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裡路雲和月--2010新疆環線

作者: leviis

導讀   新疆這個地方,套用一句台詞,去了才知道什麼叫去了。一直到現在我依然覺得非常的不習慣,總是以為陽光會普照到晚上十點,以為卡瓦斯還是觸手可得,其實一切都變了,我必須慢慢的習慣重新回到原來的生活。路書做出來了,我發現自己這一圈跑的竟然是如此的歡實。西安烏魯木齊來回四千公裡,南北疆轉了一圈差不多也三千公裡了,總的來說配得上八千裡路月和� ...

   新疆這個地方,套用一句台詞,去了才知道什麼叫去了。一直到現在我依然覺得非常的不習慣,總是以為陽光會普照到晚上十點,以為卡瓦斯還是觸手可得,其實一切都變了,我必須慢慢的習慣重新回到原來的生活。路書做出來了,我發現自己這一圈跑的竟然是如此的歡實。西安烏魯木齊來回四千公裡,南北疆轉了一圈差不多也三千公裡了,總的來說配得上八千裡路月和月的題目了。 

D1 西安-烏魯木齊  

晚上到的,這城市的初見時的印像還是傳說中的,朦朧看不清楚。  

D2 烏魯木齊-賽裡木湖  

10個小時的長途大巴,在松樹頭遠遠的看到賽湖。雖然已經期待的漫長,可看到你還是驚奇。藍,真的是很藍。

D3 賽裡木湖-伊寧  

大風驟起,搭車前往伊寧。路過果子溝的時候風雨大作,到了伊寧的時候又是陽光普照。東邊日出西邊雨的情況在後面的日子經常會遇到,印證了新疆幅員的遼闊和在新疆奔波的不易。夜宿伊寧。  

D4 伊寧-昭蘇  

從這裡開始見識卡瓦斯,這種淡黃的液體,微醺,有著淡淡的喜悅,讓我至今念念不忘。

D5 昭蘇-特克斯  

昭蘇的兵團農場有著大片大片怒放的向日葵,昂起的笑臉總是迎著太陽,我看見喜樂從泥土之中綻放。看到大片油菜花的阿克達拉不知道是不是《草原之夜》裡提到的那個地方。  

D6特克斯-瓊庫什台  

八卦城,除了卦像命名的八條主要的街道外,跟其它地方的小縣城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倒是瓊庫什台這樣沒有手機信號的地方給我帶來很多的驚喜。  

D7D8D9瓊庫什台  

在這個小村停留了最長的一段時間,但是大雨一直不停,穿越卡拉峻草原的計劃成了泡影,也許世事皆有機緣。  

D10 特克斯-新源  

在特克斯客運站的時候,一念之差去了新源,原來的規劃好的計劃徹底面目全非。有多少人生被不經意之間的一閃念所改變,沒有人能說得清楚。也許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D10 新源-那拉提  
那拉提草原並沒有傳說中那麼不堪。夜半有賊被人抓住,喊打聲、哀求聲以及細碎的腳步聲一夜未停。

D11 那拉提-和靜-庫爾勒-輪台  

獨庫公路由於塌方中斷,只能改道庫爾勒去庫車。這是有著最為緊密行程的一天,一天之內翻越天山從北疆到南疆,從牧場到戈壁。

D12輪台-庫車 

沙漠公路,胡楊林。一棵衰朽的胡楊上刻著,愛如此樹。溫暖而凄楚。

D13庫車  

庫車大峽谷,克孜爾千佛洞,魔鬼城。龜茲古國、安西都護府,所有的榮光早已湮沒在一捧黃土之中,我只聽到風聲在響。

D14 庫車-烏魯木齊  

這一天,阿克蘇爆炸,7人死去。歸去來兮,唯願世間平靜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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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聞。不旅行的人絕無快樂,羅希塔!活在人的社會,最善良的好人也會變成罪人……

那麼,流浪去吧!

流浪者的雙足宛如鮮花,他的靈魂成長,修得正果;浪跡天涯的疲憊洗去他的罪惡。

那麼,流浪去吧!

他的福份跟他一起作息,跟他一起站立,睡眠,如影隨身和他一起移動。

那麼,還是流浪去吧!  

— 梵天曉諭羅希塔

回來了以後,很多人都會問我那裡好玩麼,那裡安全麼,為什麼不跟個團,但是沒有人問我,你快樂麼?也許快樂是個很私人的感受,並沒有太多可參考的價值。在路上不斷的奔波,也許會辛苦,但是很自在。  

考慮線路的問題占據了相當一部分功課的內容,考慮性價比其實比較希望能找到人一起拼車,但是網上的線路找了很多不是時間對不上就是安排的一直在趕路。行程安排不希望太緊,就是走一走看一看。旅程之中除了在路上的感覺之外可以體會的東西應該可以更多。這樣到最後也沒有找到行程相似的人一起,原來以為會像在其他地方一樣輕易的就會找到旅伴,後來的事實說明,新疆的地域遼闊和景點的眾多使得有多少人撒進去都會消失不見。於是從一開始到最後基本上都是我和喜翔翔兩個人,不過這樣的好處就是不用遷就別人,想呆了就多呆幾天,不想呆了抬腿就能走。基本上全程班車,一站一站的走。車壞、路斷這些不靠譜事兒後來都被我們趕上了,體會了過來人所說的你要是有大把時間你就去坐班車的真正含義。  

這是一個非主流的線路,扔到任何一個論壇裡面等待撿人或者是被人撿最後的結局都是無人問津。因為大部分人在北疆都會選擇去卡納斯看看,因為大部分人覺得不去喀什等於沒到南疆。對於新疆的大,你不得不作為一個線路安排很重要的因素加以考慮,從一個地方到另外一個地方動不動就要二三百公裡,如果選擇卡納斯禾木這一線,要花費將近一周的時間勢必有很多的地方將無法考慮。另一方面很多年以來對環線的向往,使我比較希望能夠完成哪怕是不完全意義上的環線,因此在南疆淺嘗輒止到庫車就打道回府也算成就了環線的夙願。但是由於對傳說中的不靠譜的獨庫公路在我到達那拉提的時候才聽說由於大雨徹底無法通行,而且也沒人知道什麼時候能夠修好,只好選擇從和靜轉庫爾勒,然後從庫爾勒走庫車,走了一段的回頭路,我覺得這是這個線路唯一的不太完美之處。而且這樣的線路安排也經過了多次的推倒重來,卡納斯這一線是在臨走前兩天突然決定砍掉的,原因大概是我發現我看到的所有帖子都提到了卡納斯賈登峪和烏爾禾魔鬼城,我就有些煩了。到新源也是在特克斯車站准備直接回伊寧的時候臨時決定的,說不清楚原因。有多少人生不經意之間被一念之差改變,沒有人能說得清楚,也許冥冥之中已經注定。  

快要降落的時候,機艙裡有了小小的騷動,博格達峰在左側的舷窗赫然出現,在晚霞的邊緣它皚皚的雪頂從雲層之中漸漸清晰的時候,仿佛是當年在飛來寺看到卡瓦格博終於在雲海深處顯露它的真顏。這一刻,我心懷喜悅,我知道旅程開始了。旁邊一直帶著耳機的女孩也俯身趴過來,看了半天,才怯怯的問我,請問那個是天山麼?  

落地之後就已經天黑了,來接我的同學早就等在機場了,一起去吃飯,晚上十點才是新疆人吃晚飯的時間。透過車窗看這個黑暗中的城市,不知道未來會有怎樣的際遇。路過一個地方的時候,同學對我說這就是刀郎說得停靠在八樓的二路汽車的那個八樓,原是只是一個普通的車站,也許在別人眼中會有不同,我們每個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不同。有人說,旅行就是離開自己呆膩了的地方,來到別人呆膩了的地方。喜翔翔TX早來了一天,先於我一天品嘗到了烤肉和卡瓦斯,也買好了第二天的車票,從烏魯木齊到霍城,預計要十個小時的車程,所以今天晚上的任務就是休整。  

Tips

關於安全問題,可能由於去年發生的那個事情以及其後一年的通訊管制,回來以後很多人都在問我安全的問題,關於民族或者政治的事情不太好說,但是我倒真的沒有感覺到安全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我們生活在一個誤解大於危險的時代,每個人都在孤島之中與他人遙遙相望。安全沒有絕對的,在城市裡被偷被搶被車撞的風險從某種角度來說似乎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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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裡木  

早上在碾子溝客運站坐從烏魯木齊到霍城的大巴。從烏魯木齊到賽裡木湖的車很多差不多半個小時一班,坐到霍城或者伊寧的車在松樹頭下車,但是票必須要買到霍城的。如果趕路可以坐夜班車第二天早上到,我坐的是白班的,順便可以看一下風景。新疆大片大片的土地是由農墾兵團以機械化的方式耕種,有著成片的麥田、向陽花、油菜花,有著波瀾壯闊的美。大巴沿著312國道一路向西,一路上路過了石河子、沙灣(就是以大盤雞名聞天下的地方)、烏蘇,和無數的村莊城堡和花園擦肩然後迅速的向後退去。十幾個小時之後遠遠的可以看到一片雪松茂密生長的地方,司機說那就是松樹頭了。松樹頭的含義大概就是長了一片雪松的地方,而且從這裡就開始進入了廣闊的牧場,成片成片的雪松開始出現。  

下車後和聯系好的哈薩克人吐而宋聯系,把行李放進那個早有耳聞的四處都漏著風的氈房後飛奔去看賽裡木湖。對於賽裡木湖的蔚藍已經期待的漫長,但是當真的來到它面前的時候我顯然還沒有准備好。這個格外湛藍的天空下,當那一泓水晶般澄澈,明鏡般真實的湖水展現在面前,還是被震撼了雙眼。即使當水面清漪的片刻,湖面仍然沉吟不驚,如同一片流動的水鏡,完美地還原陸地上一切美麗的細節,包括山脊上歲月切割的痕跡。我終於相信了,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站在塞裡木湖前不敢輕易地去評判它。塞裡木湖,這個有著大海般氣質像天空一樣深遠的高原冷水湖泊,仿佛如同一個閱盡人世滄桑的看客,那麼安詳從容地在天地之間,靜靜地遙看著歲月從它的眼前流過。那歲月是一片深海,倒影出藍色的未來。那些藍色,不斷的湧出來,湧出來。  

晚上發現氈房不光漏風而且門還沒有鎖,上廁所的時候要拿著手電走很遠。第二天早上爬上後面的山坡,等待日出,像是等待一個結局被打開。賽湖的日出,緩緩地變幻,有著恢宏的畫面感,最後定格在一片蔚藍之中。山下,一只牧民家的狗仰著脖子嗷嗷的學狼叫,被女主人一磚頭砸的啞了嗓子,也許每一只土狗都一顆狼的心。一整天都躺著看滿山坡的牛羊,懶散的吃草,什麼也不去想,若余生如此,夫復何求。聽說六月份的時候這裡開滿各種顏色的小花,美不勝收,你的眼睛也迷亂其間,也許現在並不是草原最美的時候,但凡事各有天命,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並不需要太過在意。

下午的時候風驟起,吹得睜不開眼睛。  

到了新疆,才感受到日照時間長的真正含義,那是相當的長,長到崩潰。從早上七點天亮一直到晚上十點天才剛擦黑,我常常是看著沒有一點兒落山跡像的太陽心中充滿了惆悵,心中騰起厚重的不真實感,太妖孽了。  

在松樹頭攔過路的車去伊寧,但是運氣不好一直沒有攔到直接去伊寧的車。只好坐一維族兄弟的線路車到清水河,從清水河再坐車去伊寧。和維族兄弟交流起來非常的困難,我能做到的只是在車費問題上通過手勢和不斷重復達到一致,一人20。途中路過果子溝的時候開始下雨,到清水河後雨越下越大,換車到伊寧,破舊的依維柯,局促不堪的跟一幫維族人擠在一起。

車到伊寧,一片陽光燦爛似乎那場大雨壓根就是一場幻覺,後來像這樣東邊日出西邊雨的事情經常出現,使人感慨天山南北地域之廣袤。進入伊寧後,所有的人的身份證被收走進行檢查,後來越接近南疆這樣的檢查越是頻繁,在這裡才能體會到所謂民族問題的敏感,後來在庫車的時候,三百公裡外的阿克蘇發生爆炸,七人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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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寧  

伊寧是南疆進入北疆的重要通道,到這裡後感覺維族人的數量明顯增加。平常在西安街頭看到三五個維族人都覺得氣場強大,現在闖到了維族人的窩子心理不免十五個打水的桶,雖然一路上碰到的維族人都很友好。伊寧的漢人街,來這裡的全都是維族人,倒不是來這裡的漢族人都會有什麼危險,只是那種感覺,說不上恐懼但是不好,讓人覺得緊張。

關於民族問題說幾句,當然民族問題的根子動輒就在上百年上千年,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的清楚。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這樣的廢話就不說了,不管是否承認,維族和漢族文化存在巨大的不同。對於自己的文化他們有著極強的向心力,就此行所見維族人聽維語歌或者印度歌要遠遠多於漢語歌,維族人除了和漢族人做生意其他的時候基本上不說漢語,他們有自己的維語廣告看自己的維語電視。不可否認的是,去年的事件之後,本來就很敏感的兩個民族的關系現在更加緊張。現在的民族問題,是不是指責兩股力量的別有用心和伊斯蘭文化的桀驁不馴就夠了?新疆的石油運走了,新疆的天然氣運走了,新疆的棉花運走了,新疆的黃金運走了,新疆的和田玉運走了,西部大開發拿走了新疆的資源,但是給新疆留下了什麼。貧困是恐怖主義的根源,這是已經得到全世界認可的觀點。所以只是指責民族分裂主義是不夠的,經濟的均衡發展以及各民族共同的富裕才能根本的解決民族問題。沒有人會放著安逸的生活去鋌而走險,我們要承認不同,中國是所有民族的中國,不只是漢族也不只是維吾爾族,我們只有先做到真正平等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所謂支援,才談得上其它。  

在伊寧場面恢弘的夜市認識了一種叫做kawas的飲料,是用谷物、果子和蜂蜜釀成的,從嚴格的意義上講並不是酒,味道微甜。這種東西喝起來會有一種微醺、略帶憂傷的喜悅感,我對它有著上癮般的迷戀,朋友告訴我這種東西只有在北疆才會有,後來我在庫車的飯館說來個kawas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是一臉茫然的看著我。很多朋友卻不以為然,關於很多的好惡取舍,也許每個人眼中都有一個世界,每個人的世界皆是不同。  

當初在做功課的時候看到有帖子裡談到的班車的問題,班車好處是性價比高,花上一二十塊錢就能坐在時速80的大巴上狂奔幾個小時。但缺點按照原帖的說法就是,你得有大把的時間,後來漸漸明白了所謂大把的時間的意義,就是基本上不靠譜。汽車拋錨、路被水衝斷、人沒坐滿以及司機心情不好這些非常狗血的借口的任何一個都可以把你在原地拖上個把小時或者一半天的,你還不能有脾氣,有脾氣也沒地方說理去。從伊寧到昭蘇的10點的班車,因為坐車的人少,直接就取消了,一直到快11點才磨磨蹭蹭的上路,而且還一路走一路拉人。上一次這樣的遭遇是在老撾。在這樣的時候除了告訴自己要淡定之外並沒有更好的辦法,生活讓你不要匆忙的時候你別無選擇,其實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這一天住在昭蘇。  

在新疆有點兒不一樣的是,車站附近並不像內地那樣危機重重,其實車站旁邊都會有的交通賓館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價錢不像一般的酒店到了旺季就能敲一筆算一筆,而且設施如果不太強求的話還算勉強,重要的一點是離車站近,趕車比較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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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蘇

那美麗的天總是一望無邊

有粒種子埋在雲下面

營養來自這滿地污泥

生根發芽仍然順從天意

無數個雨點在我面前灑滿大地

站在這裡只有一個問題

向陽花,如果你一直在黑暗下

向陽花,你會不會再繼續開花  

關於昭蘇的記憶,除了有著清爽街道的小城,就只剩下腦海中大片大片的向陽花在驕陽下仰著笑臉憤怒生長的樣子,突兀,無法抹去。其實來昭蘇的初衷也就是為了看看大海一樣的向陽花,來了,看到了,也算是得償所願了。我從遠方趕來,恰巧你們還在,真好。

向前台的小姑娘打聽看向日葵的地方,據說現在開得正好。她說最好的地方就是阿克達拉,這個名字聽上去很熟悉,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草原之夜》裡提到的那個地方,不知道現在是否已經改變了模樣。也有班車,但是依然很不靠譜,在等了一個小時後依然沒有絲毫想要走的意思。為了不把這一天都耗在等車上,只能包車前往。班車雖然性價比高,但是一般比較不靠譜,除非比較大的站。新疆的幅員遼闊使得全部班車基本上不太可能,一個縣動不動就方圓一百公裡以上。在這裡開始放棄了絕不包車的念想,後來的事實證明班車+適量的包車才是合理的,當然包車最好不要超過一天。

前往阿克達拉的路上,路邊的野菊花開的正好,像夏花般絢爛。陽光斑駁而下的時候,一個聲音響起。我們在奔跑,沿著夕陽,是你喘息 起伏不停,我閉上眼睛。

在一片麥田的背面,我看到了那些野地裡挺立的花朵,在遠處閃耀金黃色的光芒。奮力的向上生長,熱烈的摯愛著土地,執著的守望者當空的烈日,天地之間,蔓延著無邊的孤獨。陽光在他們的臉上灑下來滿眼的金黃,向陽花舒展著熱烈又悲傷的情感,蠢蠢欲哭。沉甸甸的花盤、沉甸甸的對生命的熱愛。黃色的花瓣伸展著又扭曲著。一種充滿張力的生命力,從大地蓬勃的生長,那絕望之後的奮力迸發,像是火一樣在視線所及的大地上翻滾。

這一刻我似乎站在阿爾的原野,遠處是鬼魅般的風車。湛藍深邃的蒼天,萬分清純。陽光依然燦爛。布谷鳥和黃鸝還在叫。沉寂的麥田生長出使我驚恐不安的景像。眼前忽然閃出一幅畫:在一片翻滾的麥海中,孤單的梵高在拼命地奔跑。

這些從污泥之中生長出來的太陽,如果你們一直在黑暗下,你會不會害怕?

你會不會再繼續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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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什台

從昭蘇到科特斯很近,坐班車大概一個小時就到了,是我們坐車最短的一段。

科特斯或者是科斯特,一直到現在我仍然不確定是哪一個名字,這個有著維語名字的小城據說是南宋時長春真人丘處機作為蒙古國師應成吉思汗的邀請,前往西域向大汗指教治國扶民方略和長生不老之道的時候,被途經的特克斯河谷所動。於是,他以這裡勘定了八卦城的雛形。和很多名不副實的人文名勝一樣,這是一個容貌平平的地方,除了有八條以八個卦像命名的街道之外和中國其他地方的縣城沒有任何區別。毫無新意的小超市和無精打采的當地人,中國千篇一律的城鎮化最終必將也會把所有稍有不同的鄉村改造的千篇一律。

從特克斯到瓊庫什台每天只有一班車,只能在特克斯住了一晚。

第二天按照打聽的地方去坐唯一的班車,據說是一點發車,一直等到四點半才走。沒走多遠車在爬坡的時候拋錨了,哈薩克司機慢條斯理的修車,一個抱娃的轉過身去開始奶孩子,幾個牧民跑到山坡上曬太陽,一副歡樂和諧的場面。這還不算完,一個過路的卡車把班車蹭了,司機又跟人因為賠償的問題扯得不亦樂乎。三個小時後,所有的人都鬧騰夠了才上路,到英克家的時候已經天黑了。

哈薩克語瓊庫什台就是大台子的意思,這是大山深處的一個平台子,散落著不多的幾戶人家,沒有手機信號,牧民自己發電,電壓忽高忽低。這裡的晚上能夠看到漫天壯闊的星空,銀河和流星,每一次的明滅都是遠方的恆星歷經幾十年或者上百年才來到眼前,彌足珍貴。仰望星空,原來造物給予我們的恩賜一直都在,只是我們長久以來自己蒙蔽了自己。

英克家的後面是一片開闊的牧場,現在是夏天,草原上開滿小花的季節已經過去,據說那個時候滿眼都是各色小花。也許不是最美的季節,但是現在卻有著那種被稱作夏花的白色或者黃色的野菊花在藍天下叢生,泰戈爾說生如夏花般絢爛,是的這種絢爛只有見過的人才能明了。一直在夏花叢中這麼坐著,直到夕陽中,又見炊煙。小村旁邊的一條小河彎彎曲曲伸向遠方淹沒在一片繁盛的雪松之中,沿著這條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小河向上游走可以走到一個不知名的峽谷,風光旖旎。偶爾會有哈薩克人騎著馬穿過樹林而出,擦肩的時候我說加克斯麼,都會被報以兄弟般的微笑。英克說在去往喀拉峻的路上回頭看瓊庫什台的景色是最好的,無忌上走過這一線的前輩也印證了這樣的說法。由於一直在不停的下雨,我們等了三天也沒能等到這樣的機會,只好在一個清晨坐班車離開,也許世事皆有因緣。  

Tips

從特克斯到瓊庫什台每天只有一班班車。瓊庫什台可以住在牧民家,根據樂飛建議我住在英克家,英克的妻子是這個哈薩克牧業村唯一的漢族人,是村裡的醫生,家裡的木屋衛生情況尚好。天氣允許的情況下可以租馬從這裡穿越到喀拉峻,從喀拉峻回特克斯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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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源 那拉提

本來的打算是從特克斯回伊寧,再從伊寧坐車到庫爾勒,據說一路上可以看到成片的薰衣草,但這樣的安排顯然是走了回頭路,心有不甘。號稱全疆最刺激的獨庫公路斷了修修了斷,從剛開始做功課一直到後來到了和靜,好消息和壞消息就一直沒消停過。在特克斯車站看到有直接到新源的班車,就忽然想碰一下運氣,後來的事實證明我的運氣一如既往的差,最終我也沒有能夠看到那塊寫著外國人禁止入內的牌子。一念之差去了新源,原來的計劃徹底面目全非。有多少人生被不經意之間的一閃念所改變,沒有人能說得清楚。也許冥冥之中早已注定。這一路的經驗告訴我永遠不要計劃,你永遠無法預期路上將會發生什麼,除非你習慣了妥協,否則計劃就是用來被推翻的。多少終點又回到起點的例子都說明人生就是棋子,只能走著造化劃的印兒,無從選擇。

這一天住在新源,依然是車站旁邊的交通賓館。前台赫然貼著西安一個野雞大學的招生簡章,看上去也挺順眼。第二天一早就在車站坐車到那拉提,新源只發到伊寧的車,要到南疆去只能到那拉提坐車。到了那拉提以後終於證實了是個壞消息,英雄的獨庫公路又被洪水衝斷,據說在修但什麼時候能修好沒人知道,而等待它修好顯然是個沒譜的主意,甚至連巴音布魯克的九曲十八彎也被淹在水裡了。要去南疆就只能從和靜繞到庫爾勒了,而且班車都沒辦法過去只能包車。

既來之則安之。

既然已經來到那拉提了,既然巴音布魯克廣袤的草原也看不到了,如果再不去看看近在咫尺的那拉提草原就太暴殄天物了,盡管看了網上的帖子我也曾對它嗤之以鼻。很多人對它的非議之處在於所謂的開發過度,但似乎就像是對於新疆安全問題的人雲亦雲,誤解多過於理解。誠然,旅游團會一撥一撥的把人運到景區裡,然後被拿著小旗的導游像趕鴨子一樣趕來趕去。但是我會再一次的提及新疆地域遼遠,很多旖旎的風景遠非什麼景點所能比擬,我們沿著鞏乃斯河往上,翻過了不知名的山坡,走過不知名的牧場,其實那拉提並沒有傳說中的那樣不堪。最後穿過一片有著半人多高牧草的山坡,居然走到了景區裡面,無意之中完成了一次逃票。

晚上住在那拉提鎮上,依然是一頓水果大餐。

夜半有賊被人抓住,夾雜著漢語和維語的喊打聲、哀求聲以及細碎的腳步聲一夜未停。直到快天亮才在恍惚之中睡去,夢到自己在的草原上騎馬,一直看不到邊只是地平線在不斷地延伸,身邊的人面目怪異表情模糊。  

Tips

關於景點,其實以草原之大所謂的景點並不會真正被鐵絲網所禁錮,這一線真正完美的方式應該是沿著鞏乃斯河往上經過那拉提一直到鞏乃斯林場,這一路有著絕美的景色,草原、雪松以及遍地悠然的牛羊,你可以在任何喜歡的地方扎下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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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台    

獨庫公路也就是217國道,由於被水衝斷,只能改道庫爾勒去庫車。這是有著最為緊密行程的一天,一天之內翻越天山從北疆到南疆,從牧場到戈壁。整整一天都縮在車裡,透過車窗看著太陽升起,太陽落下。從那拉提到新源,然後從新源到庫爾勒,就沒出站直接在車站買了票上了車,沒有去看一眼博斯騰湖不知道算不算是一個遺憾,後來終於在天擦黑後來到了輪台。行程至少在五百公裡,這樣的一天一直在路上,其實並沒有聽上去那麼吊,坐車坐的快要吐了。

忽然想起來,鐵血裡經常被憤青們引用的陸游的名句“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前兩句似乎就是“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不知道老陸說的那個輪台是不是現在眼前的這個輪台。關於古稱的輪台版本很多,但是現在的輪台是西氣東輸的起點,遍布人稱磕頭機的巨大機器。這是個漢族人多過維族人的小城,大部分都與石油或者天然氣有關,吃到了久違的川菜,非常熟悉的味道。輪台是去庫車一個必須要過的地方,但似乎並不是毫無可取之處,有穿過塔克拉瑪干的沙漠公路和沙漠裡的胡楊林。找了樂飛推薦的司機,她剛剛去過,還是比較靠譜。

很快就上了戈壁,茫茫中滿眼都是蒼涼。

不時就有一片一片的紅柳在戈壁上生長,茂盛。鐵絲一樣的駱駝刺突然出現在一彎沙梁的低窪處,形狀矮小,甚至已經沒有了生命跡像,也許只需要幾滴水就又會鮮活起來。在沙漠公路零公裡的地方,我還是很俗的拍了幾張到此一游的照片。起始於這裡的沙漠公路,將仍在不斷流動的塔克拉瑪干一分為二,肆虐千年的大沙漠收斂了鋒芒,公路的另一頭是五百公裡外的民豐。公路在沙漠中央不斷向前延伸,看不到邊際,像是一條天路。公路兩旁是人工用於固沙的蘆葦叢,打著格子,像是沙漠中綠色的花邊。隨處可見井架、抽油機和石油人的工作生活營地,輪台是西氣東輸的起點,司機指著遠處的黑管子,大漠深處蘊藏的天然氣就是通過這些黑管子輸送到全國各地。沙漠剛勁的線條與柔軟的沙礫,遠觀與近觸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很糾結。在細密的沙礫中竟然發現了星星點點的貝殼碎片,是滄海桑田遙遠的證據麼,我不知道。

那些被人們稱為磕頭機的東西一上一下抽出的黑色液體是比劫灰更為久遠的記憶。

過了塔裡木河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就看見了雕塑一般的胡楊林,他們有的生長有的死去,但依然挺著身軀不願到下。這些樹在維語中稱為托克拉克,意思為最美麗的樹,不吝用最好的語言贊美它。這些樹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爛,像英雄一樣在荒漠之中悲壯的活著或者悲壯的倒下。司機師傅告訴我現在並不是看胡楊最好的時候,因為胡楊葉子要到十月份才會黃,現在都是綠的,據說那個時候能看到一片片金色的烈焰。這裡沒有水,沒有山,生命音信全無,而這些胡楊扭曲著軀干不斷向上生長,在沙海之中,任水源干涸,任盛夏酷熱,任深冬嚴寒,依然不屈不繞。在一棵胡楊的樹干上看到有人把字刻在上面,愛如此樹,一九九四,溫暖而凄楚。如果愛情能如此樹那樣不死也稱得上海枯石爛了,不知這段十六年前的愛情現在是否依然如往昔。

回去的路上,司機突然說,這片死去的胡楊林就像是橫屍遍野的戰場,我覺得他挺有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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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輪台到庫車。

庫車就是一個完全是維族人占大多數的小城了,也許再往南疆的深處走這種感覺就越明顯。庫車就是唐朝時候的西域龜茲國,就是《西游記》裡的女兒國,是當年稱西域三十六國之一,唐朝開拓西域時曾在此設立安西都護府,現在已經沒有半點兒異域的感覺,除了大街上都是高鼻梁大眼睛的維族人這裡和任何一個內地的小鎮沒有太大的區別。其實這樣說也有問題,庫車從地理空間上分為新城和老城,老城住著3萬多人,絕大多數是維吾爾族。老城與新城隔著庫車河遙遙相望,庫車河已經干涸,只有過去的河床。與新城馬路兩側遍布的時裝店、超市不同,老城依然保持著古樸的風格。

按照攻略上說的在漢族人比較多的市中心找地方住下。這裡就基本上是新疆游的最後一站了,假期即將耗盡,簡單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太快。因為一路上一直都在趕路,希望能在這裡能輕松一點兒,所以就選擇了包車。本來想找一個漢族司機,起碼交流起來沒那麼費勁,但攔下來五個全都是維族司機,最後只能放棄抵抗,選了一個面善的。後來的事實說明,交流的困難帶來的困擾是巨大的,一直到最後我也沒有能夠弄懂這哥們兒到底叫什麼。好在經過我一遍遍的重復使得我們在車錢上沒有理解上的偏差,這樣的成就感已經相當欣慰了。

第一站是大峽谷,有種說法是北疆看風光南疆看風情,其實庫車這裡的風光也算得上醒目了。這裡的山已經和北疆的山不大一樣,或者和大部分地方的山都不一樣,山上寸草不生,到處都是丹霞地貌。通體通紅的山體連綿不絕,據說吐魯番那裡的火焰山也是這種感覺,確實有一種燃燒的熱烈之感。這些紅褐色岩石經過億萬年的風刻雨蝕,形成現在的丹霞地貌。紅褐色的山體群直插雲天,在陽光照射下,猶如一簇簇熱烈燃燒的火焰。在這些火焰一樣的大山中穿行,遠處是看不到邊的戈壁,眼界無限開闊。

克孜利亞大峽谷,就是俗稱的庫車大峽谷,克孜利亞在維語中就是紅色山崖的意思。峽谷的谷口十分開闊,深谷之中卻是峰回路轉,有些地方僅容一人側身通過。谷中仍有汩汩的水流出,在此之前的洪水來時在峽谷中是何種洶洶的來勢可想而知。克孜利亞峽谷的風姿不僅僅在於雄奇和險峻,更在於幽深、寧靜和神秘,站在谷底仰視那些被造化撕裂的山崖,只覺得陡峭的峰巒似乎隨時隨刻都會壓下來,窒息、眩暈。

千佛洞,迎面看見的就是鳩摩羅什的塑像,這個地位可以比肩玄奘的大師當年就是從龜茲出發來到長安,廣授大乘經典。相機統一寄存,據說是為了文物保護,這個地方曾經有無數的石窟和佛像,但只是曾經,一千年來不斷地被異族入侵和文化融合,四大文明都曾經在這裡改變這裡的宗教文化甚至種族,現在只有所剩不多的殘垣斷壁。遭受到了異教徒、外來侵略者以及村民的多重破壞的克孜爾千佛洞甚至比敦煌的破壞更為嚴重,在所剩廖廖的碎片中看到了男飛天,長著胡子。余秋雨裝逼聖經《文化苦旅》曾經提到過的斯坦因也到過這裡,這裡也有一個王道士那樣的敗家玩意兒,幾個銅板和幾壺燒酒,大批的壁畫雕塑便拱手相送。這裡現在只剩下殘缺的痕跡,訴說著曾經的際遇,大部分的雕塑以及被整塊兒切下的壁畫現在躲在列強們的博物館的玻璃櫥窗後面。穿過千佛洞旁邊大片細密的蘆葦灘走到山崖的盡頭,是那個叫做千淚泉的瀑布,從寸草不生的山頂潑灑而下,沁涼無比。山體上刻著大大小小的符號,晦澀,像是迷霧盡頭的遠方。

當年在西藏的時候,就每每聽到那些玩新藏線的人們說起的魔鬼城,這麼多年以來心中充滿了向往,終於在這一天得償所願。新疆廣袤的土地上散布著很多的魔鬼城,哈納斯附近的烏爾禾以及昌吉和哈密都有這樣的雅丹地貌,克孜爾也有一個魔鬼城。嚴格的說這裡已經是拜城的地界了,拜邊疆地區悠長的日照時間所賜,我們能夠在天黑以前趕到這裡,看到了夕陽中的魔鬼城。維族司機把我們拉到地方後就義無反顧的睡去。克孜爾地域廣袤,看不到邊際,而且人煙稀少,這一刻世界停止紛擾,向後退去,只有風聲在響。 遙遠世紀的沉積岩被億萬年雨水和風的切割,就成了這靈魂們穿梭的城堡,風起時,陰森凄厲,故稱魔鬼城。夕陽中,魔鬼城裡被染成一片血腥,彌漫出肅穆殺氣,使眾魔鬼仿佛被注入靈魂,蘇醒過來。列成浩蕩軍團,鐵戈頓地。一座獨立出來的山堡上,幾縷鮮紅順著淺淺的溝痕自頂而下。仿佛受傷的獸,在孤獨中舔拭自己千百年不曾愈合的傷口。

絕塵而去的時候,魔鬼城裡干涸的河床正在夕陽中沾染著暮氣,在余暉之中一點點的變暗。在路上的時候已經是夜幕降臨,朋友發來短信告訴我阿克蘇發生爆炸,七人死去,讓我注意安全。

第二天奔赴烏魯木齊,這是開始的地方也是結束的地方。

歸去來兮。

凌晨的時候回來,長安一夜風雨。坐在車裡,隔著玻璃看著黑暗之中的滿城風雨。被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包圍,歸去來,歸去抑或是歸來,故鄉和他鄉究竟哪一個才是平復自我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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