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四日,悠然自游

作者: 九級浪

導讀黃山四日,悠然自游11月8日始,我在安徽黟縣、黃山游玩了四整天。盡管行程安排不是很緊湊,不過走得比較全,也頗見到一些其他路友沒見到的東西。現將旅途感受寫出,與天下老少驢們共享。 我出游時,前期工作一向做得很稀松。因為經驗總是告訴我,作為一個自游人,旅途的變數太多,任何一個小小的插曲都會顛覆精心設計的行程計劃。而在景區當地收集信息的效率和 ...

黃山四日,悠然自游11月8日始,我在安徽黟縣、黃山游玩了四整天。盡管行程安排不是很緊湊,不過走得比較全,也頗見到一些其他路友沒見到的東西。現將旅途感受寫出,與天下老少驢們共享。

我出游時,前期工作一向做得很稀松。因為經驗總是告訴我,作為一個自游人,旅途的變數太多,任何一個小小的插曲都會顛覆精心設計的行程計劃。而在景區當地收集信息的效率和准確性都要比在網上高得多,故而竊以為運籌帷幄,不惠甚矣。不過這一次倒是例外。因為希望有人同行,在網上頗費了點心思,查找了幾個號召同游黃山的帖子以及先行者的游記。豈知咿咿呀呀的兩個星期筆辯之後,碰到的盡是些喊得最響溜得最快的家伙,最終還是獨自背包上路。

我乘的是11月7日上海-—黃山的旅游車K818, 21:14開,次日上午8:12到,似乎是專為上海上班族設置的班次。為網上無信流民所誤,錯過了買臥鋪票的時間,所以只持硬座票(票價94元)上車。

早就聽說車上是能夠補到臥鋪票的,果不其然,車門一關,廣播裡就開始鼓動旅客補買臥鋪票。只是其時局面動蕩,怕只身去補票行李不安全,而要是帶上背包去,怕到時臥鋪票沒補到硬座位反倒被流寇侵占了。雖說手中有票心中不慌,不過要是碰上個疏於禮教的,難免要陡添煩惱。所以決定靜觀待變。再說時間還早,等到想睡覺的時候再去補,還能便宜不少錢呢。

這個如意算盤理論上是行得通的,因為沿途廣播還播過相同的號召若干次,說明網上關於“臥鋪補票幾率在95%以上”的傳言並非假大空焉。只是車到昆山後,嘩啦啦上來一大批旅客,將通道、開水間封鎖得鐵桶一般。過了蘇州無錫後,連廁所裡也有常住戶口矣。此時心中頗為懊悔,畢竟明天一早就要開始跑路,此時熬夜無異於自虐。

豈知人如潮水,來得快去的也爽。車到南京後,“一陣繁響歸於靜寂”後,我這一排三個座位一下子空出兩個。此時即使廣播員說破嘴皮俺也不會去了。於是放倒便睡,一覺醒來,已經到歙縣。

潛入列車的旅游公司銷售員已經開始活動,看見身邊有背包的就套近乎。服務的花色品種也極其繁多,有把零星散客組成松散的團隊集體游山,以節省費用的;有發誓丫們吃喝拉睡都不管,只管車子和代賣門票的,費用相當低廉;更有絕的:你什麼服務都不想要對不對?OK!那你黃山總要去吧?俺就只負責一下火車就把你送到黃山纜車站,10塊錢一個人。你到哪兒乘車都是這個價(後來證實此語非虛),你還有理由拒絕嗎?不過我的行程安排第一站並非黃山,所以就恕不奉陪了。

黟縣徽派建築(周六、周日)

下了火車(8:30,車晚點了一刻鐘),在候車室裡遇到單飛客Yuer,湖南人,好像是個記者。其人機靈跳脫,遇事頗喜自作主張,和古龍筆下的小魚兒頗有幾分神似。我未及細詢其寫法,便先入為主默認為小魚兒了。

俗話說天下老驢是一家,驢唇對驢嘴,話就容易說到一起去。兩人簡略討論了一下游程,遂結伴同游。渝君此前正為一個鍥而不舍的出租車司機的糾纏所苦。車主出價包車150元/天,如果一個人實在太奢侈,兩人均攤便覺得尚可承受。於是包車前往第一站南屏。

南屏在黟縣西南,距黃山市64公裡,黟縣4公裡,因“菊豆”、“臥虎藏龍”等幾個著名影片在這裡取景,近年名聲鵲起,被炒為“中國影視村”。我們約在9:40到達村口,購票(20元)後有一個導游免費全程講解(黟縣的景點都是這種安排)。

南屏據說現有近300幢明清古建築,不過其最大的看點是祠堂,“菊豆”、“臥虎藏龍”等主要場景其實不是在民居而是在祠堂裡拍的。祠堂建得非常恢宏,大門之上飛檐高挑,檐下的雕花木鬥拱做得極為精細,令人看了一唱三嘆。布局一般為前後堂兩進。大門進去後是個大大的天井(前堂),兩邊有回廊,以便下雨時行人可以繞過天井而不淋雨。前堂的主要功能是為後堂采光通風,其他的功能除了冬天便於懶漢曬太陽外,實在想不出了。過了天井就是後堂(前後堂連成一體的),這是祠堂的核心部位,因為宗族祖宗的牌位都供在這裡,是族中最神聖的地方,每年清明節不知有多少孝順子孫要在這裡痛哭流涕、磕頭山響。有時族裡有事長老們要開會,十幾把太師椅往兩邊一擺,便頗有點威虎山的派頭了。

祠堂的規模根據宗族勢力的大小而定,如果一個宗族人丁孤單,卻想仗著有錢蓋大大的祠堂,那非搞出幾條人命不可,除非族裡出了大官明裡暗裡撐著。一般一個宗族蓋一個總祠,如果族裡出了富貴之家,可以蓋支祠光耀門楣,不過規模絕對不能超過總祠--誰敢背祖忘典呀?總祠越大,支祠越多,堂下的族民便越威風。總之祠堂是宗族之間互相攀比,互相鬥法的戰場。我記憶中南屏有三個宗族,葉姓人丁最興旺,所以總祠支祠都造得非常霸道。程氏次之,盡管祠堂造得雕梁畫棟,極盡奢華,但規模上卻縮水了許多,大門之上也不敢造張揚的飛檐--有錢就了不起嗎?門都沒有。至於李氏,由於香火基礎不夠,祠堂早已倒塌,現在連廢墟都找不到了。

南屏最誇張的是葉氏總祠。前堂的天井呈正方形,足有其他祠堂的兩倍大,“臥龍藏虎”中的俞秀蓮和玉嬌龍就在這裡大打出手。前後堂是隔開的,後堂有獨立的天井采光通風。後堂的正廳比天井高出四五尺,一付居高臨下的威嚴相。更誇張的是正廳的兩邊有兩個房間,導游叫我們猜猜是派什麼用場的。我們先猜是臨時擺放祭品用的,導游搖頭說NO。撓了半天後腦勺,我們開玩笑說不會是放老虎凳的吧,豈知導游翹起大拇指說差不多了。原來這兩個房間真的就是放刑具用的。如果族裡有誰犯了族規,那可就慘了,長老們高堂上捋須一坐,壯丁們拖出五花八門的刑具(畢竟要擺滿兩個房間,想必花色品種不會少)打天井裡一擺,殺豬屠狗般的慘叫聲便衝出天井直干雲天矣。

南屏的另一個看點是72條古巷構成的交通網絡。徽州多山,平地寸土如金,所以民居祠堂一座緊挨著一座,好多牆壁都是兩家共享的。小巷寬的只有幾尺,窄的只容一人通過。偏生兩邊牆壁又高而無窗,所以人行其中,難見曦月。如果你足夠細心,就會發現這裡幾乎沒有一條巷子是筆直的,而且彎曲的弧度很平緩,也就是說人行其中,不知不覺間就已經轉了方向了,故而盡管村落面積不大,迷路卻是平常的事。宣傳資料上稱其為“迷宮式的古村落”,焉有所指也。這種設計可能是出於戰術防御的考慮。古時徽山多寇,良民寇民衝突是常有的事。如果有山寇想來霸王硬上弓,村民便可誘敵深入,利用熟悉的地形與之展開巷戰。鄙人是半個軍事愛好者,站在當口略約估量了一下,覺得這種高牆深院的地形,如果強人孤軍突入,那當真是找死。因為不管你站在那個十字巷口向四面張望,滿眼都是牆壁,你最多只能看到十米以內的來人。不用說人家突出來收拾你,在那種環境下哪怕幾分鐘不見有活人過來,也會心突突的亂了分寸的。

其實巷中是有路牌的,只是不那麼引人注目:如果你看到牆壁上有塊刻有“泰山石敢當”的青石牌(一般和胯部同高,比較隱蔽),只要你背靠這張路牌,然後向左手轉彎,就能走出迷宮。是不是有點祝家莊盤陀路的味道?

在導游的帶領下,走完整個游程約需要一小時。十一點左右,我們來到了關麓。

關麓在南屏之西約兩公裡,古時是個驛站。同樣是徽派建築,關麓的特色不是祠堂而是連體建築群。故事是這樣的:清中葉,一汪姓的老爺生了8個兒子,未料8個兒子個個都是人中龍鳳,長大後外出經商個個發了大財。中國人一向有購田置宅,積福子孫的傳統,這八位也難以免俗,所以不但為父母修了座大大的豪宅(主宅),晚年還以主宅為中心在周圍建起七座大宅(大概是取兒孫繞膝之意吧。小兒子則和父母同住主宅),眾星拱月般的守家盡孝。

這八座大宅通體相連,屋樓上下各有門戶相通,加上屋高牆固,幾乎像個堡壘。但各家又自成體系,都有獨立的天井、廳堂、花園、小院。每個老爺(此時原來的老爺已升級為老太爺矣)因喜好習性益或人生觀念不同,建造的大宅風格又各有小異。比如有個重視教育的老爺,深以自己的商人身份為憾(清朝重農輕商,商人的社會地位低下),立志退休後要十年樹人,教育子孫積學圖貴,所以所蓋的宅子在功能上學堂取向非常明顯,甚至連小操場都考慮到了。但不管是誰,室內一律裝飾得極其講究,雕梁畫棟,繪彩描金,極盡富麗雅致。

游移其中,我不能不敬佩汪老太爺汪老太婆的本事。以徽州貧瘠的土地,要以一家之力生養八個兒子,已屬不易。就算這你也能辦到,俗話說龍生九子,子子不同,要想這八個兒子沒一個壞料可就難了。就算這也能對付,要想讓八個兒子個個發跡,如日中天,那簡直是人間奇跡了。不過我佩服老太爺老太婆的還不止於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老太爺老太婆是怎樣擺平這八對本事非凡的兒子和兒媳的。

中國封建大家庭的生活其實是相當辛酸的,其中的明槍暗箭,風刀霜劍,即使旁觀者也會覺得一言難盡 ,這一點看過紅樓夢的人相信都深有體會。不過賈府之中,廢坯居多,有說話資格的也就那麼幾個,有說話資格又有本事的更是鳳毛麟角,所以王熙鳳玩一招拍天子以令諸侯,也基本在表面上能夠搞定。但你想汪家八俊是何等樣人物,個個都是從殘酷的商場刀光劍影中拚殺出來的,又各自身挾巨資,牛起來,誰都可以不買誰的帳。而這汪爺汪婆竟能讓他們一屋而居,圓圓融融,其間的智慧,我輩實在再轉世幾次也難望其項背。

八家古民居現為不同姓氏的眾家居住,原來相通的門戶大都封死,各家門戶各立,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矣。我在最後一家游覽時就親歷了這種體驗:進去時主人正在廚房吃中飯,我們到正屋去瞻仰。導游不合說樓上有小姐繡樓,惹得我們大發思古之幽情,於是爬將上去,又坐美人靠,又擺“憑欄回眸”Pose,又是拍照片,結果等我們反串完大家閨秀下得樓去,發現院子的大門已被反鎖。徽派建築的顯著特點是獨門無窗,牆高院深,連飛賊都翻不進來。我們大叫了幾聲,連個鬼影都不見來。我想這下可完了,也不知主人什麼時候才回來,我們的行程肯定要被打破了。還好導游記得票房的電話,呼來工作人員開門放生。

盡管關麓值得一看的也僅僅是這個連體建築,不過要看完也差不多要一個小時。其建築群規模之大,由此可見一斑。

關麓目前的商業開發不明顯,要找個像樣的飯館只能展望未來了,所以我們決定直奔宏村。反正背包裡有的是巧克力牛肉干。

宏村在黟縣東北,距縣城15公裡。臨到宏村,駕駛員商量說不如先送我們去盧村看木雕樓。因為盧村景點少,看完後送我們到宏村他就完事了,這樣他有時間找幾個回程客以免放空。這種利人不損己的方便我們當然是樂意給的。於是越過宏村直去盧村。

盧村(門票26元)離宏村僅1公裡。徽派建築的裝飾有三絕:石雕、磚雕、木雕,而盧村古建築是木雕的代表作。導游先帶著我們看了幾座木雕樓,現在都沒有什麼印像了。最後她把我們帶進了有中國木雕第一樓之稱的志誠堂。

徽州一帶因為人多地少,成年男子一般都長年在外經商,守家的老的老,少的少,要不就是女性。為了防盜,徽派建築外牆都造得很高,即使是圍院子的圍牆也是如此。外牆無窗,采光通風全靠高高的天井。由於是磚木結構,天井裡往往放一個大缸承接雨水以作消防之用,兼有“肥水不流外人田”之意。典型的民居天井和中堂是接在一起的,中堂兩邊是兩個廂房,樓梯設與中堂之後。如果是有錢人家,中堂後面會有個後堂,也帶一個小天井。由於平地珍貴,所以和其他流派的建築比起來盡管高度上占盡優勢,建築面積卻要小氣得多,采光又不好(天井大多高而小),木結構內飾顏色暗淡,所以一走進去第一印像往往是一種如有若無的壓抑感。

但志誠堂給我的第一印像是卻是震撼。它明顯的特點是大門開在前面而不像一般民居開在側面(通過長而窄的門道和天井相通),這樣采光通風立即上了一個檔次。其次天井是在整座建築的中部而不是在前部,整座大樓以天井為中心展開:天井前面是通向大門的寬而高的門道,門道兩邊有兩個側房。天井兩邊也有兩個窄窄的房間,相信是雜物間。天井後面是中堂,中堂兩邊照例是有一半突出到中堂的廂房,也是通過天井采光。這樣,站在天井裡環視,發現天井是個相對獨立的長方體空間,而志誠堂的精粹就在這個空間裡。

這個空間下半部分的四面都是由一扇扇雕花門構成。有些門是活動的,而有些是固定的,只起板壁作用。每扇門尺寸相同,約有9尺高,2尺寬,從頭到腳雕滿了花飾,依次為:眉雕、胸雕、腰雕、尾雕。眉雕是塊不足半尺高的小板,用混雕方式雕些花鳥之類,由於比較高,看不清細部。胸雕高約四尺,用的是雙面透雕,也就是說正反兩面看是一樣的,由於透雕是鏤空的,有利於房間的通風和采光。尾雕和胸雕同高,刀法開合較大,線條大收大放,記憶中好像都是山水畫卷。胸雕和尾雕之間,就是志誠堂精粹中的精粹--腰雕。

腰雕大小和眉雕差不多,但就在這尺寸之間,幾乎用上了所有的木雕技法。其主題一般是歷史人物的典故。任何一種藝術,只要一牽涉到人,便是個難題,如人物寫生、人物雕塑、三維人體建模,都處於該項藝術的峰尖。細觀那些木雕,人物馬驢神態各異,或捷走、或高呼、或閑逸、或懶散,和典故的情節絲絲入扣。而其人物表情更是讓人拍腿叫絕-—在不到半個小指甲大的臉上留給雕匠雕刻五官的余地是一個器官一刀,但就是這一刀,雕工們居然有本事將人物的心情神態活靈活現地表達出來。志誠堂之所以被譽為中國木雕第一樓,這致命一刀實在功不可沒。可恨的是在文革時期,那些占木雕主體的封建士大夫的“醜惡嘴臉”都因其剝削性被革命小將革掉了,只有兩個佣人因為也屬於無產階級陣營,所以小將們決定給他留個面子,使得我們得以領略那些前輩高人精妙絕倫的高超技藝。

徽派建築都是兩層。志誠堂天井的二樓部分由四道齊腰高的雕花長木欄圍成。木欄前面是鏤空線雕,後面拓襯板用以擋風隔光,木欄上是一長排四尺高的雕花木窗,用的是雙面透雕。這樣把二樓房間和天井隔開來,要采光通風還是要保暖全由主人控制。舊時大家小姐的秀房都在樓上,客人來了,女眷只能在樓上半掩著小窗偷看,由於背光,客人在中堂裡是斷斷看不見小姐的。我暗暗納悶:都說封建社會男尊女卑,但是相親時小姐看得清自己會嫁什麼樣的相公,公子卻不知道以後的娘子是瘸腿還是歪嘴,未免有失公允。後經小魚兒提醒,才記起男人是可以通過納妾來補償的。就算夫人吊目歪嘴,只要吊目看得清世理,歪嘴吐得出真言,便是良配了。

志誠堂的天井是我此前所見的建築中再大的一個(祠堂除外),站在天井中,除了承重的柱子和楣梁外,放眼看去每一寸木頭都是精致的木雕,其視覺衝擊實在具有驚心動魄的穿透力。此時腦子裡翻騰的盡是諸如“金碧輝煌”、“氣勢恢宏”、“精妙絕倫”的形容詞。但一點遺憾是:可能是為了保護木雕不受雨水侵襲,天井的開口收縮得很厲害,只有地面面積的1/5左右,這樣二樓幾乎都深藏在檐下的陰影裡,加上外牆無窗,小姐繡房的采光強力不足。所謂的“小姐脾氣”可能就是這種陰暗的環境造成的,倒也未必是父母的嬌慣。

志誠堂木雕的工程之浩大,和其面積不成比例。好像是幾十個(記不清楚了,只記得當時導游說了後,我們面面相覷,半晌說不出話來)工匠花了14年的心血。若要細說,就嫌在下的筆才不夠了,其中的精彩之處,唯有親身體驗才能品味。這裡唯一想鄭重提醒驢友的是:切莫忘記尋找那兩張碩果僅存的無產階級的臉,否則食蟹舍膏,獵鹿棄茸,非善游者之舉也。

看完盧村約需三刻鐘。再到宏村,已經快兩點了。售票口在南湖邊上,生人要進村須先留下55元買路錢。照例提供一個免費導游,把我們先吃中飯的計劃無情打破。於是打起精神,摸進村去。

網上對宏村的評價是比較高的,究其根底,一是宏村是徽派建築中被列入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的兩個項目中的一個(另一個是西遞);二是“藏龍臥虎”中周潤發在月沼之上蜻蜓點水追趕張子怡的場景給大家的印像實在太深刻,妄加評貶難免要招人訕笑;受此影響,我們游程計劃中也為宏村留下了比較寬裕的時間。

和先前看過的那些古村落相比,宏村最突出的看點是其供水系統。歷史上中國的建築沒有像西方建築學那樣形成一門完整的理論體系,工匠的技藝大都靠師傅的秘傳,所以著眼點大都在微觀技能方面,對整個建築群落的總體設計能力實在難以恭維。不過宏村在這方面有極大的突破,可惜其設計智慧沒有形成理論而被各代建築師繼續研究發展,致使後來被歐洲建築學一通江湖。

與中世紀歐洲建築學相比,古代中國的建築規劃不管在城市還是村落建設上,對供水排水系統一向都比較馬虎,甚至根本不予考慮。但走在宏村的巷子裡,只要稍微寬一點的巷子,邊上就會有一條尺許寬的石砌水道。水道中清流潺潺,永不停息。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個小柵欄擋住上面下來的漂浮物,使下游的流水一直保持清潔。水來自村西北的山溪,和村中固有的泉水通過這些九曲十八彎的水道網構成一個相當完善的村落水系,基本上做到了家家都有自流供水,即所謂“浣汲未防溪路遠,家家門前有清泉”。據說以前村規規定,上午日出前的溪水是供飲用的,如果有誰在這一時段洗滌東西,非押到祠堂打板子不可。

水道在經過村莊的上半部分後彙集到一個月形池塘——月沼,經過沉澱後繼續向村莊的下半部分供水,最後注入村南的南湖——鬼子進村的地方。一般到過宏村的人都會對月沼大書特書,不過我卻一直找不到感覺,拿著照相機比劃了半天,結果一張都沒拍成。月沼的水一直有新陳代謝,應該是比較清的,不過四周被老建築圍得死死的,所以看上去黑乎乎的,很有些“深沉的歷史內涵”。反光倒是很強,古建築的倒影很清楚,惹得四面都坐滿了藝術系的學生在秋風中拖著鼻涕寫生。

據說從空中看去,宏村的形狀是頭牛。民居群為牛軀,水道為牛腸,月沼為牛胃,南湖為牛肚。村外的雷崗是牛首,溪河上的四座橋則是牛腿了。導游不無驕傲地宣稱這是仿生學的精彩演繹,我則懷疑這裡面愛國主義成分居多,因為仿生學是直到電氣化時代才出現的學科。而且仿生學的取重在功能而不在外形,建立完善的水系和像一頭牛還是一頭豬並沒有任何聯系,更何況橋是後來造的,十足是個巧合而已。不過說這種話是對先賢的大不敬,為避免被押到祠堂無端受苦,還是不駁為佳。

宏村的著名建築,以商人私宅居多。其中有許多諸如“商字門”之類的商人的惡作劇,不足與語君子也。外形皆為粉牆青瓦,裡面精雕細鏤、飛金重彩,總之就怕別人不知道他富有。巷子窄而深,站在一頭看過去,兩邊高牆壁立,鱗次櫛比,數不清的飛檐幾乎陰天蔽日,游客又多,所以照相機基本上都沒派什麼用場。

一圈下來,也就一個小時左右。告別導游後,我們先到樹人堂投宿。吃了晚點了很久的中飯,三點半左右來到村外包車去塔川(10元/人)看紅葉。

塔川在宏村之東2公裡(門票20元,簡直是搶錢),不大的村落依山而建,狀如寶塔故名。裡面也有些古建築,不過已經沒什麼印像了。看點是散落在村外田埂上的烏桕紅葉。小時候,我老家門前就有幾棵烏桕樹,深秋時樹葉經霜變紅,每每夕陽透射下來,站在逆光的方向仰望,烏桕葉像半透明的腊葉,晶瑩透亮,色彩濃郁得令人發醉。而且每棵樹的紅葉顏色都各不相同,紅的如火,黃的如金,橙的如霞 比以後所見的楓葉鮮亮好看得多。當時雖然還不懂得怎麼欣賞,不過這種景致卻至今難忘。我原認為這次可以重溫舊夢,豈知天氣一片陰霾,缺少了陽光的透射,盡管正當時令,紅葉卻未見有任何出彩之處,致命的一點是營造不出秋日那種酣酣的醉意。我滿懷遺憾地向小魚兒描述我記憶中的烏桕紅葉,意興頗為索然。

四點半結束了遺憾的紅葉游,原計劃還要去看看木坑竹海(繼續前行七八公裡,每人加10車費即可),不過因天氣不好,天色看上去不早的樣子。且乎遠山霧罩,估計去了也看不到什麼驚人之處,還是算了。回到宏村,又東躥西竄的自游了一番。

小魚兒是在網上久仰樹人堂的大名的,所以上午訂下了房間,標間60元。對於通過因特網慕名而來的游客,老板很是客氣。其院落像個小型四合院,不過有兩層。小小院子裡有棵大枇杷樹,和屋頂同高,樹冠也幾乎覆蓋了整個小院子。二樓四面走廊做著美人靠,夏天乘涼不錯。環境還算干淨,性價比如何,因為沒有比較,不敢妄語。強烈推薦驢友住在二樓,因為樹仁堂也是個景點,早上很早就有游客進村,住在底樓除非你是豬轉生的,否則六點半店家的鍋盤碗鏟交響樂和隨後掩殺過來的導游高音喇叭就會將你吵醒。小魚兒就是一個典型的受害者,次日起來痛陳其非,令人忍俊不禁。

晚上吃飯時,碰到一對小鴛鴦,於是邀請他們拚桌,這樣花同樣的錢可以多吃幾味,彼也欣然同意。自然我們要吃特色菜,不過我對吃沒什麼天份,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好像有個“野芹菜炒肉片”,眾人連說不錯。我嘗了嘗,覺得根本就是老家常見的“水芹”,不知為什麼到了這裡就變成野菜了。不過見大家連聲叫好,倒也不好妄加貶薄。

席間小魚兒突然神秘兮兮的對我說:你看這老板娘像誰?我倒是一怔:我也一直覺得這老板娘有點眼熟,不過我和小魚兒是第一次相識,相隔數千裡,斷沒有認識同一人的道理。“你看她像不像劉若英?”我頓時恍然大悟:那個“粉紅女郎”裡的結婚狂。等老板娘上茶時,斜眼覷過去,果然其言行顰笑,有六七分像劉若英,不過尺寸縮水了不少——這也可以理解,人家畢竟是大腕,不是什麼都可以攀比的。

我一向對算錢算行程之類的瑣事不勝其煩,飯後便將管錢管賬的任務一古腦兒的全交給小魚兒,作為其遇事喜歡自作主張的懲罰。小魚兒大為痛苦,言其從小到大有錢就花,從未算過賬。見我除了安慰幾句之外,渾無慨然接手之意,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次日(星期日),退房之前我們又再一次在走了N次的巷子裡閑逛了一番。在月沼周圍兜了兩圈,還是沒找到感覺。不過走到南湖時,只覺得眼前一亮:原來夜間下雨,把空氣衝洗得干干淨淨,早晨盡管天氣沒有放晴,但低空中一點灰塵或霧氣都沒有。放眼看去,空氣出奇的透澈,視野格外的深遠。如黛的遠山白雲依依,湖邊的秋葉也因此顯得格外的滋潤和嬌艷。湖水的反光晶瑩透亮,淨得你想一個猛子扎下去。這下子照相機終於找到了舒展筋骨的機會。到了宏村這麼久,深感這一刻才是我想看的風景,也對一直在月沼找不到感覺一事恍然大悟——月沼四面被古舊的建築包圍,缺的恰恰是這份生機。

我們原計劃中午到達湯口鎮,下午游黃山腳下的幾個景點。傳統上從宏村到湯口鎮要在黟縣轉車。宏村——黟縣一直有當地的農用車拉客,比較方便,但黟縣——湯口鎮據樹人堂的老板說只有中午12:30和傍晚有兩班公交車。這樣整個上午我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巷子走上N+1次了。於是到停車場尋找散客拚車(包車報價150元,太貴)。不過上午一般游客剛剛來,所以很難找到搭子。我不死心,又一部旅游車一部旅游車的問司機去不去湯口鎮,因為據我以前的經驗領隊和導游都是很樂意順路捎帶幾個散客賺點外快的,不過讓我喪氣的是宏村是他們游程的最後一站。

正沒奈何處,偶然和一個年輕人搭話,說是他們先去西遞,要到下午三點鐘後才去湯口(其實這輛車店老板已經為我們聯系過了)。西遞在網上評論頗惡,已被我們排除在游程之外。因為絕望,我們開始抓狂,找到司機開始游說。原來這部小面包是一個旅游公司為4人散客服務的。這下我們可樂了,旅游公司的司機都屬貓,沒有不吃腥的。於是開始公關,沒費什麼勁就達成了協議:每人付25元“香煙錢”車子馬上出發,先到西遞,下午2-3點到湯口。我們算了算,即使到黟縣乘車也早不了多少。兩三點鐘到湯口雖然晚了點,不過還來得及看一兩個景點。沒有駿馬,驢子也湊合吧,何況還能多玩個西遞。

一路車行頗速,路邊紅葉翩翩,惹得我們時不時大叫小呼。我一向對旅途中的這種變數會感到莫名的興奮,坐在司機旁邊向他大灌迷魂湯。旅游公司的司機因為個人沒有從游客中直接得到好處,所以一般對乘客都不太好。如今有我們的額外收入做潤滑劑,臉色變得和善起來。快到西遞時,說我們每人可以付15元錢和其他人一起吃中飯(其他人都是整個游程通一付費的),此外希望我們的門票由他來買。他買的是團體票,可以落個價差。作為回報,他會在下午1點鐘以前將我們送到湯口。

這種好事我們當然樂從。那幾個客人看樣子已經讓司機冷處理過了,見我們的加入使司機好說話了好多,也很高興。到西遞約11點,買好票(50元/人)後在村裡吃了中飯,司機叫來導游,出發游玩。

西遞在網上評論頗惡,所以一開始並沒希望看到什麼令人興奮的東西。但只過了十幾分鐘,我便覺得那些評論實在大謬不然。就徽派建築而論,西遞民居是我看過最好的。西遞被聯合國第一個列為徽派建築文化遺產(據說申請時宏村僅是個為增加保險系數而做的陪嫁),那些評委的眼光實在不是蓋的。

我前面已經說過,徽派民居雖然形體高聳,但建築面積偏小,而裝飾過於精致,給人的感覺好像是大把的銀子沒地方花,於是便將銀票一張一張往牆上貼,一層貼不完就重復貼三層四層。雖然富麗堂皇,卻總難脫俗氣。外面胡同狹窄,給人的感覺總是很壓抑,私宅的豪華和公共道路的狹窄毫釐必現地折射出舊商人自私、自大、自戀的劣根性。

但西遞的建築卻簡練大方,線條硬朗,外觀氣派,內飾不矯情,和其他地方的建築相比顯得高雅大氣,沒有多余的銅錢味。胡同比較寬,向前看去,腳下寬寬的石板路,橫著走都了無阻礙。兩邊飛檐馬牆高低錯落,參差有致,決不會像宏村那樣陰天蔽日。這種景致宜於入畫,拍了幾張外景,除了覺得路上游客太多外,感覺實在不錯。

造成這種差別的原因,是其他地方的著名民居以商人豪宅為主,而西遞的大宅院基本上是官員的府第。中國古代實行科舉制,為官的大都是學讀出身,其文化素質和商人不同,審美情趣也就不同。而且權貴們在上流社會見多識廣,手中有權,囊中有錢,底氣十足,自然不屑於與庸流俗輩的商人一爭。

在徽派建築的三雕之中,西遞以磚雕石雕睥睨當世。木雕最能表現鋪張浮華,而磚雕石雕則在文化內涵上更見沉穩凝練。徽人造屋非常注重門面的裝飾,素有千兩門面四兩屋的說法,即使是一般的民居,大門之上都會有一個雕得很精細的門樓。而西遞官宦私宅的門樓之誇張實在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記得有一個大官的宅第,其官家八字大門之上,門樓大得占了整面牆壁,飛檐上下三層,和主屋的飛檐融為一體,讓人看了瞠目結舌。門樓主要由磚雕組成,各種圖案刻畫精細,可謂千工一爐。布局寬松大度,間繁有序,風格正大剛方,絕無堆錢鬥富之嫌。

但磚雕石雕藝術中的真正翹楚則在村口的牌樓上。這是一座朝廷為了表彰一個官員的政績所賜造的功德坊。同車的一位女客一開始還認為是貞節坊,死也不肯在前面拍照,後經導游解釋,得知此牌和紅杏出牆無關,才欣然合影,也旅途一趣也。其主骨架用黟縣特產的黑色大理石鑿成,下襯石獅座以固其根基。填充柱梁之間的則是面積巨大的磚雕,或是表彰功勛的石匾。石雕構圖飽滿大方,而磚雕則細膩精巧,構圖復雜。飛檐共有三層,飛檐之下的鬥拱由立體式青磚透雕構成,磚雕精華鹹聚於此。以前我一直認為磚材質硬易碎,所以磚雕在細節表現方面肯定難和木雕比肩。但看了那些鬥拱才知道此言謬也,因為鬥拱上的花飾其細膩繁復之處,和木雕樓實在有得一拚。而且刀鋒過處,雁不留痕,似乎所有磚雕都是悉心打磨出來的,光滑整潔,絲毫看不到刀鑿之跡。鏤空的花飾精細復雜,很難和易碎的磚材聯想到一起。

這種牌坊本來有三座,另兩座已被三四十年前的革命洪流淹沒了,現在已屍骨無存。這一座得以幸存,得福於村民的智慧:他們搶在革命派革命之前在牌坊的門楣和門柱上刷上諸如干勁衝天、xx萬歲之類的大紅革命標語,這下革命派如果再來革命,就變成反革命了。鑒於這個“四舊余孽”已經脫胎換骨,主動為革命服務,對照革命理論,其已屬於可以團結的力量,所以革命工作小組決定給它一個立功補過的機會。不過這座牌坊真正立功是在三四十年後,旅游局把它作為西遞的標志性建築印在門票上,一張賣50元錢,其含金量勝過幾個超級球員。

近兩天的徽派建築觀光到此行將結束,游移其中,感慨良多。我的印像中安徽一直是個不富裕的省份,如果不是今日親歷,還不知道在歷史上它曾一度輝煌過。究其原因,是徽州地少,男人成年後大多外出經商,天長日久,經商成了徽人的風尚。商業的驚人力量是現代人所共知的,徽州人就是借著這把力在那些愚昧無知卻又高傲不群的地主階級眼皮底下集聚了驚人的財富。又因當時商人社會地位低,所以經商發跡之後大多以商濟讀,使子孫輩及第而貴,故而徽州一帶,富貴兩旺,盛極一時。只不過到了近代,海洋文明在沿海開始發力,徽州的商業優勢受到海洋商業的打壓,才日漸式微。徽州可以說成也商業,敗也商業了。

鳳凰源翡翠谷

西遞的游程約一小時,十二點半左右就結束了。上車後北行46公裡就到了湯口鎮。湯口鎮在黃山腳下的一個山梁上,已經是一個交通中轉站,到上海、南京、杭州、合肥、武漢、九江、蕪湖、馬鞍山等地均開通了長途客車。小魚兒已在網上久仰雲海樓的大名,所以直奔雲海樓。司機還想臨晚再撈一把,承諾我們再付30元錢,包車送我們去九龍瀑翡翠谷。我本想這也不貴,豈止小魚兒一下車就斷然回絕,搞得我疑惑了約兩分鐘。

雲海樓的老板叫程劍,以前是個導游,後來由於交通事故雙腿致殘。可貴的是程腿殘心不殘,自己創辦了雲海樓。如果不知底細,看雲海樓不過是家普通的旅店而已,之所以在網上名聲遠播,一是雲海樓的營銷是依托於internet的(熱心網友為其做了網站),而現代自游族出游之前必會在網上查找資料。二是程意志頗堅,腿殘後曾再登黃山,連新開辟的夢幻景區也有親歷,這種精神為自游族所推崇,所以自游歸來,都不會忘記在網上大加宣傳。這些宣傳竟至於使一些年輕人對程產生一種崇拜心理,事情就有點變味了。

小魚兒就是其中的一員,兩日來數次提到雲海樓,語氣頗為敬仰,投店時更有歸心似箭之色,大有非雲海樓不住的味道。拒絕了那司機的30元報價後,我們進了雲海樓分店。房間是早上就訂下的,所以卸下行李後就叫店家備車去看山下景點。二掌櫃報價40元,我們呆了一呆也很難說什麼。此時約兩點鐘,因為秋旱日久,九龍瀑早就沒水了,所以決定玩鳳凰源和翡翠谷。

鳳凰源離湯口八九公裡(門票30元),是個縱深十余公裡的溪谷。由於缺水,只剩下滿灘的頑石和一汪汪一腳深的殘水。導游是個瘦削的中年人Plus,看上去像個整日勞作的農民,自言以前國營時代曾是山上的導游,後來黃山景區市場化運作後便退居山底了。其人形色頗為樸實,但其行卻頗為奸猾。一是他滿口恭維之詞卻不露聲色,言其世居黃山,知天識時,今觀天像,雲高霧薄,明日必晴無疑,爾等但且寬心,明日登山,日出雲海,盡可一收眼底矣。我看看天上還飄著雨絲,權以一笑鎬勞,小魚兒卻早已眉開眼笑,反倒過來盡力游說我信其一派胡言。這倒罷了,讓游客開心乃是導游的職責,但丫到了鳳凰亭之後,就假言道前面修路,滑膩難行,萬一折腿損骨,恐於明日游程不利,為君之想,不若就此打回雲雲。諸位驢友,我輩即為自游人,所重者乃在於旅游體驗,半途而折算什麼意思?但此時小魚兒已完全被他移魂大法所迷,於其比肩而立笑吟吟的一付乖孩子本色,不再作越雷池一步想。我耐不住,說前去看看便回,於是一人繼續前行。

前面石板道通天,路況良好。轉過一個小山脊,再上一段石階,便快接近雲層了。此時小魚兒在後面呼魂般的叫起來,原來這裡正好能直視鳳凰亭,我的毛衣顏色鮮亮,被彼人覷見,所以子歸晚啼,聲聲催歸。我看看群峰俱在雲霧之中,看不見遠景,後面又催得急,意趣大損,只好施施然轉回。

這種溪谷景色,浙贛一帶遍地都是,所以竊以為30元門票實乃獅子大張口。不過正如導游所言,如果夏日天氣晴朗,一路溯流而上,間或在溪中嬉嬉水,曬曬太陽,看看遠處的奇峰秀木,還是很寫意的。導游因謊言被戳破,十二分努力地向我們推銷夏日溯游之樂,擬以畫餅之利誘我免予投訴。我查看門票背後的景區示意圖,發現只走了1/3游程,乃深恨老匹夫無德,且痛小魚兒不爭。作為導游,不願陪客人走全程是可以理解的,只要說明情況,或叫客人自游,或建議提前回轉都無又不可,若為一己之私,胡編謊言,即是職業道德問題了。至於暗行詭道,離間人家游伴同盟,則更見可惡。彼被發配山腳,焉有所報也。

上了車後往回走三四公裡,就是被譽為天下第一麗水的翡翠谷。翡翠谷又稱情人谷,縱深6公裡,因臥龍藏虎最後一場戲在這裡取景,門票如周潤發的輕功般飆升到42元。單價7元/公裡的昂貴溪谷我是第一次見到,倒要看看它有什麼驚人之處。

翡翠谷寬度比鳳凰源小得多,溪中頑石也不像鳳凰源中的那樣大大咧咧,屬於秀巧型溪谷。其看點是散落在溪中的一個個翡翠彩池。因為水少,池子有小又淺,能滿膝的也就兩三個,但奇的是池水大都作翡翠色,晶瑩剔透的惹人愛憐。盡管天氣不好,谷中幽暗,還是拍了好多照片。但後來回來後看了同學一周前拍的照片,差點把我活活氣死:他去的那天天氣好,陽光經晶亮的翡翠池水折射,在池底形成游走不定的彩色幾何圖案,色彩斑斕,直如翡翠,堪稱水界絕色。相比之下,我拍的照片簡直是垃圾。不由得慨嘆風景就像一盤佳肴,不但燒的火候要恰到好處,吃的時機也不能有絲毫差池,否則即使是大師的巔峰之作也味同嚼蠟矣。

翡翠谷不配導游,這點似乎有點玩個性的味道。司機臨行前叫我們到翡翠池即可折回,大概是全程的一半,是大眾化的游程。走了二十幾分鐘,前行轉一個灣,便見一個較大的水潭。水照例較淺,不過看得出雨水豐沛時這個水潭的規模是相當可觀的。潭邊的石坡上大書一個四五米大的大紅“愛”字——情人谷原來就是這樣活生生造出來的。這種“風景”在中國沒有一千只怕也有八百,實在是一大敗筆,就像一個好端端的美女,偏偏要在臉上大喇喇的刺個“美”字,不但是畫蛇添足,更兼是傷風敗景了。

替小魚兒拍了兩張“到此一游”式照片,我是死也不肯留影的了。這種地方,如果帶了女友或老婆來或尚可屈尊,一個人上照就嫌浪費膠卷了,而且會助長景區管理方破壞天然風景的不良風氣,豈是我輩熱愛自然者所為。

翡翠池上面還有石板路上去,可能還有幾十分鐘的游程。不過此時盡管才過四點,天色卻已灰暗的像舊社會,想想再挨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不如早回。

湯口離黃山賓館也就一兩公裡,對泡溫泉有興趣的驢友晚上可以一親黃山四絕之一的芳澤。我們提不起興致,准備吃了晚飯好好睡覺,明天起個大早,免得乘纜車時排隊。

黃山的風味特色菜中,有一個石耳還算不錯,黑乎乎的似乎是地衣類植物,和石雞並稱黃山二石。不過石雞實在不怎麼樣,估計是牛蛙的黃山土著,商人為謀高價,便指蛙為雞,以彰顯其特殊身份。要不就是黃山石雞甚少,奸商為謀高利,以牛蛙取代石雞,哄騙生客。我們昨天在樹人堂嘗過,四個人也就吃了一半,所以不推薦驢友品嘗。

晚飯後二掌櫃建議我們去總店向程劍咨詢山上游程。從網上游記來看,這已成為一個慣例,也是雲海樓企業文化的萌芽。其實我們對游程及時間劃分已爛熟於胸,但多點資訊總是有益。程的游程建議和我們事先商定的差不多,只是建議我們次日在獅子峰看日出使我感到疑惑(獅子峰東邊有高峰阻擋,並非觀日出佳處)。完後給了我們兩樣有價值的東西:一張手繪的夢幻景區線路圖,另一張是北海賓館的床位預訂單(四、六人間,每位110元)。

公平地講,雲海樓的服務還算比較貼心。標間60元,設備比樹仁堂要好點,服務員言談也很可親,一付“同道中人”的口氣;點菜時二掌櫃給出的建議很合理,不像有的老板恨不得把所有的菜全端給你;早上提供的早餐也充分考慮到半天爬山的體能消耗。由於雲海樓的客源基本來自互聯網,游客的口碑對它來說生死攸關,所以他們絕不會蠢到為一時之利而揮刀斬客。不過弊端也是顯而易見的:由於客人大都從網上慕名而來,恥於還價,已成完完全全的價格接受者。站在中性的立場上來看,不管是何許人,既然開門做生意便是個商人,商人的職業屬性決定了他所有的活動都是圍繞利益而展開的,是消費者的對立面。所以作為消費者,能擱開網上傳言的影響,清楚明白自己的身份便算你有幾分智慧了。

晚上還有一件必做的事是補充能源。山上東西暴貴,即使你生在殷實之家,也沒有必要犯傻去吃三四十元一碗的蛋炒飯。鎮上超市的東西價格和其他地方差不多,但都是大路貨,嘴巴刁的想吃名牌食品就有點為難了。此外若天氣不好,最好順便帶上一兩元一件的塑料雨衣,如果山上風大,打傘有危險。

黃山煙雨、雲海和佛光(周一、周二)

次日(星期一)六點半上車出發(包車20元)。出發前曾計劃過步行上山,但此行的主要目的地是夢幻景區,算來算去,總覺得要在12點鐘之前進夢幻,步行上山時間比較緊迫。而且半空鉛雲重重,把山中一切都深鎖其中,估計爬山除了鍛煉腳力外不會有什麼收獲,最終還是選擇我一直不屑一顧的纜車。

我們選擇從後山雲谷索道上山(纜車66元,黃山門票131元)。雲谷寺索道站離湯口約一刻鐘車程,看了一下登山表,這裡海拔已經有650米左右了,一切都已經被包融在雲霧之中。我們是第一批上山的游客,由於是星期一,游客不多,公交車廂般大的纜車只上了八九個人。一路上行,除了滿眼濃霧之外,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實在掃興。

索道的山上站是白鵝嶺。山下秋葉正紅,但山上闊葉林的葉子差不多都掉光了,使得我趕末班車的如意算盤落空。不過說真的,黃山之上大多是針葉林,即使正當時令也沒多少紅葉可看。如果天氣好步行上山則能看到闊葉林到常綠針葉林的交替。

出站右行是去始信峰的路,途經黃山名松之一的黑虎松。由於始信峰已經封山休養,連天雲霧又看不見什麼遠景,所以差不多只花了半小時就返回了。到北海賓館,時間大約是8點。

選擇北海賓館的理由是小魚兒從網上得知它是山上唯一一家24小時不限量供應開水的賓館,但後來發現此情報價值不大,因為我們此室四人一共也就用了兩壺,而其中的第一壺因水溫太低只倒了半杯。所以對於自費的自游族來說,北海不值得去住:一是前台服務員態度生硬,一付“闊人我見得多了,何況是你”的樣子(奇怪的是樓層的前台小姐態度很可人);二是位置偏僻,到東邊的其他景區去都要翻過一道山梁。三是價格巨貴,四六人間每床報價200元(這個價和黃山的雲霧一樣虛。同室的廣東小伙通過網上訂票是130元/床,他們說本來還有一個旅游公司代訂100元/床,但後來他們來不及去了,可見山上賓館價格差不多可以腰斬。不過在山下找個旅店預訂可以免去還價的麻煩。),後來我到排雲樓賓館詢價,同樣的床位報價145元,環境和服務態看起來都不錯,不過由於沒有親身體驗過,也就不敢拍胸脯打保票了。

按照地圖,應該先到清涼台、獅子峰看一下,但是雲霧連天,雨絲飄忽,什麼都看不到,所以在北海賓館卸下行李後,就開始向西進發。黃山的松實在是天下一絕,一路上蒼松或挺立道旁,或斜倚怪石,或從絕壁間仰出,其神妙之處,難以言表。可惜的是能見度只有三十四米,稍微遠一點就只能見到個影子,盡管如此,已覺得黃山美景的確不同凡響了。

一路向西逶迤來的排雲亭。亭之所以被稱為排雲,是因為每當雲層低時,從這裡俯視西海,雲向西湧,被輪船般高拔而扁削的石峰從中劈開,一時雲如排浪,滾騰而去,蔚為壯觀。據說這裡是黃山奇石最集中的地方,被譽為奇石博物館,可惜天氣不好,叫得出名字的景點沒看到幾個,即使看到的也是個迷迷糊糊的剪影,實乃憾事。剛才所說的排雲樓賓館就在不遠處,是個新修的賓館,要游夢幻景區全程的自游族在這裡落腳是比較好的選擇,一是進夢幻前可以在這裡卸下贅物,輕裝出發;二是賓館背後丹霞峰是黃山看日落最理想的地方(20分鐘可到頂),游完夢幻後可登上丹霞峰,從容不迫看日落;三是價格比較低,賓館是新的,設備當然也是新的,環境比較干淨明亮。由於白天都在外游玩,是不是24小時不定量供開水實在不過是個概念上的差別而已。四是不像北海賓館那樣要走回頭路。

過了排雲亭,就算進入夢幻景區了。夢幻景區其實就是西海大峽谷,峽谷中地勢險要,以前是沒辦法下去的,後來景區花巨資開鑿了一條山道,一直深入谷底繞行一圈,全線開通差不多才一年時間。整個游道長3640米,高度差340米,官方的說法玩一圈要5--6小時,我特地咨詢一個工作人員,彼頗為不屑,說快一點3小時就夠了。我想那肯定是奔喪的速度,為我輩所不取。 由於裡面沒有任何服務設施,所以帶好干糧飲水是非常重要的。

我們是在11點鐘邁過排雲亭的。走到武松打虎對面時,東邊的連天大霧突然脫開來,露出一直未嘗謀面的山峰。只見霧如輕紗,欲去還留,山如淑女,欲現還羞,此時美景,真如仙境一般,我們興奮的大喊大叫,只可惜游夢幻的人極少,沒有人應和。整個上午我一直為膠卷沒法消耗而苦惱,此時總算有了腐化的機會。小魚兒忙著給朋友打電話,說看見雲海了。偶痴長幾歲,自然老成持重一些,乃提醒曰:見此美景,心固欣然,然也不宜言過其實。夫雲海者,須得頭上青天如蓋,腳下雲如平川,洋洋蕩蕩,廣闊無礙,方為海也。今觀此景者...... 小魚兒頗不服氣,硬說這就是雲海,並拿登衡山看見雲海的經歷來壓我。可憐我雖然跑過不少地方,雲海還只在電視裡看過,底氣不足,立時偃旗息鼓。然腹誹難平:如此說來,我早就看過雲海了。

但這美景只是幾分鐘而已。我看見谷下山峰在煙霧繚繞中惹人愛憐,舉起照相機就拍,誰知等我把曝光系數和焦距諸元調好後,看著山峰覺得有點不對,挪走照相機一看,原來雲霧已經在這短短的幾秒鐘內把山峰重新給蓋上了。等了十幾分鐘,老天竟沒有給我第二次機會。

繼續前行,天上又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幸好今日無風,不用穿纏人的雨衣,打傘就可以了。夢幻景區的地勢極其險峻,很多地方都是開了隧道通過的。有一處地方是深不見底的90度絕壁,兩三百米長的棧道就懸空架在絕壁間,走過後回頭看去的確有點讓人目眩。但全程的游道建得非常寬敞結實,路面基本上是用大塊的石板鋪成的平整的走道或階梯,每級階梯都有近30釐米深,決不會有容不下腳的感覺,上下落差也不是特別大,所以雖然道外都是懸崖峭壁,但人行道中卻絲毫沒有艱險之感。防護措施更是做得周全,即使你想自盡也得費一番心機。可見風景管理處在游道線路的勘探和建設方面的確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但作為一個自游人來說,走這樣的游道實在興趣大減,經常讓我產生在城裡高樓爬樓梯的錯覺。網上對夢幻景區描述得太艱險,使我行前作了很多物質和心理上的准備,豈知事到臨頭全都用不上,心裡未免有些失落。

小魚兒很是興奮,經常吱溜著口哨遠遠的跑到前面去,一付精力過剩的樣子。我袖中掐指算得一卦,知其報應必速,只是不忍打擊其興致。在那種年齡我也是那樣,恨不得一步從南極跨到北極,然而“登高必自卑”,出游的次數越多越是感到人在大自然面前的卑微,早就沒有了與自然一較雄長的銳氣。

山谷中的雲霧更見濃厚,既看不見山頂,又看不見谷底,所以一直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只能通過看登山表大致推測自己的位置。對面的山峰一般也很難看到,但有時離得近時,迷迷蒙蒙中能看見許些剪影,活脫是幅水墨畫。夢幻的景色實在是非常美的,我們所見最多也不過是十分之一,但已經讓人覺得不虛此行了。景點大多還沒有命名,所以自作主張為看得見的奇峰怪石取名字成了我們最大的樂趣,諸如“屈原問天”、“夫子相雞”、“碩鼠拜月”,不一而足。

過了前面所說的那一段棧道,再往上走一會便到了步仙橋。這裡應該算是夢幻的出口了,因為再往前走的山道都是以前就有的,屬於天海景區。步仙橋是個三岔路口,過了橋繼續向前走就是黃山的西大門,驢友切不可誤入歧路。不過過橋後有個大大的平台,這裡視野開闊,可以三面俯視天海景區,是個拍照的好地方,盡管天氣不好,我們還是忍不住拍了好些照片,驢友們切不可錯過。

從橋上返回後繼續向西走,約半個小時就到海心亭,這裡徹徹底底是夢幻的終點了,時間是下午3:40,也就是說我們用了4小時40分鐘。總的來說我覺得比較失望,但失望的不是風景不好,而是游道修得太好,一圈下來一點也沒感覺到累,這樣也就找不到旅游的感覺。時間方面官方說的5-6小時並未誇大其詞,因為如果天氣好的話,途中會花更多的時間賞風景和拍照片,對於痴愛山水的驢友這是必需的。但如果這樣的話就更感覺不到累了。

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程劍說我們將可能是一千個以內走完夢幻全程的人。小魚兒對此一直感到歡欣鼓舞,但一圈走完後,我卻感到很悲哀。我不知道程劍講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的話(游客的確少得出奇,我們一共才見到5個人),那真是中華民族的不幸。景區開通已經一年,游程並不艱難,而且還處於黃山這種旅游興盛之地,居然日均不足3人走完全程,難道被人稱為東亞病夫一世紀之後,中華民族健全的一代還沒有出現嗎?如果說我們依然是病號的話,那麼這病一定是腦子裡的病。這倒不是我在激將,說實在的夢幻游程實在毫無艱險可言,今天就有一對老夫妻帶著女兒呼哧呼哧地在步仙橋處追上了我們,好奇地問了一下年齡,孩子她爹58歲,孩子她媽56歲。夫妻倆都是圓圓胖胖的,壓根兒就不是經常運動的那種人,手裡居然還拎著大大的皮包,一付路過這裡突然心血來潮溜進去瞧瞧的樣子。由此可見如果心理上不氣餒的話,大多數游客都能走完全程。

夢幻景區是個呈馬蹄形的線路,出入口離得很遠。從海心亭北上返回到排雲亭,要翻過光明頂,所以如果天氣好,時間又不早的話,可以在光明頂看完日落再回去,因為海心亭就在光明頂南麓,半小時差不多就到頂了。如果時間早的話,光明頂無須多留,畢竟光明頂不是看日落的好地方,而且明天從前山回去時還要再次經過的。

我們在光明頂也就呆了幾分鐘,因為什麼也看不見,耗著也無趣。從北坡下去,沿著西海的東岸走,可以看到飛來石。飛來石的出名緣於電視連續劇《紅樓夢》,就是片頭中出現的那塊“可憐無才補青天”的頑石。這一帶風景很好,天氣好的話向西能俯視整個西海,向東應該能統攬天海水庫的一潭清水,奇松怪石,秀峰絕壁,處處皆是美景,線路也很平坦,所以游人也就比較多,拍照很成問題。

一直走到排雲樓附近的十字路口,繼續向北就上丹霞峰了,天氣好的話那裡是看日落的絕處。向東到排雲亭,向西則回北海賓館。這種天氣我們自然只能回北海了。

到了北海賓館,時間才四點半不到,這麼早回賓館實在沒什麼事做。此時雲霧之中左前方鐘聲悠悠傳來,使我們想起上午趕著進夢幻,我們還沒有去獅子峰和清涼台。看看小魚兒的腳步還是蠻矯捷的,於是左轉北上。

這一帶是風景集中地帶,像夢筆生花、清涼台、猴子觀海等傳統景點都在兩邊,道路也不陡峭,而且視野可延伸很遠,所以旅游資料上說北海賓館適合老年人住是有道理的。至於我們由於天氣的原因,除了清涼台外其他的景點都看不見,所以也就沒有什麼可以奉獻給驢友了。

那邊兜一圈也就半個多小時,回到賓館還是很早。大堂裡有個天氣預報牌,顯示明天還是陰雨天氣,至於日出概率那行,則立了個無情的鴨蛋,看得人凄然欲絕。

一天下來,對黃山的看法很復雜,一方面覺得風景實在美得沒法說,“黃山歸來不看岳”毫不誇大其詞。另一方面,對於我輩痴愛山水之人來說,覺得黃山實在開發的太過度了點。黃山的游覽線路除了幾條不長的登峰線路外,其余的都很平坦,即使是登山道路也力圖平緩。不管那條路都造得很寬敞,大都以大塊的方石鋪就,路邊還設有路燈,稱之為豪華毫不為過。整整一天我感覺自己不是在爬山,而是在逛國家森林公園。這種開發程度和國人天人合一的審美情趣已經不在一條道上了。當然,對於當地旅游局來說,景區的適游性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西方游客對園林化的風景還是比較認同的。

次日,出於對天氣的絕望,起床很晚,又貪看BBC新聞,所以直到9點才出門。出了大門一瞧,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跳崖,只見漫天大霧深鎖重門,十步之外就不見人影。昨天雖然下雨,但近景還是能看見的,今天是什麼也看不見了,心中倒慶幸幸好昨天沒偷懶先把清涼台獅子峰看了,否知今天只能盲游了。

如此鬼天游玩就不必奢談了,兩人略一商量,決定直接從前山下山,如此可到黃山市老街一逛,或看看花山謎窟,也強似在此舞雲弄霧,裝鬼扮仙。於是出發直接上光明頂——此乃必經之路,沒風景也要走的。

路上小魚兒再次向我確認,昨天所見確是雲海。原來彼見我口中贊同,心實不服,昨晚乃向同室兩導游虛心求教,不知用了什麼神通,竟得出有利於正方的結論。如今有導游權威論斷在手,自然底氣更足。某家素來好呈口舌之辯,只是不合被天氣壞了心情,又深諳中國乃冤假錯案生產大國,添你一件又待如何?即使老天有眼欲效六月飛雪之典故,也得等半年之後方當時令。故而哼哼啊啊的點頭稱是,竭力偽裝免得再度被看出口是心非。

豈知昏朽老天今日不知搭對了那根脈,片刻之後竟然為我洗雪沉冤,實在讓我感激涕零。

約走了二十分鐘,隨著海拔的升高,濃霧漸漸變薄,終於能夠看到三四百米外的景色。放眼看去,只見山上松林白花花的一片,蔚為奇觀。原來夜來氣溫聚降,濃重的霧氣凝結在松針上,形成了黃山冬日一景——霧松。越往上行,霧氣越薄,偶爾竟有陽光透過樹冠斜射下來,照得霧松的冰凌晶瑩剔透,光彩奪目。此種美景對於生與江南長於江南的我們來說平生未見,兩人簡直像小孩一般大喊大叫,惹得同路老人點頭微笑,怡然追憶起往昔的青春年華了。

一路拍著照片上去,突然聽到跑在前面的小魚兒大喊大叫,情知一定碰到了什麼奇跡,於是一路狂奔上去。翻上了光明頂和石門峰之間的山梁,只覺得眼前一亮,只見東邊(東海)平平整整的一片一望無際的亮燦燦的雲海,厚厚地堆積著,似乎跨步就能向天盡頭走去。而頭頂藍藍的天空中漂浮著淡淡的高空浮雲,猶如輕紗一般姿容曼妙。這種壯麗的景色實在是平生僅見,幾乎覺得自己像在夢中一般。

山梁上的霧松尤其白亮,霜花幾乎將松針完全包裹,細細的松針變的有筷子那麼粗,原因是這裡是個風口,夜間霧氣流動時不停有水汽凝結上去,所以霜花又肥又大又亮,一派玉樹瓊花的景像。

有了這種好天,腳下動力自然強勁了許多。一路上行,不久便到了光明頂。登高四面環視,只見陽光普照,四海升平,白白的雲海像一望無際的棉花糖溫順地伏在腳下,時不時輕輕地蠕動一下,仿佛有生命的一般。雲海非常的有質感,厚厚實實的似乎能一頭撲下去,在上面打兩個滾。而有的地方由於受到雲下地形的影響,湧起高高的排浪,欲前還止。雲霧緩緩流動時碰到山峰,峰前的雲霧向上升騰,便如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此景種種,實在筆墨難描。

在光明頂足足呆了四五十分鐘,才從南坡下山。一路上有好多景點,現在已經記不得這許多了。唯一記得清楚的是下了百步雲梯時,只聽的前面轟天介一片叫聲,情知又發生了什麼奇異事,便一路喊著Sorry一邊奮力向前擠。到了那兒,只見山道上無數游客趴在右邊的石欄上伸長頭頸向下看。此時我也顧不得體面了,削減腦袋就往裡鑽,引得幾個游客大為不滿。向下看去,只見風送雲煙,一個浪頭飄上谷來,在太陽的斜射下,雲霧中出現一個五彩光環,雲霧越濃,光環便越是明亮。隨著雲霧的消散,光環漸漸褪去,不久又是一個浪頭湧來,光環再次大放異彩。

小魚兒首先反應過來,說是佛光。我因為看見了久仰的黃山雲海,本已經心滿意足,已經把黃山還有佛光一事忘了,這麼一提,登時醒悟過來。要知道佛光要在特殊的位置、特殊的天氣、特殊的時間(和太陽入射角有關)才能看到,所以才有“佛緣可遇而不可求”一說,沒想到今天居然讓我這個凡夫俗子親承芳澤,當真有點受寵若驚之感。可惜的是據先來的人說剛剛出現的佛光是雙層的,在我看見的光環外面還有一個極其巨大的稍微淡一點的光環,我們在那裡等了好長時間,可一直沒有再度出現。

這次佛光持續的時間很長,我們看了十幾分鐘後,又跑到前面背對陽光的看台上看。這裡看得更加清楚,光環的中心有個清楚的人頭陰影,也就是你自己的影子。奇妙的是哪怕你和同伴頭挨頭貼在一起,可是你只能看到你自己的影子,真所謂佛在心中,和外魔無干。我試著舉起雙臂作V字形揮舞,只見佛光中雙臂影子揮舞處煙氣繚繞,大是奇幻。難怪以前有虔誠的佛教徒看到這種景像會舍身投佛,佛光確實有其獨特的神秘色彩。

考慮到時間關系,心滿意足之余,繼續前行。此時小魚兒突然說不想爬蓮花峰了,這使我感到不可理解,登黃山而不上蓮花峰,豈非食蟹而遺其膏黃?後來想想,估計其體力已經透支,只是一直堅強地支持著才未露疲像。於是說好在迎客松處會合,偶一人獨上蓮花峰。

相對於峰腳,蓮花峰並不高,也就二百多米的樣子。只是蓮花峰山勢突兀,山道比較陡。由於道路修建得很好,爬起來並不感到吃力。一邊走,一邊看,不一會就到了峰頂。峰頂面積很小,兩人交錯就必須互相謙讓,四周圍著石欄杆,只要不發生暴力行為,安全狀況良好。在這裡看雲海,又是另一番情趣:盡管海拔高度和光明頂差不多,但蓮花峰是一柱擎天式的山峰,所以俯視雲海,居高臨下的感覺很強烈,但覺滔滔四海,吾皆可躬取一瓢矣。

由於有游客不但上來,山頂不宜久留,又恐小魚兒等得不耐煩,於是返身下山。游過蓮花峰其實應該從另一邊下山的,可我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到了半山腰,懶得再爬,遂從原路返回。到了山腳,看看表總共也就花了半小時時間。故而蓮花峰雖盛名在外,實不足畏。

從蓮花峰腳到迎客松,大都是林蔭大道,閑庭若步即可,20分鐘可到。這一帶風景不錯,仰望天都峰、玉屏峰,在雲霧中隱隱現現,如輕紗披身,歌舞升騰,好山好景百看不厭。至於迎客松,在電視上圖片上已經看過N次了,盡管非常漂亮,卻已經感覺不到神奇了。

本來接下來的一站是天都峰,但現已封山休養,所以接受小魚兒提議乘纜車下山,以留出更多的時間去黃山老街逛逛。前山的纜車都是6人的小車箱,豪華但遠不如後山的大車廂那麼寬松自在。車行兩公裡,下降753米,感覺上蠻長的。到了山下站,原應該去黃山大門附近停車場去搭車直接去黃山市的,但由於小魚兒有部分行李留在雲海樓,所以只有先去拿東西。湯口鎮路口就有中巴去黃山市,車費10元/人,所以還是比較方便。

至於黃山市老街。和其他城市的老街差不多,賣的是一些硯台、字畫、工藝品、南北貨,全中國一般的頭臉,看了半天也沒找到一件值得買的比較有特色的東西。最後買了斤香榧子,後來證明味道極差,估計沒有一年半載是吃不完的了。晚上乘8:05的K817列車回滬(臥鋪169元),車上睡一覺,次日正好趕上上班。

後記

此次黃山之旅,盡管沒怎麼找到爬山的感覺,不過一舉看到了霧松、雲海、佛光三大勝景,可說超值之極。須知官方統計說看到雲海的概率是千分之一,看到佛光的人就更是鳳毛麟角(回程的車上對床的一位老人自稱世居黃山腳下,一生上山十數次,至今無緣一睹我佛妙相,可見佛教緣說大有道理),“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後世果,今生行者是。”也不知道俺前生積了什麼德,我佛對我如此眷顧。而小魚兒則欣然將此果歸結於自己一向出了名的好運氣,言下之意,是我大大沾了光了。

小魚兒是個不錯的游伴(一個好的游伴,就像佛光一般可與而不可求,相信老驢們應有同感)。一是其人機靈跳脫,觸感敏銳,對大自然有激情,因其職業之故學識見地頗也不凡,與其聊天談笑使旅途大為生色;二是相對於城市新生代而言,其體質已算不錯,意志堅強,若非因舍游蓮花峰被我瞧出端倪,一直到車站散伙也沒從其步伐中看出體力已透支;三是行事爽快,對錢財不大計較,但因此帶來的弊端是從來不知還價,好像花的錢是用鳥銃打來的Easy Money,典型的糖水泡大的一代,奸商之友。此外易信他人之言,理想主義傾向比較強烈,自我意識較強,有了什麼主張時希望得到贊同的意願很強烈,不過我行事的隨機性很高,所以同行並未造成什麼障礙。

此外讓我感


精選遊記: 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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