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的西藏旅游

作者: 吉米—萊科寧

導讀西藏,早就是我向往的地方,可是在這個煩雜的城市誰又能那麼輕易地為一個夢放棄眼前的一切呢?女孩平是決心最大的,她把薪水不錯的工作辭了,一心就想到逃離到那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原。最終我在麥當勞裡一張塑料板凳上吃雪糕的時候,也痛下決心,走吧!向那片神聖的淨土進發,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從美國回來的林,帶上他身上所有的積蓄,還有幾張透支的信用卡 ...

西藏,早就是我向往的地方,可是在這個煩雜的城市誰又能那麼輕易地為一個夢放棄眼前的一切呢?女孩平是決心最大的,她把薪水不錯的工作辭了,一心就想到逃離到那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原。最終我在麥當勞裡一張塑料板凳上吃雪糕的時候,也痛下決心,走吧!向那片神聖的淨土進發,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從美國回來的林,帶上他身上所有的積蓄,還有幾張透支的信用卡,背上他巨大的行囊,和我們一起上路。 於是,有了這一場醒著的美麗的夢,透明的藍色的夢,像韓紅歌裡唱的那樣。我驚喜地發現,一個大美的地方,一趟難忘的旅程,真的是人生一次盛宴,一筆收藏於心靈的財富。

炫目的陽光舞台

天氣:晴

格爾木市到了。剛走出車站便被一群人圍住:“要車嗎,直達拉薩,逢景必停!”“拉薩拉薩!”第一次聽見那座教人神往的城市在這麼多人口裡說出,激昂的情緒就油然而生,好像那一切已近在咫尺了。

住在一家干淨的賓館,我們三個人住一間,很便宜又有熱水和獨立衛生間,只要80元。我們可以在這裡渡過一個幾天來最舒適的下午了。

最讓我熱愛的,是這裡奢侈的陽光。走在市中心的大道上,干燥的陽光撲面而來,整個人都像要化掉了,連身後的影子,也顯得特別自在和慵懶。各種食肆的招牌目不暇接,羊肉湯和餡餅的香味四處飄溢。林沒有胃口,只吃了個餅子,我和平也只要了碗涼面,沒吃完就草草收場。回房間狠狠地把幾天的髒衣服洗掉,然後把它們掛在天台的鐵絲上。通過長長的走廊和一個小門,再穿過停車場,攀上兩個自建的木梯子,就到了天台。

天台是一個炫目的陽光舞台。在橫七豎八的鐵絲上已掛了很多白被單,雪白的顏色在陽光底下泛著耀眼的亮,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衣服就那麼隨意地攤平晾掛著,它們在風和陽光裡肆意張揚,我們的疲憊連同衣服上的水珠一同在這樣的陽光下傾刻間化為烏有,剩下的,只有愉快的來自太陽的香味。

哪兒也沒去,有這猛烈的光的照耀,一切都已是最美的。我干脆就靠在天台的欄杆邊曬太陽,看著停車場裡的越野車出出進進,要上路的人和到達目的地的人忙忙碌碌地交疊,他們的臉都被曬得開了花一樣。看門的老工人和路過的阿姨搭上了腔,他們的目光停留在阿姨手裡挽著的菜籃子上,也許在討論這段時間的菜價?無憂無慮的大男孩騎一輛賽車倏地從他們中間晃過去了,留下一個響亮的口哨聲。低頭專心走路的姑娘偶然抬起了頭,我看見她圓圓的臉紅艷艷的,清澈的眼睛略帶嬌羞的神色。

一個悠閑的明媚的下午就這麼飛快地消磨掉,腦子裡是一片空白,什麼樣也不想,那是甜蜜的空白。有一剎那忘了自己來自遙遠的南方。在這裡的人們按他們的規律簡單地生活著,以他們的方式自在地快樂著,如果我在這裡生活,想必也一定不錯呢。

陽光在傍晚變成通紅,晚霞登場了,暖烘烘的感覺消退了。把干爽的衣服收回,女孩平困倦難當倒在松軟的床上,我和林出去買些吃的。街上人很少,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走到一家賣小炒的小店,坐下來等著把菜打包。林說起很多他在國外的事,他總是很恬靜的樣子,說話慢悠悠的。回去後大家都沒什麼胃口,於是便早早睡了,想到明天將要踏上艱苦的旅程,我激動得一夜沒睡好。

漫漫青藏路

天氣:大風,雨加雪

今天我們真正上路,上那條著名的路。天還沒亮就爬起來,本約了5點在賓館等我們的車沒有到。林只好跑出去找車,我和女孩平則不停地打電話找人。一直等到8點多,那人總算出現了。

開始得很不順利。9點時那人雖叫來了車,但卻在一個停車場裡逗留了一上午,也就是傻乎乎地等了3個多小時。原來他們是一個汽車公司的,要送新車到拉薩去賣,所以幾輛車必須一起上,而我們是最早租車的,只好干等著。有幾個北京的一早也來了,但其中一個女的患了感冒,非要打完吊針上路。結果等我們望穿秋水盼她打完針回來,司機又不敢載她,說這樣的身體會出人命,緊接著舉了好幾個得感冒肺氣腫在路上丟了命的事,好像很可怕的樣子。

好不容易勸這幫人留下,1點多我們總算出發了。前面等待我們的將是什麼,當時真有點忐忑不安。另外有5個從湛江來的和我們同路,唯一的男性也是領隊是一個醫生,看上去三四十歲吧,好像知道的很多,於是我們成了8個人的一隊。

兩輛白色簇新的北京戰旗雄糾糾氣昂昂地駛在青藏公路上。

天陰沉了,雲層也越來越厚,到昆侖山的時候,碰上了雨加雪,氣溫驟降。在公路邊一個小館裡吃羊肉面,店主長得很帥,也很熱情,說高原的天氣時晴時雨,有時一天裡就讓你經歷一個四季。林穿得很單薄,還跑到風雪裡拍照,我們要他穿上羽絨衣,可他好像一點也不怕冷。昆侖山口更是冷風呼嘯,在海拔4767米的紀念碑旁,掛滿了褪色的經幡,讓人感覺很悲壯。不凍泉的水,已是刺骨的冰涼。

經過雨雪的洗禮,公路變得濕漉漉的,空氣也越發稀薄和寒冷。司機好像很心急,一路緊趕慢趕。由於路況不好車速又很快,整個車像跑馬一樣晃蕩得不行,我們幾次被拋得頭撞在車頂上,顛得脖子都快斷了。只好硬撐著不讓自己入睡,把注意力移向美麗風景相伴的窗外。天漸漸暗下來,景致不斷變幻,也越來越荒涼。

停下來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因為疲勞沒有胃口。還沒到燕子坪,林就下車吐了,可能是車顛得太厲害。小飯館裡有一個在西藏求學的小伙子,他邊吃著面餅邊對我們說:“兵站裡曾經流行一句話,過了五道粱,沒法見爹娘。”說是燕子坪過後海拔會急劇升高,許多人到了這裡都會非常難受,生病的還有可能挺不過去,讓我們有心理准備,聽得我心裡發怵。幸好當時我還沒有太多的不適,只是覺得疲憊,骨頭跟散了架似的。而林則變得十分虛弱,什麼也不吃,只喝了幾口水。

天黑前我們順利駛過了二道口和五道梁,因為只是很短暫的停留,我們不但沒事還很興奮,平非要在五道梁兵站前拍照,為了見證激昂悲壯的情緒。這一刻大家暫時忘記了疲勞,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

夜幕降臨,我們繼續飛奔在莽莽蒼原上。星星高掛在天邊,沒有月亮,風聲很刺耳。我蜷縮在車裡,已經開始昏沉沉了,只覺得好想睡去,但整個腦子裡亂哄哄的,怎麼也睡不著。凌晨時分,車忽然停下來。有人激動地喊:唐古拉山——!我強打精神下了車,一陣陣蝕骨的寒風吹得我直往後退,那聲音像在怒吼。一抬頭嚇了一跳,滿眼的經幡旗神秘地在黑暗裡狂舞,朦朧中還看見一個巨大的塑像,頂天立地地站在那兒,天神一樣。我想走動,腳卻不聽使喚,高高低低地像走在棉花上。氣接不上來,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嗓子又干又啞。另外那幾個女的,硬是相互攙扶著到紀念碑前拍照,閃光燈像幽靈般,照亮了更多塑像,它們隱藏在無底的黑暗裡,被一陣陣陰風包裹著。到處很靜,但呼嘯的風聲擾得我思緒不寧,這是神的力量嗎?冥冥中有一種畏懼。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在我的想像裡,唐古拉山口是壯烈的,陽剛的,催人向上的啊。也許是太累的緣故吧,現在想起來那一切像一個神秘幻覺。

很快司機要開車了,畢竟是海拔5700米的高度,人類生命的禁區,停留久了會有危險。我糊裡糊塗地經過了這裡,像夢一樣經過。

車到安多的時候已是凌晨3點,司機累得不行,直喊“受不了啦”。於是他把我們放在一個很小的旅舍。這個旅舍非常簡陋,只有男女兩個房,裡面各一張大炕。我們6個女的擠在一張5人土炕上,甚至沒有燈。因為太累,我連炕的樣子都沒看清就躺了上去,閉上眼睛就睡著了。這時候要是有人問我是誰,我大概也不知道了。

藏北重鎮的吊瓶

天氣:晴

清晨醒來,頭就疼得厲害。女孩平一起來就吐,尤其是林,反應更嚴重,連喝水也吐。幸好同行的甘醫生給他打了一針止吐的針。他看上去非常虛弱,昨天買的氧氣袋不知怎的在昨晚的混亂中漏氣快漏光了,他只好抱著袋子蜷縮在前面的位子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好讓人心疼。這一路上我們三個人互相照應著,他那麼照顧我們,怎麼忍心看見他這麼辛苦的樣子。

車上,林對司機說:“到了那曲讓我打一支葡萄糖針吧。”近乎是哀求的聲音,虛弱無力地。覺得他很無助,很孤單。一時無語。大家都在承受身體的挑戰。這個上午好漫長,林整個好像埋在座位裡,一直閉著眼睛,從後面只能看見他耷拉的腦袋。不會有事的,我不停地想。

終於在中午到達那曲。那曲是藏北重鎮,看上去很熱鬧。車淌過泥濘的路,停在最繁忙的一條街上。兩邊是矮矮的商店和食肆。圍繞著這裡的不是高樓,而是數不盡的大朵的雲和望不到邊的蔚藍色天空。塵土飛揚中牧民趕著馬車穿梭來往,耀眼的陽光喧染著一片熱鬧的馬鈴聲。

找到路邊一個小小的衛生所,把林放在那兒的床上。個子瘦小的醫生似乎對這樣的病人司空見慣了,很有信心地給他吊了一針氯化鈉。我和平一點胃口也沒有,只喝了幾口羊肉湯。回頭看林時,叫上甘醫生和阿娟,他們建議再給吊一瓶營養藥。林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大凡男孩病著的時候,就會安靜下來,然後很讓人憐惜的樣子,等待著別人的照顧。雖然只是朋友,但我的心軟軟的。

走時把吊瓶也帶上,阿娟幫忙把瓶子在車上固定好。一路顛簸,吊瓶總不停地晃蕩,阿娟一直沒敢休息,很認真地看護著。雖然在昨天以前我們還是陌路人,可今天坐在了同一輛車裡,我被她的善良感動。

這個下午就這麼悲壯地在車裡度過。傍晚,車到了當雄,意味著艱辛的路程已經過去,離拉薩也只有三小時的車程了。兩個司機都不願進納木錯,說是天晚了路太險不敢走。於是我們只好決定先到拉薩再做打算。現在,和他們幾個成為一隊了,最年長的甘醫生自然還是領隊,因為他考慮問題比我們周全,而且多年前曾經來過。

吃飯時林的氣色好多了,也吃了不少東西。我的頭疼也消失了。看來海拔的高低對身體影響真的很大,想著很快就要到拉薩了,大家都輕松起來,回想起在安多的一夜,我們幾個都呼了一口氣。“本來沒想到真的這麼辛苦的!”一路反應挺大的湛江女孩說。

晚上十點,我們順利進入拉薩市區。冰冷的雨一直不停地下,這著名的高原城市,充滿神秘色彩的地方,就用這種方式迎接我們。看著被雨珠爬滿的車窗外若隱若現的燈光,我的心潮澎湃著,激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可是一打聽,市中心到處都住滿了人,全是為明天的雪頓節而來。我們只好住進偏遠一些的金珠招待所。不管怎麼說,來了就是一件快樂的事。不是嗎,這兒是拉薩,多少人向往的地方!

悲情聖湖

天氣:晴轉陰,大風

決定推遲三天才回去,和他們一道去林芝多玩幾天。可是林好像不太喜歡,他說不想總在車上顛簸,寧願一個人靜靜地在一個地方呆著,這樣才能更好地領略那裡的美。頭天晚上他就收拾好行李,說是要在納木錯過一夜,自己獨自在那兒露營。在荒涼惡劣的自然環境裡一個人過夜,無疑是件很危險的事,我們大家都勸他,可他說決定了,一副很執著的樣子,真的是個倔性子。

今天是此程中最傷感的一天,不知為什麼,一早醒來就被淡淡的愁緒籠罩著。去納木錯的路全是亂石和泥濘,車顛得厲害極了。可惡的是兩輛越野車裡有一輛大概是年老失修,在半路徹底壞掉了,只能等人來修,於是耽擱了很長時間。中午經過千辛萬苦終於到達了我心中的聖湖。

一切的疲累都忘卻了。下車時頭很疼,我只知道不顧一切地朝湖邊大步走去。那種美是震撼人心的,我仿佛看見一個聖人,她那麼凄婉而又氣定神閑地靜躺在那兒,就像在等待我投入她寬闊的懷抱。淡淡的愁緒因為這無以言喻的美不休止地膨脹,百感交集的淚,就這麼一路噴湧出來。最後,我站立在湖邊軟綿綿的稀松的草地上,失聲而哭,巨大的哀傷,不知從何襲來!

面對一泓無邊無際,消失在灰藍色天與雲之間的湖水,望著迷朦不清地隱現在水霧中的念青唐古拉雪山,想起在夢中在腦海裡不止一次出現的這一幕,除了眼淚,已沒有什麼可以抒發此時的心情。飛揚在湖上空變幻的雲,從燦爛到陰暗,從薄霧到深沉,那麼神秘莫測,這樣一種讓人落淚的凄迷,滲透著忽明忽暗的情緒,像奇斯洛夫斯基電影裡明艷而憂郁的女主角,眼神中暗湧的是孤傲,柔情和叛逆。相信這絕色的風景,在我這一生中不會再有,不會再有。

我不停地按動手中的快門,鬼使神差似的,一連好幾張,含著眼淚。當寒風漸起把淚風干的時候,我在紙上寫下“我愛你,納木錯。2001年8月20日,下午14:55分於寒風中”,然後埋在湖邊松散的花草下面。

一群非常可愛的羊向著我跑過來,咩咩地叫著,有的脖子上還畫了紅色的記號,這高原的精靈。我興奮起來,忙亂地跟著它們拍,直到把相機裡剩下的膠卷全用完。找到了在湖另一邊的林,他給我拍了照。沒有人了解我復雜的心情,也許,連我自己也不太了解吧。

不久就真的起風了,刺骨地寒冷。天色無端暗下來,湖面變成一片一片光斑,那百變的雲更是無常,顏色也越來越濃厚。在聖湖最後的陽光裡,我戀戀不舍地又拍了幾張照,司機著急地催我們離開,說是很快會有暴風雨。這一走也就是說要和林以及這風光如畫的湖告別了。

當林轉身背著他巨大的行囊走向湖邊的沼澤地時,我喊住了他,遞過去一塊巧克力。他說了聲謝謝,然後轉身不再回頭,好悲壯的樣子。我們呆站在那裡,注視著他遠去,那一剎那間天忽然很藍,雲很高,他的身影很小。

回來的一路,都被巨大的悲哀籠罩,很多種傷感的情緒,那雲,那離愁,那絕然的背影,那美得讓人痛哭的地方……我一直止不住淚水流下來,只好拿帽子遮擋。車上一下擠進來4個人,嘈雜極了,沒有人留意我這副樣子。我的牽掛全留在那藍得教人心碎的湖邊了,那些迷人的羊群,從身邊頑皮地溜過,回頭時,它們已傾刻化為白色的小點,成為一個記憶的瞬間。

我為我無法留住的一切,落淚。

迷人的旅舍

天氣:晴,夜有雨

離開納木錯那一夜,真的像惡夢一樣。當車子歷盡艱辛冒著傾盆大雨來到羊八井時,碰上這裡修路,當兵的不放行。司機們都很怕當兵的,除了一些有特種牌或有關系的車以外,其它車一律被卡在那裡。於是一路上無數的車輛就這樣眼巴巴地停在路邊,一停就是一個通宵!迷糊中我打著傘到車下方便,也不管有沒有人看見。只聽見路邊一條湍急的大河嘩嘩地流淌,天上閃爍著無數亮晶晶的星星,很美,卻已無暇顧及。坐在車裡時間非常難熬,睡了醒,醒了睡,總算看見天蒙蒙亮起來,前面的車也開始緩慢蠕動。其實從這裡回到拉薩市,只是40分鐘車程,而我們花了整整12個小時。

上午沒有休息,吃完午飯,他們建議換一家旅館,於是我們從金珠搬到了北京中路有名的吉日。那兒住的全是遠道而來的旅者,氣氛和感覺很親切,空氣裡散發著一種整裝待發的氣息,讓人無端又多了一身的激情。年輕的背包族大多住在四人的通間裡,房門總是打開,隨時迎接志同道合者的到來,回廊裡擺放著長木凳,曬太陽的金發女孩,或戴鴨舌帽的大男孩,就懶懶地坐在那兒看書,或者什麼都不干,躺下睡一個好覺。

進大院的過道裡,風把貼滿整個黑板的紙片吹得沙沙響,像來自冥冥的呼喚聲,這聲音給人帶來勇氣和振奮,讓你深深感到自己並不孤獨。

紙片上寫的全是征集旅伴的消息,有到珠峰大本營的,到林芝的,到阿裡的,甚至還有去尼泊爾的,有的還打印著照片。他們有著各自不同的膚色,來自不同的國家,但都有著同樣的願望和友好的笑容。中間一個不起眼處,我看見一則尋人啟事,是一個男孩尋找他在日喀則一帶失蹤的朋友,還翻譯成英語和日文。“我們想念你。”這簡單而深情的一句,刺激著我的神經。他被找到了嗎?他在哪兒?我站在這穿堂的風裡,呆呆地,為一個陌生人。

住進了吉日最貴的南樓雙人房,因為帶洗手間。房間非常漂亮,牆壁到處手繪著一簇簇五顏六色的花紋圖案,連天花板上也有,就像一個巨大的帳篷。我的床就在窗邊,拉開金色的薄簾子,就能看見遠處藍天白雲和青山。近處有一條小路,兩邊全是屋頂和院落,藏式的窗台上面,都擺放了盛放的鮮花,在燦爛的陽光下,那顏色驚艷得讓人心跳。房間裡的櫃子和鏡子,也同樣畫了細致的花紋,傳統藏族人家的款式,樸實溫暖。雪白的床單和被褥,對於我這麼懶的人來說,真是一種無價的享受。終於可以舒舒服服地過夜了,我的心裡美滋滋的。果然,睡著松軟的枕頭,傾聽窗外瀝瀝的雨聲和遠處的狗吠,好美。

第二天一早醒來,忽然一個穿藏服的女人站在床前,把我嚇了一跳。原來是南樓的服務員,她敲門見我們沒應,就直接開門換開水瓶了。到了晚上,她還會把裝在布袋子裡的髒衣服收走,然後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她像貓一樣在長長的二樓走廊裡走來走去,頭發長及腰際,編著很多條麻花辮子,眼神是那樣虔誠,口裡不斷地念叨著什麼,是我聽不懂的藏語。於是我對她笑了,她回給我一個含糊的笑容,然後就默默走開,微微蜷縮著她瘦弱的身子,勤懇地干她手中的活。不知怎的,她好像總有滿懷的心事。

讓人高興的是,林出現在下午的陽光裡。他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狀態好極了,穿著白色T恤和攝影背心,皮膚曬得紅紅的。他說那天在納木錯遭遇暴風雨,他的帳篷全濕透了,羽絨衣,睡袋,相機,鞋全是濕的,而他則一個人泡在深幾釐米的水裡過了一夜,當時的境況可想而知。那場雨下了一宿,直到第二天9點,他不得不離開。背著重重的行裝,一個人走了三個多小時的山路,很巧地遇上一輛豐田車,正好也是回拉薩的。林盛贊那位好心的司機,還和車上的人成了朋友。更巧的是,他回來後就住進了吉日,而且就在甘醫生的旁邊!看見他很開心,見到了久別重逢的朋友似的,心頭一塊大石也放了下來。

那一段插曲對林來說,一定會是一個難忘的故事,個中的體會,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綠海中絢麗的彩虹

天氣:霧,晴,雨

昨天一大早就被人喊醒,他們馬不停蹄地又要出發了。有時真不想和他們攪和在一起,也許碰見他們本來就是一個錯誤?行軍式的旅行並不太適合我這種人散慢的性格,我會寧願自己靜靜地在這座美麗的城市裡呆幾天,逛逛漂亮的寺廟,把難忘的一切深深印記在眼睛裡,讓純淨的藍天映照在心上。

坐了一整天的車,好痛苦。傍晚來到八一鎮,因為是廣東援藏的重鎮,所以給人很腐朽的感覺,路和房子都建得很廣式。就在我們住的旅館下面,卡拉ok的歌聲響了一夜。旅館卻連自來水都沒有,我們連牙也沒刷就睡了。

不過慶幸的是今天的風景給我帶來了驚喜。迎著早晨6點清寒的風,我們沿山路爬上去,一路上霧色蒼茫,雲山霧罩。朦朧中看見松柏樹直挺挺地立在山間,沿途還有白亮亮的山泉傾瀉而下。黃色,紫色,白色等各式各樣的小野花,漫山遍野地開著,晨露把它們點染得濕漉漉的,一切都很潤澤,很鮮活,使原來干燥的空氣也變得舒暢起來,一不留神,還以為到了九寨溝呢。西藏的神奇,就在於無論你走向東西南北哪個方向,都會看見截然不同的好景致。

牛羊成群地出現在雲霧繚繞的山坡上。笨笨的犛牛安靜地站在一邊,一副沉思默想的樣子,像神秘的哲人;羊的品種則變化多端,每上升一段路,就會出現不一樣的毛色,有的像少女,有的像貴婦。它們都那麼毛茸茸,胖乎乎的,可愛極了,又那麼自在,真讓人羨慕。也許在來世,做這麼一只自由地在大山裡轉悠的牛羊,隨便在哪個山腳躺下,隨便在哪個坡上吃吃草,徜徉在青山綠水間,寫意地生活著。

迎著霧蒙蒙的濕氣,困意全消。在一出泊泊的山泉邊拍照,同行的湛江人說這裡好像廣東的鼎湖。也是的,這麼靈氣的山水,這麼廣袤的綠海,怎會想到是在西部!還有人在小河邊洗衣,馬搖晃著尾巴在淺草的沼澤邊飲水,五彩的灌木林散布在流沙中間。難怪有人說林芝是西藏的江南。來到這裡,連嘴唇的干裂也完全消失了。

下山的時候經過一個叫澤布的小村莊,真像世外桃源。草樹叢中星星點點著幾處粗糙的木房子,旁邊有成片的黃色野菊花,還有紅彤彤的草和到處流淌著的清甜的甘泉。假如能隱居在這樣的風景裡,一定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大自然,真的令我著迷!

車子一路飛馳在蜿蜒的山路上,沿途的美景數不勝數,讓我們把疲憊拋諸腦後。藏族的司機大叔像個鐵人,一直保持同一姿勢開車連續4、5個小時不停,而且可以不吃不喝。我們都很佩服他,他是一個特別和藹的人,飽經風霜的臉上掛著謙和的笑容。雖然他不愛說話,但我們都很喜歡他。

最難忘的就是黃昏了。下午5點多,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天邊的雲開始濃厚。不出半小時雨就停下來,光線變得好美,是那種日落時溫暖柔和的感覺。我和女孩平下車,走到青山下小河邊拍照,一轉頭看見了彩虹,很安靜地掛在那兒,優雅而浪漫。那是雨過天晴的剎那,空氣中還彌漫著濕潤的水霧。開始還只是一個半角,後來變成一個完整的拱形,更壯觀的是,很快在它上面又出現了一條,它們在晚霞的絢麗中交相輝映,七種顏色看得真真切切,美得無以倫比。我們都禁不住歡騰雀躍。

那無名的小河也很美,被天空映照成閃眼的藍色,透明凝固,像寶石一樣,配以兩岸燦爛和鮮艷的草叢。公路兩旁整齊地長著灌木,銀色的枝條和四周景致一起,交錯著冬與夏的色澤,很神奇。

晚霞中的拉薩河,寧靜地晃動金光,耀眼的亮有時讓我睜不開眼睛。一路的牛羊成群地穿過馬路,仿佛與我們同行,和川流不息的車一起被照耀在同一片金光下,那種祥和的氣氛,真的有家鄉的感覺,讓心暖暖的。忽然間我想,這就是這片土地這麼令人神往的原因之一吧?

走在聖城看風景

天氣:晴,偶爾有雨

在拉薩呆兩天了,很舒服,很悠閑,也很快樂。這裡時差比我們那兒晚兩小時,人們都在9點半才開始上班,日光雖強烈,但要到9、10點以後才出來,溫差頗大。

陽光下的拉薩,風高雲闊,天藍氣爽。人們都很開心地在大街上前行,帶著散淡的神情。手裡晃動經輪的喇嘛,臉龐被長袍映得通紅,綻開和太陽一樣的笑容。

日光城裡的一切,到處被照耀得一塵不染的樣子,光亮亮地,閃著眼。於是很快,皮膚就健康得像當地人一樣,也從不像在城市裡那樣要化了妝才可出門——這段日子我過得非常自然,很本我,是什麼樣就什麼樣,走在街頭,和燦爛的光融為一體,明媚而沒有一點拘束,放松之極。

人力車到處都是,在北京中路上招搖而過,價錢偏宜。騎車的人吹著口哨,黃銅色的馬鈴叮當搖擺著,一路童話一般駛過路邊的溫州小店。溫州小店很小,但每天早晨都有我的至愛早餐——油條茶蛋和稀飯。恩愛小夫妻和氣的迎來,那樣子像看見從外鄉歸來的家人,捧一碗熱騰騰的白米稀飯,操著軟軟的溫州語調說:“要不要來點兒鹹菜?”

經過裝點輝煌的亞旅舍,不遠處就是開夜市的青年路了。青年路裡那家小小咖啡店的露台,鮮艷的波斯菊肆意地開著,紅黃相間的布簾子外,是藏味十足的小房子,顏色好看的牆,成為我們的背景。吃飄散淡淡酥油味的雪糕,和對面天台上的那只曬太陽的小狗一樣,攤開身,享受稀薄但輕盈的空氣。

大昭寺廣場是可以消磨整個下午的好地方。八角街裡的人們出出進進,穿什麼衣服的人都有,而且手裡都拿著他們喜歡的東西。廣場斜對的剛吉餐廳有著更寬的露台,干淨,安靜。要一壺奶茶,用俗艷的暖水瓶裝著,奶香四溢,夾雜一點親切的羊騷味。

三個人坐下來,可以安安靜靜地凝視眼下這美麗的廣場了。看見一個盛裝的女子,如一弘天水般的自在和坦然。她穿著干淨的白色襯衣,打出長長的衣袖,外面再是一件天藍的長袍,腰間搭的也是藍白相間的掛裙,閃眼的銀首飾和綠松石點綴在脖子和手腕上,和燦爛的笑容一起盛放在明媚的陽光下。她的臉上絲毫未施粉黛,卻給我濃郁的感覺,不知是因為她紅彤彤的雙頰,還是因為彌漫了她整個身體的熠熠生光的藍色。我問身旁的人,藏族女孩總是這樣盛裝嗎?朋友說,每次朝拜就是她們的節日,她們因為信仰而快樂。確實,在這樣的藍天和白雲下面,她們是最美的,也是最快樂的。從此,這樣的藍成為我迷戀的顏色。

許多四角的風箏飛上了天空,淡淡的,雖然簡單,但很自在。我就坐在靠邊的位置,呆呆地望著它們時高時低地飛,心情也無端地輕松得想飛。其它人在旁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他們說了些什麼,都消散在風箏翻飛的動作裡。我悄然等待著,等待落日的輝煌灑在大昭寺迷人的金頂上,讓天上的風箏和我的手,都可以沐浴在這樣的聖潔裡面。

手抓羊肉的味道真好,在秀色可餐的景色面前,吃什麼都會很滿足。陷入在八角街的五光十色裡,差點著迷得走不出來。

夜色降臨,卻降不低人們臉上的熱情。寺院門前的兩只大狗,它們依舊悠然自得地躺在那兒,在來往朝拜的人群中,半眯著慵懶平靜的眼睛。

季吉頗納的燈籠亮起來,照耀在裡面的畫和照片上。林帶我走進這家溫暖如春的小屋,門邊的牆上貼著有關老板娘的故事。這是一個關於漢族女人嫁給康巴漢子的故事,裡面一定有很多動人的細節,只要看老板娘那一臉幸福的笑容,就能深深感受到。

當陽光下的喧囂消失殆盡的時候,我們走進“旅行者”,這是一個藏味十足的小酒吧,出自一位熱愛拉薩的四川人之手。要了兩瓶啤酒,和別人一起在昏暗的燈光下著迷地看北京電視台的一個節目,然後找來一大堆旅游書,全是關於西藏的。發現有太多值得去的地方,僅僅十來天是遠遠不夠欣賞那些絕美的風景的。西藏這個神奇的地方,無論你走到哪兒都會有截然不同的風光,永遠走不完,永遠看不完。我是不是已經像很多人那樣,迷上這裡了?想起過兩天就要走了,不勝唏噓。

回旅館的路上,看著路旁四方形窗戶裡漏出來的點點燈光,我說:“住在這兒真不錯啊!”

半個彎月掛在了天上,星星雖然稀少,但很亮。

最後的拉薩河

天氣:晴,多雲,夜有雨

今天的天氣依然很好,拉薩的天空,從來沒有吝嗇過陽光。想著明天就要走了,怎麼也不應該浪費時間。上午爬上了好高好美的聖殿布達拉宮,穿過長長的金光閃閃的門廊,一直到達金頂。在寧靜而耀眼的奢華裡,在別致而靈氣的神秘裡,跳躍著讓人感動的明黃和鮮紅。

下來時林在廣場上等我們。得知他沒買到明天的機票,意味著我要孤身踏上歸路。而女孩平是最幸福的,她有時間留下來,准備走日喀則直到珠峰大本營。

下午到“旅行者”租了自行車,和林一起騎。陽光越發猛烈,但也非常振奮和刺激。到郵局寄走了幾把藏刀,寫的是廣州家裡的地址。寄給自己的郵包,收到時一定會感慨萬千。

穿過短短的朵森格路,很快就來到市區邊緣。其實拉薩市不大,一下子就可以熟悉。在美麗的風景裡騎車,好輕松也好快樂,陪伴我們左右的,是大朵大朵有生命的雲,不斷變換著它們調皮的表情。看見拉薩河對岸的洋洋灑灑的小樹林和木房子,完全是一個世外桃源。可惜,我們沒能找到通往對岸的路。

在青川藏公路紀念碑旁邊,我們把車鎖好,翻過圍牆,越過大堆小山似的石子,就到了河邊。河水湍急地流,發出嘩嘩的聲響,還有漩渦。陽光細致地灑在浪紋上,泛起銀光,很多漂亮的白色鳥兒在浪尖上嘻鬧而過。對岸光影疏離的山峰,優雅地連綿著。

又投入大自然的懷抱,我體會著人生最美的幸福。

岸邊停著兩條廢棄的鐵船,鐵鏽的深銅色在鱗鱗的波光中浮沉,我想是以前用來運石或沙子的吧。河邊低矮的灌木下,有很多光滑的鵝卵石,這激發了我們的一個想法——砌馬尼堆。於是來到閃眼的河水邊,腳下這匆匆忙忙的波浪,讓我有了移動的感覺。

林開始砌他的“馬尼堆”,說心要誠就能砌得很高。我幫他忙活了一陣,發現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只要一不小心就會前功盡棄。無奈只好退出,在旁邊一塊大而平坦的石頭上坐下,挨著一棵很美的小葉灌木。天很開闊,水紋一直動人地亮著,鳥兒就在跟前玩耍,身邊流淌著清澈的河水,如一路歡聲笑語般,伸手就可以輕拂到它。閉上眼睛,四周只能聽見這熱鬧歡騰的聲音。偶爾有鳥兒的一兩聲招喚,清脆悅耳地穿梭在寬廣的山水中,那種感覺很純粹。

就這樣躺下,我一定會甜美地睡去,夢見自己化做翻飛的白色鳥兒。

林的“馬尼堆”疊得奇形怪狀,而且越疊越“尖端”,有的還是小石頭墊底,還真虧他能疊起來,疊起來又倒,自己一個人在那兒折騰半天。等我閉目養神後再張開眼,這家伙還是以同一姿勢蹲在那兒,一絲不苟地繼續他的“偉業”,口中念著“有信心就能行”、“凡事要適可而止”等等我聽不清的話。

美妙的陽光暖暖地烘著背,在我的左上端,天空裡隱約嵌著半個透明的月亮;而在我的右上方,卻是那個明亮耀目的太陽。日月同輝的天空下,有拉薩河,有我。

不禁哼起一首歌來“布達拉的燈光閃亮,我站在金頂守望,張開雙臂就可以飛翔,飛回我拉薩的天堂……”

真不舍得離開這靈山秀水啊,真想永遠呆在這急急東去的大河邊,這塊平坦的石頭上,讓鳥語花香永遠不曾在眼前耳邊停止,身邊總被那成群可愛的牛羊圍繞,一生以它們為伴。

黃昏,大片的雲從天邊襲來,遮擋了太陽。林的三個奇形怪狀的“馬尼堆”最終沒有成功地砌起來,無奈時間有限,只好放棄。後來聽他說在我走後的第二天他又回到那裡,可是他的“傑作”已經被人收拾了,連個影子也沒剩下。

明天,當西部最豪邁的陽光,再一次灑滿拉薩河的時候,我就已離開這個讓我依戀和醉心的地方了。人在得不到一樣東西時,總會無限地惋惜。這與你擦身而過,失之交臂的地方,因為遙遠,而顯得彌足珍貴。但人總要回到現實中去,總要見到許多許多讓你厭倦和無奈的事情。為什麼?是上帝規定了你必須喜憂參半嗎?無從選擇!我的脆弱在折磨著我,腦子裡的記憶像回放的電影,每一幕都會永久定格在心的深處。時間怎麼總要流逝,美好的一切怎麼總在過去!這一路難忘的旅程,讓我悲喜交集的旅程,不知何時才得以延續?相信我會在不久後的一天再踏上這美麗的土地,回到這一片自在的天空下,這裡已成為一個夢,讓我神往的美夢。

拉薩河,在我最後一次回頭看它的時候,它有點黯然。

很晚才睡。最後一夜,我在床上流淚了。午夜時下了一場雨,就像我剛來時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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