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清晨,平遙的夜

作者: citata

導讀清晨醒來,他說很早,我們可以看完影碟——《青木瓜滋味》的最後25分鐘。一部唯美的情調影片,帶來露珠般的清淡彌漫在上海的天空裡。仿佛是我們與這座情調城市間的一個暫別儀式。然後,我們打了“飛機的”去黃土深處——太原。那天是陰歷大年三十。 一輛三輪車帶著我們走入平遙的夜,除夕夜。一路吱吱嘎嘎的車聲,驟然停了,車夫朗朗地推薦,“你們住這家客棧� ...

清晨醒來,他說很早,我們可以看完影碟——《青木瓜滋味》的最後25分鐘。一部唯美的情調影片,帶來露珠般的清淡彌漫在上海的天空裡。仿佛是我們與這座情調城市間的一個暫別儀式。然後,我們打了“飛機的”去黃土深處——太原。那天是陰歷大年三十。

一輛三輪車帶著我們走入平遙的夜,除夕夜。一路吱吱嘎嘎的車聲,驟然停了,車夫朗朗地推薦,“你們住這家客棧吧——德居源”。這是當地人的民俗客棧麼?我詫異,因為在我想像中,北方古城中的客棧一定有著破敗的門,粗糙的炕頭,紅彤彤的被子,我沒有想到,它會像上海街頭的一家茶館,一家精致的老茶館。隔著客棧的玻璃,我看見四五張明清式的桌椅。桌上放著高高的紅燭,燭光搖曳,搖曳著一旁嬌艷的水仙,與圍坐說話人的笑臉。隱隱綽綽,我知道一路飛機、火車、汽車的奔波是對的,我愛上了這裡。

迎接我們的是老板娘溫婉的笑容。她接過我們的行李,帶我們去看房間。走過前院,推門,一個寬寬闊闊的四合院,很干淨,院子裡升著微亮的火,點著盞盞紅燈籠。院子一圈有好幾間屋子,每間屋子的窗台上都放了一個面粉做的飾物,和一小節紅燭。推開我們那間房門,看見了一張碩大的床,床干淨而潔白,床上有茶幾,茶幾上放著零嘴與一小節鞭炮。老板娘說午夜十二點,大家房客都可以到院子裡去放鞭炮的,“來古城過年就圖個熱鬧”。院落外,整個古城已零星地有著爆竹的聲音,不張揚的喜慶就這樣在院落散開,散出一種讓我歡喜的韻致。

回前院吃飯。院子裡有聲聲古樂,是古箏的聲音,讓我和他都措不及防地“優雅”了起來,收起了“餓狼”的姿態,竊笑著,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幾樣名字好玩的面點,著名的平遙牛肉鍋仔,還要了一點酒。

不可置信,在平遙,這樣一座古樸的北方小城能吃到情趣二字,能吃到非常精細的面點、小食,還有很好的黃酒。看著面前的小碗、小碟、小盆,我們忍不住得講究起來,讓老板娘把玻璃杯換成小盅的酒杯,“叮當”的碰著杯,喝了一杯一杯一杯。抬頭望窗外,對街是一排安靜的老房子。這種安靜會讓我不由自主想念上海的夜,想念上海老房子裡的酒吧。

去過北京三裡屯,知道在北方概念中,所謂酒吧是一種熱烈的氣氛,一種肆意的激情,一種簡單的豪放。那些酒吧都很簡陋,在那樣的夜色中,有酒精有興奮有青春的快樂,惟獨沒有的是安靜的清韻。而在許多異地旅游者的概念中,上海的夜也就是衡山路的鬧騰。其實,上海真正的夜的精髓是在衡山路以外的地方。比如,外灘邊上的理查飯店,一座年久失修,慘淡經營著的老字號飯店,有著漂亮而寂寞的中庭,歐化的雕木欄杆,锃亮的地板,沒有人,午夜時分,你可以沿著寬闊的走廊走,陪伴你的是牆壁上的好來塢明星照與自己的腳步聲。一拐彎,你可以走入飯店三樓的那間破酒吧,喝一點啤酒,那邊中年的侍應生會為你提供優雅的服務。也比如在衡山路的深處,在一條九曲回腸的弄堂小巷裡有這樣一家餐館——楊家廚房。那是一個非常奇妙的所在。因為從衡山路的喧嘩走入,走入那條深巷,你會發現世界是如此的靜謐與黑暗。有一些昏暗的路燈吧,照著小巷深處幼兒園的卡通圍欄,而同伴回頭,他的牙齒也被照著泛了銀光。黑暗盡頭,一下子有一幢特別漂亮的老洋房出現了,一切就像一場夢幻,一家本幫菜的餐館就在夢幻最精彩的盡頭。

上海愛在老房子裡懷舊,其實是與平遙一樣的懷舊,不同的只是百年與千年的差別,回溯源頭,落在不同的文化堆裡罷了。

吃完飯,我和他在街上走,沿著紅燈籠的燦爛走,走入千年。忽然發現千年間,平遙沒有絲毫衰敗的老態,他是從容不迫,古老而家常的。平遙有四大街,七十二小巷,四條大街是掛燈籠的熱鬧的,而走在任何一條大街上,你都可以看見小巷裡影影綽綽,平常的平遙人家在這除夕夜,似乎有掃街的習慣,在黑暗中,他們就像剪影一樣站立在那裡,站立在千年的風景中,你知道那是平遙美麗的襯底。夜晚,你看不出小城有絲毫被游人“污染”的痕跡,倒仿佛是那些熱愛生活的游人的到來才激發出小城的另一種美態,另一種干淨。一切讓你不由自主地相信平遙擁有的是走南闖北的晉商的氣度與那麼一點商業文明,一切才讓它在古老的土地上顯得與眾不同。

走在平遙最著名的明清大街上,客棧林立,游人很多,好幾對老外夫婦,帶著他們的孩子,在一起放煙花,一旁陪著笑,站著中裝的客棧老板,竟然是懂得“LADY FIRST”道理的,那一番的眉宇氣度,實在是見過世面的樣子。一問,果然這老板以前做古董生意,後來看准了平遙的旅游潛力,才開了這家涉外的客棧。他太知道什麼是現代人的審美觀了,一再地用他的古董收藏裝飾著客棧的角角落落,“古董算什麼,不就是拿來用的物件嘛,什麼物件都是用了才好看的。”說著,老板正拿著去年在院子裡挖出的酒甕,不經意地給我們看上面的雕花。那樣的神情,我很熟悉。“坐坐吧。”老板盛情邀請著,是北方人的憨厚,讓人無法拒絕。

我和他又落坐了,要了兩杯咖啡,坐在這家有音樂、有鮮花、講究擺設的“天元奎”客棧裡“泡著”,很舒服。我知道我身上有些細胞在活泛起來,我斜靠在椅背上,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早晨的那部碟,那種木瓜的顏色與味道,我的味覺、嗅覺都異常靈敏起來,我知道是夜的作用,我說我沒有想到在平遙,我能享受這樣的夜晚。呵,我一直以為夜的情調只能在都市中找尋。

窗外,一群中國、外國的小孩被爆竹映紅了臉,那種光暈讓我想念起“德居源”茶幾上的爆竹了,回轉身去,我忽然清楚地知道平遙在為一些人度身定做一些東西。很精細地,也許是很商業地為都市人定做一些東西。那些東西曾經不屬於小城,那些東西是被旅游文化帶入小城的,只是,它與小城的一切都結合得如此完美,不可救藥,我被它擊中。

次日清晨,醒來,第一眼看見窗戶上的紅窗花,印著陽光,很漂亮,忍不住,我在床上拿起了相機,一路拍出了屋子。不可救藥,我愛上了平遙,愛上了這座真實生活著,滋潤生活著,美麗而從容生活著的小城。它是一個夢境,我覺得,是一個中國的新年夢境,就像那天歲末,我在上海看的一部影片《青木瓜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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