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鳳凰

作者: a_lin

導讀七彩鳳凰二OO三年春節,揣著小說《邊城》,我和四位伙伴去了沈從文的故鄉,一個叫做鳳凰的小鎮。將近四天的浮光掠影,竟也讓我品味出了鳳凰的斑斕與多彩。 紅 鳳凰給我的第一印像是紅紅火火的。 抵達的那天是初二,按中國人的習慣,正月的頭三天是過大年。這本該是一個極度熱鬧而隆重的節日,在上海,除卻滿地的爆竹紅,我感覺不到任何年節的氣氛。而就在從懷 ...

七彩鳳凰二OO三年春節,揣著小說《邊城》,我和四位伙伴去了沈從文的故鄉,一個叫做鳳凰的小鎮。將近四天的浮光掠影,竟也讓我品味出了鳳凰的斑斕與多彩。



鳳凰給我的第一印像是紅紅火火的。

抵達的那天是初二,按中國人的習慣,正月的頭三天是過大年。這本該是一個極度熱鬧而隆重的節日,在上海,除卻滿地的爆竹紅,我感覺不到任何年節的氣氛。而就在從懷化趕往鳳凰的路上,已隨處可見有舞龍的隊伍在路邊行進;鳳凰城內,家家戶戶都掛著春聯,北門城樓下更是有著多年不見的猜燈謎比賽。我終於捕捉到了飄浮在空氣裡的過年的味道。

如願而又幸運地在沱江人家客棧訂到了房間,甫抵鳳凰先和主人包大娘通了電話,老人家說要來接我們。放下電話的那個瞬間,心裡充盈著暖暖的感覺。沒有約定接頭的方法,只說在虹橋見面。到了虹橋,在我轉過身來第一眼見到那位胖胖的老人時,便認定了她就是傳說中慈祥而好客的客棧主人。見面的第一句話,善良又和氣的包大娘便問我們累不累,那一刻,我有一份很強烈的回家的感覺,尤其是當我們跟著她往客棧走的時候,我更是感到我們這五個人仿若是包家遠親一般,過年的時候,回老家看看。

在客棧最好的房間安頓完後已是下午,決定去鎮上閑逛。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只是沿著沱江閑閑地踱著步子,一路取景一路說笑。古鎮並沒有傳說中那樣游人如織,於是,我們得以從從容容地欣賞各家各戶門楣上張貼著的春聯。這終究是一處有著豐厚文化底蘊的地方,從春聯的內容和張貼方式上便可輕而易舉地看出來。春聯有紅色也有綠色,綠色的代表這戶人家有人過世,古鎮居民以其特有的方式在一個歡慶的日子裡緬懷著逝去的親人,喧鬧背後的深邃與沉穩,讓我無法不喜歡這樣一座小小的鎮子。



不願與大批游人擠在江面“賽龍舟”,我們選擇在第二天清早坐包大爺的小船游沱江。

畢竟是早晨,河水輕輕流淌。沱江的水並不深,江面下全是水草,像極了多情女子的長發,柔柔地隨著水流輕輕漾動。

“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在康河的柔波裡,我甘心做一條的水草。”

我很喜歡這首詩,卻是一直不太喜歡水草。也就是在這樣的一個環境裡,我終於接納了這水底的綠色精靈,伴著詩人的多愁善感,伴著沱江的一池晨曦。

我們的船順水而下,岸邊有勤勞的女子在杵衣洗菜。這才是真實的沱江,這才是真實的生活,秀麗卻不矯情,熱鬧卻不噪雜。舟行不多時,便到了埋著沈從文骨灰的聽濤山下。健朗的包大爺帶著我們上了山,一路為我們作介紹。很是喜歡那句刻在五彩石上的“照我思索,可以認識‘人’;照我思索,可以理解‘我’”。一代文學大師,魂歸故裡之際,沒有過多的排場與張揚,對著故鄉的沱江水,只是以一塊天然大石作為墓碑,也許,早已暗示了大師為人的質樸與行文的華麗吧。



鳳凰周圍多的是苗族的寨子,而每隔五天會在不同的地方有苗家趕場。

在鳳凰的第二天是正月初三,這一天正是苗家最大的山江趕場之日。游完沱江,我們便坐上了開往山江的班車。苗家的風俗,這場要到中午時分才會熱鬧起來。時間還早,我們決定先去苗家博物館去了解一下苗家的歷史與習俗。

博物館很小,卻讓我們有很大的收獲。

進門先是兩門大鼓撞入眼簾,有個小巧而標致的苗家小姑娘在那裡練著鼓點,鼓聲松散而有些零亂,和著小姑娘羞怯的神情,倒也不讓人覺得膩味。不知不覺,游人多了起來,這時來了兩位苗家女子,一位苗族漢子,富有節奏的鼓聲響起之時,我方醒悟,原來表演開始了。擊鼓棒末端的紅綢在苗家女子的手裡翻飛舞動,鼓聲時急時緩,紅綢隨著鼓點在苗家女子青色的身影裡上下飄忽,意韻十足。正暗自懊惱沒有走近觀看之時,一位老者走近告訴我們,這打鼓的內容,表現的是苗族人男耕女織的生活場景。可不是麼,經他這麼一點撥,女子翩躚起舞的身體就有了實際的意義,抽、搓、紡、織,快樂的田園生活在鼓聲裡表露無遺。看完打鼓,便有苗家導游姑娘帶著我們參觀博物館,應我們之邀,還為我們唱了山歌。在她詳細而認真的講解裡,我對苗族有了初步的了解。參觀完後,正是趕場的最佳時間。

苗族是個有著五百多條支系的大民族,在鳳凰那邊居住的,多是著青布衣服的藍苗、花苗,間或夾雜著一些黑苗。於是,對於苗族的趕集就有了一份青色的想像。覺得那應該是一個很宏大的場面,苗家男女老幼穿著苗服,帶著各式的銀飾,高興起來了,可以在藍天白雲下對歌;又或者,有快樂無憂的苗家小伙,在苗家姑娘的秋波暗送裡,與那姑娘雙雙對對在人群裡追逐嬉戲;再有就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攤位後面,有憨直的苗族人在那裡出售具有濃郁民族風味的服裝、飾品。

只可惜一切都是想像而已,山江趕場之無味,大大超乎我的承受能力。滿大街都是人,偶爾也有穿青色服裝的苗人在那裡擺攤,但出售的僅是些日用雜品和水果,又擠又亂,連找地方吃飯都像是上戰場一樣。關於趕場的美麗想像,被這份擁擠與匝沓驅趕得無影無蹤。



在鳳凰的那幾天裡,去了好幾個苗寨,最是無法忘卻阿拉的那個的寨子和那戶人家。

前一日的山江趕場有些許掃興,淡淡地,竟對苗寨也生出了一份倦怠心情。那天我們原是為了去看黃絲橋的,但這座古代的兵營如沒落的貴族一般,已有些潦倒與悲愴,可以抵擋外敵的城牆終於無法與外來的文明相抗衡,商業侵襲下的古城漸漸失卻了它原來的韻味。聽旁人說邊上有座大橋,風景還算不錯,看時間還早,就決定去走走。

那是座很奇怪的橋,橋中央還有一條水渠,據說是用來灌溉的,至今仍在使用。這橋已經有些年頭了,很多地方欄杆都已脫落。站在橋上看風景有點心曠神怡也有點膽戰心驚,忽然瞥見橋下有一寨子,有許多婦女在那裡浣洗衣物。當即決定走下去看看,這一走,便走進了那戶人家的生活裡。

那家的女主人是位五十多歲婦人,看到我們這群游者背著相機、三腳架,便力邀我們去她家看看。而她也知道,有太多的苗族人沾上了商業味,動輒以“給錢”要挾游者,她急急的神情,原只是想邀我們去看看她家清朝遺留下來的老房子而已,沒有別的動機。無奈這位苗族老婦的普通話口音太重,同行的伙伴一時間沒有弄懂她的意思,待到一切都搞清楚之後,兩下釋然,我們理所當然地跟著她去探訪散落在尋常百姓家的文物古跡。

入內一看便知這是一戶知書達禮的人家,先祖舞文弄墨的遺風至今仍隨處可見。客廳裡和別人家一樣,也畢恭畢敬地貼著毛主席的像,再有就是一些繪畫習作,在我這個外行的眼裡,儼然已是很精美的作品了。門口坐著一個十幾歲的姑娘抱著一個孩子,一打聽是女主人的孫女,和她叔叔的孩子。小姑娘見我們來,也不害羞,為我們介紹家裡的一切,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她告訴我們,牆上的畫均出自於他叔叔之手,叔叔是城裡的美術老師,她家也算是書香門弟了,祖上都是有知識的人。言語間流露的,是不容置疑的自豪與崇敬。她目前在鳳凰城裡上高一,面對繁重的農活,小姑娘唯一的想法就是考上師範大學,可以不再受土地的束縛。好個淳樸而可愛的姑娘,好個開明而通達的家庭,我暗自祝福這個姑娘前路一帆風順。

就在小姑娘與我們聊天的當口,女主人已端上了水果與瓜子招待我們。這是一戶並不富庶的人家,家裡唯一值錢點的東西,也不過一台電視機而已。而對於我們這幾個大城市裡來的游者,好客的主人盡其所能來招待我們,蘋果、梨、桔子,平日裡見慣了的水果,此刻拿在手裡已有了甸甸的份量。很顯然,對於我們的到來,女主人很開心,忙前忙後地張羅著,還為我們端來了粑粑,一種當地的食品,味道很是不錯。見我們吃得開心,還要留我們吃飯。對於我們而言,這也就是一些食品而已,花不了幾個錢的,可是對他們而言,也許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了。所以,我是絕對不願在他們家吃午飯的。給錢當然可以,可是這樣就會壞了這份和氣,而這,卻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我喜歡有這樣一份其樂融融的感覺。有時候,錢是有用的,可以買來享受,卻斷斷不可能買來情誼。

所以,我寧願留著一份純白色的沒有污染過的記憶,把這戶人家這個寨子定格在心裡。



鳳凰留給我一個很深刻的印像,便是這座城市有一股濃重的煙火氣。無論是家裡點著炭盆烤火的人家,還是沿街傍河的任何一家飯店,屋裡總是氤氳著煙氣,不緊不慢地隨著呼吸深入到人的心肺與記憶裡去。

從苗寨歸來,時間還早,而對於鳳凰,已經不再有陌生感。於是,依舊選擇閑逛。

這時的古鎮,游人顯然比我們剛到時多了許多。於是轉入一條僻靜的巷子,見有一戶人家的門半開著,探頭一望,盡管屋裡的光線昏暗而撲朔,卻也尋訪進了去。走過黑漆漆的通道,是一個廳堂,微弱光線斜斜地刺進來,卻依舊看不真切內中的擺設,隱隱地有說話的聲音傳過來,還有隔壁人家播放電視劇的聲音。在這樣一個幽辟而陌生的環境裡,我竟還是找到了一份熟悉的感覺,這份感覺,源於那份煙火氣。恍惚之間,有一個又一個片段在我的腦海裡快速閃回。泛黃的記憶,一直那樣小心翼翼地珍藏著。有透不過氣的感覺了,悄然撤離。



在鳳凰的第四天,也是我將離開鳳凰的日子。我只有半天的時間可以用來親近這座小鎮。臨到離別,心頭對於鳳凰的留戀變得濃重起來。

這一天,太陽是出奇的好,天是那樣的藍。一清早起來出去拍了些鳳凰的照片,雖然,由於沱江上在建設排污工程,我無法在鳳凰找到感覺,但心底裡,對這座小小的邊城,還是有著莫名的喜歡,尤其是在太陽出來以後。

太陽在九點半以後已升得很高,這正好給了我一個收工的借口。鳳凰是座很小的縣城,盡管我的腳步幾乎踏遍鎮上的所有街巷,但我仍是覺得意猶未盡。收起相機,我開始了在古鎮最後的漫步。鳳凰城並沒有特別出挑的風景,卻是讓去過不少古鎮的我,舍棄不了心底裡對這座邊城的喜歡。

一圈又一圈,發現越逛心越亂。於是決定回去。在沱江人家的陽台上曬曬太陽,定有一份別樣的味道。

由於時間已臨近中午,大家一致決定先吃了飯再回來享受陽光。最後一次,我們在吊腳樓上的飯店裡吃飯。透過窗戶,可以看到沱江上滿載賓客的游船,在那裡爭先恐後地順流而下,對岸的石板路上,有頑皮的小孩子,一枚枚地扔鞭炮,斷斷續續的鞭炮聲提醒了我節日尾聲的到來。

當終於在鳳凰城裡位置最好的那個陽台上坐定的時候,離我們出發的時間只剩下一個多小時了,嘻嘻哈哈地拍了集體照。之後有那麼一段時間,我靜默地望著綠綠的江水,思維出現了斷層,能什麼也不想的日子真好,能簡簡單單地生活真好。

把我拉回現實的,是遠處對著我們的相機。終於,我們又成了別人眼中的風景,就像在朗木寺一樣。有了朗木寺,鳳凰的魅力終於被我人為地打了折扣。即便是這樣,回憶起這幾日在鳳凰的點點滴滴,仍是覺得鳳凰是一座很有味道的小城,時間太少了,如果還可以繼續呆下去,我一定選擇足不出戶,就躲在陽台上,對著藍天白雲發一天的呆。想想都覺得是一份奢侈的幸福。



此行鳳凰,有很多地方還是值得好好回味的。比如包家二老給我的感覺,便是那樣的親切與溫馨。由於他們為人的良善與溫和,使得其所經營的沱江人家客棧成為眾驢子一心向往的地方。無論是否住在沱江人家裡,每天晚上,總會有不少驢子圍坐在小桌邊烤火,就著桔紅色的燈光聊天。

我喜歡在旅行的過程中與陌生人聊天的感覺,這一次,卻反常地保持著沉默。也許是沱江人家給我以家的感覺吧,與其充當聊天的主角,我更願意選擇窩在一個角落裡,做我自己的事情。

於是,那天黃昏結束了閑逛便徑直回到客棧。晚飯是在客棧裡吃的,我四處尋覓而不得的社飯,終於在客棧裡吃上了,更有當地的家常小菜佐飯,感覺就是在家中吃母親做的飯一樣。飯後,更是哪也不願去了,就在包家的客廳裡取暖、看書。客廳裡依舊是出奇的熱鬧,聚著不少慕名而來卻無緣住下的驢子,大家圍坐一桌,聊天、說笑。我卻是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只是捧著那本《邊城》,找個角落,一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漸漸地,驢子們一個個地散去了,整個客廳裡,只剩下坐在另一張小桌邊烤火的兩個伙伴,包家人招呼我和他們坐在一起烤火,我欣欣然湊了過去,卻也不參與他們的聊天,只是繼續翻看我的小說。耳邊包家人和伙伴們聊天的聲音聽著已有些瑣碎了,腳上的炭盆散發的熱量讓我全身每一個細胞從緊張轉為舒坦再變得慵懶。我感覺到自己的眼皮開始變得地沉重,翠翠亦慢慢地離我遠去。那一刻,只清醒於一個想法,就是最好不要回到熟悉的城市裡去,就一直這麼愜意地生活下去。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日子,不適合行色匆匆,最是適合細細把玩。

原來,生活在鳳凰,每一個晨昏,注定都是恬淡與穩妥的。

原來,生活在鳳凰,每一種色彩,注定都是生動與明麗的。


精選遊記: 湘西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