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如一夜春風，吹開了國門，外資洋貨大量湧入的同時，政府也開始逐漸放松公民出國的限制。這不能不說是大陸人旅行自由的一大進步，想當年毛澤東時代，我們穿州過省仍需路條、介紹信；如今，我們終於可以跨出國門，去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是的，不考察一下資本主義制度，又怎能體現我們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呢？於是乎，先富起來的大款暴發戶、公款吃喝的政府官員和公務員，先行出去瀟灑了一回，緊接著，白領藍領階層、街市小販，還有那卷起褲腳的鄉下農民也都加入了出國旅游大軍的行列。大陸人出境游的市場之大，令人咋舌。十三億國民的百分之一每年出去一次，就是一千三百萬！不管是國內的組團社，還是境外的接待社，誰都不想放棄這項巨大的生意，誰都想從中分到一杯羹。強烈的競爭使得旅行團費一降再降，旅行社暴利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旅行社在收客後，需要進行辦護照、簽證和訂位等一系列細致的工作，才能賺取微薄的利潤，還要承受游客的種種投訴。而泰國的接待社，已改變一般的做團方式，采用零接待費，放棄從團費中賺取利潤，轉而通過賺取游客的消費回扣來彌補團費的不足部分。導游也是用“買人頭”的方法，需要按游客人數向旅行社繳交“人頭稅”，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買團做”。因此，如果游客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接待社和導游就會虧本。這種接待業務似乎就像一項賭博，游客如果在定點購物和自費項目等肯花錢，那就皆大歡喜；否則，這種出國游覽難以瀟灑，還可能會變成受氣的旅程。
本人作為一名出國游的隨團領隊，經常往返於東南亞之間，目睹了游客與當地導游的種種矛盾，有時充當著頗為尷尬的角色。組團社在團隊出發前，往往不會向游客講述出境後需要花錢的項目，游客也不明白團費不足的奧妙所在。許多游客會感到驚奇：如此低廉的團費，比機票的票面價還要低很多，你們旅行社如何能做得了？今天的游客比從前的精明多了，他們已不再亂購物了。而泰國導游也不再將賺錢的精力放在購物上，轉而推銷自費項目。說是自費項目，聽起來似乎是可參加，也可以不參加。實際上卻不然，導游先是將要增加的項目天花亂墜地亂吹一通，然後說為了整團的行程安排，大家必須參加。這時的反應真是多種多樣，有群情洶湧、拒不參加者，有沉默不語、靜觀形勢者，有無可奈何、舉手贊成者，導游於是采取各個擊破的方法，讓大家都妥協下來。實在不行，就搬出領隊來為其說話。
我理解游客的心情，也非常同情導游的做法。於是開口講，這種加點項目，並非我們一個團所為，而是每個到泰國的團隊必備的項目。大家的團費其實是不夠支付食住行的，是當地接待社請我們吃住。只有這樣才能得到大家的理解。有些游客出發之前已經聽說過這種事情，他們想與導游展開拉鋸戰，結果還是以失望收場。我見過一個從雲南來的團隊，因為游客不肯與導游合作，第二天導游不來了，丟下游客在酒店茫然不知所措。
這種低團費的泰國游已經走進死胡同，旅行社在損耗著自己的信譽。大家都已意識到這種危機，但要改變這種做法談何容易，首先國內的組團社依然存在削價競爭者，國外接待社也還有不少堅持這種方法；同時，游客也有責任，他們看那家便宜就去那家報名參團，而不問其中的緣由，這是一種消費心理尚未成熟的體現。
我們的同胞在國外醜態百出，我在泰國的自助餐廳親眼目睹了一幕搶食的場面：餐廳侍應剛把一盤食物端出來，還沒來得及放下，我們的同胞就已經一擁而上，揮動各自的湯勺叉子搶食物，場面甚為混亂，有個女人被淋了一身湯汁，可憐那些老人家端著盤子在旁邊發呆。大家好像監獄中餓了幾天的囚犯，有一個北方佬更是離譜，用自己的盤子往食物盤中來一個“水中撈月”，嚇得那餐廳侍應連呼救命，扔下盤子慌忙逃避。整個餐廳遍地狼藉，桌上地上到處是吃剩的食物和碰翻的碗碟。這種情形，我們只能在電視新聞報道非洲飢民時看到。看見這種餓狗搶屎場面，食欲全消，心裡暗暗好笑：這是在旅游嗎？不要錢我也不想來！導游說，這種情景並非罕見，旅游旺季時幾乎天天都在上演。既然大陸客對自己的尊嚴如此無所謂，這裡的旅行社也天天照樣安排他們來這些餐廳搶食。
有大陸客的地方，就不會有輕松浪漫的氣氛。其他游客千萬不可與大陸客混在一起，人家悠閑地去度假，大陸客則是熙熙攘攘地去逃難。他們往往會在酒店大堂為房間鑰匙而大吵大鬧，引得老外住客側目注視。在人多的地方，他們沒有排隊的概念。最沒有風度的游客是大陸客，他們剛從溫飽線掙扎過來，對自己的生存要求最為關注。貧窮的人難以講素質，只有富裕了才會講究文明與體面。往往是一點小事，就會讓他們貪心自私的人性弱點暴露無遺。一聽到有免費的東西，他們就會蜂擁而至，絕對不會遲到。在自助餐廳，他們吃飽之後，會用自備的瓶子去裝餐廳的茶水或果汁，甚至干脆將食物打包帶走。迫於無奈，餐廳只好在入口處擺出禁止的牌子。有人說，是不是中國的文化傳統讓我們斯文盡失？並非如此。試想香港人、台灣人和新加坡人同樣是在中國文化的熏陶下成長，他們怎麼就會有良好的風度？
至於我們的同胞隨地吐痰、丟垃圾，在禁煙場所吸煙則是司空見慣。對於大陸人喜歡隨地吐痰，一位新加坡導游說出了答案：因為在國內很多話不能講，只能悶在心裡，所以只好通過吐痰來發泄他們的不滿。坐飛機時，他們會躲進洗手間內吸煙，招致空姐找領隊來投訴；航空公司有時會向女士小孩乘客贈送紀念品，而男性的大陸客也大言不慚地向空姐索取一份；或者將刀叉等餐具放進自己的口袋，占為己有。在酒店大堂，他們會脫掉鞋子，把腳高高地放在桌子上。酒店對他們真是沒辦法，為了生意只好忍受著。作為領隊導游，我們覺得游客是衣食父母，會笑容可掬地服務，但他們的行為有時真令人鄙視：政府是否應該讓大陸人出國旅行？
大陸客還有問題就是對小費的吝嗇。在那為人民服務的年代，大家都學雷鋒，小費被認為是資本主義的腐朽東西。在國內，他們寧可用大把錢來賄賂應該為他們服務的官員，也不願給小費額外為他們服務的人，所以他們入鄉難以隨俗，付小費像要他們的命一樣，過於計較，也令他們在服務行業中形像受損，令旅游服務大打折扣。
綜上所述，大陸人素質低已是不爭的事實，他們的劣根性讓人以為中國人是劣等民族。出國游開拓了國民的視野，也將國民醜陋的一面暴露在世人面前，不禁令人想起柏楊先生的《醜陋的中國人》。早些年，台灣游客到處嫖娼的形像已是臭名昭著，今天大陸客的舉止真令所有的中國人汗顏。
我們還要醜陋到幾時？
1999年2月於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