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天路獨行(一)

作者: 千秋不悔蝴蝶夢

導讀3月26日夜: 2012年3月26日下午兩點四十五分,飛機降落在拉薩貢嘎國際機場,我夢寐以求的天路之旅,終於在我33歲的這年春天展開了。 自小聽人說那是離天堂最近的地方,在沒愛上旅游以前也不過只為影視、圖片裡那些湛藍的天和水、聖白的神山、風情迥異信仰虔誠的藏民族、當然還有神聖而神秘的布達拉宮所吸引。很長久以來,也不過是作為一個旅游者的夢而已,並沒有� ...

3月26日夜:

2012年3月26日下午兩點四十五分,飛機降落在拉薩貢嘎國際機場,我夢寐以求的天路之旅,終於在我33歲的這年春天展開了。

自小聽人說那是離天堂最近的地方,在沒愛上旅游以前也不過只為影視、圖片裡那些湛藍的天和水、聖白的神山、風情迥異信仰虔誠的藏民族、當然還有神聖而神秘的布達拉宮所吸引。很長久以來,也不過是作為一個旅游者的夢而已,並沒有什麼非常特別的含義。

自從讀了神王詩人六世達賴倉央嘉措的詩,知道了他的傳奇,便像發生了化學變化,一切的思念漸漸變得不一樣了。孕育了他的天地、他住過的王宮、他走過的路、他入世過的八角街、他愛的瑪吉阿米......如果說是被神王牽引著腳步而來的,我想這麼說並不誇張。今日漫長的5個多小時旅程裡,哪怕是現在酒店的枕頭邊,都放著關於他傳奇的小說《伏藏》。

有了雄標哥哥“不期待更多,也許得到更多”的理性忠告,下飛機沒有馬上看見藍得令人驚嘆的天空,我也沒有抱怨什麼了。按習慣的步速走了一段,馬上感覺到了氣短乏力,高反來了,我反而心安理得。時間多得是,盡可以任我揮霍的,就慢慢適應吧。

來接機的司機是藏族人尼桑,甚是負責,一路向我介紹天氣、風物人情。灰陰的天、干涸的雅魯藏布江、看不出大在哪裡的大拉薩河。呵呵,誰叫我不願意湊旺季,湊了個干水期的時候來呢?

和司機的談話中,讓我收獲或說疑惑最大的是,在他們藏民族的概念裡,藏傳佛教是大乘的,漢傳佛教說小乘的。真的是這樣嗎?一直遇寺拜佛,並沒有深究這其中佛理,是我淺薄了。但有一點他是說得對的,藏民族相信來生,他們的修煉虔誠不單為自己,是為眾生。看到那些千年被堅持下來的虔誠的臉,我不能懷疑這一點。在更多的漢傳佛教寺廟,我常常聽見的是人們為健康、為財富、為愛情、為家庭,總之是只為今生、只為自身求。當然這也無可厚非。或許這也注定了這樣淺近的信仰無法深刻到靈魂吧。我們看別人的愚昧,別人看我們的迷惘啊。在這個已經被利欲心衝刷得充滿迷惘的世界裡,沒有信仰、沒有敬畏,其實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由此,神聖的西藏、淳樸虔誠的藏民,才構成了這世界上最後一片淨土,引得四方趨之若鶩吧。

暢想中,我們的車駛進了拉薩市區。之前是做過功課的,知道拉薩的三環轉經道。當司機指給我看哪些是轉經的藏民時,還是一陣興奮。他們不少是牧民打扮,手持經筒,一邊轉一邊念念有詞。走著、走著,一生就這樣目標明確地走著。真是羨慕啊。

扎西曲塔果然是評價很高的酒店,在飛機上遇到一個到重慶出差的女孩,她去過兩次西藏,說起酒店,她衝口而出就問我是不是住扎西曲塔,真讓我吃了一驚,你想網絡對顧客的影響有多大吧。扎西曲塔離八角街、大昭寺很近,在一大片的舊民居包裹中,進不了車。兩位熱情的藏族女孩把我誇張的28寸大箱子艱難地拖進酒店。很喜歡的風格、很平和的酒店,唯一是房間靠街,真是市井之聲聲聲入耳,換了別的地方我一定大叫換房,這裡,卻有莫名的親切感,感覺在那些聽不懂的藏語裡被熙攘著,也是入世吧。



閑不住的我就算明知下飛機以後只應該在酒店休息,還是短短小歇,就闖入了近在身邊的市井。顏色、顏色、顏色,撲面而來的濃烈顏色在建築、服裝、家具、唐卡,無一例外。是怎樣對生命的熱愛、熱情,能讓這個生活在最近接天堂的民族如此鐘愛這些濃烈得窒息的色調?我只任意徜徉,是沒有目的的。誰知道,人生事就是這樣無心插柳。赫然,那座在相片上熟悉得很的小黃樓突然就立在面前了。那麼不起眼、那麼有些破舊,但幾乎能讓人窒息的興奮。我真的到了嗎?知道離酒店很近,卻不知道是這麼的近。看清“瑪吉阿米”四字招牌,我才相信是真的到了。匆匆找游人幫我照了一張,一路上、瑪吉阿米門口處處可見的武警同志們非常合作,閃身讓我拍照,真是太謝謝了。正當我准備要上去,在一盞酥油燈下好好謀殺時間,激蕩情懷時,走近發現,瑪吉阿米竟然在裝修!!我的天、我的神王啊!這不是天大的捉弄嗎?!我夢寐以求,數千裡而來,驚喜就在眼前了,而你居然對我閉門不納。郁悶、郁悶到要失笑的地步了。人生事啊,這些翻轉、這些不如意,誰說得清呢。

帶著對瑪吉阿米的遺憾,去哪裡吃晚餐也就無可無不可了。不想就去看大昭寺、細看八角街,我要把一切留給養精蓄銳後的明天。一路順著往酒店走,也不過四五分鐘路程。信步由韁,不知是不是被缺氧鬧得,居然餓得發荒,隨意擇一藏式家常飯店往上走。人家還是在試業的,中文餐牌都沒有,蛐蛐蟲蟲一樣的藏文猶如天書。在熱情女孩的介紹下,吃了來拉薩後的第一頓,30塊不到,也是真的十足家常。你想,偌大飯店,只有我這桌還有另一桌幾個在八角街維持治安的保安。難免被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獨行獨食的女人總是招眼一些的。

我不知別人的高原反應都是怎樣,我就是很悃很悃,眼皮都睜不開的感覺。本想等天全黑後上天台看看布宮的夜色,誰知捧著書字都不往腦子裡鑽,只好放棄了。我蒙被過頭時,才七點多,一覺醒來,11點多。如果高原反應僅止於此,也真的阿彌陀佛了。

明天行程也較松泛,中旅報團、大昭寺、八角街。天路獨行,頭天尚可。

3月30日:(日喀則)

3月30日,我在後藏日喀則。這已經是我來西藏的第五天了,這五天裡,發生了許多許多,原本我打算日日寫游記的,卻是夜夜凝視電腦,無一字能記下。當人受到巨大的震撼、靈魂的洗禮,我想言語的貧乏、筆力的淺拙,我並不是少有的一個。自認從來都能比較准確地表達自己的心情,唯獨這一次,在西藏面前,我失語了。

原本的天路獨行,不停地遇到來自不同地方的伴。重慶的張姐,沒有她,我結不下這一次這樣深刻的佛緣,接受不了這樣深刻的洗禮。昆明的肖雅,早在成都的相約,如今拉薩的相會,雖然昨天只是短暫的一天,已是非常的愉快。今天與驢媽媽網的幾位來西藏踩線的老總同行日喀則,沿途受到他們親切的對待。是我運氣太好,還是人心還是好的多?還是西藏會讓每一個投入它懷抱的人心存善意?這次旅行至今我無可挑剔,幸福感漲滿了內心。

我是個浪漫的人,也逐漸修煉成一個容易感恩的人。雖然寫不出什麼精彩,可如果一字不著,實在有違本意,也會留下終生的遺憾,所以,我還是勉力為之吧。也許,我會用最短的篇幅,來描述我最厚重澎湃的心情。



27日早餐,在扎西曲塔的大堂裡偶然相識了張姐。我們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相約一起下午同游大昭寺。張姐是個虔誠的佛教徒,而我充其量就是個佛學愛好者。張姐是由同門的師兄介紹來拉薩的,所以當地有許多朋友照應,連帶也在下面幾天也讓我托了她的福。

熱情的華醫生,娶了一位藏族歌唱家太太(他的太太可是當年成都的“李谷二”呢呵呵!),他受朋友之托照顧張姐,請我們吃午飯後,帶我們由喇嘛接應,“逃票”進了大昭寺。

藏傳佛教的寺廟與漢地佛教寺廟最大的區別就是格局了。漢地佛教只要你進了一座,無論大廟小廟,其他的規制基本相同。而藏傳佛教的寺廟就像一層層錯綜復雜的迷宮,層層疊疊、九轉八回,沒人帶路的話很容易就會迷路。這一點,在以後的幾天裡會越來越領略到。

大昭寺最著名的自然是釋迦牟尼十二歲等身像了。在八歲等身像文革破壞復原後,在25歲等身像在印度滅佛時期不幸被沉入印度洋後,這一尊十二歲等身像就真正是唯世獨有,至尊佛寶了。無論你信不信奉佛教,一生人都值得來看一次的。

參拜佛像無數,這是我第一次在佛前流淚。是因為在解說員的解說下知道了一尊佛像的經歷嗎?那份縱深感的確深有感染,但也應當不至如此啊。什麼物件都會因為年月淬煉而變得神秘起來,何況是一座等身金像呢?朦朦朧朧看著他的臉,那真是釋迦牟尼十二歲的面容嗎?走了兩千五百年的歲月,他依然佇立,受萬世香火供奉。而兩千五百年裡的人和事,無論是曾經怎樣的重要、怎樣的激烈、怎樣的感人,都早化煙雲,不再被人記得了。或許,我是被聖潔擊中了;又或許,我是被歲月擊中了吧。

松贊干布的塑像是我覺得我見過的塑像裡最英俊的。這位偉大的贊普、佛教的法王,真的有如此驚人英俊的面容嗎?當我只隔兩米的距離注視他,奇怪的是沒有看一般塑像的尊崇卻遙遠陌生的感覺,相反,這張英俊的臉那麼熟悉,仿佛是前世見過的。記得小時候看過一部電視劇《文成公主》,曹穎的文成印像模糊,倒是飾演松贊干布的藏族男子,那張深邃英俊的臉讓我非常深刻。我願意相信,一位偉大的贊普同時也是藏族最英俊豪邁的男人。久久佇立在洞門前,凝望著本應陌生卻莫名親切的臉。贊普、贊普,莫非前生,我真的是你的臣民嗎?才會對藏民族有這般的好感,對你有這般的依戀?



28日,我托張姐的福緣更深了。一位布達拉宮的喇嘛親自駕車帶我們上布達拉。長安牌小車穿過布達拉宮廣場,繞到後山,穿過山門,直上到半山腰我們才下來。後面的路雖然辛苦,但與在前山正門排隊、蠕蠕攀爬上來的人群相比,我們就太幸運了。

白宮、紅宮。一層疊一層找不到規律的布局、一個接一個幽暗莊嚴地殿堂,上面供奉著認識不認識的神佛,酥油燈靜靜燃著,那種厚香的味道是屬於千年的嗎?如果你想穿越,這裡真是最好的媒介。若不是偶爾走過的團隊、若不是偶爾有喇嘛拿著現代的設備,穿越千年,真可以使呼吸之間。

布達拉宮美則美矣壯則壯矣,卻沒有給我極大地震撼,我想或許因為它的太過深幽,我想更因為聯想起西藏政教合一的歷史,聯想起倉央,我更覺得這是一座巨大莊嚴華美的牢房。

歷代達賴裡只有倉央是沒有靈塔的,25歲的他據說死在青海湖附近,被押解進京的路上。格魯派教律森嚴,我根本不敢去問帶領我們的喇嘛關於倉央的事情。倒是張姐口沒遮攔問了出來,喇嘛其實回答得含糊其辭,說書上的不可盡信。但他到底告訴我們,哪一座殿堂是六世達賴曾經坐過的。那高高的黃座上,曾經禁錮了怎樣自由的一顆心靈啊!我寧願相信小說之詞,“世有名倉央嘉措者,乃成就七度母之門第一人。”我寧願相信倉央是要用愛去瓦解政治、宗教的殘酷、僵化,去帶給西藏人愛的開示。只有愛,才是宗教挽救世道人心的最後法門。倉央,倉央,我站在你曾經的宮殿前思念裡。你是不需要靈塔的,你的靈塔建在每一個懂愛的人心裡,萬古長存。

法王洞前,我再一次被松贊干布的面容吸引。據說,這是他親自贊許並加持的塑像,與他本人最為相似。這組群像比布達拉宮的歷史還要遙遠。他那樣閑適地坐著,面容慈祥仿佛在微笑,看不出是那個縱行高原,統一吐蕃、將佛教信仰深植在西藏人靈魂裡的神聖藏王。忽然,我有抱一抱塑像的衝動。真是瘋了,被旅游團擠離開洞門時,我有些郁郁寡歡。

28日最大的收獲是認識了布達拉宮主持嘉措上師。他就是早上開著小長安來接我們的喇嘛,我本以為這只是布達拉一個普通喇嘛,頂多就是某個殿裡管事的,豈知他竟然是主持!接待過各個國家領導人的布達拉主持!我是一直不知真情的,因為他的隨和親切、因為他的沒有標榜,我就從尊敬到熟絡地與他相處起來。

游覽完布達拉,嘉措上師把我們送出後門,相約晚飯再見。晚飯時分,在大昭寺附近的香巴拉酒店見到了脫下僧衣的他,我差點都不敢認。這只是一個普通隨和的藏族中年男人嘛。嘉措上師帶我們到光明甜茶館,體驗普通藏民的真正生活。在甜茶館裡,與我們暢聊佛義。偏激的我把我對漢地佛教許多看不慣的現像向他訴說,他從不說別人半句不是,只用最淺近的語言去闡明佛理。他不許我們叫他活佛、上師,居然讓我們叫他嘉措哥哥。惶恐惶恐,從開始的不敢,在他的強調下,我們居然也就叫開了。

止貢寺是張姐佛源所在,她很想去,卻甚至都不知道止貢寺在哪裡。晚上嘉措上師帶我們吃尼泊爾餐時說起,當即熱情允諾,明天一大早駕車帶張姐去止貢寺。如果我早一點知道止貢寺有世界上最大最出名的天葬台,我是會跟去的。可惜了自己的無知。

嘉措上師非常可愛,43歲的他出家30年,自小就生活在布達拉宮。童心未泯的他玩手機、聽歌曲、愛笑愛鬧,說起自己九十多歲的師父怎樣在犯錯時依然杖責他,那簡直就是孩子一樣純真的表情。張姐說,這是修得大歡喜大自在、不著相的真境界。我深以為然。

4月1日夜:(拉薩)

拉薩的夜總是來得很遲很遲,以致這些天已經把吃飯的時間都打亂了。剛從納木措回來,昆明的小妹妹還在林芝回來的路上,為等她一同再品岡拉梅朵的青稞酒,擠出了一點時間來繼續我這斷斷續續的西藏游記。

今天,是某個人的忌日。九年了,何曾相忘。今天,看見了冰山雪湖、龍卷風、翱翔的神鷹......世界的神妙博大再一次撼動了我。在西藏,這樣的撼動幾乎每天都在發生。今天,我行走在路上紀念你,我摯愛的偶像。在西藏,我更深信,宇宙間必有讓靈魂安居的天堂。

29日。上午瘋狂大購物,恨不得把特產店裡的犛牛肉、酥油茶、青稞酒等等,一氣搬回家去!一千多塊錢的貨物,空運了兩百多塊到家!女人嘛,都是天生的購物狂哈哈。

29日下午,我想我一生都會銘記這個下午的。本來只是抱著獵奇的心態去看色拉寺的辯經,誰知竟感悟到了人生的真諦。我這樣說毫無誇張自己的感受,生而至今,那是我最無欲而飽滿的一刻了。

色拉寺在大修,只有一個辯經場開放。我建議所有到西藏的朋友,有機會一定要去看一看色拉寺的辯經,會讓你終生難忘。

西藏的寺廟總是不著相的,不像漢地的寺廟都要掛一塊大大的招牌,聲明自己是什麼寺,而山門也是盡其所能地修得豪華莊嚴。色拉寺的山門根本看不出裡頭是個偌大的寺廟,都可以用簡陋來形容了。參拜的人們、行乞的信眾、緩慢走動的喇嘛,是的,這就是聞名的色拉寺。

辯經場右手,一座不知名的殿頂,一群婦女蒙著頭,一色圍裙,整齊成排,她們在頂沿坐著,手裡拿著類似木板或石板的工具,在一下下夯土。如果你不知道什麼叫做夯土,就去看看布達拉宮的建造史吧,整個布達拉的地層都是這樣夯出來的。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見夯土,那整齊劃一的動作尚不足驚訝,她們居然在唱歌!那麼高亢嘹亮的歌聲,充滿著喜悅與快樂,整齊、還是整齊,她們都不需要一個指揮,似乎歌唱著工作是她們每日的常態。頓時我們同行三人都唏噓不已,原來工作,還能如此快樂。這份唏噓,在稍後走出辯經場,看見另一個類似場面時,在我心裡變作了排山倒海的震動。

我們匆匆而至時,辯經已經開始了。基本是一對一的形式。被問方席地而坐,發問方站立。雖然一個字聽不懂,但看他們的激烈,有時激烈得感覺似乎是要掐起來了!佛理,還有這樣的辯法!!仿佛眾生的福祉依歸都在他們的一問一答之間,故以分毫不讓、針鋒相對。

一個小喇嘛被問得一臉無奈,站立著的仿佛是師兄,寸步不讓,一臉嚴肅,聲調越高,擊掌越頻,令局外人都捏把汗。這邊廂,並列坐著兩個喇嘛,一人站立發問。其中一個喇嘛很小,仿佛是初入“戰場”,但看他一臉的認真,爭執辯駁時的高亢,那一刻真想能有個翻譯啊!



一個老師狀的喇嘛走了過來,聆聽一會兒,拍拍小喇嘛,笑了!天啊!我被這個笑容擊倒!這個並不年輕的喇嘛臉上剎那展開了一個最慈愛、干淨的笑容。我的眼睛於是定格在他臉上,再不能移動。佛徒、佛徒,這就是佛徒嗎?傳播釋迦的善念,行走世間,感受慈悲,可以只在一個笑容之間。

頓時,我想到了嘉措上師、想到眼前這位上師、聯想到倉央。倉央嘉措,倉央嘉措,高高的佛陀、入世的佛徒。他想告訴人們,愛並不與宗教悖逆,他想告訴人們,只有愛能最後拯救這個世界。300年前的倉央,必也擁有仿佛這般的笑容和親和。人們常說倉央嘉措的情人如何如何,開始我無法理解一個喇嘛怎能有這樣的吸引力。這一瞬間,我懂了。干淨讓他們這般迷人,他們是神的孩子,沒有女人能拒絕這種聖靈般的慈愛、孩童般的純真。我並不認為倉央與他的情人們是污穢的,帶著觸動靈魂的愛行走世間的佛陀,也許悖逆的只是一個教派的僵化教條,但傳播的卻是萬世千秋真愛不死、以愛度眾生的佛旨。倉央嘉措,又或者說,每一個靈魂淨潔的佛徒,是所有西藏人的情人。當然,也是世間所有心存善念、懂得大愛的人的情人。

辯經結束,喇嘛們圍坐一堆,一個老喇嘛提著塑料袋分發東西。細看才知道是發錢,每人二十塊。頗覺新鮮的我自己也覺得好笑,像張姐說的,喇嘛也要生活呀!分發完畢,一陣嗡嗡隆隆的經聲響起。當然仍然是一字聽不懂,恍如天外梵音。或許正因為聽不懂,才神秘、才神聖吧。我猜想,他們得到供養後的經聲,既是念給佛陀,也是回饋眾生的。形式也好真心也罷,哪怕喇嘛真的只是一份職業,想想每一次我們拿著工資時,除了怨嘆自己的辛苦應該得到更多的酬勞,有沒有抱過感恩的心呢?知足、常樂,是如此難修煉的功課。

走出辯經場,我們看到一座大殿前有這樣的場面。一群女人排列兩行,手裡拿著一種不知名的工具(一根拐杖長的木棍,下面按一塊石板)。她們和頂沿的女人是一樣的,都在夯土,只是她們夯的是殿前的地板。張姐和肖雅衝上前一氣拍照,我卻忽然似被定了身。她們不單是在唱著歌,而且是在舞蹈。有點像扭秧歌,但身量板直,三步一夯,與歌聲一般的整齊劃一。兩行人又從中間分成兩組,你靜我動,我動你靜,此起彼伏。藏民族,把生活過成了信仰;把工作干成了藝術。

我承認我是容易感觸的人,但一下子被震懾到這個程度還是頭一次,連自己都是莫名的。一瞬間,難以言說的感悟排山倒海,讓我似乎積蓄了幾天的眼淚奪眶而出奔湧難止。知足、快樂、歡愉,這對我們這些被繁華衝昏了的人是多麼奢侈,在這裡,一切都只是如此簡單、如此簡單!我像是蒙頭解題通宵了幾個晚上,卻忽然發現題目原來只是如此簡單,是自己太過復雜了。豁然開朗、猶如醍醐灌頂!

是什麼,讓如此平凡的場景令我如此震撼?我想我一生都無法用語言准確描述出來。但感覺是真實的,我覺得自己來以前被掏空、倦透了的心,又被填得滿當了。滿得溢出來!那一刻,我多想告訴我愛著的人們,我是多麼的愛你們!那種重新有力量去愛的感覺,實在太過不可思議太過神奇。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宗教的感化,但我明白原來一直忽略了多少的路上風光,原來我們的力量要從自己心裡去找。當然,不來西藏,不會有這個契機。

如果說,你孤獨,來西藏吧;如果說,你不再相信了,來西藏吧;如果說,你再沒有力氣愛了,還是來西藏吧。

4月3日傍晚:(拉薩)

30、31日喀則。

日喀則的行程是來拉薩的第二天就“千辛萬苦”找到中旅訂好的。中旅的李哥很熱情,看我“孤零零嬌滴滴”一個人,就把我安排到驢媽媽網站幾個各地來踩點的老總的團裡,說怕招呼不好我。於是,我有機會認識了來西藏後的第二批朋友。

30日清晨,連司機導游,一行七人奔赴行程。年紀較大的鐘總帶著大女兒,兩個人都高反在感冒。原籍山東定居上海的王總,穩重細致,一副成功人士的做派。成都的張總個小機靈,外向愛聊。漢藏混的導游賈姐、原籍張掖的司機小哥。

且行且聊,開始我還興致很高,與張總聊西藏人的信仰、都市人的迷惘等等話題。商務車繞盤山公路一直攀登,漸漸,話少了、犯困了,還有了一點惡心的感覺。4990米地岡巴拉雪山口眺望羊卓雍錯湖。羊湖煙霧迷茫,像蒙著面紗的卓瑪,當日的天氣沒有容許我們看真它的絕美面目。

遠攝羊湖,本應興致勃勃,卻被各地旅游點都能看到的一幕殺了心情。尤其是在西藏看見,尤為不能忍受。犛牛、小羊、藏獒被藏民們打扮得花裡胡哨,拉扯著游人合影收錢。尤其是藏獒,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藏獒在脖子上被圍上了不倫不類的一圈紅毛,活像馬戲團的小醜。看它失去本真的眼神,我都不忍觸睹。在廣州,偶見有人養藏獒都會義憤填膺。這樣高貴、神秘、野性的動物是屬於西藏高原的,怎能當寵物豢養?!而今,在它的家鄉,也沒有人再記得它的王者尊嚴了。失去了尊嚴的藏獒,即使不會滅絕,也從此不再是本來的藏獒了。

離開岡巴拉,張總一路非常理性地分析著為什麼羊湖的水看上去是藍色的。我說他大殺風景,美就是美,一分析,什麼都不浪漫了。是啊,西藏的一切,本來就是神秘浪漫傳說的,不能用分析來解讀嘛。

午飯是在浪卡子鎮解決的。坐車坐得暈暈的我根本沒想到浪卡子的意義,還是回來後突然想起,浪卡子,就是當年五世班禪給倉央嘉措授沙彌戒的地方。歷史,就這樣被踩在腳下,就這樣被忽略。

一路說說笑笑、一路睡睡醒醒,來到江孜宗山腳下。循例到此一游地留影完事。我是不應該抱怨的,這個本身就是來踩點的團,不可能玩得像背包客一樣瘋累。最遺憾的就是近在咫尺都沒有能到白居寺,只能留待將來了。



接近五點到達日喀則,扎什倫布寺依舊被陽光照射得金頂燦爛。依次看過歷代班禪大師的靈塔,印像最深的當然是十世班禪。很小得時候就記得他胖乎乎、慈祥的佛相,當然不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如今得聞平生,肅然起敬。文革破壞的痕跡尤在,在一個殿牆上看到隱約的“偉大領袖毛主席萬歲”的標語,想起被毀掉的好幾位班禪的靈塔,我看到上海的王總搖頭頻頻,直呼“犯罪呀!”走過的地方多了,這樣的遺留也已司空見慣,還是要謝十世班禪的願力,修成了幾位被毀靈塔班禪的合葬塔,讓我們依舊能看見今天金碧輝煌佛光普照的扎什倫布寺。

西藏是一片佛天佛地,如果你對佛教並沒有打興趣,那只能到山水間去流連了。固然西藏的山水也是冠絕天下,但如果沒有人文,一切的風景都只是風景,是空泛的。佛教,已經深入到這個民族、這片土地的骨髓,所以,我願意,也快樂地流連在每一座寺廟裡。

30日,夜宿日喀則扎西曲塔酒店。

31日基本就是在路途上度過的。沒有什麼非看不可的景點,商務車走走停停在從日喀則回拉薩的路上。不是什麼景點,風光亦很好。沿路看過天葬台,煨桑爐在冒煙,禿鷲大概早就已經飽餐飛走了。隨意停下,綠的枝葉就在眼前,透過枝葉的縫隙遠遠望去就是雪山。春冬兩季同時展現在眼前,在西藏,這樣的奢侈處處俱在。實在沒有必要專門湊熱鬧趕到林芝看桃花的,沿路風格各異的藏民居門前,一樹樹桃花開得燦爛。行走在西藏,風景隨手可得。

回到拉薩已經下午兩點多了,小團隊一起去吃尼泊爾餐,司機小哥帶的隊。尼泊爾的餅叫“楠”,蘸著咖哩羊肉就,是我這輩子吃過最香的餅。王總很愛吃,但還是有節制的樣子,張總大快朵頤,連咖哩汁也當做湯喝了!

晚上應了張總的約,與王總三人到岡拉梅朵喝起了青稞酒。到西藏不喝一下青稞酒,就跟沒有喝酥油茶一樣,多麼遺憾!青稞酒淡淡的,甜香得很。酒畢竟是酒,還是有勁的,我是兩杯下肚就更容易天南地北的人,何況還遇到了兩個頗為豐富的聊手!於是,幾個小時裡,無邊無際的話題,從旅游到人生、從音樂到婚姻,等等等等。人們在旅行時更容易放下戒備心,就像王總說的,用旅行來認識自己原來可以是這樣的!旅行,並不是分分秒秒要走在路上,有時碰到對的朋友,坐下來,談談天,亦是莫大的享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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