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日記(檳城馬六甲吉隆坡)

作者: 09875015

導讀馬來日記 第一日 真不幸,對於馬來西亞,對於吉隆坡,最深的印像居然是跟中國足球聯系在一起。吉隆坡號稱中國足球的傷城,根寶和“無勝”先後在這裡被韓國等亞洲弱小民族痛毆。之後此二老便瀟灑地揮一揮衣袖,贏得倉皇北顧,只把一張鼻青眼腫的臉停放在歷史鏡頭裡。 飛機下午四點半離開首都機場,快十一點抵達吉隆坡(北京和吉隆坡沒有時差)。國航的機票最� ...

馬來日記

第一日

真不幸,對於馬來西亞,對於吉隆坡,最深的印像居然是跟中國足球聯系在一起。吉隆坡號稱中國足球的傷城,根寶和“無勝”先後在這裡被韓國等亞洲弱小民族痛毆。之後此二老便瀟灑地揮一揮衣袖,贏得倉皇北顧,只把一張鼻青眼腫的臉停放在歷史鏡頭裡。

飛機下午四點半離開首都機場,快十一點抵達吉隆坡(北京和吉隆坡沒有時差)。國航的機票最便宜,這是我在網上仔細比較了各個航空公司的價格之後挑選的。當然,便宜,就得付出代價。這班飛機的衛生間不好用,三五個人上完廁所後(究竟是三個人還是五個人則要視各人排水量大小而定),必須得空姐手動疏通一下管道,把溢出系數降低到安全範圍以內之後才能繼續投入使用。衛生間門口排隊等候的人始終絡繹不絕。裡面散出的氣味則堅定地洋溢在整個機艙裡,伴隨全程,讓你避無可避,想起“暖風熏得游人醉”來。

飛機上消磨時間就是看書,帶了一本最近買的牛津版邵燕祥的《別了,毛澤東》。書很厚,寫作者45年到58年的人生際遇及對當時政情民情的反思,每年一章,號稱“流水十三章”。書前頭是請章詒和作的序。章的文章我一直不太感冒,她的毛病是用力太猛,容易一驚一乍,哭天搶地。最早讀她那本《往事並不如煙》,裡面有一篇專門寫史良,說她“長得美,也愛美,又懂美”,比五講四美只少一美。後來找來些史良的照片一看,恕我眼拙,怎麼也沒看出那麼多美來,此後讀章小姐的文章便警惕性大大提高,注意於不疑處有疑。這篇序言讀完,覺得沒給此書增色。章詒和還是生情並茂,狠狠地表揚了邵燕祥一頓,越到後面越是發現,她寫著寫著,一不留神就岔到表揚與自我表揚的小路上去了。她摘引邵贊揚她的信:“你也留下了千古絕唱,是你啼血而成。為了這,你也要拂去那時時襲來的悲涼和傷感。”讀後她說“邵燕祥字字句句,如夏日夜晚的颯颯細雨,每一滴都打疼了我的心。望著父母的遺像,大慟。”接到表揚信是高興的事,怎麼心還會被打疼而至於大慟?用的比喻也不對,夏日的細雨能把心打疼嗎?頂多也就是把頭發沾濕吧?整個序言中類似的地方很多,使人感到是為抒情而抒情,當不得“情真意切”四個字。邵的正文不錯,敘事說理都平和老道,頗可一讀。

讀到開國大典,主席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時候,吉隆坡到了。時間已很晚了,因為第二天一大早就要乘飛機去檳城,所以在agoda.com上預訂了一家就在機場的酒店,叫做pan pacific,胡亂睡上一覺。這個酒店確實方便,不用出機場,就有一出口通過長廊與酒店相連,到了出口,已有一駕駛電瓶車的印度人等候在那裡了。不到五分鐘,就突突突直接開進了酒店的大堂。

在填寫入境單的時候,發現有一項詢問是不是從墨西哥,或者美洲,非洲來的。當時覺得很奇怪,不清楚美洲人民特別受到馬來西亞關注的原因。兩天後才在的首頁上看到豬流感的消息。此時,馬來西亞已經大張旗鼓地展開了追查小豬打噴嚏,流鼻涕,食欲不振的愛國衛生運動。去年,有新聞說網易的老板丁磊開始在浙江大做其養豬生意,想必也難免受影響,時運不濟,真是招誰惹誰了。

第二日 檳城

去檳城的飛機早晨6點55起飛。仗著酒店離機場近,很托大地6點05才去前台退房。服務生聽說我們是亞航的飛機,告訴我們說吉隆坡有兩個機場,亞航的飛機是在另一個機場,叫LCCT Terminal。這下有點傻眼,趕緊問坐Taxi過去要多久,被告知現在太早,酒店外沒有出租車。好在服務生急群眾所急,說酒店找個車給我們送過去,不過收費較高。顧不上討價還價,趕緊手忙腳亂地上了車,司機說趕過去要二十五分鐘,但是,不能保證。聽到這個,心裡一塊石頭還是落了地,要是像浦東機場和虹橋機場離那麼遠,就完蛋了。一路上,司機開得飛快。還好清晨的公路上只我們一輛車在奔馳,二十分鐘就到了。千恩萬謝地下了車,辦完手續,正好趕上登機的隊伍。7點45,飛機降落在檳城機場。這要算此生最有效率的一次飛行。

檳城(Penang)是個小島,也可以叫檳榔嶼。一百多萬人,其中百分之七十是華人。在這裡和華人的第一個照面,卻是去酒店的行車路上,經過的廣東暨汀州會館殯儀館。會館建在半山腰上,氣派的主樓後面,就是成片連綿不絕的墓地在車窗外掠過。每座墓都規模很小,墓碑上刻著漢字,卻看不清寫的是什麼,就那麼密密麻麻地一直從路邊延伸到遠處的山坡上。白雲芳草護衛著被歲月侵蝕的墓石,看得人頭皮發麻。不知道有沒有人統計過,這裡到底埋葬了多少下南洋的窮苦勞工和他們的後代。這些異鄉人在死去之後,仍然不分敵我情仇,鬧鬧哄哄地擠在一起,對抗孤單,也留下自己悲歡離合一生的小小見證。

到酒店放下行李,進城找了個路邊印度小攤,要了一盤印度拋餅,一盤咖喱牛肉,一杯冰美祿。談不上好吃還是不好吃,反正暫時把肚子糊弄住了。然後開始辦正事,先逛舊貨店。

檳城的核心區域裡都是舊房老街。事先研究了一下,舊貨店主要集中在Lebuh Chulia。Lebuh是馬來語“街”的意思,還有一個常用詞Jalan 也是街的意思。Lebuh Chulia中文叫牛干冬街,也就是牛棚街。大概以前某個大牛棚是這條街的標志性建築吧。走在這條街上,好幾次看到寫著“Jalan Sehala”的路牌,覺得很奇怪,為什麼這麼多叫Sehala的街道,後來請教了別人,才知道Sehala意思是“單行”。馬來西亞的城市裡Sehala的街道極多,要是不知死活地租車開肯定會被折騰得暈頭轉向。

說是舊貨店多,其實也沒幾家。我又只對舊書有興趣,就更是乏善可陳。進了一家店,往往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掃視個三五分鐘也就出來了。後來終於在一家 “古藝軒古玩鋪”裡面發現了幾個紙箱子的舊書。老板娘是華人,五十多歲,可以講一點中文,讓我坐在木樓梯上慢慢翻。紙箱子裡有一些英文的小說,還有一些漫畫書。這幾個箱子大概很少有人碰,積滿了灰塵,翻騰一過,一無所獲,倒是弄得灰頭土臉,腿上也被蚊子趁火打劫地占了不少便宜。還好,最後在屋子一角的小桌上,看到一摞二三十本香港談文史掌故的老雜志-《大成》,包括一本73年12月的創刊號。算是賊不走空,我就拿了這本創刊號去結賬,老板娘問怎麼不多拿幾本,我說帶起來太重了。在舊貨店裡,不管錢多錢少,只要有了交易,買賣雙方的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我問老板娘附近還有沒有什麼有舊書出售的地方。她想了想說,沒有什麼了。然後說你去我的分店看看吧,接著把分店的地址Jalan Pintal Tali 8號工工整整地寫在她店鋪的廣告紙背面交給我,說那個店看上去是鎖著門的,不過你只要去敲,會有人來開。

我隨即按圖索驥,很快就找到了。鐵藝矮門上確實掛著鎖,敲門之後,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從裡面慢悠悠地踱出來,我給他看了手寫的地址,相當於是介紹信。他就把我讓進去,問我對什麼感興趣,並盡其所能地一一拿出來給我看。書實在沒有什麼,幾冊學寫字的,還有小孩的課本。看我沒有興趣,又拿出些舊海報,觀音壽桃之類的。還有些老唱片,有羅文的廣東歌,也有小馬師曾的粵劇《萬惡淫為首》等等。一一看過之後,他說,你要的東西大概在這裡很難找得到。我問為什麼。他邊把攤出來的東西收好,邊說:“有中國內地的人到這裡來掃貨的。兩星期來一次。”這幾年,中國的古董商四面出擊,秋風掃落葉一般在海外各大城市排查進貨。致使跟中國有關的舊物在海外價格扶搖直上,有點存貨的店主都與時俱進,標善價而待沽。沒想到的是,這樣的小地方也不能幸免。國人做生意無孔不入的熱情和勤奮實在令人感佩。

從小店出來,正是下午日照最強烈的時候。馬來西亞的天氣預報一般都寫“30, feel like 37”,今天就是feel like 37。

在街上漫無目的的一直溜達到黃昏,翻看旅游書,介紹了一家娘惹菜館,叫“nyonya breeze”。 所謂峇峇(音同“巴”)娘惹,就是華人和馬來人的混血。所以娘惹菜,就是結合了中餐和馬來飲食的特點。馬來飲食的特點,主要是加入花樣繁多的南洋香料。小店開張才兩年,店面不大,裝修得簡簡單單,但窗明幾淨,服務員男男女女身穿鮮艷的水果綠工作服,黑色棒球帽,長得都有模有樣。店員看我們是游客,很好奇我們是怎麼知道他們這家餐廳的。我拿出那本《馬來西亞終極天書》翻到介紹此餐廳那頁給他看,他看了,又拿去給老板娘看。老板娘四五十歲,名叫尤櫻綢,很好聽的名字。她慈眉善目,保養得很好,我進店的時候,她就安安靜靜地坐在臨街的玻璃窗前看書。她就是一個“娘惹”。 說是娘惹,我倒也看不太出來她跟普通華人有什麼差別。反而她彬彬有禮的一舉手一投足,似乎是有著舊時代的風姿,讓我寧願當她是淘米浣紗的八閩女兒。老板娘對這書非常感興趣,站著翻了很久,又問了我們一些問題,聽說我們是北京來的,她說前幾個月還去過上海和杭州,也有人勸她在國內開分店,她覺得如果不是自己動手,對菜品質量放心不下。說了幾句,她就轉身進廚房做菜去了。看她那麼喜歡,很想把書送給她,又一想,未來的幾天還要靠它,還是忍住了。點了書上介紹的蟹肉碎煎面包,胭脂雞,炒桑巴椰漿蝦,Acar魚,要了一杯豆蔻水。還沒進嘴,首先菜的色澤就很吸引人,利利落落,清爽明快。再好吃的菜,如果視覺上是不清不楚泥沙俱下的一團暗色,到底還不能算真正的美食。進到嘴裡,馬來香料的各種味道就都跑來了,確實好吃。可惜我不是二爺那樣的美食家,怎麼好吃法也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五。

晚飯後,坐車跑在臨海的公路上,電台裡放著馬來的民歌《Rasa Sayang》,歡快的曲調如此熟悉。想起小時候聽鄧麗君翻唱過這首歌:“Rasa sayang, 嘿,愛情實在太神奇,一會叫你笑嘻嘻,一會叫你哭啼啼。”Rasa Sayang,馬來語,意思是“愛的感覺”。我想也是旅行的感覺吧。落日慢慢要沉過山去,前方不遠處就是香格裡拉Rasa Sayang酒店。

第三日 檳城

正事辦完辦閑事。今天的任務是把作為一個游客該去的地方大致走一遍。出門之前,看著地圖大致確定了一條步行路線。然後出門打個車去往路線的起點-張弼士故居。

這次碰上的是個馬來司機,胖胖的,看樣子大概有點印度血統。人顯得很熱情,一上來就問:“you from where”,我愣了一下答道:“Beijing”,兩個人英文都不怎麼樣,就因陋就簡地展開了交流。他拖長了聲音,像陳佩斯學新疆人賣羊肉串說話那樣:“Beijng? wow, very big ,big city!”他又問我們是不是要去購物,我說對購物沒有興趣。他說:“you from china, no shopping!Everything here from china。“他拉了拉自己的短袖白襯衣說:“China!”又拽了拽黑色料子褲:“China!”接著又把腳揚起來:“China!You from china , so no shopping!”他好像發覺自己還漏掉了什麼,指著方向盤前面掛著的手機:“Mobile,China Too!”我看著他手舞足蹈的,不禁想笑。他嘴沒停,又說:“you should buy Penang products! One , Chocolate.Two, white Coffee. Chocolate and White coffee are very nice.”他說路上就會經過一家商店,他可以免費停車等我。我說不用了。他又吹噓了一通巧克力和白咖啡,看我沒話說了,就很慷慨地說,你可以問我任何事,我解釋給你聽。我問他張弼士故居幾點開門,他說現在還沒開,你可以先去買巧克力和白咖啡。我又問他,什麼是峇峇娘惹。他回答說:“Baba nyonya is mixture, you see, there is chocolate and white coffee ahead.“不管我問他什麼,他都用巧克力和咖啡來回答我。我慢慢失去耐心,不再說話了,就只有他一個人口若懸河地把關於巧克力和咖啡的極小信息量反復宣布了一路。

檳城核心區域極小,張弼士奇怪的紫色別墅,檳城博物館,聖母堂,英國殖民者的市政廳,炮台,但凡殖民地都無非是這些東西,大城市就宏偉一些,小城市就局促一些。一一走下來,博物館買票參觀了一遍,其它的則有些進去轉悠了一下,有些僅在門外路過看了幾眼。

下午七繞八拐,到了一條叫Lebuh Armenian(打銅仔街)的小巷子。走不多遠,右手邊座落一中式大宅,上書“寶樹“兩個大字。滕王閣序說:“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這裡就是檳城謝氏祖屋。門口有幅對聯,上聯是“系出炎黃氏傳申伯”,下聯是“聲馳晉水望重東山”。謝氏是最早到檳城定居的華人五大姓邱,楊,謝,林,陳之一。後來做生意發了財,以1894年謝清輝被任命為吉蘭丹州甲必丹後的一段時間為全盛時期。這裡要對“甲必丹”做一名詞解釋,甲必丹是殖民政府任命的管理一地華人社區的最高長官。比如辜鴻銘的曾祖父辜禮歡就是檳城的第一任華人甲必丹,辜鴻銘也出生在檳城。

謝氏祖屋占地面積很大,裡面有一所小小的育才學校,大概以前是供本族子弟讀書的私塾,此外也有議所,飯廳,戲樓等設施。這是一個以姓氏和地域為紐帶的活動中心。華人從十八世紀末開始從漳州,潮汕地區漂洋過海,大量湧入檳榔嶼,最初從事的職業大多是開采錫礦或者在蔗糖種植園裡做苦力。社會地位既低,又要茫然面對陌生的西方殖民文化衝擊。為了保護自己和族群的利益,他們通過幫會,宗族關系聚集在一起。對內賑災濟貧,排解爭議。對外則以合力出擊。檳城的華人社會因此能夠歷經風雨,把在中國因為社會動蕩無法保存的宗族村落特征和民間生活形態呈現在異鄉的土地上。檳城類似這樣的會館,祠堂,廟宇數不勝數。無論是供奉的神靈先賢種類,還是建築樣式都是花樣繁多。

檳城謝氏拜東晉謝安為祖,認同自己源自福建漳州海澄縣石塘社。廳堂牆壁的顯著位置上還貼著一張1960年由當時的海滄人民公社華僑聯絡局毛筆抄寫的原有一百零八個社名表。在廳堂旁的一個紀念室裡,懸掛著孫中山的畫像,畫像上面有“天下為公”的橫幅。謝家人說是前幾年在老宅的舊物中發現的,是孫中山親筆,當時大張旗鼓地報道此消息的報紙也貼在旁邊以資佐證。

說到孫中山,黃花崗起義就是他和同盟會一干人等在檳城策劃的。這次會議叫“庇能會議”,庇能是檳城(Penang)的另一種譯法。會議地點在柑仔園404號孫中山寓所,參加的人有孫中山,黃興,胡漢民,還有以吳世榮為代表的當地同盟會員。而打銅仔街上的“孫中山檳城基地”也是他的一個重要活動據點,他在這裡發表演說向當地華僑富商籌款。此地離謝氏寶樹堂只不到5分鐘行程。門臉非常不起眼,掛著“莊榮裕”的老招牌,門旁邊拉著一張海報,海報上有趙文瑄在電影《夜明》中飾演的孫中山的劇照,還有胡主席到這裡參觀的照片。平時不開門,想進去得預約。我沒有預約,就只好在門外轉悠了好大一會兒。

革命前輩挑秘密會議的地點很有講究,這個地方是馬來人,印度人,華人混居的地方(不遠處就有一宏偉的清真寺),陌生人到來不容易像純華人社區那樣引起附近居民的懷疑。而且此地離碼頭,車站都很近,便於逃跑。我找了當時孫中山在會議上的演說來讀,他說:“我每次找大家來開會,沒別的事,就是要錢。雖然大家不嫌我多事,我自己實在是很不好意思了。……我也很不願意總找大家要錢,但這麼重大的責任,不找明達的諸位,我又去找誰呢?海外的同志出錢,國內的同志出命,共同救國吧。……萬一這次我們又失敗了,我下次決不再打擾大家,找大家要錢了。成敗在此一舉,我就說這麼多了。”國父尷尬沉痛的神情如在眼前。會議之後半個月,他就被殖民政府總督驅逐出境了。他的家眷則繼續在檳城住了一年多,也一直由當地華人照料。元配盧氏,妾陳粹芬,還有兩個女兒每月需要一百二十到一百三十元的生活費,由十一個同盟會員分擔。

汪精衛也多次到過檳城。汪口才極好,胡漢民說他:“出詞動氣容貌,聽者任其擒縱,余二十年未見有工演說過於精衛者。”陳璧君是檳城金鋪商人的女兒,當時只十八九歲,聽了汪的演講,不僅自己對汪一見傾心,還拉上母親也參加了同盟會,傾其家財跟著革命去了。

清末南洋地區到底直接受到近代西方文明影響,又富於財力,最重要的是意識上還沒有把自己同中國母體分割開來,很多人仍然夢想功成名就之後衣錦還鄉。因此可以對孫中山的事業有極大幫助。又是一百年過去了,物換星移,現在的一代已經沒有對中國的認同感,六百萬華人徹徹底底地成為了馬來西亞多種族社會的一份子。

第四日 檳城

你要是到檳城來看海,一定失望。這裡的海水不藍,沙灘也不細。海水退潮之後,很多地方會變成黑色的爛泥灘,一些不知名植物的枯枝敗葉潦草地歪斜在裡面。因此也沒有酒店願意花大價錢把哪塊海灘圈起來自己獨占。天黑以後,海邊總會有很多學生,興高采烈地在沙灘上辦篝火晚會。沒有燈光,只有淡淡的月光和跳動的火光映照年輕人的臉,在進退的潮聲裡陪伴著他們又唱又鬧。

不能看海,就看看山也是好的。

升旗山是檳城名勝。上山之前一般都會先去一下山腳下的極樂寺。極樂寺號稱全馬來最大的佛教寺廟,1890年由從福州鼓山湧泉寺托缽而來的妙蓮和尚倡議修建。在旅行當中,寺廟永遠都是一個雞肋。無論哪個城市,如果實在想不出什麼可以招攬游客的景點,總還可以把半新不舊的寺廟喬裝改扮,大肆吹噓一番,成其為旅游產業的支柱。只要舍得一次性投資,多捏幾個羅漢,觀音像比別家高上幾米,就不愁賣不掉門票。極樂寺依山而建,廟宇的建築是中西結合,紅紅綠綠的,看上去土頭土腦,有南方鄉村的艷俗。我雖然不喜歡,但也感到那熱鬧的煙火氣中是有生命力在。廟裡香客眾多,只要花20RM(1RM等於2塊人民幣)就可在新瓦上留名祈福,到了半山的觀音像附近,價錢就變成了30。南洋人熱衷經商,把寺廟也變成一個小商品市場,但凡游人經行之處,售賣紀念品和佛具的商店,鱗次櫛比擠得水泄不通。吆喝聲亦和唱經聲混合起來,在升騰繚繞的青煙裡此起彼伏。要想離開極樂寺,更要費一番周折。一個不太明顯的出口標志指向一個爬滿了烏龜的放生池,然後是一條漫長的小商品街。兩邊售賣百貨的攤販夾出一個窄小過道,由於頂棚封閉,且無窗戶透氣,所以非常憋悶。穿行其間,感覺像是中了埋伏,邊向兩側不停地擺手搖頭,一邊落荒而逃。出了這條小路,白日青天當頭,覺得正午的海風把胃口也吹開了。

對面一個開敞的大排檔裡,有十幾個爐灶在燒著午飯。掌勺的都是上了年紀的華人,一男一女,大概都是夫妻檔。做的東西簡單,並沒有菜單,只把有限幾個花色的名稱刷在小玻璃櫃上,馬來文和中文都有,中文字還要大一些。無非是福建炒飯,海南雞飯之類的。在檳城幾天,很少看到關起門來開著空調的飯館。到處都是窗門大開,頭頂上幾只舊電扇呼呼呼地轉來轉去。這是一種生活習慣,就像江浙老輩人,冬天在房間裡凍得要死也不肯開熱空調一樣。我向老人家喊“一盤福建炒飯,一杯冰可樂”,老頭兒點點頭,三五分鐘就端了上來。

升旗山上最早是個櫻桃園,有英國士兵和官員駐扎,海拔八百多米。為上山方便,英國人於1923年修建了纜車,山高路長,中間便還設有換乘站。郁達夫1939年游檳城即是坐纜車上的山,不過當時纜車的木制車廂如今早已廢棄了。

郁達夫,王映霞夫婦到檳城的時候,早已勢同水火,心緒是截然不同的。郁達夫是“三宿檳城戀有余”,王映霞則是“久客不歸無異死”。一年多後兩人簽署了離婚協議,王便孤身回國了。在他們二人的故事中,我寧願相信王映霞的說法。郁達夫的詩文為了看起來漂亮,往往是要犧牲一點真實性的。他所作的律詩“五月廿三別王氏於星洲,夜飲南天酒樓,是初來投宿時”就是個例子。其實他根本沒跟王吃過這頓飯,只是做好了詩,胡亂加上了一個題目罷了。他寫成《毀家詩紀》給人看,別人勸他不要發表,以免傷夫妻感情,他的回答是,詩寫得太好,不發表實在可惜。嫁給這麼一個文學青年,確實需要極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所以“山公大醉高陽夜,可是傷春為柳枝”雖然讀起來哀婉動人,但真要過日子,還是當不得真。郁達夫是見一個愛一個的情種,在這點上大概跟胡蘭成沒有什麼不同。胡蘭成吃虧就吃在只交女朋友,不交男朋友,所以替他說話的人少。再加之他倒霉蛋,陰差陽錯碰上一個文章寫得漂亮,粉絲眾多的大才女,這才處處不招人待見。而郁達夫則牢牢地控制了輿論陣地,一直以非常正面的形像出現。連他後來在巴爺公務給日本憲兵當通譯,也成了忍辱負重,臥薪嘗膽了。

扯扯又扯遠了。升旗山上看海景著實壯觀。“萬裡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這裡的海峽可是比長江更加壯美。檳榔嶼和馬來半島之間的檳威大橋平靜地橫臥在遠處的海水和濃雲之間,連接起兩岸成片的暗紅色市鎮。在濃雲的縫隙中露出一方藍天映照檳城一角。島城多烏鴉,我看到它們三三兩兩地從近處騰起,向山下沉睡的屋瓦飛去了。

第五日 馬六甲

馬六甲沒有機場,也不通火車。從檳城過去可以乘長途汽車,但要六七個小時。也可以乘飛機先到吉隆坡,再換汽車。考慮到時間成本,還是坐了早上8點的飛機,還是亞航,9點到吉隆坡,換出租車,11點就到馬六甲了。

送我去檳城機場的司機是個華人,叫阿烈(Alex),普通話說的還可以。昨天碰上的那個華人司機就完全不會說,只能聽懂一點點。阿烈四十多歲,有兩個兒子。他父親生在馬來,母親則是從福建來的。他可以用好幾種語言,在家裡,他和兒子說福建話,老伴和兒子講英語,他和老伴說廣東話。兩個兒子之間呢,則是學校裡教的普通話。聽上去真夠亂的。華人湊在一起不是談政治就是談富豪,他說馬來西亞的首富是香格裡拉集團的老板,其次是雲頂的老板林梧桐。不過,林梧桐死了,換成他兒子林國泰接手,現在只能排十幾名了。他問我去不去雲頂,我說對賭錢興趣不大,這次時間緊就不去了。他說:“華人哪有不賭的呢?我們這裡這樣講,不賭對不起父母,輸光是為國爭光嘛。”我們都笑起來,我問他檳城賭博是否合法。他說不合法,檳城人要麼去雲頂賭,要麼都到公海去賭,早上下船,晚上輸光了回家。我說那穆斯林對你們這樣濫賭沒意見嗎?他說:“你以為啊,現在穆斯林都被我們帶壞了,跟著一起賭呢。”我又問,現在華人和穆斯林通婚的多不多,他說:“很少很少。因為要過幾道關。最要緊的是如果跟穆斯林結婚就要信回教,姓要改掉,都變成阿蔔杜拉或者穆罕默德了。以前還要厲害呢,還有割禮呢。”以前跟穆斯林結婚生出來峇峇娘惹,算土著,享受很多特權。現在不行了,峇峇娘惹算華人,沒啥油水可撈了。在異鄉能與一個會說鄉音的當地人交談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和阿烈聊著聊著,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自由行的好處是隨心所欲,但是缺個導游,也會少了解很多當地的情況。快到機場的時候他感嘆,我們相見恨晚啊。我也是這樣覺得。

到了吉隆坡,華人就少得多了。在機場帶我去馬六甲的是個印度人,胖胖的,因為長得黑,臉上就顯得缺乏參照系,很難留下印像。一鑽進車裡,就聞到一股混雜著汗味和某種佐料的味道,我想這就是大家平時說的印度味。車子開起來後,司機接到一個電話,他嘰裡咕嚕地講了幾句之後,很抱歉地笑著對我說:“你看,老婆又來電話了。”他笑得非常有感染力,讓人覺得他是一個天生快樂的人,會不由自主對他產生親近感。一路上,他話不多,也沒有像我此行碰到的所有司機那樣介紹巧克力和白咖啡。但是顯得非常有禮貌,當經過一些重要的地點時,他會用笨拙的英語試圖給我介紹一下,每次都伴隨著讓人愉快的笑聲。到了一個加油站,他一邊加油,一邊對我說,很抱歉,我要去一下洗手間,很快回來。過不久,就見他胖胖的身軀急匆匆地從遠處奔過來,邊跑邊提著褲子,上車之後還呼呼地喘著粗氣,自己拍著自己的胸口,似乎生怕耽誤了我的時間。車開進馬六甲後,當他終於看見我住的那家酒店大樓,他高興地像個小孩一樣松開方向盤,雙手拍著巴掌,哈哈大笑起來。

馬六甲本身就像一個熱帶植物園,小巧而美麗。花花綠綠,各式各樣的舊宅遍布全城。從1511年起,這座城市先後被葡萄牙,荷蘭,英國,日本占領,大概要算亞洲最老牌的殖民地了。所以城市裡從建築到飲食,從人種到風俗,處處留下了這幾個國家的印跡。如果單說游覽,似乎沒什麼太多內容,因為幾條街道都很短,一下午就可以走馬觀花地逛一遍。但是有閑情的人如果在“地理學家”咖啡館裡消磨一個下午,看看書,聊聊天,喝喝水,那會是很享受的事情。

馬六甲最著名的一條街叫做“雞場街”。雞場街兩邊都是五顏六色的老房子,既有旅游紀念品商店,也有華人會館,博物館,甚至還有鐵匠鋪和殯儀館。有一家叫“金星上人”的圖書館,是一個老和尚捐的,裡面布置得清幽典雅,架子上都是佛學書。不過,沒有一個讀者。當然,我花時間最多的還是舊貨店。

昨天剛說到檳城極樂寺是福州鼓山湧泉寺的和尚妙蓮倡建的,今天就又碰到了和湧泉寺有關的東西。在一家店裡我買到一部五十年代湧泉寺雕版刷印的《大乘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佛經木夾板經折裝,經文後講得明白:“此大本金剛經乃是南洋馬六甲明覺蓮社明妙上人募款雕刻按照蹟沙藏及圓瑛法師講義正文弘一法師寫本上海佛學書局流通本校對刊刻無訛,公元一九五八年歲次戊戌佛誕日,板藏鼓山湧泉禪寺,福州李元恩刻印社鐫。”民國時湧泉寺自刻的佛經很多,到了58年大概寺內雕版人才凋零,所以委托給坊間代刻。而像李元恩這樣的刻印社,此後不久想必也關門大吉了。我是客家人,大伯在鄉鎮開鏡畫店。聽他說,直到八十年代初,他還親手雕版印刷《貼試禮儀》在集市上出售。可惜他自己手裡倒沒有一份保存下來。這部經書有趣的是書後不僅有捐資人的清單,還有詳盡的刻書花費明細(這部分是鉛字排印的,都按人民幣標注)。比如:付刻大金剛經七千二百五十三字每字四分,共貳佰九十元零一角貳分;付刻大金剛經佛像一張拾捌元五角;付裱紙一萬六千二百張每張工資二分共三佰貳拾肆元等等。這樣的明細用小字排了好幾葉,也算是難得的印刷史料吧。書最後還有清末翰林福州人陳培錕手書上板的一篇跋文。唯一的遺憾就是蟲蛀得比較厲害。虛雲法師是妙蓮的弟子,曾經做過湧泉寺的主持,也曾在馬來講過經,此事大概跟他也是有關系的吧。

去馬來之前看過一篇采訪李佳薇的報道,問她新加坡什麼東西好吃,她說是海南雞飯。馬六甲最出名的就是海南雞粒飯。所謂“粒”,就是把米飯揉成一個球形的小飯團,一粒一粒的端上來,遠看還以為是上了一盤荸薺。我去的是旅游書上推薦的位於雞場街口上的“中華茶室”,號稱最正宗,什麼時候去都得排隊那種。也是沒菜單,進去不用點菜,就要飲料就行了。每人都是一盤白花花的“荸薺”,和一盤海南雞。飯團濕乎乎,鹹唧唧的。說實話,吃到嘴裡先是覺得意外,進而有點惡心。我硬著頭皮,數著數兒,一粒粒全部下肚了。隔了這麼多天,想起這個美食,還是恨得牙根癢癢的。馬六甲的雞粒飯和娘惹菜誰要說好吃,實在是有點昧良心。連吃了幾頓之後,特別懷念一碗大米飯,一盤西紅柿炒雞蛋。

第六日 馬六甲 吉隆坡

昨天沒逛完的舊貨店,今天接著逛。昨天那家店裡是爺倆看攤,今天這家是娘倆。店裡都有大量從潘家園一類地方進的貨,文革海報,毛主席像章,這些貨色在這兒也有市場?來這裡買舊書的人想必極少,兩個老板都把我當成目標顧客,把店裡犄角旮旯的舊書都翻出來讓我細看。我挑來揀去,拿了兩冊路易士的書,開始也激動了一下子。路易士是紀弦的筆名。幾年來,也只買到過一冊37年新詩社的《火災的城》。這次好,雪花啤酒,一下兒兩個。再一看,香港五十年代出的,就琢磨是不是盜版書。翻翻內容,是小說,路易士還寫小說?好像沒聽說過,要真是他寫的小說,那可稀罕了。2RM一本,夠便宜的,趕緊買下,回到酒店立即百度。查到了許定銘先生在大公報上寫的文章,說有兩個路易士。除了紀弦,還有一個是香港的小說家李雨生。許先生藏有他的中篇小說《火花》,而我買的這兩本也是海濱書屋初版的現代小說叢書,分別是《黃海風情畫》和《曠野狂想曲》。書沒有被讀過的痕跡,我想也許是當年出版社運到南洋來代銷的。許定銘先生的學識和風度都令人景仰。上個月在香港,曾蒙許先生盛情款待,並賜書多種,還告訴我他在大公報上寫了多篇書話。可惜我不學無術,後來一直無緣拜讀,否則也不會瞎激動這一下子了。書當然還是稀見的,只是明珠投暗,如果是許先生買到,一定比我高興。

在馬六甲,最有名的華人是鄭和。他曾五次造訪馬六甲,沒有他,後世可能不會有那麼多華人背井離鄉遠赴南洋。馬六甲有鄭和紀念館,鄭和文化館,鄭和旅社,鄭和茶室等等。他可以算是滿剌加時代的姚明了吧,馬來人對華人的第一印像就此種下。華人這個姚明沒選好,病根一落,好幾百年也緩不過來。鄭和紀念館每天都有循環表演的皮影戲,介紹他的生平事跡。十幾個游客坐在長凳上,看到戲裡揶揄鄭的宦官身份時,就都笑起來。在河對岸的聖保羅山上,馬六甲博物館的背面,鄭和的石像俯視全城。從後面看過去,他的背影還算威武高大,黑沉沉擋在藍天裡,孤零零的。

回到酒店,還可以從18層樓上最後看一次馬六甲海峽。眼前是一座棧橋筆直地伸向海中央,棧橋的盡頭有座小島,島上矗立著雪白的清真寺。越過清真寺金碧輝煌的圓頂再向遠處望,就是水天相接的大海了。教科書上屢次提到的這片水域風平浪靜,你能看到幾艘油輪模糊緩慢地從遠處駛過。馬六甲海峽從古至今一直都殺伐不絕,現在由印尼,馬來,新加坡三個國家共管,三個和尚沒水吃,所以依舊是海盜出沒的地方。這裡不像三亞或者普吉島,海邊沒有人游泳曬太陽做spa,沒有喧鬧的酒吧,沒有宰人的海鮮攤檔。這條黃金水道不屬於游客,這是政客,商人和強盜的大海。

離開馬六甲,來到了最後一站,吉隆坡。1857年,一伙探險的華工發現這裡有錫礦,吉隆坡因此逐步發展起來。這裡的第一任甲必丹叫葉亞來。在出租車上看馬來西亞的中文報紙,有一條消息說,政府把葉亞來對吉隆坡發展所做的貢獻從教科書裡刪去了,很多華人表示抗議。馬來西亞是多民族國家,馬來人,華人,印度人共處,華人大約占百分之二十幾。馬來西亞獨立時,英國政府曾經建議把所有的華人遣送回國,認為英國人撤走後馬來人解決不了這個民族問題,經過華人的努力才取消了這個提議。民族問題的確敏感,一點日常紛爭一旦被加上民族的背景,事情就容易鬧大。矛盾不可能完全避免,只能盡量減小其影響。領導這樣的政府很不容易,要處處小心,誰也不傷害,所以馬來政府也特別愛提“和諧”這個詞。從這幾天的觀感來看,馬來政府小心翼翼所營造的民族關系氛圍還是不錯的。華人裡的激進派大概不會想到,如果占人口大多數的馬來人感到自身在社會上處於弱勢地位,更容易引發社會動亂,到頭來吃虧的還是少數民族。

一進吉隆坡,就像提前回了北京。車流擁塞,海市如沸。從車窗望出去,著名的國油雙子塔在遠處鶴立雞群,閃閃發光。

第七日 吉隆坡

旅游書上都說馬來西亞的出租車是打表的,如果不打表是違法行為,可以告司機。可我碰上的的哥沒有跟我提這事的,都得事先鬥智鬥勇,說好價錢才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看出來我是外國人。出租車基本是馬來西亞國產的”proton”牌,吉隆坡的國家博物館裡離入口不遠就有1985年下線的全馬第一部國產proton牌汽車在展覽。聽說這個車廠96年還收購了英國的蓮花跑車。出租車的計費方式有兩種,一種是兩公裡2RM起步,之後相當於每公裡0.5RM。還有一種比較奇怪,按時間算,2分鐘起步,此後每分鐘蹦若干RM,具體我記不清楚了。如果按表走,那車費是相當便宜的,比中國一般的省會城市都要便宜(考慮到馬來的人均GDP是中國的2到3倍)。整個行程中,我也的的確確碰到了一位肯打表的司機。參觀完吉隆坡國家博物館之後,我在路邊的出租車停靠站等車。天熱車少,過了好久,終於等來一輛。我問司機到舊火車站要多少錢。司機笑了笑,指指計價器,“by meter!”。我驚喜了一下,想還是首都好,司機師傅又有禮貌又守規矩。上了車,拿出地圖想看看路。還沒把地圖打開,車已經停了,我以為是紅綠燈。沒想到司機說:“到了。”我往窗外一看,可不是到了。就是博物館拐一個九十度的彎,也就二百多米的路。吉隆坡樹木又高又大,把視線擋住了,那麼宏偉華麗的舊火車站大樓離這麼近我愣是沒看到。我是啞巴吃黃連,心裡這個氣啊,我用眼神在司機後腦勺上畫了個叉,心說,好小子,算你狠,你個缺德帶冒煙兒,生孩子沒肚臍眼的。

今天在唐人街附近的中央市場裡看到一家皇家雪蘭莪錫镴的專賣店,他們的產品做工非常細致,可以說是很好的工藝品。所以決定去這家廠位於郊區的展覽大廳參觀一下。這個展覽大廳開車過去要半個多小時,我就在中央市場的門口找了個印度司機。跟他侃價的時候,他一臉無辜地說:“今天是勞工日,而我還在工作。”我想想他說的也對,就沒往死裡砍。

皇家雪蘭莪錫镴是從汕頭來的師傅楊堃於1885年創辦的,一百多年的家族企業,代代傳承至今,且還在發揚光大,很了不起。展覽大廳除了賣東西,也有制作流程的表演,澆注,拋光,刻花,很值得一看。還可以花錢學習親手做一個產品。我問講解員,現在的錫是從哪裡開采,他說不是馬來西亞產錫了,現在的都是從英國進口,在南非開采的。而且近些年已經改進工藝,成分裡已經沒有鉛了。我買了一只茶葉罐,一個鐘,一把開葡萄酒的起子,還有一個葡萄酒瓶塞子。我家裡舊有一只清末的錫器,也是一只茶葉罐子,直筒型。罐底有款“店住汕頭正莊點錫” “潮陽顏和順正老店”“真不二價”。可惜曾經摔過,錫軟,有些地方摔癟了。汕頭1861年開埠,,而民國時,已沒有顏和順的字號,所以年代可以斷到晚清。記得以前查過,顏和順也是楊家人的字號。我估計這個開辦皇家雪蘭莪的楊堃跟顏和順的楊家肯定有親戚關系,年代,地點都對得上號。我們國家傳統工藝裡那麼多好東西,可惜現在還沒有挖掘得特別得力。能夠把傳統的東西不僅繼承下來還能再加以發展,使之適應現代人的需要,這樣的工作就更缺乏了。馬來西亞的皇家雪蘭莪錫器和泰國Jim thompson的絲制品都是讓人一看就喜歡的好東西,我們真正讓人羨慕的民族工藝品品牌要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呢?

昨天我在google上搜了一下吉隆坡的舊書店。搜到一家Skoob Book,地址是No.88,jalan padang Belia,Brickfields。今天打車去找,那裡是城南,一片貧民區,房子相當破舊。Jalan Padang 86號是一家音像店,我在附近轉來轉去,既沒看到88號的門牌,也沒有書店的招牌。沒辦法了就到86號隔壁去問,那裡面燈光昏暗,是一家游戲廳,卻沒有什麼生意。老板黑瘦黑瘦的,他舉著我抄的紙條,湊到燈下看,說Skoob Book一年多以前就搬走了,已經搬到更遠的地方去了。我想全世界的舊書店都一樣,就像布衣書局又從潘家園搬到四環以外的垡頭去了。我問老板知不知道現在具體的地址,他搖了搖頭。我也並沒有那麼執著,不想再打電話查了。這家書店就這樣留在了我的想像裡,我可以任意發揮,想像那裡也許會有一冊應該屬於我的好書,或者兩冊,也許一冊也沒有。那就一切隨緣,讓它繼續躺在書架上,等待下一個愛它的人吧。

馬來游記終於補寫完了。其實想說的還有很多,但寫游記就像拍婚紗照,是給自己的生活一個紀念。事先充滿了期待,一旦開始,又不耐煩地希望它盡快結束。當你拍完最後一張照片時,你一定會長舒一口氣。除了那些被定格下來的畫面,其它的很快就會一股腦地從你的記憶裡抹去。我沒有拍過婚紗照,我的感覺對嗎?

(完)


精選遊記: 馬六甲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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