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潘君登黃山記

作者: 雪域風雲

導讀潘君是我的同事,同事而朋友,朋友而兄弟,每日同在一間辦公室聆聽領導訓示,每月在同一個地方領取工資,每季度在同一口鍋裡爭獎金,雖然彼此攻擊從沒間斷過,但是不傷感情,也算是一件很讓人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們性格中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也有很多很不相似的地方,就算是一種互補吧。 比如我狂熱地喜歡旅游而潘君不喜出游,甚至免費旅游也不高興,床與電腦才 ...

潘君是我的同事,同事而朋友,朋友而兄弟,每日同在一間辦公室聆聽領導訓示,每月在同一個地方領取工資,每季度在同一口鍋裡爭獎金,雖然彼此攻擊從沒間斷過,但是不傷感情,也算是一件很讓人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們性格中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也有很多很不相似的地方,就算是一種互補吧。

比如我狂熱地喜歡旅游而潘君不喜出游,甚至免費旅游也不高興,床與電腦才是他的最愛。從精神到肉體,潘君向以強人姿態出現,他往往沉浸在意淫的世界裡不能自拔,在我想來實在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直到有一天,念及無聊無知,他邀我一道送客戶回皖南,我們兄弟才有機會結伴遠游。

客戶曹先生出生在山清水秀的皖南績溪,原本一直是古徽州的轄下,忽一日變成宣城市的轄縣,但是績溪人內心認同的還是徽州,即使時至今日在旅游大潮衝擊下,徽州也已不復存在搖身而成為黃山市,績溪人也不改初衷。說起徽州的文化與傳統,曹先生的自豪溢於言表,每以厚如典籍的族譜以資佐證,使我等上溯三五輩便不知所宗的人莫不景仰備至。

曹先生的家鄉在績溪城西的上莊鄉旺川村,上莊是學者胡適的故鄉,而城東的龍川則是胡錦濤的故鄉,再加上胡雪岩、胡宗憲、胡開文等等一干胡姓大人物,說明績溪縣確是一個人傑地靈的地方。人傑應無疑問,地靈卻值得商榷,因為從古至今皖南作為山區都不是一個富庶的地方,徽人外出經商源於皖南的地瘠人貧,徽商所積累的財富亦多源於江浙,徽人發跡後在故土的體現就是祠堂與牌坊,流傳至今就是徽州文化與徽派建築。

皖南的徽州文化底蘊和青山綠水無不令人神往,曹先生以此而自豪,我們也以有曹先生這樣的客戶而高興。去年初春,一個油菜花開滿山間的季節,我和潘君的前任送曹先生回績溪,只當是踏春;今年深秋,一個楓葉染紅山林的季節,我們再次送曹先生回績溪,就算是賞秋。只可惜如今像曹先生這樣留戀故土的客戶在我們部門實在是太少了,只可惜曹先生年底就要退休絕了我們來年的念想,所以我們更要抓緊這最後的機會。

徽州的地界,這十幾年來沒少去過,從黟縣、歙縣、婺源到屯溪、績溪,從徽州文化到徽派建築,從黃山到新安江,能去的基本都去過了。再想去就只能搜尋那些比較邊緣化的景區了,或者把精華部分重溫一遍,比照這兩條標准,我搜索的結果是塔川和黃山。後面名滿天下,前者除了色友幾乎不為人知。

從某種程度上講,黃山可以算作中國名山的代表,這是大眾的觀點。按照《國家地理》的排名,進前十都勉強,在那些資深的地理學者眼中只有南迦巴瓦和梅裡雪山,但那是小眾的陽春白雪,我家附近能有座黃山我已經很知足了。如果說點遺憾,我兩次去黃山都只到過光明頂,既沒登過天都峰也沒登過蓮花峰,因為恐高;只看過日落沒看過日出,因為偷懶不願半夜起來;只在排雲亭看見一點雲海的意思,因為去的不是時候。既然有這麼多遺憾,那就去彌補一下吧。

周五的中午常州出發,為了盡量多走一點高速,我選擇了常州-浙江長興-安徽廣德(高速公路)-寧國-旌德-績溪-歙縣-岩寺-湯口(省道+國道),由於繞道旌德全程大概需要八個小時。

除了無知無聊,潘君邀我同行還有個目的就是輪換開車。因不喜出行,潘君整日裡只在常州地區開車,難得開車走高速去蘇北看看岳父母。久之,養成了不認路的毛病,即使上高速也要用GPS,如果高速與GPS二者有一,也能勉強出行,如果二者皆無,他就真的不知道怎麼開車了。問題是,潘君絲毫不覺得開車不認路是件丟人的事情,他會很自豪地大聲告訴你:我不認路。除此,潘君視力不佳,不是近視度數高低的問題,而是無論如何也看不了多遠的問題,所以夜路山路也不能開。潘君很為自己駕駛技術而驕傲,說如果不是眼睛不好,開拉力賽絕對沒問題。我問潘君不認路怎麼辦?他回答拉力賽有導航員。看看外面的晴天麗日,我就只能先從導航員做起了。

曹先生是個儒雅的徽州人,與之相處還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他在自己權力範圍內對潘君的業務還是很照顧的,所以我們也心存了一份感激。一路之上,一邊和曹先生聊天,一邊為潘君導航。可憐出門方知潘君的GPS已經幾年沒有升級了,在道路狀況日新月異的今天,他那個GPS已成雞肋,只比廢物稍好。好在現在各地路標都很齊全,只要注意觀察,倒也不會走冤枉路。

廣德下高速轉向215省道,窗外已是連綿起伏的丘陵,雖至深秋,但還是一片綠色,中間也夾雜著些許紅黃斑駁的秋色。自北往南,走旌德比走績溪到旺川還要近點,改道通往旌德縣城的323省道後,路上的車立馬少了起來,路邊山上的秋色愈發濃了起來,漸漸可以可到層林盡染的秋色,唯有不時閃過的叢叢修竹還保留著綠色。夕陽西下,看著窗外的秋色,呼吸著皖南清新的空氣,對一個生活在城市的人來說確實是一種很愜意的享受。

天色慢慢開始暗了下來,潘君已經連續開了四個小時的車,從廣德下高速,我就提出換我來開,不知潘君是熱愛開車還是不放心別人開車,就是霸著方向盤不放,就長途自駕而言,這是不道德的行為,人不是機器,即使熱情再高,不累是不可能的,我所能做的就是更認真地幫他看路,上了鄉道潘君的GPS已成廢物。我很惱火地對潘君說你有本事就一個人開到湯口我一定成全。

從省道開到縣道、鄉道直到村道,最窄的地方比車身寬不了多少,最終在天色已晚的時候把車開到了旺川村口。趕緊折返往績溪縣城,這是一段山路,曲折起伏,路況極差,潘君終於自覺自願交出了方向盤,如果不是怕死我真想讓潘君繼續開下去。

漆黑的山路走到了盡頭,路越來越開闊,越來越新,新到GPS上只有一個移動的箭頭,再也看不到任何道路的痕跡,GPS在最需要它作貢獻的時候完蛋了,路標也沒了,只能回到最原始的下車問路,結果是熱心的安徽人開車把我們引上了正路。

績溪、歙縣、岩寺直接沿205國道過潛口直奔湯口,這最後的三十公裡全是盤山公路,路況很好,可能因為緊挨湯屯高速,嶄新的國道幾乎就我們一輛車, 大燈光芒之下看見路邊的樹葉都紅了,心下計劃等回程時一定還走這段路,好好拍幾張秋色美景回去炫耀一下,畢竟車跡罕至。

到達預訂的中外運黃山建國酒店已是晚上八點多,這是中外運投資首旅建國管理的酒店,緊靠黃山南大門,在湯口鎮算是很好的一家酒店了,在景區算五星標准在城市算四星標准,房間也很有特色,因為在頂層,屋頂全是原木,這是我在景區住過的條件最好的酒店了。

從離開旺川起,我和潘君討論的主要話題就是到了湯口怎麼好好吃上一頓喝點小酒,人生竟是如此簡單,對於我們這些整日不離酒席的人,只要餓上半天,一點美食就可以打倒。原本沒想在酒店吃晚飯,但是在前台聽說酒店的餐飲營業到半夜,宿在六樓食在三樓,很是方便,不必再吹冷風出去覓食了。

徽州自然是徽菜的發源地,最著名的毛豆腐、臭桂魚都不太能接受,雖然服務員一再表示只是聞起來臭吃起來還是香的。最後點了一鍋山坳雞湯、雪菜筍絲、石耳炒雞蛋。雞湯端上來還是非常誘人的,居然是在一只鼎中,雞湯還在沸騰,對兩個餓了半天的大男人來說實在是誘惑無可抵擋。

因為不抽煙被安排在安靜的西餐廳用餐,倆人一瓶紅酒,正是酒至半酣的狀態,酥酥地靠在軟椅中,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建國酒店的服務也已入鄉隨俗了,服務員多是湯口當地人,談不上有多規範,但是很親切,可以隨意開開無傷小雅的玩笑,我們離開餐廳時把汽車鑰匙忘在桌上,回房片刻之後響起敲門聲,開門只見服務員背著手笑著問我們把什麼忘在餐廳了?還允許我們猜三次,這樣的服務員我走遍中國也沒遇見過。

原本也曾想第一天住山下第二天住山上看日出東方,出發前看攜程上的天氣預報說周六晴天周日有雨,酒店前台也是這麼說,遂死了看日出的心,遺憾還是不得彌補,認命吧,這就是我的命!

一夜無夢在徽州,早晨拉開陽台的移門,抬頭看見遠處聳立的山峰被清晨的陽光照耀成淡淡的紅色,潘君問這就是日照金山嗎?回答正是。我走遍川藏線都沒看到日照金山,沒想到居然在黃山腳下的酒店陽台上看到了,但因為不是雪山,這個日照金山真的談不上壯觀。傍晚回到酒店才知道我們看到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天都峰,我這才想起我們入住景觀房的景觀就是指天都峰。

傳統的登山路線是後山上前山下,如果沒有大把的時間和超強的體力最好還是索道上步行下。根據酒店手繪地圖的提示,我們選擇後山的新索道從雲谷寺直上白鵝嶺。早年剛出道時因為恐高不太敢乘索道,到如今歷經大江南北諸多索道的考驗,早已視索道為尋常,哪知這次是找到後來人了。潘君上了纜車前後打量比較了一下說:下來時還要這樣坐,面朝高處,不然怕的。哈哈哈,原來一直在我們面前以強人姿態出現的潘君居然如此恐高,實在是沒想到。

登上白鵝嶺出索道站眺望北海,登峰攬景,但見天高雲淡,天邊還殘留著朝霞的一絲痕跡,遠處的山巒被雲層籠罩,僅留山峰好似浮在海上一般,這就是黃山景區分為東海西海、南海北海的由來,放眼看去真的好似大海一般。雲海最是黃山一絕,按地域可分為玉屏樓前觀南海,清涼台上看北海,排雲亭觀西海,白鵝嶺觀東海,光明頂觀天海。

步行不遠便是始信峰,為黃山36峰之一,黃山之美至此始信。湛藍的天空映襯下,奇峰林立,尤以石筍矼為“黃山第一奇觀”,始信峰還是黃山名松彙聚之處,接引松、黑虎松、連理松,奇松與怪石齊名,同為黃山之勝景。

十幾年來我曾經兩次登臨黃山,初春或是暮春,但都是在春天,原本指望這次能看到黃山的冬景,這些年當地政府一直在宣傳冬游黃山,描繪冬天的黃山有如童話世界一般。冬季特別是觀賞雲海的最佳季節,因此時雨雪充沛,水汽升騰,極易形成雲海,如果遇到晴天,雲海有時能持續三日之久。我也正是衝著這番描述才來再登黃山的,以為此時的黃山已是冬季,但是我錯了,這一日(11/20)的黃山竟是晴天麗日艷陽高照,哪有一絲冬天的樣子?不要說我帶的棉襖派不上用場,就是衝鋒衣也顯多余,毛衣只能脫下纏在腰間。

往北海方向過夢筆生花直至排雲亭,遠眺西海,但見絕壁千丈,奇峰幽谷,重巒疊嶂,只遺憾不見雲海的蹤影。

中間途徑正在改造升級的西海飯店,其施工外牆上滿是黃山的攝影作品,看下面的落款並非什麼大家,基本都是山上酒店的職工,作品多是我們這些一日游的客人難得一見的景色,不是壯麗的日出就是美麗的日落,而且多伴以雲海翻騰,美不勝收,從中可見就風光攝影而言,時機遠比器材來得重要,我只能發狠等退休了一定來山上住上半個月不信美景喚不來。也是說說寬慰自己,黃山上的北海賓館、西海飯店、白雲賓館、排雲亭賓館、玉屏樓賓館都是黃山旅游股份經營的,從無競爭也不打折,平時780周末980長假1280,半個月那是真的住不起,住得起也舍不得。

我來過黃山知道登山的苦處,也知道一根手杖對於登山人的作用,可是早晨忘了在山下買,路過北海前一個小店,詢價十塊,我問潘君是否需要,潘君咬咬牙說不要,再問則答曰:你行我肯定行,於是慨然前行。

過排雲亭不遠便是西海大峽谷的北入口,西海大峽谷被譽為夢幻景區源於黃山南雄北秀東奇西幻之說,是黃山風景區最秀麗最深邃的部分,西海大峽谷的秀和天都峰的險是黃山景點中最能吸引游客之處。若干年前恐高未登天都峰,這次本想仗著漸增的勇氣登上天都峰一了夙願,怎料從今年起天都峰又進入了為期五年的封閉期,吾欲登而峰不開,感慨人生還能有幾個五年?既然已經錯過了天都峰,斷不能再錯過西海大峽谷了,其實十天以後西海大峽谷也將因為入冬而關閉。

大峽谷從入口下到谷底再到出口大約十公裡耗時四五個小時,對體力要求比較高,一般鮮有團隊游客涉足。從白鵝嶺到排雲亭雖是山路但起伏不大,走起來還算輕松,從這裡開始便是真正的考驗了。入口段的風光還是很秀麗的,步道往返曲折,但多是往谷底而去,並不覺得特別累人,慢慢地,風光開始變得無趣,腳步開始變得沉重,尤其遇到上坡的路段開始走走停停歇歇。原本就是淡季,峽谷中游客就更少了,四個小時的行程中一直與四個上海毛孩子同行,如今的年輕人體力已遠不如我等年輕之時,他們自稱二十歲的心四十歲的身體,一路走一路歇,到後來已是三步一停五步一歇。

用了一個小時下到谷底,谷底一帶的景色實在是平淡無奇,抬頭仰望是拾級而上的山道,已經沒有選擇留給我們,往前往後都是一樣,那就爬唄!這時除了累還有餓,我們沒帶任何食品登山,除了兩個拇指般大小的沙糖桔。就是那兩個可憐的沙糖桔也被我們進峽谷不久就分享掉了,人不能沒有追求,我和潘君是懷著對食物的美好想像開始從谷底往上爬的。

從谷底往上爬了一個小時才看見峽谷中唯一的小賣部,確實小賣,基本沒什麼可吃的,連方便面都沒有,飢渴累三樣只能解決一樣,於是稍坐片刻喝口水繼續上路。潘君心理上的強人姿態至此已經崩潰,峽谷中再沒了手杖可買,他居然在山道上撿了一根別人扔掉的竹片,當時最恰當的形容就是:如獲至寶。全然不顧劈開的竹片是否會傷手,立馬就用了起來,還連聲說好,長短合適還有彈性,估計那一刻他恨不得那竹片能直接把他彈回酒店就好了。

此時的山路已經完全是絕壁中的棧道,難以想像這絕壁中的棧道是如何依靠人力建成的?恐高的潘君完全沒有勇氣沿著棧道的外側行走,他只敢緊貼內側的岩壁。

隨著棧道慢慢上行,秀麗深邃的的峽谷風貌盡現眼前,讓人覺得這四個小時的艱辛付出還是值得的。唯一遺憾的是,站在棧道邊上拍照時不慎把D80的鏡頭蓋掉到峽谷下面去了,只聽到落下去的聲音,低頭已不見蹤影。從新疆喀納斯雲南梅裡雪山西藏南迦巴瓦峰直到內蒙呼倫貝爾大草原四川稻城亞丁,可憐它陪我走遍大江南北最終掉落在西海大峽谷裡與大自然融為一體了,死得其所。我寬慰自己也許原本是該我掉到峽谷裡的,它是替我下去的,使我逃得一劫,如此想來應該為這個鏡頭蓋舉行個追悼儀式才是。

如果我們把走完西海大峽谷的全程分為四節,其中第一節北入口到谷底,風景秀麗且體力較好是一段愉快的感受;第二節谷底到大峽谷服務站,風光一般但體力尚能支持,抬頭仰望無盡的山路有種絕望的感覺;第三節服務站到步仙橋,峽谷險峻至此如步入仙境,但體能已至勉力支撐的地步;第四節步仙橋至天海,風光尚可,體能已是舉步維艱但勝利在望,這是最痛苦的階段,人的肉體和神經都已經麻木了,再美的景色也是白搭,唯一的信念就是早點走出峽谷,每次碰見對面的游客走來,問的都是同一句話:還有多遠到頭?而此時的潘君就像一台走路的機器,懶得抬頭也懶得說話,上坡撐著那根竹片下坡拖著那根竹片,好似殘兵敗將一般。

終於,下午一點半,在耗時四個鐘頭後,我們走出了西海大峽谷到達天海景區。看到了不遠處的白雲賓館就猶如在沙漠中看見綠洲一般,誰知最先看見僅僅是賓館的小賣部,餐廳還得再往前一兩百米才到。實在走不動了,先在小賣部裡找點吃的補充一下再說。娃哈哈八寶粥,平時從來不吃,這時就是人間美味,只恨易拉罐太深塑料勺子太短,吃起來太費力,就是這樣也是風卷殘雲的事情。我還幫潘君拍了一組吃粥的照片,初之迫不及待、後之心滿意足躍然圖上。總體而言,潘君比我年輕十歲,加之素有強人外貌,本不該如此狼狽,我很有點看他笑話的心態,雖然我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白雲賓館用午餐可是不便宜,但是也沒什麼別的選擇,魚香肉絲、宮保雞丁都是98一份,即使佐餐的一小小碟辣醬也要6塊錢,毫無疑問,這是我此生到目前為止遇到過的性價比最低的飯菜。我和潘君一邊吃著飯一邊討論晚上回到山下是兩人共享一份雞湯還是每人一份雞湯,餓了只不過一頓,已經猶如荒年一般,真沒出息!

吃完飯離開白雲賓館是下午兩點半,玉屏樓索道下午四點半關閉,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因為沒看到日出,所以我很想留在山上看日落,不過看完日落就必須步行下山。對我來說步行下山也需要極大的勇氣,但是只要潘君願意我很想留下看日落,可惜潘君對此斷然否決道:要看日落你自己留下我乘索道先下去,如此一說我倒也沒那份勇氣了,那就回吧。

天海經鰲魚峰、蓮花亭到玉屏樓索道站大約三公裡,對我和潘君來說,其艱苦程度和紅軍長征沒什麼區別。出發時我告訴潘君再往上500米就是光明頂,與天都峰、蓮花峰並稱黃山三大主峰,潘君表示沒興趣。路過蓮花峰就是有興趣也沒那個體力了,就只能眺望一下峰頂。快到索道站時,我告訴潘君只要再往前兩三百米就是名聞天下的黃山迎客松,潘君同樣表示沒興趣。他有興趣的只是酒店那張床,其實我和他一樣累,也許有過之無不及,但是為了美景我可以忍受可以克服,但是潘君覺得不值得,因為他原本就不喜歡旅游。

下午四點鐘,就像看見親人一樣來到玉屏樓索道站,下索道從松谷庵打的回到酒店。早晨從黃山南大門至雲谷寺,傍晚從松谷庵返回黃山南大門,山路蜿蜒曲折,滿目秋色,也是極美的景致。

黃山一日,早晨八點到達白鵝嶺,下午四點離開玉屏樓,整整八個小時,扣除吃飯休息,其余六個小時就一直不停地在走,上上下下,下下上上,步行距離應該在15公裡左右,這樣的運動量在常州是完全不可以想像的。

接下來,小憩、泡澡、吃飯、商量次日行程。原本我第二天的計劃是晨起去塔川賞秋色,回程走205國道,把前晚沒看清的紅葉再補看一下,我甚至都設想了彎彎的山道一抹晚霞般的紅葉,美啊!可是,可是,可是,熱愛故土的曹先生為我們安排的行程是登旺川村邊的大會山,他希望我們上午十點前趕到旺川。潘君希望我能放棄塔川,可我實在割舍不下,為了兼顧我、潘君、曹先生的不同願望,最後折中如下:早晨五點去塔川,七點退房赴旺川,為保證准時到達旺川回程走湯屯高速不再走我惦記牽掛的205國道。

皖南山區的深秋,早晨五點多還和夜一般,絲毫不見晨曦的影子。塔川村在黟縣宏村方向,距湯口三十多公裡路程,路況很好,看著窗外的夜色,我們把車開得很慢。就在此時最讓我絕望的事情發生了,天開始下雨了,由不得我不佩服中國的天氣預報水平,幾天前我就看到黃山的天氣預報,周六晴周日雨,正是因此我才沒有住在山上看日出,但是實在沒想到這雨下得是如此精准,不早不晚。早點下我就留在酒店不出來了,晚點下我還可以在塔川村走上幾步。

到達塔川村時,天開始有點亮了,但是雨依舊下個不停,我已經沒有了下車進村的願望,就只能下車站在路邊眺望了一下村子,朦朦朧朧,不見一絲秋的色彩,黃山的冬、塔川的秋我都沒有看到,不能不說是個遺憾。

回程經岩寺(黃山市徽州區所在)、歙縣、績溪至旺川,一路順風,依約准時到達旺川村口,熱情的曹先生和曹先生的哥哥已在村口等候我們,看見我們下車時的痛苦表情,曹先生知道我們是無論如何也爬不上那只有幾百米的大會山了。

旺川隸屬於上莊鎮,在績溪是個大村,有三千畝耕地,在皖南的丘陵山區能有三千畝耕地是非常難得的,正是這一方水土滋養了旺川人,旺川也很是走出了一些著名人物,當然再著名也不及上莊的胡適。

旺川是個典型的皖南村落,倚會山而枕昆溪,青山環抱綠水長流。這些年我去過的皖南古村落很多,早年保存得好是因為交通閉塞經濟落後,這些年保護得好是因為旅游經濟的刺激,談不上多少對徽州文化的傳承與熱愛。就旺川而言,整個村子雜亂無章,全無規劃,估計過不了幾年,旺川村裡就找不到幾處像樣的老房子了。

登不了大會山就只能在村子附近走走,先去村外,秋收已過,留下滿地的稻茬,如果沒有紅葉,這稻茬也應該算是秋的印記。天空不時飄灑些雨絲,曹先生向我們說起早年在家鄉的一些生活軼事,我則想像著春天的時候油菜花開滿田地的樣子,他指著不遠處的村莊告訴我們那裡就是胡適的故鄉。

沿著翠綠的蘿蔔地回到村裡,曹先生領著我們參觀了一戶人家,房屋和天井是標准的徽州建築,雕梁畫棟,可是門樓卻西化到了極致,像教堂一樣,門樓上鐫刻的是:歐化東流,很有特色,想必在當時也算是開了風氣之先。

讓曹先生為之自豪的昆溪早已不比當年,雖然還有村民在其中洗涮,但是水流很小,據說上游修了小水電站,更糟糕的是,水邊隨處可見垃圾,村民的環保意思或者說當地政府的環保意識較差,這在當下中國應該是個普遍存在的問題。

曹先生哥哥家在我看來已經接近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境界,門外有修竹圍繞,院內有桂花、腊梅、石榴、芭蕉,還有一畦菜地長著應時的菜蔬,稍遠處的雞窩裡有一只幸福的雄雞統領著八只母雞,站在院子裡可以眺望遠處的大會山,站在大會山上可以眺望黃山的光明頂(黃山至旺川是呈V字,直線距離並不遠),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一直向往的生活,希望這樣的生活不必等到來世。

午後經旌德、休寧、廣德返程,一路順風,華燈初上之時回到常州,留一絲遺憾,每次外出都是如此,下一次也是這樣,我的心中還牽掛著黃山的雲海和霧凇,留待下次吧。

附言:行文難免誇張,對親愛的潘君亦多有冒犯,既是兄弟,想必不會介意,期待下次還能和他一道出游,雖然他不喜歡旅游。

二0一0年十二月六日









精選遊記: 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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