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越(二)沈園之夜

作者: 永風

導讀華燈初上,紹興也穿上了她華麗的晚裝,因為並不確定晚上的游程,所以便決定到城中逛逛,一是祭一祭五髒廟,二來先行探探路,熟悉一下地形,也好為第二天的游程做准備。聽說魯迅故居和沈園相聚不遠,也就打定主意,先去熟悉這兩塊地方。按照地圖,沿著解放路行至魯迅中路,沒想到這裡竟跟上海城隍廟一般,路面狹小,人流攢動,既然車頭已經進來,那就硬著頭皮� ...

華燈初上,紹興也穿上了她華麗的晚裝,因為並不確定晚上的游程,所以便決定到城中逛逛,一是祭一祭五髒廟,二來先行探探路,熟悉一下地形,也好為第二天的游程做准備。聽說魯迅故居和沈園相聚不遠,也就打定主意,先去熟悉這兩塊地方。按照地圖,沿著解放路行至魯迅中路,沒想到這裡竟跟上海城隍廟一般,路面狹小,人流攢動,既然車頭已經進來,那就硬著頭皮往裡開。一路磨磨蹭蹭緩緩前行,游人越來越多,車越來越少,正有點後悔不該進來,竟發現前方有個空位,說是空位,其實也就將將一輛面包車的長度,頂著游人不耐煩的眼光,總算安妥好了座駕。剛下車,見有一管理員在指揮另一輛“誤入歧途”的車入空位,我便走過去詢問是否要付停車費,沒想人家也不搭理我,專心指揮,我這才意識到這裡不是上海,到處都要停車費的都市。也罷,探路去也。往前20米,就是名聞遐邇的鹹亨酒店,白底黑字招牌分外醒目,不斷有食客在其下留影,桌桌座無虛席,我一向是討厭排隊的,這時不知怎的竟也沒了飢餓感,也好,便向一老者打聽了沈園的方位,老者正在打烊,順手一指“馬路對過”,既是對過,應也不遠,便順老者指的方向而去。

約莫10分鐘光景,忽見不遠處有一小橋,名曰“放翁橋”,小橋一側便是沈園了。我們一行人中有人說到“走吧,探路完畢,明天再來。”我便說,既然來了,就去看看票價,也不耽誤功夫。至售票處門口,發現沈園門票原來還分日場和夜場,夜場比日場多了一場表演,因此夜場的門票也以此演出的名字命名——“沈園之夜”。一番商量,我們決定夜游沈園。

來紹興之前,我已決定,其他地方可以不去,沈園我是一定要去的,陸游與唐婉纏綿、曲折的愛情,放翁那至死不渝的依戀,經過千年,並未老去。不費多少功夫,便找到了我神往已久的《釵頭鳳》壁,頓時,這橫亙千年的情愫開始在我腦海裡蔓延開來。唐琬原是陸游的表妹,兩人自幼青梅竹馬,最終喜結連理,兩人成親後伉儷相得,琴瑟甚和,是一對情投意和的恩愛夫妻,不料婚後陸游之母不喜這個兒媳(一說是由於唐婉多年無喜),便逼迫陸游休棄唐氏,二人另行嫁娶,在舊禮教的逼迫下,這對有情人終被拆散,彼此之間也就再無音訊。後來唐碗改嫁給趙士程,陸游也另娶王氏。某年春天,陸游到沈園去游玩,多年之後兩人竟在沈園不期而遇,真是感慨萬千。唐氏安排酒肴,聊表對陸游的撫慰之情。陸游見人感事,心中感觸良多,此情此景,陸游悵然久之,遂乘醉吟賦《釵頭鳳》一首,信筆題兩闋於園壁之上。陸游《釵頭鳳》——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詞中充滿了陸游怨恨愁苦而又難以言狀的凄楚心情,也表達了他對唐婉的眷戀之深和相思之切。唐琬見了這首《釵頭鳳》詞後,感慨萬端,亦提筆和《釵頭鳳•世情薄》詞一首。這次與陸游的不期而遇,無疑將唐琬已經封閉的心靈重新打開,裡面積蓄已久的舊日柔情、千般委屈一下子奔泄出來,柔弱的唐琬對這種感覺幾乎無力承受。而陸游,幾年來雖然借苦讀和詩酒強抑著對唐琬的思念,但在這一刻,那埋在內心深處的舊日情思不由得湧出。四目相對,千般心事、萬般情懷,卻不知從何說起。在好一陣恍惚之後,已為他人之妻的唐琬終於提起沉重的腳步,留下深深的一瞥之後滄然而別,只留下了陸游在花叢中怔怔發呆。未久,唐琬竟因愁怨而死。唐婉《釵頭鳳》——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此後,陸游北上抗金,又轉川蜀任職,幾十年的風雨生涯,依然無法排遣詩人心中的眷戀,在他六十七歲的時候,重游沈園,看到當年題《釵頭鳳》的半面破壁,事隔四十年字跡雖然已經模糊,他還是淚落沾襟,寫一首詩以記此事,詩中小序曰:“禹跡寺南有沈氏小園,四十年前嘗題小闋壁間,偶復一到,而園主已三易其主,讀之悵然”,在詩中哀悼唐婉:“泉路憑誰說斷腸?斷雲幽夢事茫茫。”後陸游七十五歲,住在沈園的附近,“每入城,必登寺眺望,不能勝情”,寫下絕句《沈園》:“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就在陸游去世的前一年,他還在寫詩懷念:“沈家園裡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這是一種深摯無告,令人窒息的愛情,能在死後四十年裡仍然不斷被人真心悼念,真是一種幸福了。陸游《沈園二首》——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台。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咚咚咚”,一陣急促的重低音舞曲,硬生生把我從恍惚中拽了出來,“沈園之夜”就要開演了。演出是在一小園內進行,門前早已排滿了等候入場的觀眾,忽一陣,人流開始喧囂起來,可以進場了。入得園來,但見戲台依山傍水而建,加上光影,有點《西湖印像》的感覺了。聽旁邊人說起,每晚有兩場演出,這場是第二場,八點開演。果然,八點一到,准時開演了,演出水准一般,內容主要是以唱為主,越劇、黃梅戲、戲歌,中間穿插夾雜了一些雜技演出,可笑演雜技的美猴王竟有多次失誤,本著將心比心,也就一笑了之了。

演出有些市井,我們便早早退場,穿過剛才的《釵頭鳳》壁,便來到了孤鶴軒。沈園的建築布局其實是以“孤鶴軒”為中心,那麼為什麼取名為孤鶴軒呢?回去查了資料,來由如下。陸游是南宋時期偉大的愛國詩人,出身於“書香門第”,由於金兵南侵,使他20歲就立下了“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的壯志。為官後因他力主抗戰,多次受到投降派的排擠打擊,命運坎坷不平,幾次遭罷職回鄉,晚年過著閑雲野鶴般的生活,並在82歲時寫有《城南》詩一首,在詩中,他以”孤鶴“自喻,所以,眼前的亭子就取名為”孤鶴軒“,以紀念這位偉大的愛國詩人。沈園內另有“宋井亭”和“雙桂亭”,也別具特色。陸游千年之前贈予了我們《釵頭鳳》,我們又能給後人留下點什麼呢? 不知不覺五髒廟又開始鬧騰了,該是跟陸游和唐婉道別的時候了。別了,千年的離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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