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慕士塔格之旅

作者: 波希米亞人

導讀那年同游新疆的有4個人。除了我,其余三個是法國人。按他們名字的發音,我分別給他們起了中文名。愛樂朋(Alban)和巍巍然(Vivien)是兩兄弟,還有路一客(Loic)——巍巍然的同學。第一次見面,大家討論路線。記得巍巍然翻開法國版中國旅游手冊——那一頁夾著書簽。他的手指點在某處,說“我們想去這裡”。我掏出地圖冊,找到了這個地方:慕士塔格峰。海拔7546米, ...

那年同游新疆的有4個人。除了我,其余三個是法國人。按他們名字的發音,我分別給他們起了中文名。愛樂朋(Alban)和巍巍然(Vivien)是兩兄弟,還有路一客(Loic)——巍巍然的同學。第一次見面,大家討論路線。記得巍巍然翻開法國版中國旅游手冊——那一頁夾著書簽。他的手指點在某處,說“我們想去這裡”。我掏出地圖冊,找到了這個地方:慕士塔格峰。海拔7546米,帕米爾高原。此前是“父母在,不遠游”的我,腦袋騰地一熱——我知道,我撞上了一個無法拒絕的誘惑。

一個月後,人在喀什。從這裡,開始了我們的慕士塔格之旅。

夏季的南疆,空氣裡充滿了陽光的味道。在一個明快的早晨,我們登上了喀什到塔什庫爾干的班車。客車走的路線就是通常所說的中巴公路,一直下去可達紅其拉甫口岸。車上碰到幾個香港客,據裡面一MM說,內地人士去此方向,都得先在喀什辦理邊防通行證——沒有的,前面邊防檢查站將不予放行。聽得我很擔心,哪兒知道要辦這個呀。

中午前,到了蓋孜檢查站,下車檢查。一車人全過了,就我被扣著。現在想想,以我那天的表現,足以打動任何一個招sales的資本家。這過程略過不表,反正是磨了30多分鐘,我的身份證押在那兒,人被放過去了。喜滋滋奔上車,好心等著我的司機繼續上路。然而喜悅漸漸抵不住增加的海拔,人開始眯糊,進入半睡眠狀態。莫約12點多的樣子,路一客叫我,說“卡拉庫裡湖到了,我們就這兒中途下”。

下了車,卡拉庫裡湖即在眼前。山風掠過湖面,卷起一波波的輕浪,拍著岸邊,遠遠地望,水面的綠由淺至深,蕩漾著,如流光的寶石。湖那邊群山之上,傲然一座雪峰,感覺甚近,峰頂是渾圓的,比之那些瘦削的山峰,多幾分和藹,但不失威嚴;中午的陽光照在上面,籠著一層桔紅色的光,有種攝人心魄的力量,這便是慕士塔格。即便是如今,很多年過去了,我依然很難表述第一眼面對這座雪山的心情,只覺著自己像院兒裡關太久的孩子,一下被放出來,除了樂得撒野,張開雙臂對著它狂叫“Muztahgata”,其它什麼都不知道了。“Muztahgata”是我在車上現學的,意思是“冰山之父”。

他們3個當中,不知誰看了海拔表,說有2900米。巍巍然指著慕士塔格,宣稱我們的目標是到達雪線。言罷大家都有些抑制不住的豪情萬丈,稍事休息,歸整歸整背包,徒步出發!

先沿卡湖往上游去,那裡是一片寧靜的草原,溪流縱橫。草原上未見人煙,零星散布著吃草的馬兒,悠閑之狀令人羨慕。走了一段,前面打橫一條小路,從中巴公路折向群山,穿過草原,形成一條美麗的延伸線。盡頭,乃一個小村;村後頭,彷佛近在咫尺的,便是召喚我們的雪山。看著雖不遠,然而走到村子卻足足用了一小時。村裡沒什麼人,不過卻意外邂逅了一個法國驢,老兄正躺在村口曬太陽呢。他從巴基斯坦入境的,跟我們侃了些旅途見聞。印像最深的,是他說到“塔利班”——很厲害,沒准將會掌權雲雲。

別過法國驢,大家從村背後繼續進山。這時,分歧出現了——

村後一條小溪,明顯是雪山融水,順溪而上,是最自然不過的路線;不過,不遠處的山口往裡,我們看到一道清晰的車印,似乎剛留下不久。

爭論在愛樂朋和巍巍然兄弟倆之間,一個說走小溪,一個認定車轍,嚷嚷著就較上了勁,誰也不服誰。兩個吵得氣血上湧,路一客則不發一言;我呢,直覺上感到走小溪穩妥些,不過沒吱聲,因為誰都不想得罪。我們這些從小被要求“溫、良、恭、謙、讓”的,好多都養成了一種習性——甚至可以說本能——但凡要態度鮮明的時候,總愛選擇騎牆。既不傷和氣,事後又不擔責任,兩全其美;做得好,這人性的弱點,還能博得老成持重的稱譽。我自覺性甚高,當場騎牆觀望。最終,“車轍派”占了上風,大家棄小溪從山口而入。

最初1個小時走得很輕松。下午2、3點鐘,陽光很好,雖然山裡缺少植被,景色寥寥,但抬眼可見的雪峰,讓我們興致不減,一路邊走邊聊。聊到學校與老師,發現天下學生是一家,均痛訴“革命家史”。記得巍巍然提到某老師一貫聲色俱厲,但某日一改以往風格,對他們極盡鼓勵:“Vous etes futures bourgeois.”(你們是未來的中產階級。)說到這兒他們仨忍不住大笑,很賊。問了以後才明白,這話跟我們現在說“與時俱進”有類似的幽默效果。

時間慢慢地流淌,轉過一道道的山,踩著腳下的礫石,一種說不清的不安在空氣裡飄忽著,像異味一樣。起初是我有點趕不上他們三個的步子,走著走著便落一截,不過他們並沒有等我的意思,只能緊著跟上去。這麼跟了幾回,開始出汗,背的這40多斤份量也出來了。想提議休息,不過好勝心卻把這念頭強壓下去:“仨老外能行,我干嗎不行?” 於是較上勁硬撐著。終於等到路一客先要求休息,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心裡老Q般的得意。山裡風大,汗被吹干了,身上涼颼颼的,在短袖外面加了件羊毛衫——我帶的最厚的衣服,再繼續前進。走著走著又一身汗,又被吹干,如此循環了好幾次,呼吸開始變得重了,能聽見自己的喘息;這還沒什麼,更難受的是覺得自己好像著涼了,隱隱約約頭疼,一陣兒一陣兒像要裂開似的,只恨找不到箍桶匠,把我腦袋給箍起來。問他們感覺如何,路一客說這是高原反應,他也有,不過他們都登過勃朗峰,比我要稍好點。所幸歇腳的次數多了,可以喝點水,坐著恢復恢復。但隨之而來的問題是,水壺裡的水下得很快。巍巍然背包裡有淨水藥片,可是這一路就沒看到水源。我搖搖自己的水壺,差不多剩一半。

天色漸暗,我們越走越深。只緣身在此山中,慕士塔格反而看不見了。我們又一次坐下休息,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巍巍然喝完水,嘀咕說水壺裡水不多了,扭頭對身旁的愛樂朋說:“你包裡不是有兩瓶礦泉水嗎,給我一瓶。”

愛樂朋不加思索地拒絕了:“不行,這是我自己買的。”

“我水壺裡沒多少水了。”

“你自己喝得快,關我什麼事!”

“你他媽真自私!”巍巍然急了。

“呸!這條道是誰要走的?”

接下來兩兄弟讓我見識了一次法語髒話大全,確實補課堂之不足。然而看他們彼此惡毒地咒罵,我卻手心發涼,說起來還不到生死攸關,僅水不夠罷了,怎地就人人自危,劃清界限了?暗地罵著這幫“茹毛飲血”的家伙,一邊亦忍不住盤算,自己還剩多少水,包裡有多少吃的。忽然發覺自己這麼想也很惡心,但這陰暗的想法偏偏充斥著我的腦海。兩人還在唧唧歪歪地罵著,卻聽得路一客迸出一聲:“操,都他媽閉嘴吧!”

接著跟了一句:“現在掉頭還來得及。”

死一般的寂靜。一瞬間我心裡熱烈響應著這個提議,但身體卻似乎被一種力量拽著,依然坐在地上不動。夾雜著矜持的好勝心此時又一次占了上風,壓制了所有其它的想法,“就是要撤,我也決不第一個往回走”。這麼僵了幾分鐘,兩兄弟鐵著臉,各自背起包,往前去了,跟著路一客也站起身,最後是我。沒有人掉頭。但這次爭吵給我們心理的殺傷力是巨大的,四個人迤邐而行,看著已經像各走各路,不是個集體了。

走在最後,我感覺自己的汗,從頭上、身上不斷地被榨出來,濕透了羊毛衫。我的體力,似乎正通過這樣的形式,從我的身體裡流失,只剩下一副逐漸癱軟的臭皮囊。體能的極限,爭勝的意志尚可勉力支撐;真正的折磨卻在心裡的交戰,因為當我們重新上路,我便知道我錯過了最後的機會,要求中止這次旅程。傍晚的天光正在褪去,幾乎每隔一會兒,暮靄就重一層。我被一種恐慌縈繞著,彷佛面前不是夜色,而是一步一步走進一面黑暗裡去。我有些懊悔,一面質疑此行的意義,一面又自己否定自己的質疑。可能是高原反應的作用,這懊悔的意思終越積越多,長成了毒蛇,開始噬咬我的神經。歇斯底裡幾乎是剎那間迸發的,我遏制不住地噴出種種粗言穢語,罵罵咧咧地詛咒這3個混蛋把我誆到這裡來;我甚至渴望自己還能有點力氣,把他們千刀萬剮。因為我的動靜,他們回轉身,驚愕地看著我,盡管不懂我說什麼,不過又似乎有些明白,復默然走在前面。現在回過頭想,我當時肯定面目猙獰,全無好好先生的模樣。這以後,我對陀絲妥耶夫斯基的東西有了興趣,因為人真是偉大的存在,身上竟可以隱藏另一個自己。日後當我換著約定俗成的假面,作種種溫情狀斯混在城市裡,我常會冷不丁問自己:這是真實的我嗎?

天全黑了。7月的帕米爾夜裡竟如此的冷,寒意一陣陣襲來,我打著哆嗦,後悔沒多帶衣服。吃了幾塊巧克力,無濟於事。 快10點,我拖著兩條腿,突然覺得天旋地轉,人一下子輕了。趕緊原地站了會兒,靈魂重新歸位。我叫住他們仨,說不行了,就這兒露營吧。他們說行,再往前走走,找個好點的地方。正往前走著,迎面一陣風,隱隱傳來人聲!身心俱疲的我們,像衝了氣的氣球,猛地又飽滿起來。巍巍然一溜兒奔上前面一個小山包,然後興奮衝我們喊:“下面有人!”我們呼啦一聲全衝了上去。前方的谷地裡有幾點燈火,像是游牧人家,站在高處,小孩清脆的童音,如天籟傳來。

我已經忘了是怎麼到的氈房門口。唯一的印像是,發現自己的兩條褲腿全濕了,好像是一路奔下來趟過一條小溪。氈房的主人是很熱情的,把我們全讓了進去,但問題是他聽不懂我的漢話。正撓頭呢,進來一個姑娘,用普通話問我:“你們從哪兒來?”

我當即說了大致情況,並借宿一晚。姑娘答應了,讓我們跟她去隔壁的氈房。重新坐定,我才想起來問她:“你們是什麼族?”

“柯爾克孜族。”她回答。

4個人把包裡吃的翻出來,開始晚飯。巍巍然看了看海拔表,差不多3900米。氈房裡升著火,暖意從每一個毛孔滲進我的身體,而我一路咬牙苦撐的意志,被溫暖的火光舔著,全線消融。剛吃了兩口巧克力,沒片刻就覺得一陣惡心,想吐。憋了半分鐘,終覺得不行,趕緊奪門而出,胃裡翻江倒海,全吐了。人似乎又輕了,覺得自己快飄起來,讓冷風吹了會,意識還算清醒,慢慢蹭回氈房裡。他們3個有點緊張,問我有沒有事。我擺擺手,示意還行。柯爾克孜姑娘見狀,倒了碗奶茶給我,說喝點熱的吧。一口奶茶喝下去,本想該好點,怎知反應劇烈,於是再衝出去,吐得像被掏空一般。我彎著腰,雙手撐著膝蓋,那難受,卻偏偏說不出話。路一客出來,把我扶了進去。那姑娘奶茶也不敢讓我喝了,端來一碗熱水。我漱了漱口,然後喝了一口想壓一壓,然而我的胃連這口水都盛不下,立馬又頂上來。我人剛探出門外,就噴了。一天沒吃多少東西,吐到這第三次,嘴裡全是苦味,我想大概是膽汁出來了。我的頭在一圈一圈擴大,眼前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接著腿一軟,撲通就栽下去了。

此後的記憶是片斷的。有人把我架進氈房,把我塞進睡袋,把我搬到火爐旁邊……爐火嗶嗶啵啵地響著,依稀聽到巍巍然在說明天要借牧民的馬送我下山。好幾個瞬間後悔像爬山虎般布滿了我的腦海,我開始想家,彷佛到了彌留之際,然後,所有的意識停止了。

醒來的時候,氈房裡靜悄悄的,就我一個。坐起來,發現頭不疼了,也沒其它不適,想起昨夜的情形,恍若隔世。走到外面,晨光照在臉上,突然覺得生命力就像這噴薄的朝陽,不可限量。凝神間,不遠有個柯爾克孜老漢在招呼我,遂過去和他攀談。他漢話只會一點,說這裡是夏季牧場,天冷之前就要遷走的。問他家裡有什麼人,他說和兒子、兒媳呆在一起, 說著便拉我去他家氈房坐坐。老漢熱情地端上奶茶,我一邊喝著,一邊得隴望蜀——早聽說牧民喝一種什麼馬奶子酒的,於是忍不住向老漢討酒喝。開始他沒弄明白,我又連說帶比劃,老漢樂了,表示知道我說的什麼,給我來了一碗酒。酒下肚,精神頭就上來了,而且覺得不是很烈,又喝了兩碗。謝過老漢,飄飄然走出來,說不出的暢快。

太陽已經在群山之上,毫不吝嗇地揮灑著它的熱力,整個山谷被照耀著,明亮了許多。這時我才發現,我真的是在慕士塔格的腳下了,抬頭便是它偉岸的身軀。與慕士塔格遙遙相望的,則是另一座7000多米的雪山——公格爾峰。兩座雪山守護的這片原野上,牧民們紛紛趕出自家羊群,往山坡上去,不一會,一朵朵白色便散開在綠色的草甸上……我突然被一種巨大的幸福包圍著,感覺昨天經歷的一切都不算什麼。陽光照進了我的心房,我想起了王洛賓的歌——《在那遙遠的地方》,於是便對著帕米爾高唱起來。歌聲引來了一群柯爾克孜小姑娘,圍著我,嘰嘰喳喳的;路一客他們仨也被招過來了,看我生氣勃勃的模樣,興奮得挨個兒擁抱祝賀我,說用不著送我下山了。

回到氈房裡,大家都想往更高海拔衝一衝。昨晚那個姑娘陪在一邊,跟我聊了會兒。她叫吐爾干布比,在阿圖什的衛校上學,放假了到親戚這裡來住一陣,順便幫幫手。臨出發,吐爾干布比邀我們下山的時候,還到他們這裡住一住。

從牧場往上,我們登到中午才休息,熱了一些土豆泥當午飯。他們帶的海拔表最大值是4000米,到這裡已經沒有讀數了。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輕裝上陣,把背包全放下,每人帶上自己的水壺,再做半天的衝刺。路一客當場表示放棄,說更願意在這裡躺著,享受半天陽光。愛樂朋、巍巍然和我,又繼續出發。沒一會兒我就落在了後面,雖然有一夜的恢復,但體力還是差點。慕士塔格從未有過的近,但翻過一道梁,是一個凹下去的山谷,再翻一道梁,又是一個凹下去的山谷,無窮無盡;而且路也越來越難走,4000多米的地方,已經沒什麼草甸了,全是岩石,有些地方要手腳並用才行。下午3點多,我試圖直接爬過一塊大石頭,免得繞遠路,結果近道沒走成,人摔了下去,加之有些坡度,還往下滾了些距離。自己反應還算快,抱著頭下去的,身上淤了好幾處。

我在一剎那突然決定放棄。爬這塊大石頭已經是我的一博,過去了,才會給自己新的希望。更主要的,我心裡的渴望摔得七零八碎,自己都不能拼完整了。掉頭往下走的時候,心裡一緊,接著空落落的,我知道,再回到這裡衝雪線的機會是微乎其微的。到中午的地方,半自嘲地跟路一客說自己以失敗告終,他很哲學地反問我:“盡最大努力了,那有什麼可遺憾的?”

天黑前,愛樂朋和巍巍然先後下來了。愛樂朋走得比我遠,但後來也體力不支,放棄了。走到冰雪處的最後只有巍巍然一個人。當夜在山上露營,4個人鑽在一頂帳篷裡。路一客緊挨著我,神秘地跟我說:“嘿,我可是第一次和中國人貼這麼近睡。”我說:“可惜!你不是女的。”帳篷裡沉默了幾秒鐘,然後爆出一陣大笑。

第三天一早下山。我很想再經過柯爾克孜人的牧場,但上面幾度的偏差,走到下面就離得很遠了。返程是輕松的,我們用了整一個白天回到了卡湖旁邊。看到中巴公路,看到駛過的汽車,我又嗅到了城市的氣味,又要投身它的懷抱了。

一天後,回到喀什。半個多月後,回到上海。所有認識的人都說我變黑變瘦了,我自己卻在想,是一個男孩變成男人了。

故事本該就到此結束,偏偏余波未了,尚有些後話交待。

第一樁不愉快是衝洗照片。店裡把我在慕士塔格拍的底片錯給了別人,而給我一卷“調包”過來的開會之底片。等我發現是多日以後,衝出來的那些就此成了絕版。我的攝影熱從此一落千丈,寄情文字去了。

接下來的變故更令我不敢相信。旅途上聊得最好得路一客,離開上海時相約來年夏天重聚,他帶一撥同學來復旦,跟我們踢幾場球,其後兩邊就在張羅著。然而進入97年,冬天快結束的時候,法國傳來消息:路一客在阿爾卑斯山滑雪時不慎墜崖,死了。那幾天都有點恍惚,半年前還在帳篷裡砥足而眠的兄弟,怎地竟天人永隔了?後來去過一次路一客的家鄉,法國格勒諾布爾,那已是工作後的事了。雖然不是冬天,不過因為我的一再堅持,法國友人還是帶我上了阿爾卑斯山的雪場。沒有積雪的山間,是密密的針葉林,這麼似曾相識,像極了我們同游的天山……

當年同行的愛樂朋和巍巍然倆兄弟,後來只見過弟弟巍巍然,一同游過杭州。一晃好幾年,不知他們如今是否已經從“未來的中產階級”躋身於現行的中產階級了?

而遠在新疆的土爾干布比,在收到我寄去的照片後,曾給我回過一封信。我記得後來還寫過去一、兩封,然而隨時間的洗刷,不知怎地亦漸漸斷了消息。現在的她,想來應該是醫院裡可愛的護士了。

至於我,套用一句歌詞叫“沒有愛也沒有存款”,幾度游蕩於京滬之間,唯貪杯依舊,喝高了兀自說些往事。宮女盡白發,閑坐話玄宗,添笑耳。

青春啊,真像是雪山上晶瑩的雪,當你滿心歡喜,以為攥它在手心裡,其實就化開了,一滴一滴地從指縫間逸去,自渾然不覺。斯人已逝,生者情傷,這初夏的夜,懷念慕士塔格,我白雪皚皚的青春墓碑。

2003/6/12 上海


精選遊記: 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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