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城牆

作者: cutecut

導讀都說冬日的六朝古都多愁善感,可不是,火車開近南京時,窗外飄起了纖小白亮的雨絲,越到城區,雨絲越發密了,一簇簇地灑向車窗,濺落成一朵朵晶瑩的雨花,車輪一路滾過它們透明的身體,把它們平靜地印在路基上,印在我的遐想中。出站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站前的燈光是黃顏色的,在地上一圈一圈的水塘中舞動著土黃色的暈。雨竟然停了,我和女友小心地走過站 ...

都說冬日的六朝古都多愁善感,可不是,火車開近南京時,窗外飄起了纖小白亮的雨絲,越到城區,雨絲越發密了,一簇簇地灑向車窗,濺落成一朵朵晶瑩的雨花,車輪一路滾過它們透明的身體,把它們平靜地印在路基上,印在我的遐想中。出站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站前的燈光是黃顏色的,在地上一圈一圈的水塘中舞動著土黃色的暈。雨竟然停了,我和女友小心地走過站前的水泥地,在軟席出口那邊停著兩輛軍車,背著行囊、拎著塑料纖維馬革袋的年輕軍人從裡面魚貫而出,他們每個人的胸前別著一朵紅色的大紙花,燈光下這花的顏色顯得有些暗,軍裝也是暗色的,在黃色的燈光中亮堂著的是一張張或是緊張或是嚴肅沒有笑容的青春臉龐。顯然這是一支新兵組成的隊伍,他們即將開赴哪裡呢?是波濤拍岸的西沙還是風塵飛舞的北疆呢?沒有喧天的鑼鼓,沒有送行的親人,他們記住的也許只是雨夜的天空,發黃的燈光,還有在路邊為他們默默行注目禮的一對同齡青年。

旅館在南京城的東端,鐘山的南面,從窗口望出去,竟然能看到東華門的城牆。這份驚喜始料未及,帶著這份驚喜,我倆匆匆地扒了些晚餐,抬腿就往城門口走去。約摸一支煙的工夫,我倆來到了城牆跟前,眼前的東華門並排有三座弧形的大拱門,中間一個拱門地勢高且平,暗青色的門磚更襯出城門的厚實;兩邊的拱門略小,地勢低陷,一輛輛車子就從這兩座門中飛快地鑽進鑽出,帶著刷刷的響,流線的豪華的摩登的,瞪著兩顆生氣的大眼睛朝漠然的城門發脾氣。城門的南牆根下有一條石階鋪的路,往上陡峭的五十余級台階可直上城門,另外還有一條較為平坦的石階路,沿著城門南面的土丘順勢鋪成。我倆順著平坦之路拾級而上,不一刻便到達城門頂部,城樓外側是凹凸的了望和射擊的垛口,如今這些垛口上沒有彈痕,有的是參差的表達情愛的文字和彎彎扭扭的姓名;城樓內外側之間是一條闊約八米的青磚鋪就的大道,有些坑窪,也許是戰馬鐵蹄遺留下的史跡罷;城樓向南北兩向伸展,化成一片青色淹沒在夜幕中。站在城樓的垛口前,望著城外,一條昔日寬廣的護城河只留下南邊的一半,北邊則填為了寬敞的道路。高高的路燈照著城牆,在青磚上鍍上一層灰黃,於是我想到了車站上見到的那支隊伍,同樣是鋼筋般的身骨,同樣是鐵青的臉,同樣是一片肅穆;不同的是隊伍永遠在更替著,確保著一張張青春的臉龐,而城牆卻隨著歲月流逝,逐年變老,臉上的皺紋越發深刻了。我將臉輕輕地貼近城牆,閉上眼睛,從空洞的城門中正走出去一支部隊,暗色的軍裝,堅定的步伐,還有胸前暗紅的大紙花,在風中簌簌地響……

然而我的遐想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陣狼嚎般的叫喊聲喚醒了,什麼聲音?望望女友,也是一臉的茫然。循著聲音走過去一點,清楚了些,卻居然是伴著樂曲的“歌聲”,好像是前兩年漫鄉遍野在大肆傳唱的一支港台歌曲,聲音雖然故意顯得有些悲涼深沉,仍能分辨出這是年輕人的做作。歌聲就來自我們來時的路邊,在一塊空地上放著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桌上擺放著21吋的彩電,桌下黑古隆冬的想必是一套差勁的音響,而我們的歌手-一位二十來歲的年青人-正歪著頭“嗤嘴咧牙”地跟著電視的畫面從喉嚨裡擠出不敢恭維的聲音。可能是歌手的話筒太差,更可能是城牆傳來了回音,我的耳膜中能感覺到嗡嗡的一片雜音,以前還算中聽的這首港台歌曲此刻分明是有點刺耳了。想必古城牆積累了很多古老的歌曲,進攻的號角,守夜的更鼓,雨夜的琵琶,戰士的鄉音,被一塊塊的城磚沉澱著、收藏著,不經意間,被來自現代的聲音反震了出來,反而被我們,兩個異鄉的游客,聽在心底了。此刻我多希望我們的歌手是一位身披盔甲的小戰士,剛剛從城樓上站崗回來,一路上留給我們一段思鄉的歌曲,歌中有他年邁的媽媽,有他嬌弱的妻子,還有他剛剛出世的孩子……

兩天之中,每次坐車經過城牆,我都會肅然起敬:冬雨中它巍然屹立,青色的臉龐棱角分明。我知道,這是一張印證歷史的戰士的臉,這是一張威武不屈的勇士的臉,這還將是一張孕育未來的母親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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