道泥石流後開出的溝壑;金沙江和滄瀾江流淌著的幾乎四季渾濁的江水(只有在冬季有短暫的清水),長江都快變成了第二條黃河了。原以為是當地藏民世世代代為生活向自然過度索取的結果。後來回來查了資料,才知道幾十年前這一帶還是被茂密的森林所覆蓋,是從60年代“以糧為綱”的政策下,天然林開始遭到體制性的破壞;到70年代的“大三線”建設,這種愚昧行動達到了頂峰,有資料說:當時從東北調來幾千名的伐木工人,搞大會戰,產量最高時一年外銷原木達38萬方。直到1998年長江發大水後,中央下令金沙江流域不准再砍一顆樹。大家都為這一決策拍手時候,可曾想過,在這種朱鎔基式的一刀切魄力下,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藏民該怎麼辦?要知道,森林和野生動物都是可再生的資源,是自然賜予人類的生活物品。在這裡已生存了成百上千年的藏民,早已形成了獨特的宗教文化和生活方式,來適應和保護自然,否則這裡的森林早已不復存在了。而這種政治運動式的破壞卻要無辜的藏民來承擔,讓他們原已貧困的生活更雪上加霜,讓一方美麗的水土卻養不起一方人。寫到這,我有想起了J.HILTON小說《失去的地平線》中,當康威不明白香格裡拉為什麼有許多宗教信仰卻可以和平共處時,喇嘛寺一位張姓修行者回答的那段話:“香格裡拉有多種信仰和習俗,但是我們當中的多數人對此持中庸(MODERATELY)的態度”。“我應該說我們普遍的信仰是‘中庸’,他的意思是凡事都要適度,甚至包括優點,優點本身過度也會不足。在你見到的峽谷中,遵循我們教義的人有數千,我們發現這種信仰使他們幸福,我們用這種中庸之道來管理,得到滿意的順從。我想我要說的是,我們的人有節、有制、正值”。中庸,是幾千年來中華民族處世哲學的精髓,成了HILTON筆下香格裡拉的生存方式。也許正是人、宗教、自然之間的那種和諧,才造就了這一方淨土,成了人們心目中的世外桃源。但願有一天我們的當權者明白,幾百年來香格裡拉就已經有了適合自己的生存哲學,應該還給他們自然的生存空間。當前舉國上下,一夜暴富、一舉成名的騷動彌漫街頭,開發、政績的衝動充斥官場,那如火如荼的運動式“西部大開發”,不知對香格裡拉人是福還是禍?

出了小雪山埡口,經過彎彎曲曲的下山路,我們來到了今天的目的地——香格裡拉大峽谷。當我們到達時,偌大的停車場還沒有一輛車,意味著我們是今天第一批游客。此時已11點半了,司機建議我們先吃中飯,然後再進峽谷。根據旅社的安排,中飯就在谷口一家飯店用餐,標准是十菜一湯,憑心而論,飯菜做得十分可口。為了能在峽谷多呆一會兒,我狼吞虎咽,菜還沒上完,就已經吃好了。一人先出了飯店,司機告訴我,進峽谷後走到鐵門地方就要回頭,因為鐵門外經常有野獸出沒,發生意外旅社不負責,而且再三囑咐在下午2點半前回到停車場。嘴裡雖然答應,心裡卻在罵道:他×的吝嗇鬼,才給2個半小時。

香格裡拉大峽谷,當地人叫做碧讓峽谷。根據手頭資料介紹,J.HILTON筆下的“藍色月亮谷”很像這條峽谷,峽谷邊上有一坐KALAKEL山(藏語的意思是“藍月亮”),小說的主人公就是沿著藍色月亮谷到達了一個叫“香格裡拉”的地方。雖然在門票房的牆上掛著一張導游圖,標著許多小說中提到的景點,但我沒有細看,只想用我自己的心去體會。

進入峽谷,逆水而上,峽谷內的河不大,流出來的水也不很急,但清澈見底。原以為香格裡拉大峽谷特點在於美,而不在於險,但剛剛踏進峽谷口,便看見河谷兩旁的陡峭懸崖突然合攏,相距不到10米,有如一把神斧把一塊巨石一劈兩半,幾乎垂直的岩壁高達上千米。當你站在懸崖下時就像進入了一山洞,光線暗得無法正常拍照。往裡看,這裡又像一道天門,把守著一個讓人陶醉的天堂。

走進峽口,峽谷變得寬敞了,景色也更秀美了。河流彎彎曲曲,亂石散落,河水泛起一片片白色水花;河邊樹林茂盛,有灌木,也有蒼天大樹,還有已枯死的樹干;初秋時分,有的樹葉已開始變色,在郁郁蒼蒼的樹林中十分地耀眼;谷旁依然是千仞絕壁直衝雲霄,只有使勁仰起頭才能看到山頂,原本陰沉沉的天此時也偶爾露出天眼,刺眼的陽光把山岩塗成了金色。初看峽谷四周,你會覺得是如此的凌亂。當坐在河邊的亂石上,獨自一人,靜靜地享受,慢慢會感受到,周圍的一地——碧水、亂石、雜樹、枯枝、青苔、懸崖、雲彩、藍天······是多麼地有序,多麼地協調,沒有一樣是多余的。此時此刻,我領悟到了,寧靜、和諧才是香格裡拉的真諦!這份寧靜和和諧會使我們遠離恐懼,遠離貪婪。

一路上,走走停停,沒有碰見一個游客,連同車的旅客似乎也被沿途美景所迷住了,一直都見不到他們趕上來的身影。過了一個多小時後,才碰到對面走過來兩位當地藏民,我問他們前面還有多遠,他們說還有很遠呢。後來一想,自已問了句廢話,我壓根就沒說離哪兒有多遠。再走一會兒,就到了司機所說的鐵門了,原來只是一道鐵欄杆,一扇小門並沒有鎖上。看看司機給的時間,是應該返回了,但看看前方的美景,心又不甘,只好在這等同車的旅客,看看能不能說服他們再往前走。

過了一會,先到了一對年輕夫妻。我還沒問,他們先開了口,問我干嗎不往前走了,我說司機不是不讓我們走了嗎,他們很干脆:“別聽他的,只要我們都不回去,他總不敢開著空車回去吧”。此話正合我意,背起包就往前走。

再往前走,景色變得更為秀氣,峽谷越來越寬,旁邊的山也不再像來時那樣陡峭了。若是把香格裡拉大峽谷與虎跳峽相比較,你會發現它們是兩種不同風格的峽谷。虎跳峽給人的是一種“險”,讓人體驗到“什麼是自然的力量”;而香格裡拉大峽谷給人的是一種“秀”,讓人體會到“什麼是恬靜的自然”。若說虎跳峽像一個縱橫疆場所向無敵的勇士,那香格裡拉大峽谷就像是身處閨房的窈窕淑女。

向前走了不到1個小時後,發現路越來越偏離河流,往深山老林去了。我不禁猶豫了起來,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便決定與同車的游客一起原路返回。在往回走的路上,進谷的游客越來越多,有騎馬的,也有走路的。此時天已轉晴了,視線也好了很多,但來時的那份清新感覺卻不見了,一隊隊的人流破壞了峽谷本有的寧靜,我真的很慶幸自已第一個走進了峽谷。要是現在才進峽谷,不知道還有沒有那份詩意般的感受。

一路返回,我不再停留,走了1個多小時,就回到了停車場。本以為超出約定時間1個多小時,司機即使不罵我們,板著臉是免不了的。沒想到司機看到我們時,一點反應也沒,更沒有牢騷,看來是我多慮了。

在等同車游客時,與坐在飯店門口的當地人閑聊。當我告訴他們大峽谷是如何的漂亮時,很驚訝發現他們對此竟是一臉不屑一顧的樣子,問其原因,他們告訴我:“其實你們看到的峽谷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再往前有大片的草原、原始森林和雪山,景色十分美麗,但全長要走好幾天呢。而且真正好看的峽谷也不是這一段,而是在下游。不過因為路太難走了,即使我們也很少去”。聽到他這一說,當時竟有一股衝動,想在此住一晚,次日請他們帶我去下游看看。可一想到自個那點能耐,這衝動瞬間煙消雲散。

在返回中甸的途中,我們又看到滿山谷的紅綠相間的草場時,不禁發出驚嘆聲。司機此時好像特別體貼,沒等我們說,就把車停了下來。當我們迫不及待跑進草場,發現身在其中時,並沒有站在遠處看時那樣吸引人。火紅色的毒狼花,其實並不是一種花,而是一種草叢。後來據當地人說,這種草是有毒的,犛牛和馬絕不會碰它的,而且毒狼花的葉子在不同的季節有不同的顏色,春天是綠色,夏天變成黃色,到秋天則變成了眼前的火紅色,這時最是好看。

7點不到,我們就回到了中甸縣城。還是念念不忘稻城之旅,看看天色還早,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又到昨晚去過的幾個地方問了一遍,結果仍是一無所獲。死了那份心,到汽車站去買麗江的車票,被告之高速大巴只有早上9點一班,是去昆明的,要明天早上才知道會不會賣麗江的票。

回賓館的路上,發現有一家小吃店(不記得店字了),只有4張小桌,雖無特色,倒是蠻干淨。就在這店吃了晚飯,竟發現菜做得很可口,價格也出乎意外的便宜,盡管只有一人用餐,很無聊,但這是我在中甸縣城吃得最滿意的一餐飯了。前幾天我們到處亂轉都沒找到,今天倒是無意間碰到了。

吃過晚飯,看著亂哄哄的街道,像躲瘟疫似地回到酒店。在房間看了幾分鐘電視,越發無聊,干脆洗了個澡,在家向來過慣夜貓子生活的我,居然9點不到就悶頭睡大覺。心想,要是一個人再來中甸,打死我也不住中甸縣城了。


精選遊記: 香格裡拉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