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03-10-1行程：上海---西安
14：10，手機的鈴聲准時響起，起床，洗臉，最後一次檢查裝備：ACME背包、coleman登山鞋、衣服、洗涑包、拖鞋、藥、折疊椅、小說、食物、睡袋、采訪機、手電筒、身份證、車票、飯盒。應該都齊了。不知道此刻陝北的天氣如何，要不要帶毛衣呢？打開電腦，上網查了榆林的天氣，7-12,這麼低的溫度！趕快拿出衣櫃裡的毛衣，重新整理背包（事實證明，這件毛衣在以後的十一天旅行中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沒有它，我不知道能否支撐下來）。關上窗子、陽台門、水閘，電源不用關了。然後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喜歡這種出發前的寧靜。14：30關門出發，樓梯口的老太太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目無表情地從她身邊穿過，從這一刻開始閉口。
火車站擁擁嚷嚷，擠滿了出行的人們，好不容易擠上車廂，還好是靠窗的位置，用勁把背包舉過頭頂，好重，差點掉下來，何苦帶這麼多東西呢？有點笑自己的小題大做了。坐下來是早已是滿頭大汗，離開車時間還有20分鐘，去洗把臉，從食品帶裡拿出書來看。每次出行都會帶上一兩本小說，尤其是一個人出行的時候，小說和音樂是必不可少的。這次帶了王小波的《懷疑三部曲》，上次聚會，高和殷對他贊賞尤佳，關於智慧、關於性、關於有趣，應該是個不錯的東西。此次的目的地是陝北，所以帶上路遙的《平凡的世界》，高一上課的時候看過，不知在那片黃土地上重溫十年的東西會有怎樣的感觸呢？《海邊的卡夫卡》，帶村上的東西似乎成了一種習慣，無論哪一頁開始都能沉浸其中的東西。
從《紅拂夜奔》開始，王小波果然是個敢於胡說八道的家伙：好多年前，洛陽城就是這樣，好多年前，李靖就是這麼一個流氓，開平方的機器，救火的唧筒，手搖動的鼓風機……天馬行空，閉上眼，仿佛看得見李靖踩著高蹺像大鳥一樣掠過洛陽城大街的情景，這一幕像極了達利筆下的那匹漂浮在空的馬（不知國人第一次接觸達利的作品是什麼時候，王小波是否受到他的啟發呢？）在雪白的布面上用狗屎打了叉子，湯鍋裡煮上死蛇，和妓女們嬉皮笑臉的糾纏，和人家討論音樂和幾何，直到對方頭疼要死，掏出錢為止。在天馬行空的林林種種之中，我知道在李靖這個想入非非，無拘無束的腦袋中裝載了太多的孤寂，那天，他像一只飛鳥從空中落在紅拂面前，噔著眼犬吼：你把錢藏在哪了？那一刻我願自己是路邊的一塊磚頭，看著紅拂面對著這個奇特的男人時有趣的面孔，然後，李靖在她走過以後留下的香氣裡停留了一會兒，就爬上拐頂離去，在那裡動搖西晃地找了一陣平衡，然後朝前走了。我知道那一刻他們倆的目光一定格外清亮，灑落在兩條長長的背影上。
睡了一覺，還有幾個小時就到西安了，李靖和紅拂也逃出了洛陽城，朝長安城奔去了。對於西安，我一無所知，合上書，看到鄰座的女孩也合上了她的《苔絲》，我決定向她打聽一下西安的美食。
------你是西安人吧？
------是的，你怎麼知道？
------因為你的東西少，只有一個小背包，所以絕不是去旅游，那麼就應該是回家。
女孩笑了，猜對了。其實真正的猜測來自直覺，有時候它確實很准，我不禁有點沾沾自喜了：）從交談中得知她剛上大一，來上海一個月就想回家了，我拿出地圖，詢問西安的小吃，哪裡的羊肉泡正宗，哪裡的肉莢膜香。我發現很多陝西人談到他們的美食時，總是兩眼發亮，就像我的一個陝西室友，在大學的時候，每次熄燈後，他就開始大談他的羊肉泡，哨子面，搞得人餓得呱呱叫還得忍受這種誘惑，真想衝上去扁他（可惜扁不過）而且來上海這麼多年後，他們並不像其他人那樣漸漸被同化，每次談到他們的幸福生活總是：回家結婚，種上幾畝地，每天有面，有羊肉泡和涼皮就滿足了。瞧你們這點出息！每次都這麼打擊他時，我都會想：到底是怎樣的美食魔力讓他們如此念念不忘呢？看女孩的陶醉樣，我說再過幾個小時就可以回家吃個夠了，她說不用回家，我已經打電話讓我媽帶著肉莢膜來火車站接我了！天啊！差點暈倒！
旁邊有四五個年輕人也是從上海來的，此刻他們正津津有味地談著辦公室的種種糾紛，看得出他們是同一個公司的，言必稱***大公司，尤其是一個戴眼鏡的家伙，應該是他們的頭頭，是那種凡事都很有看法的“精英分子”，不知道帶著工作踏上旅途是怎樣的，反正我的鍵盤、鼠標和字母已經漸漸遠去，正和大學生談著什麼食堂、伙食。得得，不知道誰出問題了。
時間：2003-10-2
行程：西安---韓城----黨家村
8：30，列車准時到站，收拾行李，和人流一起下車，在站台上看到女孩的家人來接，一副幸福的樣子，我朝她揮手告別，直到快出站的時候才想起，剛才忘了看她媽手上到底有沒有肉莢膜：）
走到廣場，天陰沉沉地下著小雨，冷得直打哆嗦，連忙打開包穿上毛衣外套，寄存行李，帶上帽子，傘也免了。似乎每個城市都能從第一眼感受到它的氣息。記得2001年夏天去大連剛出火車站，第一眼看過去，就是一片舒服的海一樣的藍色，而96年第一次看到上海時看到的是喧鬧的五顏六色，2001年也是同樣的雨天，走到成都時，我看到了悠閑的青色，1997年夏天在武漢看到了的是燥熱的金黃色；而眼前呢？望望陰霾得天空，不遠處是黑色的城牆，一種沉穩的厚實感油然而生，不錯的開端。
按西安女孩的介紹上了603，直奔鐘樓，因為那離回民小吃街很近。此次重點不在西安，完全是衝著吃來這裡轉車的。不到半小時，便到了鐘鼓樓，兩座古樓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中隔街呼應，想到《紅拂夜奔》中關於這兩座樓的支解就想笑，不知道那個即長雞眼，又得風痛病，最後半身不遂的鐘樓老頭和那個不顧一切在鼓點上擊出花點，讓全城人不走正步，而是扭秧歌跳舞的鼓手現在魂歸何方？依這裡人的稟性，此刻他們應該化成兩個石柱，默默地注視著這個老城的男女老少吧。
9：20來到回民街，可能因為太早和天氣的緣故，大部分的小吃街還沒開門，該不會要等到中午吧？肚子早已經叫個不停，正沮喪時，忽看到賈三湯包店正熱氣朝天，欣然進入，嗯，好香，生意興隆，直到二樓角落才找到位置，和一群學生模樣的人拼了一桌，要了一籠羊肉餡，等了十幾分鐘才上來，果然不同凡響，汁多，肉香，尤其是它的醋夠味，一口氣吃了一籠，估計同桌矜持的學生們該呆了，這人是不是餓瘋了，沒辦法啊！
吃飽了，終於可以漫步古城了。幸虧當時的皇帝不喜歡海，也不喜歡山，要不然依著李靖的性子就要建成他的風力長安和水利長安了，那今天就要坐船去萊州或峨眉山了，不過要真這樣可能另有一番風味。不知不覺走到南門，對這片城牆有好感，於是買了學生票（這次學生證可剩了不少錢）。上樓，南門的城牆上正在搞什麼草原風情，二十米不到就有一個蒙古包，本來屬於草原的東西搬到這，何苦呢？一直走到文昌門才沒了，這時，游客稀少，放慢腳步，細細品味這個古城的韻味。盡管自己對歷史涉獵甚少，但在這樣的雨天中，閉上眼，仿佛所有的榮辱昌盛繁華幽古都在眼前一一閃過，雨點輕輕地落在臉頰上，一陣清涼，一種惆悵的思緒漫上心頭。往城裡望去，由於城內不准建高樓大廈，基本保持了原來的風貌，不禁為李靖喝彩，眼前絲毫沒有自己所在城市的浮躁與輕薄，有的只是一種濃濃的文化底蘊，和諧，安詳，然人沉醉其中，或許對所謂的現代化應該有個重新的認識，或許從現代與古代找到一個合適的切入點才是今人應有的態度，否則除了顯示暴發戶的虛榮外就別無其他了。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即使時空突然逆轉，牆外滿是叫賣和古箏聲，我也不會感到驚奇，短短幾個小時，我想我已經被這個城市吸引了。
從和平門下來漫步到大雁塔，到處都是游人，沒什麼興致登塔，出來時已經一點多了，又可以美食，打車到老孫家的羊肉泡饃館。人山人海，生意爆好，因為是一個人，服務員只能安排門口的位置，外面陰雨綿綿，坐在迎風的位置，抖抖索索地掰著饃，來之前就知道掰得越小越好，第一個饃將近二十分鐘才掰完，老天，手指開始酸痛，飢餓難耐，風又大，天知道陝北的老祖宗怎麼想到這麼費事的吃法。不過鄰桌的一對情侶倒是掰得不亦樂乎。看到同桌的人吃的呼哩嘩啦，無論上到天子，下到草民，吃法都是如此暢快，於是鼓起勁，想著周星馳在《唐伯虎點秋香》中打碗的鼓點開始狂掰一陣，直到迎來第二批桌友才掰完。接下來依然是漫長的等待。左邊來了兩個當地老漢，看到右邊一家江蘇人掰得顆粒很大，便叫來服務員：怎麼沒給咱們的客人講一下饃的掰法，這不是砸咱的牌子嗎？服務小姐一邊的道歉，一邊耐心地傳授掰法神功，不禁笑老漢的認真與豪爽。經歷了半個小時飢寒交迫的等待，那碗望眼欲穿的羊肉泡饃終於粉墨登場了。吃！像陝北老漢那樣加一點辣子，攪拌一陣，然後猛吃，用手拿著大蒜，香菜，骨子自己還是一個農民出生啊：）一口氣吃了一大碗，直到全身熱乎乎的。我開始原諒當年陝西室友饞我們的惡行了。
出了老孫家，我決定離開這個城市，直奔黨家村，這個城市需要以後慢慢品嘗。打車到汽車站，買票馬上去韓城。15：30准時發車，到韓城的時候已經快八點了。天色已晚，還要不要到黨家村，不知道到了以後能不能找到住的地方。正猶豫著，旁邊剛好有一輛汽車前往黨家村，急忙上車，車上的人對自己的這身裝扮感到意外，可是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是不會有人認識自己的。
剛剛有位置，售票員就說到站了。背著包下車，在一條縣級馬路的旁邊，四周都是田地，售票員說沿著路邊的岔路走進去就可以了。往前走了幾十米，好像遠處是深不可測的田野，而且黑乎乎的沒有燈。退回到馬路上，按《藏羚羊》功略上的住宿電話打去，通了，但根本不是旅店，怎麼辦？看到路邊有個加油站，有人在看電視，敲著玻璃窗，一個老伯從床上起來，告訴我往前走一公裡就到了。放下包取出手電筒，可惜電池快沒了，老伯要回屋給我拿電池，連忙道謝，說自己有備用的。老伯還介紹了一下龍門鎮一帶的景點，心頭一熱。重新走到那條小路，四周還是經悄悄的，走了兩百多米都沒有見到房屋，已經八點多了，要是找不到住的地方該怎麼辦？要不是路邊每隔10米就有一幅飄揚的紅色小旗：黨家村歡迎你，自己都快堅持不了了。過了一會兒，終於聽到前面有拖拉機的聲音，上前一看，兩個年輕小伙正在卸玉米。問明方向，繼續前進，兩旁的松樹一棵棵地後退，突然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一個人影在晃動，停下來，他也停下來，手心有點出汗了，左拐一下，他也左拐，仔細一看，“哇靠！”不是自己的影子嗎？為自己的膽小無地自容。又走了十分鐘，還是不見房屋，正著急之時，後面又響起了拖拉機的聲音，在我身邊停下，剛才的小伙上來說：上來我們拉你一段。心中大喜，連聲道謝！把包扔到後車鬥，一股腦兒翻身而上，眼下也顧不得髒不髒，伴隨著拖拉機的轟鳴聲，心中開始暢快起來，盡管天空中烏雲密布，而秋風卻是宜人的。五分鐘後，終於到了。走過一段泥濘，看到一棟兩層樓的房子，大門已經關了，從窗子看到兩個女孩正在看電視，瞧著玻璃，她們先是一驚，隨即叫醒老板，打開卷簾門，在燈光下，心又重新踏實起來。老板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皮膚黝黑，給人一種厚道感：還沒吃飯吧？一杯熱茶端上，坐下，喝了兩口，好爽。二十分鐘後，一般熱騰騰的雞蛋面端到面前，真香啊！陝西的面條很有嚼頭，加上腹中飢餓，三下兩除二就吃的一干二淨，上樓，很干淨的房間，除了沒有衛生間，一切都不錯，洗涑完畢，便睡去。
時間：2003-10-3
行程：黨家村---韓城—蒲城
一大清早，女主人就准備好了早餐：一個大饅頭，一碗小米粥，外加小菜一碗。最好吃的莫過於饅頭，有一種特別的甜味，好像似曾相識的感覺。吃罷，從檢票口買票，下一個坡，眼前便是有“東方人類古代傳統居住村寨活化石”之稱的黨家村了。和所有的古鎮一樣，一走進古老的石砌古道，置身於古樸的明清四合院當中，人的心情也隨之悠然起來，千姿百態的高大門樓，考究的上馬石，莊嚴的祠堂，神秘的避塵珠，布局合理的四合院，精巧的門楣、木雕，磚雕，無不讓人驚嘆。雖然學土木出生，可是對古建築卻一竅不通，只是著迷這裡的人的生活，在進入所謂的高度發達的現代文明中，依然居住於古香古色並保持幾百年前的生活方式，這是一種怎樣的狀態呢？無需史書，無需導游，只要輕輕地漫步，閉上眼，聞聞四周的氣息，便能感受到了。在村子的盡頭有一座文昌閣，六層，裡面有只能容一個人上下的樓梯，一口氣到頂，本以為會有可以環顧四周的欄杆，沒想到只有三個窗子，而且都是朝著村子的方向，據說這是防止錢財外流，有趣的理由。中間的大窗子爬得上去，卸下腰包，含上一顆維果C，放上小磁帶，整個村子的風景就在眼下。想想剛才聽導游的介紹，不知古人為何對當官如此痴迷，所有的門廊、石柱、壁檐、石刻，所有的一切無不浸透著對讀書人和當官的著迷。這個村莊的興旺起始於他們的祖宗在河南做生意，主要是販賣木材，有錢了自然想著進入官場，以此光宗耀祖，再去過的古鎮中，大多體現這一點，這或許是古代儒家思想的深刻浸透吧，可是除了那些顯赫財主的做官夢外，那些尋常百姓的生活又在哪裡記載，他們的喜怒哀樂又在哪裡存儲了呢？為什麼無處尋蹤呢？恐怕一一化入這青磚與水井之中了吧：）
往回走的路上遇到昨晚在旅館中看電視的女孩，原來她們是當地的導游，看得出她們當導游不久，沒有先前導游那麼照本宣科，我決定聽她們講一遍。交談之中才知道原來她們也是在旅館裡租房子，來這不到一個月，我還以為她們是老板的女兒呢，昨晚刷牙的時候看到其中一個女孩還教老板的兒子讀英文，我還猜她們是姐弟。知道我是從上海的後，他們便問我上海的工作情況，是不是有更多的機會。“可能吧，因為公司多，競爭也隨之激烈。不過你們怎麼知道我已經工作了，我用學生證買票的啊！”“當然知道，因為你和學生不一樣。”哈哈，還是露餡了。她剛考完六級，准備通過後就去上海找工作。“好好努力，那裡一定會有你們的位置。”除了鼓勵，我還能說什麼呢？那一刻，我想起了陳果的《榴蓮飄飄》。
回旅館吃完午飯時已經一點多了，聽老板說韓城下午兩點有車去宜川，由於連降大雨，不知到壺口的路好不好走，只能去碰碰運氣了。老板用摩托車送我到路口，對了，老板叫黨濤峰，電話0913-5322615，話不多，人卻不錯，下次誰去黨家村可以找他----廣告時間。
到韓城一問，完了，由於塌方，去宜川的車取消了，本來早晨有一班去延安的車也取消了，就在我准備回西安的時候，突然有人說可以先到蒲城然後坐火車去延安。沒想到原來只要3個小時的車，結果坐了整整7個小時！離蒲城十多公裡的時候遇到塌方，所有的車都擱淺了，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司機說要繞道，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怎麼辦呢？汽車離開了主道，開始顛簸於泥濘的小路，。19點，汽車依然行駛在陌生的小路上，不知何時能到蒲城。蒲城去延安的火車是幾點呢？出發前的晚上收到她的消息，說遇到塌方，改道，估計今天回到西安，給買票的人發了消息，他說她還沒來去票，不知她現在如何了？在這個荒郊野外的長途中巴上，上網又從何談起呢？由此想到出發前一個朋友說到用手機短消息綁定模糊語言查詢確實有很大的價值，在簡陋的環境下，如何用便捷的方式獲取更多的信息，這對於決策是相當有用的。
八點，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求助了。突然想起背包吧中，“一起出游”的斑竹在出發前把手幾號碼留在網上以便於人咨詢，對，他對這一帶應該很了解。給他消息，沒多久就有反應，讓我打電話給他，詳細說了當前的處境，他說很快給我消息，十分鐘後，消息來了，半夜十二點半有一趟車去延安，還說他們在蒲城附近，晚上可以碰頭。車內開始放流行音樂，旁邊一個小伙開始跟著哼唱，渾厚的陝北音十分有味道，看我翻地圖，便主動介紹我們現在的方位以及到蒲城的距離，交談之中知道他是一個采購員，去韓城辦貨。九點汽車終於到站了，火車站在十公裡以外的孫鎮，采購員建議三個人拼車去孫鎮，於是三個人擠進狹小的出租車，行駛在鄉間小道，下車前他給我一張名片，說喜歡和我們這些同齡人交朋友。我問他幾歲，他說二十一歲，我笑了，我說我比你大不少，他吃了一驚，可能我給人的印像就是不成熟吧。握手，告別。
21：20到火車站，這是一個很小的中轉站，候車室的大門已經關了，只能從邊門進去，火車是凌晨1：06，現在還未售票。於是便到門口的小飯店吃飯。下著雨，又冷又餓，老板馬上端上一杯熱茶，說：餓壞了吧，來碗面條？好！只有雞蛋面了。可以！說是飯店，其實只有一間廚房，然後在露天搭了一個棚子作為飯廳，長長的桌子，活像一個菜場。打開包，加了一件外套。面還沒好，看看別人的游記吧，出發前打了幾份游記。雨滴滴嗒嗒地落在頂棚上，刮著風，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到這個陌生的小站，不免有些凄涼，何苦呢？可是我知道，一直生活在一個城市裡，慢慢地覺得自己越來越狹隘，越來越小氣，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外面應該有更廣闊的世界，應該有不同的活法，我要出來透透氣，而一遇到挫折就退縮是我一貫的怯弱？我想知道自己到底能承受多少？即使周圍的人都是一個活法，但是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應該是生活的全部。一篇篇的游記，有很多人都在路上。“面來了！”一陣招呼聲打斷了我的思緒，看著好大一碗面條，二話不說狼吞虎咽起來，直到全身發暖，直到抬起頭看到老板和老板娘在旁邊笑著，才覺得不好意思：“北方的面真好吃！”“你一個人出來的？”“是啊！”他們並不吃驚，可能這樣的人他們見到不少。吃完面，想喝水的時候發現水壺的水快沒了，老板娘提了一壺開水，說你自己加吧。奇怪，一碗面竟能讓人的心情愉快起來，生活可以簡單一些，心裡想著。
十點半，老板要打烊了，便道謝回到候車室。一群人圍在地上打牌。放下背包，為了防止睡覺，便到外面的站台提神。這時雨變成了毛毛雨，桔黃色的燈光猶如雪花一般，長長的鐵軌消失在黑暗之中。整個站台空無一人，站在信號台的位置，不知道每天這個信號員揮著旗子有著怎樣的心情呢？該不會像《嚴密監視的列車》中那個信號員那般迷茫吧？兩年前，到下鋪兄弟的工地，也是一個未建成的車站，當時睡在他們的簡陋工棚中，晚上打電話給另外一個在武漢的室友，大家在“我靠！”聲中互相打氣著，此刻這兩位老兄過得可好？自己本應該是他們中的一員，只是中途作了逃兵。記得有一次和一個朋友去海邊玩，也是在這樣的小站，我問她若是將來在火車上你看到穿巡道工的衣服，拿著錘子走在鐵軌邊的我時，你會怎麼做？她笑著說我會把喝完的礦泉水瓶扔給你。天啊，我們有那麼的大仇恨嗎？我不管。哈哈，一轉眼六年過去了，不知她現在何方？該為人妻了吧？
說著付出生命的誓言
回頭看看繁華的世界
愛你的每個瞬間就像飛馳而過的地鐵
說過不會掉下的淚水
現在沸騰在我的雙眼
愛你的虎口我脫離了危險
………..
時間：2003-10-4
行程：延安—壺口---延安
清晨六點，被對面的中年婦女推醒，延安到了。迷迷糊糊下站，格外陰冷。只是不下雨了。在候車室洗完臉，人總算清醒了一點。寄存背包，按計劃延安市區可以逛一天。買了地圖，坐上3路公交車去市區。
這個城市比預想的要繁華，並不是到處都是窯洞，和別的城市沒什麼區別，只是市中央的寶塔山讓你意識到是在延安-----革命聖地。隨便在一站下車，很久沒有這麼早起床了，街道不寬，倒是什麼整潔。早起的人們已經忙碌開了，大部分都是上班的人們，在街邊的小店吃了早點，小米粥加包子，味道不錯。到附近的一個公園，好像是一個革命舊址，老人們在扭秧歌，練太極，打羽毛球，一個很有生活氣息的早晨。看著地圖，接下去上哪呢？這麼多的革命聖地：寶塔山、紀念館、王家坪、棗園…..這些好像都不是很感興趣。對了，壺口，從延安去壺口直接有車，本來就是去壺口，因為塌方才到這裡的，怎麼給忘了呢？馬上坐車到火車站，然後打車到汽車站，就在延安大橋不遠，9點有去延安的車。
一上車，旁邊一個大學生男孩說早晨在火車站看見過我，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了。他和女朋友也是去壺口，看我一個人背著大包，很羨慕的樣子，要是他們知道昨晚我是怎麼轉車的就不會羨慕了。他們在西安上學，男孩是昆明的，聊了一些雲南旅游的話題。本來要走國道的，沒想到遇到交通事故，兩輛車相撞，下車看的人說還有人在車裡掙扎，十分恐怖。車只好改道，多了一些顛簸。正在看車外的風景，他們遞來零食，接過來一看：野酸棗糕，心裡愣了一下，一模一樣的包裝，每次出游，她都喜歡帶很多零食，而野酸棗糕是必不可少的，上次吃是什麼時候呢？車開到一段泥濘當中，十分艱難，可千萬別擱淺了。忽然看到一群越野車呼嘯而過，引來一陣呼聲，好像是極地俱樂部的，在這種地方，越野車可謂風光無限。
行到中午一點多，終於看到壺口瀑布歡迎你的字樣了，於是車開始盤山而行，沿著河邊，十分大氣的景色。《藏羚羊》推薦這一段步行，果然不錯。開到半山腰，看到路邊有一個賣布老虎的攤位，一個女孩建議下車購買，結果有半車的人都下去了，那個女孩買了3只，橙色的，十分可愛。那個女孩看著布老虎的興奮，兩眼放光，愛不釋手的樣子給人留下深刻的印像。以下稱這個女孩為布老虎女孩。
14：30終於到壺口瀑布了，兩邊的從山之間，被長長的黃河隔開，以此為界，這便是陝西，對岸是山西。由於連降暴雨，黃河水很大，瀑布便顯得十分有氣勢，站在那兒，我不知用什麼語言去描述這種震撼。震耳欲聾的水聲，黃得那麼徹底，閉上眼，一層水霧打在臉上，十分愜意。我想：人應該是有所畏懼的，尤其是在這種大自然的磅礡面前，人是如此渺小。一直往上走，很寬廣的河面，在前面很安靜，直到瀑布口，突然一瀉千裡。喜歡就這麼面對著它，在嘩嘩的水聲中呆立著，試圖聽清它們訴說的語言。不知道要經過多少平淡的跋涉才能到達眼前的淋漓盡致呢？生命就像這流水，大部分都是平淡無奇的，而一瀉千裡的快感卻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出現，只希望自己在洪流面前做好抵御突發事件的准備，淋漓盡致卻不會粉身碎骨，完了，繼續奔騰向前。
由於同車有一幫人改道去黃陵，所以16：00回延安的時候，只剩下那對西安學生和布老虎女孩及其男友，還有另外一對情侶。人少了，車上反而熱鬧起來，而布老虎女孩的加入，使得大家的話題越來越多。原來她是個老驢，去過很多地方：新疆、西藏、四川……除了東北還未涉足。談到各地的美食，大家更是神采飛揚，他們說他們來自上海，我笑了，我說我也是，再說一下具體位置，巧了，原來我們只隔了一條街，世界很小。“不過你們交談的時候為什麼不用上海話呢？我猜你們一定是知青子女，從小生在外地，高中後到上海的？”“你真聰明，可惜猜錯了。我們算是第二代移民，我是四川的，他是江蘇的。”“噢，原來如此。”白族男孩（那個雲南男孩是白族的）問我們上海地鐵的情況，我們說很擠，每天上班都要擠一個小時的路。說到這，我們都默契地打住了，這是在旅途中，何苦說這些呢？此刻我們要享受旅途的快樂。於是迅速轉移話題，繼續聊各自旅行的趣聞，還約好到延安後，去一家雜糧店吃延安小吃，地方是售票員推薦的。對了，買布老虎的時候，售票員也買了一只，當時白族男孩還問他不是送給孩子玩，他連忙解釋說：我才21歲，還沒成家還來的孩子呢？哈哈。
八點回到延安，從車站步行到雜糧店，點了一大堆吃的，好像過節似的。大家都很興奮，喝著甜美的籌酒，干杯，一大堆說不出名字的從未見過的美食，旁邊還有人唱陝北民歌，大家拍照，互留通訊地址，好像一家人一樣。布老虎女孩介紹他的男朋友，帶著眼鏡，先前猜他應該和自己一樣是一個技術工人，沒想到他是一個考古學博士，讓人意外，不過眉宇之間透露出一種博學與寬容，讓人覺得地道。布老虎女孩說：“我是風箏，他就是我的線，牽著我，不讓我迷失方向。”“你們很有夫妻相！”他們對視而笑。突然間，我覺得自己被眼前的溫馨感動了，出發前便決定這次旅行要獨自上路，因為我想知道自己到底能承受多少孤獨與寂寞，此刻，我突然明白自己是多麼渴望回到人群當中，渴望一種溫情。而看著眼前這些幸福的人們，尤其是布老虎女孩和考古博士，不禁有點羨慕他們了，這不是自己一直欣賞的一種生活旅伴的感覺嗎？在茫茫人海之中，有一個人可以和你一起體驗生命，前方有多少未知，都能牽著彼此的手互相鼓勵著，互相支持著，盡管在日常，他們一定有他們的茫然與不知所措，但此刻，我看到一種叫幸福的東西寫在這兩張年輕的臉上。“來，我敬你們一杯！”我已經很長時間不知道干杯是什麼滋味了，此刻，它又回來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吃完，我們便分開了。布老虎女孩他們有賓館，白族男孩他們去同學家，我則要找旅館，好多旅館都滿了，要不然就是太貴，正徘徊著，一個胖子說他們的旅館不遠，而且價錢不貴，便和他去看看。本來說只有五分鐘的路程，結果走了二十多分鐘，走進小巷，有一大堆旅館，都是私人的。我開始懷疑該不是家黑店吧？我說我不想住了，他說進去看看再說，我遲疑了，他笑著說有什麼好怕的？我盤算著該如何找個借口離開，看完房間說不滿意就走。走上鋼板作的樓梯，到三樓，打開房間，幽暗的燈光，哇賽！他媽的真像黑店！我說你們廚房的味道讓人很不舒服，又沒有衛生間，連忙下樓，加快腳步離開，他一直跟著出來，為了甩開他，我只能說我還有兩個旅伴，我要去征求他們的意見。走到路口，有一輛出租車，趕忙上車，謝天謝地，司機說這裡的私人旅館都不好，你要當心啊！我記得白族男孩說過他們昨晚住在軍分區招待所，好像不錯。十分鐘後，到軍分區招待所，進去一看，還有一個九人間，目前就我一個人住。洗涑完畢後，攤開睡袋，剛剛躺下，便收到她的消息，她已經到西安了。嗯，經歷一番歷險，一切開始好轉了，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時間：2003-10-5
行程：延安—安塞—延安---綏德
今天終於出太陽了，一大清早起來，陽光明媚，照在山頂上更有黃土地的氣息，心目中的黃土高原應該是在陽光下的，感覺陝北的旅行從今天才算開始。
打車去汽車站，坐一輛去靖邊的車，安塞在延安的北面，半個小時的路程，可是長途車在城內轉了好久，9：40才到安塞。在高速公路邊下車，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山，該往哪裡走呢？剛好一同下車的還有一個中年男子，一問他也進城，便和他一同走。十五分鐘後便到城區，整個城區不大，就一條主干道，《藏羚羊》上說民間藝術館就在市政府斜對面，沒多久便找到了。這是一座三層樓的房子，外邊看來更像一個機關單位什麼的，走上二樓的售票室，工作人員剛上班，有兩個中年男子和一個中年婦女，聽說我遠道而來，都十分熱情，端茶送水，還讓我洗把臉。
二樓是農民畫，一樓是剪紙。先從二樓開始，那個戴眼鏡的中年婦女領著我參觀，只有我一個人，真爽啊！大門一開，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九九回轉燈的模擬圖，類似迷宮一樣的東西，每年的正月才有這種活動，據說可以強健體魄。然後一轉身，一片強烈的紅色便迎面撲來。首先是安塞的三件寶之一---安塞腰鼓。大大小小的各式各樣的腰鼓，可惜現在不是春節，要不然從正月初三開始就有表演，可惜我是一個人來，也無法組織表演，只能閉上眼，想像在塵土飛揚中震耳欲聾的浩然正氣了。這兒幾乎人人都會敲鼓，而且從幼兒園就開始學了，不知道在這片黃土地上純樸的人們有著怎樣的鼓聲呢？接著是模仿的窯洞，雪白的窗紙上，五顏六色的剪紙透著頑童式的調皮和春的氣息，讓這個窯洞顯得格外剔透。推開門，各種陝北的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精致的儲物盒，古樸的油燈，舒適的枕頭，做鞋用的模子，光亮的鏡子，暖暖的花色被子，簡單的梳妝台…….忍不住坐在椅子上，想品味它的溫馨了。
從窯洞出來，又見安塞的第二件寶-----農民畫。雖然在大學裡一直很欣賞西洋美術，對中國美術知之甚少，但是見到這樣的作品，還是被它的粗獷、濃烈、質樸的風格所吸引。農民話，顧名思義，大部分都是農民的生活場景描繪，有豐收的喜悅情景，兒童玩耍的純真，哥哥遠行，妹妹送別的依依不舍，看秦腔的熱鬧，傍晚趕著牛羊回家的高歌…….仔細看看畫的作者，大都是年過半百的老人，而且很多人都不識字，只是依靠對生活的體驗而畫。其中一幅吸引了我，題目已經記不清了，夕陽下，女孩看到喜歡的男孩趕著羊群回家，便假裝到院子收拾東西，一邊收著玉米，一邊偷偷看著心上人，兩眼的戀情就羞澀又緊張，那是一個媒說之言的年代，兩個人互相喜歡，卻無法直接表達，只能遠遠地用目光傳情。男孩也感覺到心愛的女孩的柔情，可是家裡沒錢娶親，只能趕著羊群，一步三回頭地離去，然後高唱著信天游寄予愛慕與思念，響徹在這片土地上。直到現在，農村依然有很多人是靠媒人說親的。我無語，生活在城市中的我們是無法體會這樣的生活的，喜歡一個人，又不能親口說，又不識字，不能寫信，更不能打電話什麼的，這在一個用大拇指就能用手機傳情的時代，依然有一些人生生不息地活著。解說員說其中有一位農民畫的作者，今年四十八歲，年輕的時候父母包辦婚姻，和不喜歡的人生活了二十多年，直到孩子長大了才離婚，重新過上自主的生活，而這一切都是兩年前發生的。
一幅說親前的談判也很有意思，媒人坐中間，兩邊是雙方的家長，包括父母、叔叔、兄弟等等。兩家人都在談論該送多少彩禮，請多少客人，結婚的良辰吉日，可是當事人新娘新郎卻不知在哪裡？我問解說人，她說這時候他們還沒見面，這都是兩家人之間進行談判，與他們無關，我無語。
看完農民畫，又到一樓看安塞的第三件寶------剪紙。它就像黃土地高原上盛開的野菊花，美麗、質樸而倔強，凡是喜慶的日子，安塞人都忘不了剪紙，貼窗花，每逢腊月天，婆姨們就聚到一起，早早為春節准備剪紙花樣，即使是孤身老漢，也要向村裡的巧媳婦索取幾張剪紙，誰家的窗子不貼窗花，會被眾人罵為“瞎眼窗”，是不吉利的。推磨、拉車的情景，喂雞、耕田、摘果子，各式各樣的生肖圖，十分逼真。每幅剪紙的下面都有作者和創作年限。其中一位作者的簡歷吸引了我，說她有精神病，嚇了一跳，問解說員，才知道她年輕的時候脾氣不好，加上生活窮苦，每次發病時就亂喊亂叫，拿著剪刀狂剪一氣，但是剪出來的東西卻個個神采飛揚。其實，藝術都是相通的，都是人物心裡世界的外在延伸，有的人用音樂，有的人用繪畫，有的用雕塑，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用手中的剪刀。
出發之前還在網上和網友爭論什麼樣的片子稱得上史詩，其實爭論的焦點在於對歷史的理解，一直以來我們都被灌輸著由“偉人”和“歷史事件”組成了歷史，仿佛那些傳世的英雄才是歷史的主體，可是真實的歷史面貌是如何的？若干年前的芸芸眾生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歷史書上記載了嗎？一直堅持只有千千萬萬的普通人的喜怒哀樂才是歷史的主題，而所謂的歷史事件才是背景，這或許是自己看到《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細路祥》、《站台》這樣的作品，才會有史詩般的感覺。而眼前這些透著生命氣息的剪紙、農民畫又何嘗不是生活在這片黃土地上的人們的寫照呢？他們用自己的方式記錄著生活，它讓若干年後的我們看到了當時的生活。
從民俗館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陽光明媚，曬在臉上卻不覺得熱。大街上已經很熱鬧了，放學的孩子們已經開始成群結隊地回家，背著包，行走在這個陌生的北方小城，這一刻，我覺得自己真實地活著，真好。
在集市的小飯店吃了午飯，到車站，本來想看看有沒有車直接去綏德，可惜沒有，只能回延安去坐車。車上，女售票員在身後唱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在顛簸的山路中不失為一道美麗的音符，只可惜環境太吵，采訪機錄下的聲音已經不能分辨出歌聲了。
到延安車站直接坐到綏德的車，18：00到達綏德，一個熱氣騰騰的城市，到車站的售票窗，去吳堡的車已經沒有了，看來只能住在綏德了。布老虎女孩他們應該也在綏德，沒有他們的手機，聯系不了，只能作罷。在車站旁的名洲賓館住下，終於可以洗澡了，已經快一個星期沒洗澡了，奇怪在陝北天天睡睡袋，背著包行走於塵土之間也不覺得不適應，看來有點融入這樣的生活了。
時間：2003-10-6
行程：綏德----吳堡
昨天到綏德汽車站的時候就聽說去吳堡的路正在修，要繞道米脂，佳縣再到吳堡，所以考慮要不要先到靖邊。不過到靖邊的話再去吳堡就要繞回來了，想把榆林作為旅行的終點，而且《藏羚羊》中描述的古城和黃河邊的夕陽散步實在很吸引人，所以舉棋不定，看看路況再決定。
一早到車站，正有車去吳堡，小中巴三個小時就能到，想想明天再去靖邊也可以，便上車。這一決定實在“高明”，因為在這條路上，終於見到了想像中黃土高原。
一開始車在鄉間小道上奔馳了兩個小時，路逐漸開闊起來，高原的氣勢越來越明顯。汽車穿行於黃土高原之中，藍藍的天空，陽光灑在一望無際的黃土地上，窯洞、不知名的野花，勤勞的人們…….想像中的黃土地就是這個樣子了。把頭靠在窗子上，仰望著天空，隨著彎曲的公路盤旋，遠路的高原無盡地伸展，秋天的高原透著一股綠意，不時有窯洞閃過，突然覺得生活的寬廣，不知道這樣的風景經歷了多少歲月的磨難，而這兒的人們世世代代過著怎樣的生活？可能在都市人的眼裡，這裡的生活無疑意味著貧窮、落後和不值一屑，但是千百年來，他們就是這樣生生不息。來之前《任逍遙》的訪談中，賈樟柯提到對於生活的理解，誰都是一樣的。是的，幸福只是人們對於生活的滿意度，本身就沒有統一的標准而言，也沒有可比性，全在於個人對生活的感受。突然間覺得自己渺小起來，而原來自以為廣闊的空間此刻在這種大氣之前也顯得渺小，盡管知道回去後，依然還要面對那些困惑，但只要心存這一份廣闊，就不會枯竭。嗯，我看到了想看的景色。
到吳堡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這是一個很小的縣城，只有一條主干道，背著包穿行於其中，人們偶爾回投來異樣的目光，但很快就不足為奇了。向人們詢問黃河大酒店的方向，就在前面，二十分鐘就到了。它的對面就是吳堡賓館，要了一個能看得見黃河的房間。四樓，房間簡單，窗外就是黃河，視野極佳。放下包，吃了碗面。便先到房間休息。
三點半睡夠了。下去雇了一輛三輪摩托車，一路顛簸，半個小時後在山底停下，司機說古城就在對面的山頭。答謝，便開始大步走向山頭。先下一個長坡，然後往上，山腰上有一群窯洞，住著人家。雖是石頭路，走起來卻一點也不吃力，山上滿是星星點點的野花，休息的時候，黃河就在旁邊，隨著高度的增加逐漸變小，一口氣爬上山頂，一道門突然出現在面前，這便是傳說中的古城了吧。從主道進去，路邊是一座座錯落有致的石頭房子，大部門已經廢棄，它始建於五代十國，北漢政權為吳寶寨，金正大三年（公元1226年）設吳堡縣於此，元明清至明國各代，皆為吳堡縣城，1947年縣城逐廢，石砌城埂依山而建，平面不規則圓形，周長1125米，占地約10萬平方米，東西南北四門，馬面五處，馬道一處，城內原有大街一條，店鋪十處及衙門、廟宇等石建築。四十年代大部分毀於侵華日軍炮火，城內現有幾處清代民居，這便是古城的歷史了。四周十分幽靜，讓人有穿越時空的錯覺。由於大部分房子久無人居住，門窗都破了，風一吹，窗紙沙沙作響，在這樣陽光的午後，它顯得格外的寧靜，深深吸一口氣，好香的大棗味。隨便走進一個院子，門口的地上，石桌上都曬滿了紅棗，門前還掛著玉米、辣子，典型的北方生活氣息。天台上，白發蒼蒼的老人正在曬太陽，看到自己，露出慈祥的微笑，我也報以微笑。此刻，語言的溝通顯得無關緊要，此刻，我更希望自己是一只蜜蜂，被花香吸引到這裡，自由地飛翔，對於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的人們，我只是一個旁觀者，不介入的態度讓我覺得輕松。穿過一個天台，在一條城邊的小路上坐下來，旁邊就是百米懸崖，偶爾有蜻蜓隨風飛舞，再往下，就是源遠流長的黃河，河邊的山灘上，點點行人在勞作，水面上小船飄零著，運沙船哄然而過。對面，便是一望無邊的群山，星星點點的窯洞成為一種點綴，打開采訪機，歌聲緩緩流出：
一切就像是電影
比電影還要精彩
如此真實的場景
讓我分不出悲喜
這是初次的感覺
我想了解這世界
充滿懸念的生活
擊打我的心
這是初次的感覺
好像天空般晴朗
………
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任憑秋風輕拂在臉上。此刻，要是能用你的相機拍下眼前的風景，那是怎樣的美妙？眼前的一切只屬於我自己，無人分享，只能一個人珍藏，過去，現在，將來我還要不斷地重復這樣的情景，一個人在這漫漫的旅途中仔細品味著。
如果時間可以回轉，我願意愛得更從容一點，盡管結局不會因此而改變。
我愛這精彩的世界
只因交織著太多的悲喜
我愛這精彩的世界
如夢幻如空花
……..
曾在我心中的傷痛
如過眼的雲煙
初次感覺
心就像天空般晴朗
夕陽西下，把采訪機放在上衣口袋中，搖晃著，漫步著下山。《超載》的節奏讓我的步伐有了一種隨意感，這一刻，無人認識的小鎮，我感到無比自由，就像這晴朗的世界。
回到旅館的時候，太陽快要落山了，便步行到河邊的沙灘上，大部分都是當地的人們，小孩們在玩耍，一切都是那麼愜意。我要錄下這黃河水的聲音，很動聽。
天黑回旅館，在集市的小攤上買了1塊錢的蘋果和梨，有十幾個，真是意外的收獲。
在嘩嘩的水流中，安然入夢。
時間：2003-10-7
行程：吳堡---榆林---靖邊
一大清早就去退房，趕到車站的時候已經7：10，去吳堡的車已經開走，下一班要11點才有。車站內只有一輛大巴去府谷，司機知道我要去榆林後，告訴我可以先到榆林，只要3個小時就夠了，然後從榆林到靖邊的高速公路只要1個小時，這樣算來下午3、4點應該就能到了，便上車。本來說9點開的車，因為人不夠，一直到10點才開車，下午2點到榆林。榆林是個熱鬧的城市，此刻不想細逛，先吃飯再說。15：00前往靖邊，到靖邊的時候已經五點了，沒有車去統萬城，只能住在靖邊，按《藏羚羊》的推薦，找到鴻業賓館，住下。
時間：2003-10-8
行程：靖邊----白城則
為了防止昨天的誤車，今天早晨6：30就退房，到門口攔車。到車站的時候還不到7點，搭去烏審旗的車。7：30出發，可以從容地吃早飯。
汽車一路北行，沙漠開始在清晨的霧氣中慢慢展開，想像中的沙漠應該是一望無際的荒涼，而眼前的沙漠卻隨處可見沙柳，不知道柳樹除了婀娜多姿外，也可以如此挺拔與堅強，底部是不高的主干，然後突然伸出數枝直立的柳手，活像一只章魚。起伏的沙丘如海的波浪，平靜中透著一份詩意。坐在靠窗的位置，就這麼傻乎乎的看著，讓人有下車徒步的欲望，下一次的旅行計劃油然而生。
9：40到白城則，在一條小路邊被司機放下，他說翻過那邊的山頭就到了。上坡，不一會兒就見到“大漠古都，統萬雄風，華夏瑰寶，盛世輝煌。”十分有氣勢。爬到山頂，越過一片沙丘，便見到一個售票處，這便是傳說中的統萬城遺址了。售票亭是個很小的房間，進去的時候，三個管理員呆了一下，可能沒料到這麼早便有游客。熱情地倒水，還送了一份簡介給我。
休息片刻，把背包留在售票處，便前往遺址了。這個位於毛烏素沙漠的遺址，分為西城和東城兩部分，遠處的宮殿遺址依稀可見，反正是沙漠，沒有很明顯的路，只要大方向沒錯就可以了。周圍靜悄悄的，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遠處兩三匹馬正在悠閑地散步，偶爾仰望天空的眼神也是懶散的。整片沙漠都是自己的，突然有點一夜暴富的感覺：）不一會兒，便漫步到西城的宮殿，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宮殿，此刻卻成了燕子的天堂，使人油然而生幾分感慨，幾分凄涼。這時候聽TripHop音樂竟然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低沉的節奏，在一片廢墟中，迷幻抽像、黑暗詭譎的風格仿佛找到了獨一無二的載體，尤其是Massive Attack的那首《Heat Miser》，讓人有在廢墟中搖擺的錯覺，這也算是意外的收獲吧。
在往東城的路上，正哼著歌，突然一條蛇飛快地從一邊的灌木串到另一邊，著實嚇了一跳，出發前管理員就提醒過會有毒蛇出現，雖一路小心，可還是冒了一身冷汗，沒想到在這麼荒涼的地方還有蛇的蹤跡。
從統萬城下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1點了，走進白城則找萬榮飯店，飢餓難耐啊，大約走200米，便遇到一個食堂旅社，撥開門簾，老板娘就出來招呼了，五十歲不到，十分熱情，知道我還沒吃午飯，便招呼坐下喝茶，然後到裡面的廚房給我做面條吃。茶的味道很怪，有點鹹鹹的味道。不一會兒，一碗熱乎乎的羊肉面便端上來了，味道那個香啊！聊天當中，我知道這就是《藏羚羊》中提到的萬榮飯店，這位女主人有三個孩子，大兒子在北京工作，女兒在村裡教書，最小的兒子是個啞巴。她說前面有幾個游客來過，一個男的在這住了一周，一個女孩在這住了3天，女孩28歲了還沒結婚，晚上住在旁邊的房間還要她一起睡，我笑了。她向我打聽在北京的記者工作如何，我知道她關心她出門在外的兒子，已經4年沒回家了，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
吃完飯，她把隔壁房間的一串鑰匙給我，讓我先去休息，我知道只有4張床，推開門果然如此，簡陋的不能再簡陋的四張床。放下背包，此刻能睡午覺真是莫大的享受啊！
一覺睡到下午3點，精神不錯，便到村子後的散步。沿著田地的方向有一條很寬的土路，大概是通往外村的。一個人獨自漫步，路上時而有馬車和拖拉機經過，眼下正是玉米收獲的季節，看著勞作的人們，自己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在這個靠近內蒙古的小村莊，卻沒有一點陌生，仿佛二十年前的鄉村生活一下子湧上心頭。右邊是玉米地，左邊的沙堆上有一些房屋，不一會兒看到一群孩子放學回家，順著他們下坡的方向，走到他們的學校，推開鐵門，便是一個很小的操場，旗杆在正中央，對面，左、右三面是平房，就是他們的教室。在大門旁的公告欄上，有一篇作文吸引了我。
開滿鮮花的校園
燦爛的陽光，快活的笑聲，充滿了校園，從這裡升起，輕柔的春風，悠揚的歌聲，吹拂著校園，從這裡傳出美麗的校園芬芳的花朵，讓每一個童年鮮花開放，天真的笑臉，把我們的校園裝點打扮。
知識的甘露滋潤著我們，老師的目光呵護著我們，上課的鈴聲，朗朗的書聲，讓每一日子都露珠般晶瑩。
啊----這是開滿鮮花的校園，這是我們成長的搖籃，走向世界從這裡出發，我們在這裡揚起輕帆。
少隊部1小隊五年級馬利利
字跡工整，放在任何一個小學都是一片不錯的文章，可是你一定想不到這個開滿鮮花的校園是如此簡陋地屹立在沙漠中的，我仿佛能聽到他們的歡聲笑語，一種很頑強的東西在心中滋生著。
默默地離開學校，回到主道上，繼續向前，不久便發現一條只能在電視的MTV中看到的林蔭小道，兩旁是高高的白楊樹，秋風輕拂，走到一半停下，靠著電線杆，把采訪機放在腳邊。
關於未來你總有周密的安排
然而劇情卻總是被現實篡改
關於現在你總是彷徨又無奈
任憑歲月黯然又憔悴離開
…….
你計劃的春天有童話般的色彩
卻一直不見到來
你撒下的漁網在幸福中搖擺
卻總也收不回來
你始終不明白
每一個真實的現在
都曾經是你幻想的未來
………
是的，在自己已過四分之一世紀的生命中，依然一事無成，未來的方向依舊不清晰，唯一的財富便是能夠遵循自己的內心真實地活著。此刻我是自由的，記住這個陽光的下午，我曾那麼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那麼悠然的景色，這一刻伸手可及。
回到住處時已經接近黃昏，還沒吃晚飯，女主人的孫子和孫女在門口的沙土中玩耍，便拿出采訪機過去和他們一起玩。“笑一下，讓叔叔給你拍照。”我尷尬地擺擺手，說我沒帶相機，這個只可以錄音。當聽到自己的聲音時，兩個小孩來了興致，他們笑得那麼無邪。大的男孩七歲，小女孩三歲，經常是男孩說一句，小女孩學一句，可惜有的單詞我怎麼也聽不懂，一只山羊，兩只山羊，一百只山羊，兩百只山羊…….哈哈，怎麼像《戀愛的犀牛》中的台詞，難道孟京輝曾經在這裡得到啟發？：）男孩最喜歡唱的是《世上只有媽媽好》，各種各樣的腔調十分好玩，把他們知道的所有單詞都說出來了，仿佛在教我陝西話似的。
不一會兒，小兒子回來了，因為不會說話，對采訪機的聲音格外感興趣，便拿去讓爸媽唱歌，女主人和老漢站在門口憨厚地擺手，我和他們一起進屋，我知道他們是有點不好意思，在我和小兒子的慫恿下，女主人終於開口唱了一首歌，雖然歲月催人老，但她的歌聲中卻滿含著一種質樸的愛，能想像她當年的嗓音。老漢給孫女喂完飯後，說我也來唱幾首。我抑制住心中的喜悅，把采訪機放在他跟前，三首信天游，自信、高昂、深情，適合在高原上向遠方的姑娘訴說的那種，盡管大部分歌詞我沒聽懂：）
吃晚飯的時候，他們問我怎麼知道這裡的，我把《藏羚羊》給他們看，說來之前我就知道你們一家人了，我把書的作者指給他們，兩位老人互相商量了一下，想起來了，這個後生很不錯，在我們這住了四五天呢！老漢端詳著書，欣慰地笑著，忽然他指著封面的小孩問老伴說這不是他們的小孫女嗎？我嚇了一跳，就是那個和我說了一下午，分糖果時洗手洗得很快的小女孩！我又驚又喜，沒想到這麼有戲劇性！“那個後生兩年前來的，那時候小孩剛好一歲，剛出生的時候臉很圓，現在長大了，不肯吃飯，只吃零食，臉都瘦下去了。”我望著這一家人，吃著炒雞蛋，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覺得有一種回家的感覺，暖暖的。
聊到九點鐘，他們便回去睡覺了，他們的房子在村子裡，晚上只有老漢一個人看著，我也告別回旁邊的屋子裡，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夢裡還能聽見信天游…….
時間：2003-10-9
行程：白城則---靖邊---榆林---紅堿淖
早晨6：30起床，天已經亮了，沙漠中的村莊顯得格外安靜，老漢已經起來張羅早飯了，用水缸裡的水刷牙洗臉，那口大缸在自己小時候也用過，那時候一家有十幾口人呢。水寒冷清澈，讓人精神一陣，准備回房間時，門突然卡住了，原來鐵門裡面的叉子卡住了。怎麼辦？老漢知道後用鐵條撬門，怎麼也撬不開，房間和飯廳中間有一個小門，可是這扇門也鎖住了，我問他有沒有鑰匙，他說很久沒開了，不知道鑰匙在哪裡。6：45了，車馬上就來了，情急之中我碰到褲袋裡的一串鑰匙，是昨天大媽給我的，不知道這裡面有沒有鑰匙，只好碰碰運氣了，沒想到第三把就把門打開了，一陣驚喜。門那邊用床擋住了，老漢拿來一根大木棍，兩人合力把門推開了。
趕快收拾東西，馬上就要離開了，我想給他們一份禮物，送什麼好呢？除了衣服就是書了。對了，《平凡的世界》，這本由陝西人寫的好書應該留在他們這裡，希望兩個小孩長大後能看到這本書。方便面端上來了，我把書給老漢，老漢拿著書看了一下，收回屋裡，不一會兒，他出來說：小兒子喜歡你那本旅游書，哦，我想起來了，昨晚他曾拿著《藏羚羊》看了好久，用手比劃著他曾去過的榆林和延安。我把書從腰包裡取出來，這本陪伴我整個旅程的小冊子，在旅行快要結束的時候找到了它的新主人。
7：00車來，老漢讓我把面吃完，不用著急，他出去和司機聊天，我連忙扒了幾口，背上包出來時，小兒子正在車邊朝我笑著。上車，他們父子倆使勁地朝揮手，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簡陋的食堂旅社漸漸遠去，消失在茫茫沙漠中。可能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來這裡了，一路無語。
9：00到靖邊，馬上換車去榆林，11：20到榆林，去銀行取錢，又去吃白族男孩推薦的羊雜碎。有點像家鄉的米粉，味道果然很棒。1.5元一碗，看到對面兩個女孩吃一種像燒餅的東西，便問她們叫什麼，敘子（音），買了一個，吃得很飽。
12：10到汽車站，本來應該乘去東勝的車，可是東勝的車沒什麼人，估計不會馬上開車，這時候一輛去包頭的車說去紅堿淖可以先坐車到成陵，再轉車只有四十多公裡，就上去了，沒想到這竟是我最慘痛的坐錯車。
10分鐘後車出發了，整輛大巴坐的滿滿的，蒙古人居多，車一路北上，司機是個豪爽的蒙古漢子，一路上開著玩笑，整輛車笑聲此起彼伏，雖然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好像是關於一個老頭的笑話，關於他這輩子取了幾個老婆，老頭不停地申辯，反而引來更多的笑聲。人們抽著煙，嗑著瓜子，車內的乘客有的是做生意的，有的是修鞋的，有的是買羊肉的……在一張張樸實而開朗的臉上，腦中突然奔出一個詞：手藝人。一直以來，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該朝什麼方向努力，一直在左顧右盼，無所適從。可在這一刻，我突然明白自己和他們一樣，只是一個手藝人，這一輩子可能都不會大福大貴，有的只是一個手藝人的平凡生活，我唯一要努力的是把自己的手藝練好，和修鞋的一樣，作一手好鞋，和打鐵的一樣，打一口好鐵，然後把生活過得有趣一些，這便是我能做到的，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14：40到成陵，反正時間還早，便買票進去看看。一路走到頂端的陵宮，剛好有導游，便跟著聽這個最好吃火鍋，擁有全世界最科學的宰羊方法的民族的戎馬生涯。
半小時後便出來到門口攔車，已經三點半了，天在遙遠的沙漠中顯得格外的藍，路旁兩排叫不出名字的樹木讓人心情格外愉快，背著包在路邊攔車，有點西部片的味道，不用著急，反正往南方向的車都可以，先到新街鎮，然後再轉車。10分鐘後攔到一輛去東勝的車，沒多久便到新街鎮，說是一個鎮，其實只有兩條街，在一個飯店門口，拿出折疊椅坐下，路口的出租車司機不斷地過來詢問，還說這會兒已經沒有車去紅堿淖了。可我早就從飯店老板那邊打聽到五點有一班車，而且打定主意住在那兒，所以一點也不著急，對他開的50元一口還到30元，任憑他怎麼磨也不肯松口。當你知道對方的底線和自己的籌碼後，談判就會有意思起來。
五點，出租車司機終於松口了，可是小巴也來了。我笑著收起折疊椅上車，估計他氣得夠嗆。小巴顛簸了半個小時，在一個小岔口把我扔下來，說前面坐快艇到旅游區。走到堤壩上，蔚藍色的紅堿淖就在一片沙漠中悄然出現，這個地處毛烏素沙漠南端，堪稱“塞外明珠”的海子果然養眼，在黃昏的余輝中，顯得格外寧靜。背著包，一路往南，夕陽西下，方圓幾公裡內都見不到房屋，更不用說人影了，心情也輕松起來。
當風箏飛過城市
你舉著那枝花等誰
那天夕陽落下的模樣
你始終沒對我說
當你離開這城市
正是電影散場天黑了
你離開了這片海洋
只留給我藍色回聲
你揮一揮手
正是黎明之前的寂靜
我終於沒能看清那一瞬間的表情
你揮一揮手
正好太陽刺進我眼睛
我終於沒能聽清你說的是不是再見
不一會兒，便見到路邊有一個牌子，該是乘快艇的飯店了，走過去一看，是一家農家飯店，卻叫什麼大酒店，啞然一笑，可是走進院子的時候，突然被一家大黃狗嚇了一跳，確信它跑不出來時，才慢慢走進去。整個飯店空無一人，可能十一長假已過，人們都散了，顯得格外荒涼。門外的快艇蕩在水邊，無人駕駛。正發呆著，門外有拖拉機的聲音，一男一女正在收割稻草，上前一問，旅游區還有十幾裡路，心一下涼了，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呆立了。這時候，太陽已經落山，天慢慢暗下來。怎麼辦？推開地圖，不能確認現在的具體位置，應該在湖的東北端，而旅游區應該南面，周圍沒有什麼村莊，只能走到旅游區，趁天還沒有完全暗下來。趕快趕路。於是，背上包，開始急行起來。這條沿著湖邊的小路並不寬，一眼望不到頭。飛快地走著，偶爾有摩托車和汽車來往，可是攔不下來，要是今晚趕不到旅游區，就要露宿路邊了。包中的睡袋是有的，可惜沒有帳篷，而且抓絨睡袋是抵御不了風寒的。天越來越暗，湖邊的風呼呼作響，吹得人冷颼颼的。左邊是無邊的沙丘，一眼看不到頭。地圖上標明只有南部有爾林兔鎮，估計在十幾公裡外，現在有點後悔和那個出租車司機砍價了，何苦呢，為了30塊錢。可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都怪包頭司機，明顯是耍我嘛？半中央把我扔下來，這下怎麼辦？包越來越沉，水壺中的水不到三分之一了。周圍靜悄悄的，只聽得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和呼吸聲。這只是一個過程，我一定能走過去，想起四年前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當時躺在架子上，望著頭頂上的天花板一一劃過的時候，也是這麼對自己說的，一切都是人生的一個過程，仿佛是在夢中，或者在一部電影中，而這一次又輪到我當主角了。
李靖和紅拂離開洛陽城的時候，也在黑地裡走路，他感到自己非常孤獨，要不是身邊有一個陌生的女人，他就要到在草地上大哭一場，假設有一個貝類離開自己生長的殼，在海水裡游了起來，感覺就會是這個樣子。我想現在多多少少明白他當時的心情，可是他比我幸運，因為身邊還有紅拂。當時的紅拂穿著被露珠打濕了的白褶裙在草地上走路，透過自己的發香她聞到李衛公身上濃烈的汗臭味，這個風塵中的女子在想什麼呢？她是否像我現在這麼不安呢？我像她應該不會，因為旁邊這個陌生的男人。有時候在熱鬧的人群中，自己會莫名其妙地孤獨，而且樂於沉在其中，我以為自己能夠承受很多，可是我錯了，在荒涼的大自然中，我竟然如此恐慌！有一輛摩托車從身後開來，停下來拼命地揮手，它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飛快地從身邊閃過，然後消失在遠方。天空中烏雲滿天，和無邊的沙漠、海子連成了一體。一直以來自己都是害怕承受壓力，優柔寡斷，對自己的未來無從把握。我能給誰帶來幸福？不禁苦笑起來。此刻，她在哪裡呢？拿出手機，橙色的屏幕似乎也在嘲笑眼前這個無能的傻瓜，一直翻到那條半年前的消息，我停下來，仔仔細細地看著每個字眼，然後一字一句地向著天空，向著沙漠，向著海子喊出來。“要保重啊！”村上的十五歲的少年似乎就在旁邊，堅毅的目光讓人低頭，我願意作全世界最頑強的小豬！拿出手電筒，地圖和指南針，一直沿著東南方向應該沒有錯，忘掉出租車司機，忘掉包頭佬，這一刻只有靠自己才能走出去。鼓足勇氣，繼續前進。這時候，遠方出現了兩個亮光，雖然很小，卻十分穩定，應該不是車輛，難道是旅館快到了？不由得加快腳步，出發前的徒步內環線沒有白練，這時候終於派上用場了。可是半小時過去了，亮光依舊遙遠，怎麼回事？該不是遇到傳說中的磷火了吧？身上冒著冷汗。雙肩已經被背包勒得酸痛，此刻多想把它扔掉，可是在野外出事的人最大的失誤就是把裝備扔掉，沒有裝備，便沒有了希望。緊緊地握住背包上的紫色外掛，那是和她買一起買的唯一的外掛，每次外出都會把它掛在肩上的扣環上，這樣徒步時就可以握住它，這種感覺就像握住她的手一樣溫暖。亮光終於靠近了，嘟嘟的響聲越來越近了，終於在前方300米的地方，發現了一輛拖拉機，我勒緊背包，忘記了酸痛，狂奔起來。跑到拖拉機前，一個老伯驚訝地看著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問前方是不是旅游區。“是，快到了！”連忙道謝，繼續往前走，不到1分鐘，拖拉機跟上來了，老伯讓我上車，連聲道謝，坐在駕駛座的旁邊，仰起頭，月亮也爬出了烏雲，仿佛出來陪我們一起歌唱。二十分鐘後，在一家鄉間旅館停下來，走進屋內，燈火通明，一群北方漢子正在飲酒，還有一個人在吹笛子，讓人有到仙境的錯覺。滿屋子的肉香，讓我覺得安全。
在樓上的房間放下背包時，才發現背後全濕了。一看時間，快八點了，整整走了兩個多小時。換好衣服到樓下，老板娘問我要不要吃魚，當然要，要一跳大魚，早就聽聞紅堿淖的魚十分細膩可口。她就是剛才拖拉機老伯的妹妹，她讓兒子騎摩托車去取魚，我說我也去。一個十五歲、六歲的少年，十分像我那個讀中專的堂弟，只是多了一份北方人的高大，動作十分干練，然人覺得地道。
半小時後，當我在飯店裡一個人獨享那條九兩半的大魚時，望著周圍陌生的人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時，我憨笑著，和他們一樣，這就是所謂幸福的瞬間吧。
時間：2003-10-10
行程：紅堿淖----神木---榆林
第二天一早起來的時候，天突然變得陰冷，而且開始飄著小雨，和老板一家人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後，由少年騎摩托車拉我和老伯一起進景區，寒冷的紅堿淖空無一人，湖水不斷地湧向岸邊，本想在這樣輕柔的沙灘上曬太陽，天公不作美，艱難來到這裡，卻是這樣的天氣。“明年夏天來吧，這兒游泳很不錯。”少年說，我答應了，盡管不知道這個明年的夏天何時到來。
回到旅館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整個旅程可以結束了，我想回家。一直到11點才等到去神木的車，又是一路顛簸，到神木的時候已經下午一點，在開往榆林的車內吃了方便面，然後又趕回榆林，打車到火車站的時候已經16：40，一天中唯一的一班火車已經在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