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慚愧，從黃山歸來，距今竟已兩年多了。兩年多的日子，竟
沒有一篇完整的文章寫下，獻予那令我感動也令我心靜如水的黃山。
記得游完黃山回來，有友相詢：黃山如何？我竟無話。我該說什麼好
呢？泰山之雄偉，華山之險峻，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這些是千
百年來詩文給予我們的印像或親游之後的感慨。我們總可從浩瀚的文
化詞庫中找到與這些名山想吻合的形容詞語。然而面對黃山，我卻不
能，那應是第一次感到文字的蒼白無力。故此，這兩年多的日子，無
時不感到一種感動，特別在文思如潮時，可提筆竟發覺這一感覺又是
那麼的遙不可及。黃山景色於我腦中一如往昔，而心中的感覺卻總那
麼的難以下筆，我竟無法為這天下之奇山留下片言段語。
沒去之前的黃山，一直蓬萊般占據心中。由於它沒有太多詩詞文
章污染，沒有聽慣那種先入為主的贊歌頌調，黃山竟端端一番天然麗
質想像翩翩於腦海。只有那聲“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
的感嘆延續了千年。
我終於在九七年暑假，踏進了那塊夢中天地、想像蓬萊中。
三天之後，我從山上下來，一臉的復雜表情。那混雜著驚喜、激
動、恐懼、疲憊、茫然、擔憂以及感慨的表情。我仿似曾歷經了千年
萬劫，剛被神人從一片迷幻空間揪了回來。這種感覺延續了好久，
我於迷茫中也若有所悟，也不再執著於寫黃山了，只擔心哪怕是最迷
人、最富於文采和想像的一言半語，也是對黃山一種污辱。
黃山歸來，我沒留下一張照片。本來在山上，我們三個人也拍了
不少照的，和在杭州上海的混在一起，好幾筒了。回家後，關於黃山
的照片都是一片空白。原來是由於是老式的人工調焦相機，底片沒上
好，黃山就留給我們一片的空白。當時確實是失望了好久，那種徹頭
徹尾的疲憊，竟沒有留下一點凝固成紙的景色。而再過後竟慢慢的變
成另一種感覺，一種“悄悄的來，悄悄的走，不帶走一片雲彩”的慶
幸。黃山終於只有在我的腦海裡，沒有化為蒼白的文字，沒有化為赤
裸裸俗極了的彩色紙質。我依然用心靈與之對視，與之傾談。對視雙
方的存在，傾談滄海桑田的寂寞。我漸漸平靜如水，我應能感知清澈
透明的人生。
遠游黃山一年後，曾與一位老師談及旅游山水，其曾慨嘆：平生
所游，遍及中華，然若擬重游，惟有黃山！我等沉默好久。此師半生
孤獨，沉沒寡言，為事好獨來獨往。其所歷滄桑曲折，一言難盡。獨
令其難忘，卻是情歸黃山。我驚詫於黃山如許的力量。憑什麼能把一
個人半生的牽掛聚焦，遠遠地投射到那座他只去過一趟的山？
我只有聯想黃山與他一樣沉默天然的性格。
黃山之游在這一兩年忽的熱了起來。無數的人通過現代的交通工
具不斷地湧向黃山。我不知黃山在承受了千載寂寞之後，是否能忍受
過多的攀附，新潮的裝扮。那條條凌空而架的索道，那山澗松側的食
品包裝紙，那肆無忌憚的笑聲人語，黃山被文明和喧嘩折騰著。
如果說冷落是一種錯，而過多的喧鬧更成了罪過。天然黃山，已
傷痕累累！
黃山本在教人以一種自然之心，觀自然；以自然之為，處於自然。
但願一切，能回復自然。
黃山歸來，我依舊看山；曾經滄海，我依然平靜如水。我看潮起
潮落、天光月色，我看夕陽沉落在天腳不知名的山峰，我徘徊於清淺
透徹的小河邊，我想像某個早上，起來後見到無名花蕊中的露珠，臉
上寫滿了驚喜，一如驚喜於黃山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