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跳峽是一條著名的徒步線路，在外國人心中的影響甚至大於國人。這條路線從橋頭鎮到
大具縣，直線距離約為二十多公裡，但加上山間小路的起伏蜿蜒，總長達三十多公裡。沿
途景色壯美，民風純樸，非常適合兩天的徒步旅行。幾家經濟、實惠的旅店也應運而生，
那些原來靠采石、種田
為生的山民也搖身一變成為旅店老板。
市場經濟中的各個經濟利益團體之間發生著微妙地互動。在這個貌似簡單其實很復雜的經
濟鏈條中，有金沙江渡口的擺渡人、路線的向導、旅店老板、甚至包括當地政府。
虎跳峽分為上虎跳、中虎跳和下虎跳三段，這條徒步線路一直有三種走法：從上游的橋頭
鎮順江而下到大具，需要在一開始即沿著高路（即哈巴雪山上的山路，區別於山下被稱為
低路的公路）進行四五個小時不停地上升，尤其在二十八道彎特別耗費體力，之後就一路
下坡或水平行進，可以
春風得意，高歌猛進地抵達大具，屬於先苦後甜型；另一種是從大具渡江逆江而上，到中
虎跳附近上高路。這樣走的話，上升被分為兩段，可以充分利用兩段上升間的平路恢復體
力，再加上走二十八道彎時已屬下坡，強度分配較為平均，對體力中等者更為適宜；另一
條路仍為逆流而上，但
在中虎跳走低路，雖然這條路擁有能親自下到江邊看上虎跳石的優勢，但由於強度太小，
真正的徒步愛好者往往看不上。
雲南擁有豐富的旅游資源，麗江納西族自治縣和中甸（現已將香格裡拉的名字申請到手）
縣尤為突出。麗江擁有中國最有號召力的被稱為“高原姑蘇”的古城，擁有的晶瑩剔透玉
龍雪山、氣勢逼人的長江第一彎、歷史悠久的白沙壁畫和玉峰寺的萬朵茶花；而中甸縣除
擁有納帕海、碧塔海美
麗清純、松贊林寺的悠久歷史，梅裡雪山的神秘莫測，更擁有香格裡拉這個讓人瑕想，充
滿誘惑的名字。這個原為中甸的小縣城能從眾多的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把《失去的地平線
》中的故事搶到自己手中，也充分體現了縣領導對發展當地旅游事業的決心和眼光。而虎
跳峽，正是位於兩個縣
城的交界處，金沙江成為界河，峽谷一側的玉龍屬於麗江，峽谷另一側的哈巴屬於中甸（
我還是以這個短小且被大家熟悉的名字來稱呼這個縣城吧），徒步的線路則主要在哈巴雪
山一側，即位於中甸境內。
當我和匈牙利的旅伴漢妮准備啟程去徒步虎跳的時候，我們發現自己遇到了第一個關於錢
的問題，使我們無法自由選擇徒步的線路。原來，從上游屬中甸橋頭順江而下，只需在橋
頭收一次三十元的門票；而從逆流而上的路線，則需在麗江境內交一次四十元的門票，到
中甸境內的核桃園再收
一次三十元的虎跳峽門票，一來一去相差不少。在不合理的收費和合理的線路之間進行一
番痛苦的比較之後，我們還是選擇後者。不過我想，當麗江政府制定出這一不合理的收費
時，他們肯定沒有進行痛苦的思考：反正不收白不收。（後來在網上發現，過這道關卡時
也可以裝傻充楞地逃過
票去，只後悔自己沒有早看到這條攻略）
麗江的收費實際上阻止了許多人從逆江而上的打算。事實上，當我們一路走過虎跳峽時，
與我們同行的人不過三五個，但與我們擦肩而過的則有三十多人。
途中的美景很快衝淡了我們的不快。小巴輕快地在山間飛馳。當初升的太陽把第一縷光輝
抹在玉龍雪山如銀龍飛騰般的十八峰時，我們的心也隨著那層層的林濤一起輕輕蕩漾，熱
烈地期待著我們的虎跳之行。十一點左右抵達大具，稍事休息、進過早餐後，我們再各自
付了十元錢，請小巴司
機把我們送往新渡口。半路上，新渡口的擺渡人陳柱迎到我們，於是轉乘它的老式吉普前
往渡口。
陳柱人很瘦，穿一身警察迷彩服。據說當天正發著高燒，剛從醫院回來，精神不佳。正在
行駛時，陳柱忽然“嘎”得一聲停住車，從身邊拿出一個望遠鏡，向遠處瞭望，讓我們頗
為驚奇。詢問之後，才知道陳柱原來還是麗江縣這一地區的森林警察，他正在觀察遠處的
一個拖拉機是否在砍樹
破壞植被。這讓我們很是景仰。於是，一路聊著到達新渡口。陳柱告訴我們，他作為警察
，每月工資只有一百五十元。1999年，他帶領家人修築了從半山腰的哨所到江邊，以及從
對面江邊到公路的小路，並購置了一只鐵皮機動船為來往行人擺渡。此舉得到了麗江政府
的支持。新渡口的開通
，使徒步者可以走出虎跳峽口即可擺渡過江，少走十幾公裡到老渡口枯燥乏味旅程，自然
受到了許多旅客的歡迎。多得時候每天有五六十人從此經過。但是，老渡口的生意就受到
了大大的影響，那些在老渡口以擺渡為生的山民便開始破壞新渡口的標志，衝突最為激烈
的時候曾炸毀了陳柱在
岩壁上修築的小路。陳柱一邊向我們報怨，一邊帶著我們走下山坡。直到這時，我們才第
一眼望見滔滔東去的金沙江，望見陳柱那條泊在江邊的紅色鐵皮船，頗有些“野渡無人舟
自橫”的感覺。江水流到這裡已出峽口，平靜而舒緩，的確是擺渡的好地方。船輕輕地推
開水波，幾分鐘時間就
到了對岸。陳柱給我們指了路，又告訴我們，他會一直用望遠鏡看著我們，直到我們走上
對面的公路。樸實的一句話，說得我們心中熱乎乎的。
路在山壁上呈“之”字形上升，叉路口都有陳柱用石頭做的標記，讓你根本不會走錯。慢
慢地，在岩石上能看到用黃漆寫的英文字：“Welcome to WOODY, hot shower and cold
drinks（歡迎到WOODY住宿，賓館有熱水澡和冷飲）”。我們會心地一笑：這些的賓館的
市場意識還真強。
上了公路，路邊是一位大媽，熱情地招呼我們買水喝。從她熱情的笑容、黝黑的皮膚，我
們很難想像，她也可能是炸毀陳柱小路的中甸山民中的一個。稍事休息，我們沿著公路朝
第一個目的地，核桃園輕快地前進。繞過兩個山坳，不到兩個小時，我們就來到了核桃園
村。買了虎跳峽的門票
進村，村口就是一路上廣告不斷的WOODY賓館和另一家Spring賓館。
說來非常有趣，經常徒步穿越虎跳峽的人中，外國人竟占了大半。這可能得益於著名的英
文自助旅游叢書Lonely
Planet的大力宣傳。為了方便外國旅游者的記憶，許多旅店都給了英文名字，途中的路標
也全用英文書寫。像WOODY的中文名字為山白臉，而Spring的大名叫山泉。在中虎跳的中
峽賓館有一個好聽的英文名字叫Tina’s，而高路本地灣村的中途旅館則被稱為Halfway。
這裡的孩子也許不會說G
OOD Ｍorning, 但與你說起Tina’s或Halfway則毫不含糊。他們准確而自如的發音，有時
真讓你產生時空錯位的感覺。
山白臉和山泉賓館的生意日漸滑坡，這與新渡口的開放也很有關系。如果從老渡口渡江，
徒步走到這裡也有近二十公裡，到這裡正好落腳休息。而從上游順江而下的人們，也願意
在此停留，第二天再奔向老渡口。但由於新渡口距此僅兩個小時的路程，南來北往的游者
在此都成了勿勿的過客
，難怪他們對新渡口都心懷怨恨。如何解決雙方的矛盾，的確是一個頗費腦筋的問題。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旅店不景氣的情況下，核桃園的村民又想出了另一
個生財之道。去年，村民夏銀固、羅兆祥整修了江邊的小路，使游客可以從穿過“一線天
”真奔中虎跳，吸引了不少喜歡探險的徒步者。由於路線復雜，且較為危險，旅行者一般
都會請當地人做向導，
以確保安全。向導費為十元至十五元一人。
村口放著中英文對照的路線介紹，三三兩兩地村民也在周圍游蕩，希望能掙些辛苦錢。夏
銀固不在村裡，我們選擇了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和他的遠房姐姐為我們帶路。
一路上景致美麗，路也的確很險。貼著岩壁，抓著鐵絲，走在不到一尺寬的小路上很是刺
激。兩個小時後，我們聽到了中虎跳江水的轟鳴。據說，日落之前，在中虎跳石上能看到
水霧中映出的彩虹。為了不錯過美景，我們加快了腳步。
正走著，我們迎面遇見一個瘦瘦小小，但非常精明的一個中年人。直覺告訴我，他就是整
修這條路的夏銀固。果然是他。他告訴我們，如果想上中虎跳石，必須使用他的鐵鏈才能
確保安全。於是，我們一起返回中虎跳峽口。
洶湧的金沙江水，在中虎跳被擠壓到不到三十米。巨大的水流在岩石上激起衝天白浪，氣
勢磅礡，振人心脾。從江邊到中虎跳石，須走過夏銀固修築的兩座木橋，手腳並用的越過
數個巨石。中虎跳石如一頭巨大的猛虎，頭高高昂起，但身軀卻伸入滔滔江水。與我同行
的漢妮坐在老虎的頭部
，再也不敢移動一分。而我卻覺得不滿足，手裡拉著夏銀固的鐵鏈，沿著虎背一直下到老
虎的尾巴處。這裡正好有一個小小的台面，我站在那裡，離峽口只有數米，而腳下兩米處
即是急速而過的江水，讓我不由得大呼過癮。而夏銀固卻根本不拉鐵鏈，在石頭上地“像
一只兔子般地跳來跳去
（漢妮用這樣的話來形容他）”。當夕陽漸漸下山的時候，我們帶著興奮的滿足感戀戀不
舍地離去。離走前，每人向夏銀固付了兩元的導游費，在他的本子上留了言，一起合了影
做紀念。
夏銀固告訴我們，他曾想加寬通過一線天的小路，但“老外”們個個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似
的說NO。他們說，如果路不險了，就沒意思了。中虎跳石也是僅在去年十月份才由一個內
地游客首先爬上去的。虎跳峽雖然是一條成熟的線路，但並非沒有危險。在過去的幾年中
，曾有五六名中外游客
因山體滑坡或失足墜落而在此隕命。當地政府禁止山民帶旅客走這條危險的路線，但往往
是旅客的熱情讓山民難以拒絕。如何在不破壞景致和保證安全的前提下，妥善解決這一問
題，形成當地政府、旅客和山民的三贏，是每一個真正關心虎跳峽的朋友應該認真思考的
問題。
中虎跳峽附近，有四家旅店。當我們隨著我們的小向導向上攀登的時候，他急於向我們推
薦“美景山莊”。原來，這家“美景山莊”是“山白臉”的分店，又叫ＷOODY
NO:2。以連鎖店的方式推廣自己的業務，可以延續品牌的價值。這些現代營銷書中理論，
看來山民們用來也是輕松自如。
各家旅店的條件相差不大，決定我們選擇的是品牌的號召力。早在我們出發之前，我已在
網上看到了無數個誇贊中峽旅店（即Tina’s）的貼子。我不想錯過。
剛到中峽，老板娘就熱情地出來迎接，安排我們坐在客廳中房，每人先砌上一杯熱茶。住
店的客人不多，本來住兩個人的房間，現在都成了單間。潔白的床單、柔軟的床墊，加上
木質的地板，溫馨而又舒適。起風了，望著外面剪影般的大山，聽著中虎跳轟轟的江水聲
，更覺得屋中溫暖，愜
意。
在中峽，處處也都能體會到老板娘Tina的生意經。客廳的一面牆上，是世界各地“驢友”
（指登山和徒步旅行的愛好者）的留言和照片；各種語言，中文、英文、韓語、日語，應
有盡有；感想、感慨、攻略、尋友，包羅萬像。我也向老板娘討了一個兩面膠，把我的名
片貼在上面。這些，都
將通過網絡和口頭的傳播，吸引著下一批的徒步客。
老板娘非常明白，驢友們的口碑非常重要。她的床位一直保持著十元錢的不變價格，不管
你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不管是淡季還是旺季。
Tina’s的優勢之一，是其絕佳的位置。從新渡口過江後，如果走一線天，到這裡天色已
晚。如果想從容地欣賞中虎跳的美景，在此歇腳正是理想之選。不知老板娘有沒想過，正
是陳柱的新渡口開通，幫了她不少的忙呢。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勿勿吃完早飯上路了。這一天還有二十公裡的山路要走，且有相當
的上升距離。Tina’s的房前，就是高路的開始。上升段需要走一個多小時，然後就是平
路。從這裡開始，就有許許多多的紅色、黃色箭頭為我們指路。紅色的是中峽旅店老板喜
歡的顏色，而黃色，則
是Tina’s的標志色。一路上我們看到岩石上無數個標注有到Tina’s和Ｈalfway還有多遠
路程的指示。可以想像，這些簡單的數字已為多少筋疲力盡的徒步者帶來希望和信心。
兩個小時後，我們抵達了本地灣的Halfway。一樣的木質房，一樣的笑容，迎接我們的是
中途客店的馮老板。馮老板原為一名赤腳醫生，幾年前由於看到驢友在其房前扎營露宿而
萌發了開設一家旅店的想法。當我們坐在中途的露台上與馮老板閑談時，得知前一天晚上
在中途過夜的人竟有２
３人！而Tina’s 包括我們僅為6人。看來，麗江那邊多設一道關卡的確使絕大多數人決
定從上游出發。在經過二十八道彎的痛苦上升後，能打起精神再衝刺到Tina’s的就不多
了。這麼想想，我們對昨晚七點多才衝進中峽旅店的四位美國人不由得敬佩起來。
除了天時上的優勢外，馮老板還積極地想辦法把客人多留幾天。本地灣村位於哈巴雪山山
腰，海撥約為2600米。馮老板設計開發了一條從中途攀登哈巴雪山的道路，行程三天，可
到達4500米以上的雪線地帶。對於時間充裕的愛好者來說，這的確是一個吸引人的計劃。
據說，一位跟隨馮老板
走過這條線路的驢友，正在家幫助馮老板用電腦繪制路線圖，使更多的人能共享這一探險
的樂趣。馮老板還專門准備了一張“驢皮書”，把走過這條路線的驢友的名字寫上去，做
長期的紀念。中途的洗手間也非常有特色。由於正對著陡峭的山崖和洶湧的江水，窗口開
得離地面不足一米高，
但又絕無春光乍泄之虞。洗手間旁山泉叮咚、空氣新鮮，還可坐享滿窗的美景。這也成為
驢友間的趣話。中途旅店還是幾家旅店中唯一擁有精美網站的，網址是www.half-way.net
。旅後歸來，您可以把您的意見和感受發給馮老板。至於馮老板是否天天檢查他的電子郵
件，我就不得而知了。
為了趕時間，我們勿勿與馮老板話別，接著上路。下午三點左右，我們趕到了二十八道灣
，比預定計劃晚了半個小時。幾位早晨從橋頭出發的老外正在這裡與我們相遇。個個氣喘
噓噓地，只會直著嗓氣衝我們叫：“到中途還有多遠？”“不遠了，再有兩三個小時吧。
”這麼回答著，心想，
馮老板的生意又來了。
下午六點，經過一天九個小時的跋涉，我們終於走出峽口，抵達橋頭鎮，我們的目的地。
雖然渾身酸痛，但心裡卻充滿了成就感和滿足感，也許，這就是跟著旅行團旅行所不能帶
給你的獨特感受。感謝一路上幫助我們完成行程的虎跳山民，沒有他們提供的方便，我們
這時仍會在山間背著沉
重的行李，艱難地跋涉，在疲憊中與許多美景擦肩而過。這虎跳峽中的生意經，我也許弄
不明白，但我相信純樸的山民，能靠他們自己的智慧和豁達，圓滿地加以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