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平等，養狗感悟妻素有養狗的心思，見人牽狗散步，大為傾心，總要緊挨著逗玩一伙兒。正好她一同事說家有名狗，想送我們養，還說我們丁克家庭最適合養狗了。
那是五年前的十月十六日，晚飯後門鈴響過，妻的同事就抱著一只蓬頭亂毛的大狗進來了。當下心裡一咯憕，妻原來想像著懷中有狗總是做一輕托撫掌心的動作，這一回掌心是無論如何放不下這二十來斤的大狗的。狗趴下時肚皮鼓鼓的，妻同事說：狗肚子裡有小寶寶啦，三個多月了。那一天就覺得狗的兩眼睛又大又黑如龍眼核，四周眼白全露；另外，狗名辛迪，夠洋氣了吧。
可能是預知自己的命運，狗總是跟著老主人，半步也不肯落下。妻同事先嘗試推狗到南陽台上，關上門，立即傳來很大的聲響，正納悶，說是以頭撞門。門一開，狗立即撲到老主人懷中，情緒激動，老主人哽咽著說：辛迪，安心留下吧，新主人會對你好的。妻用微波爐煮了三兩精肉，切好，端到狗跟前，狗舌頭幾卷就沒了，我心想咋養得起。老主人抱狗關了兩道門，留下狗衣服、梳子、碗、狗糧和狗證，叮嚀了我們一些注意事項，在狗的撞頭聲中含著眼淚走了。
小心翼翼開了門，狗衝出來，直撲門口，對著空中和門縫狂嗅，嗚嗚地低哭，轉而又緊挨著每一門縫聞，好像老主人藏在裡頭，只好大開每一扇門，櫥門也不例外，接受檢查。妻嚇得在床中央只有瞪眼的份。一會兒狗回到客廳中間趴下，死心了，再也沒有老主人蹤跡了，隔一會兒又起來，沿著牆根把家裡聞了個遍。我覺得狗接受了眼前的現實，情緒也穩定下來了。
次日周六，上午到菜場買菜，也給狗買些精肉。回家一開門，狗就溜出來了，我攔不住也不敢攔。狗直衝樓下，我扔了菜就跟下去，狗好像很有心機，讓你看到它，它才又下一樓。我一直跟到二層半位置，狗在二樓，二者僵持了一會兒。我轉而大喝一聲：“辛迪，我上去了，不管你了。”自顧往上走，到了六樓門口，狗已竄回房間。
過了一周，晨起覺得狗不大對勁，昨晚它刨了一夜地板，現在趴在沙發上又一個勁喘粗氣。帶它到樓頂轉了一圈，下來後喘得更歷害了，摸它頭和背，也沒發燒。手放肚皮上覺得裡頭有一陣：痙孿，腦子一轉，要生產了，再一看灰白色胎胞都露出來了。趕快叫老婆准備報紙、臉盆、熱水、毛巾，我要當一回接生婆了。狗在客廳中間報紙上，費了老大勁生了一只撥了皮中等香蕉大的小狗，純白色，沒動靜，母狗也不肯舔它。我拔了一下也沒反應，立馬學農村接生婆，揪起小尾巴倒吊，指頭在“小香蕉”屁膠上不輕不重彈了兩三下，放下，小嘴緩緩張開，有老鼠般吱吱聲。再送到老狗嘴邊，老狗肯舔它了，心裡一陣高興。產門裡又冒出一只，老狗舔淨胎衣，老婆驚叫一聲：“黑白的，太可愛了！”家中一陣忙亂，小狗忙著找奶吃；老狗一邊生產、一邊舔淨胎衣、舔干短毛、喂奶；我二人忙著從產門往外拉“小香蕉”，給老狗剝雞蛋，塞肉，喝糖水。忙了一上午，老狗生下了四只小公狗，兩人用大臉盆將大、小狗搬到南陽台，那兒暖和些。中午疲極加上昨晚老狗刨地板沒睡夠，起睡越深，突然一陣感應想起來照看狗，坐起頭暈眼花，只得做罷 。如是者三，鼓勁起來，到南陽台一看，悲喜交集：盆裡又添了兩小狗，一只大半截露出產門，大概是老狗沒力氣了，悶死了。我心痛不已，責堅自己太貪睡。第二天晨起一看，有六只小狗橫七豎八堆著，原來夜裡老天又給我們補了一只。
難得如此和大小狗接近，所以我家小狗有別家所沒有的特殊待遇：排行！老大最白，又是我從鬼門關搶回，自是寵愛有加；老二面龐黑一大片，尾巴有缺陷，貼牢屁股；老三、老四都是大片黑白花，老四最壯實，吃奶總搶占最好的位置，老三則是弟兄們吃完它還在吃；老五在眼框周邊有一黑圈圈，閉眼有睜眼的感覺，戲稱為獨眼龍；老六淡不上啥特點，別的狗吃奶它老去打擾，自己也不好好吃，長得最慢。
有一回聽得小狗吱吱叫，過去一看，老狗用頭把他們一個個輪番掀翻，用舌頭按摩小狗肚皮。這樣，小狗的屎尿就都出來了，老狗再一一舔干淨，真叫人感動。趕忙抓住小狗，小肚子對著老狗，老狗邊舔邊咽，大概實在難吃，邊舔邊吐舌頭，叫老婆快端上糖水給老狗潤一下嘴巴。
都說小狗十五天睜開眼。可到了那一天狗兒長得大小不一，真懷疑會不會同一天睜眼。老四個頭最粗壯，當天上午就有一只眼似開似閉。嘿！還真別說，到近晚飯時六只小狗都睜開眼了。雖然眼睜開，估計還不會用來識別東西。老三就睜著眼睛筆直在紙板箱裡爬，結果很響地撞到了板壁上，叫人笑破肚皮。還有，托個碗盛上牛奶讓他們喝，要逗玩一下，把碗放低，小狗們就仍站著憑空咂巴小舌頭，不會把頭低下，真好玩。
小狗長得真快，剛出生時橫著放手掌心裡，沒幾天就要豎著放了。然後雙手並排橫放，再是兩手掌一橫一豎才擺得下，最後兩手掌成一線托著，就該是送走的時候了。
寫到送走小狗的時候，心裡酸酸的。
六只小狗養到近40天，吃得多，拉得多。每天下班回家清理屎尿、泡奶粉、換墊子、洗澡、吹毛，光體力就有些吃不消了。辛迪的老主人來看狗，說要領走三只小狗。妻說老大老二我們最喜歡了，其余裡挑三只吧。她就挑了大個的老三、老四和獨眼龍老五，我覺得心裡一下空了許多，妻還抱著小狗拍了照留念。隔幾天，老大、老六送了單位同事。送老六那天，老二大概覺察了手足分離的痛，叫了整一下午。家中只剩下老二和大狗了，每天晨起，透過臥室門縫張望，大、小狗都已昂頭聚神對著臥室門探聽動靜。一旦開門，立即撲進來請安，又是親又是舔，還在我們身上蹭癢，可熱鬧了，老二這時小尾巴的最後一截還會抖上兩抖。妻很想把老二留下，我說養兩只狗經濟上沒問題，只是碰到狗生病或人生病時，顧不過來；另外，辛迪這次做狗媽媽的表現真叫人感動，咱們就專心照看她罷。到處張羅著送老二，同一單元裡二樓同事接走，取各阿花（好鄉氣的名字）。隔一天，同事的妻子送回老二。還說，阿花不適應新環境，叫了一夜，同事呢心疼，抱了一夜，如此咋吃得消呢。本來想養只狗是讓他放松一下的。又幾天，三樓一小姑娘領去，這回干脆，兩小時捧回。小姑娘直叫皇天：狗不停地在我家牆角撒尿留味，我跟在後面擦地板，中飯都吃不成了。單位裡一大姐有意養，一天中午我把老二抱給她，又叮嚀又囑附，快下班去看，大姐說狗很不安，好像流淚了。晚上把這事與妻說了，妻嚎啕：“我要把老二抱回來，嗚……”
小狗都送走了，辛迪絕食了兩天，剛燒的全精肉也失靈了。
於是余有嘆焉：
我們最優良的品格，如母愛、手足之愛、同類之愛，都是從動物身上繼承下來的。也許愛從來不像現在這樣深切感人，情意纏綿，因為利益猶如死神在它周圍嬉戲了。
附：狗食和狗窩
寵物狗的食物應是狗糧，可是辛迪不要吃，剛到我這時狗食譜為：水煮囫圇蛋，一天兩到三只，也有雞肝、豬肝、牛肉之類拌米飯。老主人說不要養成吃飯時喂狗的壞習慣，應在飯前喂狗。不過狗有它自己的手段，我們吃飯時就瞪著大狗眼直盯我們嘴巴，抗不住，只得喂些。妻到底是當老師的，起先盡喂些它不要吃的，如菜梗、千張，倒是我壞了規矩，大塊肉取悅它。從此一發而不可收，什麼拌飯之類，不要碰。辛迪現愛吃食物：煮蛋（有沒有只有蛋黃的蛋？），豬肉（最好現燒白切，紅燒差強），豬肝、牛肉、臭豆腐（？？！！），甲魚肉（裙邊不要），雞鴨脯肉（皮不碰），鯧魚背肉，榨菜月餅、梨、芒果、蘋果，還有食母生片，大概狗自己覺得太偏食，從中補充VB呢！真正享受到一只中國家養寵物應有的口福。
辛迪沒有窩，可別以為我們虧待她。小狗都送走後，她就睡在客廳的藤編大筐子裡，下墊沙發用靠墊。只是她半夜常在客廳裡走來晃去，還貼著臥室門縫喘粗氣，打攪人睡覺。換個花樣，在四方靠背椅上睡覺，當然地點也挪到了臥室裡靠牆角的地方。每天安頓她睡覺時，她就蜷在椅上，大而黑亮的眼睛幽幽地看著我們，直到關燈。過幾天，心有不忍，把椅子靠床邊挪了幾步，結果是一個月後椅子靠著床邊了。睡前節目是對蜷在椅子上的狗摸摸頭，說她很聽話，然後卷起報紙對著床幫一陣狠打，表示不可越線，想她有點明白吧。半夜她跨到被子上，就起來一陣劈哩吧啦拿報紙打床幫，逼她回到椅子上。再往後，啥招都不靈了，只是害得自己睡不安穩，隨她去了。現在她最喜歡夜半時跳上床一趴，把肚子對著你頭頂，占著大半只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