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天來了。
似乎每個地方的秋天來得都是轟轟烈烈的。
北京的秋天一到，釣魚台的銀杏葉就變成金黃色，大家奔相告走，提著長槍短炮擠在國賓館門口的一條小路上，對著地上凋落的銀杏葉專注地拍攝。
然後還有香山的紅葉。
前一陣似乎有人說香山的紅葉是史上最著名的謊言之一。怪不得我去了幾次都沒看到，大家總說時間沒到，可也沒過多久，這時間就一下子過頭了。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秋天來起來都是轟轟烈烈的。
江南的秋天沒有北方湛藍的天空，沒有紅黃交錯的林海，無非就是一地的梧桐葉，踩上去會有沙沙的聲音。
隨著江南的秋天更是有一股幽深的味道。我早上去坐地鐵的路上會聞到，到了漢口路上路過江西路口的原工部局大樓會聞到，有一次打開辦公室裡的窗戶，俯瞰下去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庭院，竟也有這股味道撲面而來。
這股味道甜得很，聞了之後你才知道原來嗅覺也能和味覺搭配在一起來形容。而且這股味道起得很沒有來由，可能過了一個路口忽然沒了，側了身子轉了個彎兒，就又有了。
是的，江南的桂花開了。
我雖然從四川回來累得不像話，還是打定了主意要在這金秋的10月去一趟杭州的西湖，來履行我的諾言。去年就是因為從長白山回來沒了玩的心思，把四季西湖拖了下來。最近猛地一想，這一拖，可不就得一年多麼。
秋天的西湖，要說和春秋兩季有多大的區別，倒還真是說不太出來。或者是沒有春天楊柳初開那般稀稀疏疏的感覺，也不像夏天會有襲人的陣陣熱浪，卻是習習的秋風吹來。
但是西湖周圍的那些樹木依然只是一片綠的顏色。站到六和塔上遠眺，也只有非常少的幾片葉子褪去了綠，留下枯黃的顏色。趕不上四姑娘山，或者長白山上紅色的楓葉、黃色的落葉松、金色的銀杏、禿落的樺樹和深綠色的柏樹那樣熱鬧。
西湖85年的時候評了個新10景，其中有一條叫做“滿隴桂雨”，形容在滿覺隴路上滿栽的桂樹，是賞桂的絕佳處，所以我第一站就去了滿覺隴路。
一下公交車，就有一股濃烈的甜味撲面而來。賞桂可能是賞所有的花中最奇特的一種，因為賞的不是花色，卻是花香。更有意思的是，桂花索性完全退出了視覺的舞台，躲到大片的樹葉中間，只有星星點點的黃色露出來。
從滿覺隴到六和塔的路上會走過九溪十八澗,我還記得93年第一次來的時候,我老爹反復向我講述這九溪十八澗的好處。他的叫法是十八彎，說是這腳下的溪水一會兒在左邊，一會兒就去了右邊，每換一次方向就要有一個彎，所以叫十八彎。我當時覺得好不新奇，因為溪水果然左左右右換了好幾次方向。
這次再去的時候，居然很多地方的水都已經干涸了，只留下光禿禿的石頭。
接著我又去了趟六和塔，我從93年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六和塔。站在塔上我還在想，有時候真是有意思，盡管離得近，風光也美麗，可是說不來也就不來了，這一不來一拖就是16年過去了。
當年爬六和塔的時候，老爹老娘說他們更早之前爬六和塔的那次，在六和塔的瓦片下埋下過一分錢。他們還想找給我看，結果當然是沒找到。
我於是立馬掏出一分錢，手伸出六和塔的木窗外，把錢埋在一片瓦的下面。我當時記得清清楚楚，第幾層，第幾間，第幾列，第幾排，全都記在了心裡，笑嘻嘻地告訴他，我下次來一定能找到。結果這次去找呢，當然也是沒找到，那些幾層幾間全都忘了個干干淨淨。
西湖那10景中，真是無所不包。春夏秋冬，暮鼓晨鐘。
蘇堤春曉美的是桃紅柳綠，曲院風荷又是接天蓮葉和映日荷花。
和秋天扯得上關系的便是平湖秋月了。
不過我去的不是時候，錯過了中秋這個賞月的絕佳日子，更沒料到的是趕上了西湖的煙花節，整個西湖都圍上了鐵架子，交通也在管制。我原本還想湊個熱鬧，結果一問門票要200大洋一張，就趕了輛公交車去馬塍路吃著名的外婆家了。
跌跌撞撞迷了個小路，等到了外婆家已經6點半了，前面還排了30多號人，我邊等邊想著可別把招牌菜給賣光了。
所謂想什麼，來什麼。等輪到了我之後，先是號稱“逢來必點”的茶香雞“剛剛賣光了”。過了一陣子，服務員又匆匆奔過來說排名第二的招牌菜“珊瑚蝦”也售罄，只有珊瑚做法的對蝦，價格要貴出一倍。我心想貴就貴唄，吃不到第一總也得吃個第二吧。結果不一會兒，她又跑來說珊瑚蝦也賣光了。再接著，我點的蔥包檜也沒了。
這外婆家出名的是價格便宜地出奇，環境和菜式也還過得去。最被人反復念叨的是一盤麻辣豆腐，才3塊。
我吃下來覺得無功無過，比起貴出一大截的樓外樓來卻也還是差出了一大截的。3塊的麻辣豆腐都不熱，顯然是做好了一大缸，點一份，撈一份。
吃完回去的路上正趕上看完焰火的人們散場，這一群群的人讓我想起小時候的國慶，外灘上也是人潮湧動，各個都擠去看燈。
還有人在放孔明燈，倒是我第一次見到。
第二天一早趕了條船，上西湖中的三島。湖心亭和阮公墩都在修繕，只有小瀛洲，也就是立著三潭印月御碑的島能上。
那些美景依然是西湖遠遠近近的各種組合。眼前的楊柳和遠處的青山，腳下的潭水和前方的西湖。湖中的三潭用了古風的造型，很有唐宋的味道，雖然排了個正三角，但是因為小瀛洲本身的變化，湖中的三塔前前後後也形成了各種主次的關系。
秋天除了有桂花，有明月，江南這一代當然缺不了“蟹腳癢”。我去年夏天在樓外樓吃龍井蝦仁的時候就想，秋天得嘗嘗這蟹釀橙。
菜的做法聽起來也並不復雜，就是把做好的蟹粉蟹黃放到一只剖開的橙子裡面。但是這簡單的一筆居然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原本江南這一代吃蟹的時候就要蘸醋，而當你把這蟹肉放到橙子裡面以後，橙子的酸味就自動成了醋。更絕的一筆是橙子和蟹都只加工了一次，不像醋需要多道加工，所以更有一種質樸原始的味道。
頂著杭州旅游優惠券每40減10塊的勁頭，我又點了一道價格近百的菜肴，蜜汁火方。同樣也不算復雜，卻也有出乎意外的口感。做法是將金華火腿放在冰糖釀制的湯料中蒸熟。金華火腿原是至鹹，外面卻裹上了冰糖這種至甜之物，入口後既甜且鹹。這種甜鹹的搭配好比南方烹制紅燒肉的時候，放了一勺醬油之後必須要再放一勺糖。這道蜜汁火方用更加直接的方法把味覺進行對撞，效果奇佳。
撇開味道不說，這兩道菜的色彩也真是無可挑剔。尤其是蜜汁火方，蓮藕，菠蘿，蜜汁和火方搭配在一起，全都透出一股子清涼。
飯後從孤山散著步去寶俶塔轉了一圈，發現這西湖和頤和園果不其然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那些美景最美的地方，就在你正常能到達的距離和角度，走近了看，爬高了看，都不過爾爾。寶俶塔和佛香閣一樣，遠遠隔著西湖和昆明湖都是絕佳的景致，攜著遠遠近近的景色畫出一幅山水畫，但你要是非得爬到它們的腳底下，就也沒剛才那麼漂亮了。
最後怎麼也找不到退還自助導游機的地方，所以就和每次一樣，原本計劃充分的時間，最後都淪為打著車，卡著表，在最後一刻跳上火車的經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