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的夜,秦淮的夢

作者: 薇薇風來

導讀從上海匆匆來到南京,已是黃昏時分,來不及攔落一身風塵,就急急忙忙趕往十裡秦淮和夫子廟風光帶。 秦淮的夜,是濃得化不開的夢境。 盛世年華酒店,著淡黃旗袍的服務小姐婷婷郁郁,含笑向我們介紹南京的各種特色美食,我們品嘗了南京最負盛名的鹽水鴨。走出“盛世年華”,十裡秦淮已是華燈燦爛,濃艷的樂曲,從幽幽之遠方輕輕渺渺飄來,在秦淮的夜裡彌漫著濃� ...

從上海匆匆來到南京,已是黃昏時分,來不及攔落一身風塵,就急急忙忙趕往十裡秦淮和夫子廟風光帶。

秦淮的夜,是濃得化不開的夢境。

盛世年華酒店,著淡黃旗袍的服務小姐婷婷郁郁,含笑向我們介紹南京的各種特色美食,我們品嘗了南京最負盛名的鹽水鴨。走出“盛世年華”,十裡秦淮已是華燈燦爛,濃艷的樂曲,從幽幽之遠方輕輕渺渺飄來,在秦淮的夜裡彌漫著濃郁的風情。

風情,風韻,風流,風姿,風華……

是我少年夢中的秦淮河。

秦淮河,是古都南京的母親河¸在河道最古老的“長干橋”旁,越王勾踐於公元前400多年建造了中國最古老的城池——越城。秦淮河是長江的一條支流,古名----淮水,本名“龍藏浦”。相傳秦始皇東巡時,望金陵上空紫氣升騰,以為王氣,於是鑿方山,斷長壟為瀆,入於江,後人誤認為此水是秦時所開,所以稱為“秦淮”。

秦淮河是南京古老文明的搖籃,遠在石器時代,流域內就有人類活動。從東水關至西水關的沿河兩岸,東吳以來一直是繁華的商業區的居民地。從南朝開始,秦淮河成為名門望族聚居之地¸兩岸酒家林立,濃酒笙歌,無數商船晝夜往來河上,許多歌女寄身其中,輕歌曼舞,絲竹飄渺,文人才子流連其間,佳人故事留傳千古。六朝時,秦淮河更成為文人墨客聚會的勝地,兩岸的烏衣巷、朱雀橋、桃葉渡紛紛化作詩酒風流,千百年來傳於後世。烏衣巷更是六朝秦淮風流的中心,東晉時曾經聚居了王導、謝安兩大望族而名滿天下。

隋唐以後,秦淮河漸趨衰落,卻引來無數文人騷客來此憑吊,儒學鼎盛,南宋始建的江南貢院,成為我國古代最大的科舉考場,於是秦淮逐漸復蘇為江南文教中心。明清兩代,是十裡秦淮的鼎盛時期,明太祖朱元璋下令元宵節時在秦淮河上燃放小燈萬盞,秦淮兩岸,華燈燦爛,金粉樓台,鱗次櫛比¸畫舫凌波。在清代¸江南貢院考區高中狀元者達58名,占清代狀元總數的52%。明清兩代名人,吳承恩、唐伯虎、鄭板橋、吳敬梓、翁同和、張謇等均出於此。

煙籠寒水月籠紗,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歷史千年的秦淮河,曾經譜就萬千風流,風流才子杜牧的一首首詩,讓秦淮風華余韻穿過歷史和時空,千百年來香風如縷,裊裊不絕。

知道烏衣巷的名字已是多年,今夜專程來拜會。入得小巷,但見青石匾上書“烏衣巷”三個大字, 向小巷幽幽深處走去,依稀又見“王謝故居”四個金色大字,進得門,又見“魏晉遺風”。沒有燦爛的燈火,沒有如潮的游人,只有幾個管理人員寂守空宅,烏衣巷冷寂的荒涼與幾步之遙的華燈燦爛、飄渺絲竹點綴中的秦淮風光形成強烈的反差,兩個世界涇渭分明。濃濃夜色中,陳舊的古建築散發著蒼涼氣息,白牆黑瓦,一片破敗與冷清。魏晉風流,曾是中國文化史上最為燦爛的一段過往,如今落花已隨故人去,留得空巷空嘆息,曾經的風流已如煙雲散盡,留下布滿煙塵的舊屋空巷寂寂然立於時空角落。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如果不是劉禹錫的詩文風流,烏衣巷,朱雀橋,可有這千年不絕的生命?

出得烏衣巷口,我又一次地回望,滄桑依然。

如詩,如歌,如酒,如夢,如幻……

是此時我眼中的秦淮河。

一輪皎潔的明月,靜靜照耀在這溫情的秦淮的夜。

秦淮兩岸,酒肆茶坊林立,盡是“青磚小瓦馬頭牆、回廊掛落花格窗”格調的明清仿古建築,雕欄畫檻,綺窗絲障,十裡珠簾。南來北往的人們,燦爛輝煌的燈火啊,又再現了秦淮河曾經“車如流水馬如龍”輝煌與繁華。濃濃夜色中,江南絲竹聲聲入耳而來,秦淮河上,輕舟悠悠飄過,輕盈如南唐時曼妙起舞的歌妓,不知可是當年柳如是拜會名流學士錢益謙所乘的那一葉扁舟?“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一代烈女的忠貞愛情,始於轟轟烈烈,滅於無聲無息。柳如是,一代名妓,為追求心中真愛,力破世俗陳規,終與久久愛慕的錢學士結為連理。然在明亡錢益謙順清後郁郁不歡,與錢絕情獨居以明志。錢死後,柳如是又因妓女身份遭錢氏族人不齒,百般羞辱之,憤悶中葬身於池塘,化作落花飄去。不知道柳如是在最後的生命一刻,可否想起往昔在絳雲樓與錢益謙飲酒作詩、讀書下棋、齊案舉眉的歡樂時光?

媚香樓,茶香淡淡,絲竹依舊,裊裊音韻中仿佛又見李香君血染桃花扇,與候朝宗恩斷義絕。情懷已殤,心似片片血紅桃花,灑落在悠悠的秦淮煙水中。李香君後入佛門度余生,古佛青燈,一身寂然,曾經的情愛之歡是否真如死水微瀾?董小宛,秦淮八艷之首,一說被迫入宮為妃,與順治皇帝共享榮華富貴;一說與冒公子歸隱民間,恩愛攜手,以一世淡泊保全了冒公子千古氣節,已無可考證。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莘莘學子們在和平盛世的人生理想。十年寒窗苦讀書,一朝成名天下知,當國已不是國,家已不成家,個人命運與一生理想注定在朝代更迭、國家興亡中浮沉,是選擇遺世寂寞還是順應時代?國事,家事,天下事,女人,命運,愛情本是你自己的事,為什麼一定要與政治息息相聯?當你的愛情濃墨重彩地染上政治的色彩,你的愛情,還會是愛情嗎?

眾多史料文獻,總把秦淮八艷寫成為充滿愛國主義情懷,追求民族氣節不惜犧牲愛情乃至生命的千古奇女子,少年我讀於此的時候,不禁肅然起敬。走過輕狂無知的年少時光,隨著年歲的慢慢增長,我開始懷疑這些美麗故事背後的無奈與陰影。性情中的女人,不顧一切愛上一個人,已是走上不歸路,這些美麗的傳說如果是真,我想,一定與愛情無關。朝代更迭,新舊文化交彙時期,舊朝遺民們妄想堅守自我,卻又無法抗拒時代前進的潮流,於是在幻想中刻意營造了不朽的崢崢民族氣節,一種理想化的人文精神,成為復明理想粉碎後苟活人世的精神依托。

月夜一簾幽夢,春風十裡柔情,姑蘇人家,曾經笙歌濃酒的舞榭歌台已演變為燈紅酒綠的現代酒樓,雲鬢高挽、淺笑盈盈的歌妓已是旗袍艷麗、笑靨若花的現代女子。時光的河啊,千年了,就這樣地日夜地奔流,不舍晝夜。品一碗鴨血粉絲湯,喝一杯青青蓮子羹,看看夫子廟燈會的五彩斑瀾,聆聽江南絲竹的婉約,追尋江南貢院的書香和孔孟遺風。我於是遙想秦淮河畔,想當年曾有多少王公貴人錦衣華服,穿街而過,年少英俊,如此的風流倜儻;多少書生才子激揚文字,指點江山,譜就千古詩酒風流;又有多少青樓女子倚窗望月,含笑凝眸,萬種風情盡在一顰一笑中……而今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千古的煙塵,淡淡的,淡淡的灑滿十裡秦淮。

今夜,我只是一個過客,匆匆路過這片美麗煙水,不知鄉關何處。秦淮河上的這輪明月,古來今往,曾經照耀過多少飄泊異鄉的游子?

六朝舊夢如流水,美人,書香,江山,秦淮河,你承載著厚重的歷史夜夜奔流,可載得動,這千古的愁與歡?

煙籠寒水月籠紗,漿聲燈影裡的十裡秦淮依然濃酒笙歌,任人間滄海變成桑田。莫名地,我竟然想起一句話:人生短促,善待人生。

人生,其實本是一出戲,無論主角花團錦簇,戲份有多重,配角輕輕淡淡,只如驚鴻一掠,可有可無,都免不了曲終人散。

人生短促,所以我們樂觀向上,及時奮鬥,積極地活,精彩地活,努力尋找生命的燦爛星空;善待人生,我們有時又在有些頹廢的及時行樂中揮灑人生,詩酒趁年華,因為作為生命個體的我們無法留住逝去的每個日日夜夜。 

困惑是我的真實,尋找是我的勇敢,我將永遠困惑,也將永遠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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