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遙驚夢

作者: luluxiao

導讀平遙離我真近,在地圖上和北京的距離只有拇指寬。好像轉個身就到,抬抬頭,眼角能瞥見平遙的風塵。果真亦如此,在網上約個女孩,見面到出發才2天時間。倉促地無暇整理行裝,以至於忘記隱形眼鏡忘記牙膏,忘記朝北京,做一個優美的姿勢,告別。 爬上火車,小山消息曰:薩氏被捕,頭發與胡子一般長。 美帝國主義終於又可以獰笑,昏然躺到。 車到介休,想去綿山� ...

平遙離我真近,在地圖上和北京的距離只有拇指寬。好像轉個身就到,抬抬頭,眼角能瞥見平遙的風塵。果真亦如此,在網上約個女孩,見面到出發才2天時間。倉促地無暇整理行裝,以至於忘記隱形眼鏡忘記牙膏,忘記朝北京,做一個優美的姿勢,告別。

爬上火車,小山消息曰:薩氏被捕,頭發與胡子一般長。

美帝國主義終於又可以獰笑,昏然躺到。

車到介休,想去綿山。割大腿肉給重耳吃的介子推,因為不肯再見成就霸業的晉文公重耳,與老母緊緊合抱大樹,被燒死在綿山上。古人總是具有我不能理解的忠義和執拗,生命被用來歌頌氣節,精神至上。同行的人都覺冬天的綿山不好看,不願下車,我亦苟同,躲在煙霧繚繞的小巴上顛簸著奔向靈石。

車廂內有山西特色的煤煙味道,混雜香煙繚繞,眼淚一再被逼迫流下來。觀窗外,典型的北方清晨的煙霧把遠處景色遮掩,眼前忽閃而過的古老柳樹,在冬天全現了烏黑原形,垂枝蕩條地站在黃土房附近,仿佛隨時有可能在樹根邊逢一個白眉白胡子神仙,笑盈盈地道破天機,說出未來謎底。

忍不住睡,卻到了靈石。

王家大院安靜冷清,只有游客三人,我,加菲小貓和老黃。從建於清嘉慶初年的東大院開始,沿著60多米的風雨長廊,一溜煙走下去。推開一扇扇門,三進四合院,雕欄石砌應有在,只是那閣中人物,廳堂身影,全轉換成今天現代的游客,帶著贊嘆驚艷的目光,在院落之間走馬觀花。我是不懂建築的人,否則定會抱著每一處屋檐、鬥拱、照壁、吻獸和神龕、石鼓、門窗感極而泣,因為藝術總是有讓人淚流滿面的力量,如果你懂。我只能嘖嘖稱奇,幻想著背後能換算出多少銀兩。

過小橋,進來俗稱紅門堡的西大院,很多院落大門緊鎖尚未開辟,有些則虛掩著被我們推開闖入。用大塊河卵石鋪成的南北向主街,聽說叫“龍鱗街”,街長133米,寬3.6米。把西大院劃為東、西兩大區,東西方向有三條橫巷,把西大院分為南北四排。橫縱相交,正好組成一個“王”字。心思巧妙結構嚴謹,遙想當年,王興旺開始經商,至王謙受的鼎盛,王家從小買賣做成了豪商富賈,無疑是一部商業成功史,真不知當年王謙受偶爾站在自家堡牆上,若預知將有後人無數花著門票瞻仰自家牆院,該多驕傲?

老黃說王家後人在解放前用500兩銀子將此院出手,結果新主人還來不及把每一處屋檐閣樓撫摸個夠,就被新中國沒收了。王家人的確是商業奇才,永遠能數著銀子笑到最後。擱到今天也一定是大贏家,只是那些後人的後人,都流落分散到哪去了呢?他們某天會再聚首,憑吊祖先的繁華盛景麼?

周一的平遙古城幾乎沒有游人,我們三人淹沒在平遙人的身影中。走在街頭,姑娘小伙都打羽毛球消磨時光,兩邊高高的古老房子是天然避風牆,有人打球有人叫好,店家看見我們,淡淡招呼幾句就忙著自己的事情,好像周一不是做生意的日子,我們倒也樂得清淨,慢慢地閑逛著。

很多漆器店,精致的雲雕貝雕和紅漆雕刻,都美得了不得。價格也如美一樣驚心動魄,我不害怕,很鎮定地把600塊砍到200塊,美滋滋繼續前行;小山叮囑手工布鞋是良品,自然不能放棄。鞋店與漆器店一樣多,隨便推開某家的門,總能看見一個鞋師傅埋頭作鞋,精美的繡花布鞋旁邊,擺放好多不同尺碼的木頭鞋樣,羅列著,生硬也變得活潑,與荷蘭的美麗木屐似有異曲同工之妙。瘋狂選購6雙,回家後受到歡迎以及好評,尤其送給某人的媽媽,贊許無數;喜歡的還有剪紙,選來選去性價比最好的是溫濤的剪藝苑,生動的窗花、動物完全手工現場剪制,因為淡季,女主人溫濤耐心地給我剪笑意盈盈的小猴,毛茸茸的貓捉老鼠,北京市場上賣的大都是機器加工,完美卻少了人的溫情,在溫濤溫暖的小屋,我們談笑間可愛的小猴誕生,渾身充滿歡喜味道,想不高興都不行。

有人喜歡把麗江與平遙作比較,覺後者少水便少靈氣。其實,若把麗江看作一個深山的純美少女,平遙則是有著深厚底蘊的風韻女人,她的美,在雕花的飛檐和高牆深庭,在經風經雨之後的寵辱不驚,抬眼低眉無聲自嫵媚……若要欣賞這美,游客須變成平遙人,不是單純著裝容貌上的變,而在於目光的角度。把對准的目光調整180度,與平遙人並肩去觀看,才能體會這古城的秘密與魅力。

一日下午,獨自枯坐在文寶齋裡,左邊是老板家人聊著家常裡短,右手一對外國情侶卿卿耳語,窗外,陽光散落在街上,一個痴狂的中年女人大聲瘋唱秦腔,偶爾有叫賣酥梨的老漢推車而過,那一刻,平遙的美,就原汁原味地呈現在眼前,古樸純實,不飾雕琢。而老板與我的閑言碎語,更是語出驚人。譬如我問這文物和古玩的區別,他說我爺爺的爺爺用過的碗是古玩,慈禧太後用的碗那就叫文物了,道理淺顯比喻卻生動,字字珠磯又信手拈來,不由得贊嘆這平遙城裡,各個貌似普通的人背後,都沉澱幾千年歷史,每一人各有每一景。

看官若有閑,且來平遙稍坐。

平遙兩日,卻似浮生半載,雕梁老房,凹凸青石板,沉實深遠的圓拱門大紅燈籠,像溫存久遠的夢境,今生肉身,就游蕩在上個世紀景像中,憑吊經年又經年的靈魂。

當我還是青衣垂髫少女時,曾倚在哪一間閨房閣樓前,眺望並揣測未來?

當我青蔥明眸,嗩吶與鑼鼓奏什麼樣的喜樂允許他牽我的手並帶我走?

當我終於老態,誰在我床頭哭泣,我又放不下誰的惦念?

發生消亡了幾個回合,我才成為我,站在這裡落現代的眼淚?

陽光灑滿大炕,驚醒,睜眼,原來恍惚的憧憬驚恐失散別離愛恨情仇,是夢。

手機呼嘯,喚我回來現實。

背包坐在車上,奮力飛出平遙,轉頭,那夢境越來越遠,平遙降落在地平線後面。


精選遊記: 平遙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