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紐約大停電陳儒斌
8月14日下午，我正在紐約的大都會博物館書店看書，突然，燈光熄滅，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我隨著人流退出博物館，踏上了回家的征程。
一、車上見聞
我所乘坐的客車，沿著曼哈頓中心的第五大道一路緩緩往南行駛，一路上目睹了曼哈頓街頭從來沒有見過的滾滾人潮。
坐在我身邊的是一位年輕的黑人姑娘，我向她核實是否整個紐約都停電，她說：“何止紐約，整個美東地區都停電了，在曼哈頓上班的人恐怕將近1000萬。”
我馬上想到要向家人打個平安電話，便向她借用手機。黑人姑娘說：“真是不好意思，手機系統已經不通了。”FDR快速干線本來是高速公路，今天，行走三四公裡的路程竟然耗費了一個小時。大概過了休斯敦街，司機忽然將汽車開到路邊，要休息。一直很冷靜的乘客忽然有人罵娘。司機是黑人，罵人的也是個黑人。司機說：“我今天已經連續開車6個小時，雙腿已經不能動彈，你還要我怎麼樣？”旁邊一個乘客趕忙向司機遞煙，這是我在美國見到的唯一顧客向服務人員遞煙。
很快，司機重返崗位，還開了一句玩笑：“我只不過是向這位女士讓個位而已，你們怎麼不給她讓位呢？”全車的人都笑了。我發現，站在中間走道的好幾個都是女士，真的沒有人讓座。
汽車繼續一點一點向前移動，有幾個沒有耐心的乘客，在司機休息的那一刻，下車走路回去。FDR快速干線上面大概第一次有人走路而無人干涉。
汽車終於到了曼哈頓大橋的下面，此時已是黃昏時分，斷電已經4個小時了，我看到前面整座布魯克林大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行人，就像“9·11”時從電視裡面看到的情形一樣。我決定下車步行。
二、“歡迎回家！”
到了布魯克林大橋上面，才發現大橋已經對機動車封閉了半邊，整座大橋成了疏散市民的主要通途，大多數的市民都不走橋上的行人道，蜂擁走在汽車道上。到處見到警察把守，並且指引著市民。天空中直升機來往執勤，回頭一望曼哈頓，在夕陽之下，高樓大廈像一個個落寞的巨人，顯得有點蒼涼。
花了將近半個小時走過布魯克林大橋，忽然發現道路中間一個男士拿著喇叭喊話：“你們已經回到了布魯克林，歡迎回家！”心裡一陣溫暖，跟所有的人一起鼓掌，仿佛劫後重生的慶祝。
不過，前方的道路還漫長，我還需要跨過幾乎整個黑漆漆的布魯克林區，才能回到南部的住處。
雖然在布魯克林住了一些日子，我可從來沒有坐過這個區的公共汽車，一直都是乘坐又快又方便的地鐵，誰能料到紐約居然會有地鐵停止運行的一天呢？
我嘗試問路人。
這一問，就體驗到了紐約人的熱情。一個白人小伙子告訴我如何如何乘坐，需要怎麼轉車，一個黑人阿姨也跟我說了應該怎樣。一個白人先生還從背包裡面掏出了自己的手機給我使用，雖然還是通不了，但我仍然感激他的熱情幫助。黑夜之中看不清他們的臉孔，但是能夠感受得到他們的熱情之心。一路上也遇到很多華人，大家同聲同氣，總是互相關切地交換情況，同路的搭伙走路。
再往前走，看到警察正在使用慢速燃燒的煙花筒往路邊插，作為路人和車輛的指路明燈。在一個路口，看到一個工作人員拿著地圖為人指路。我說了自己的情況，他馬上給了我一份布魯克林區公共汽車運行圖，說今天的汽車車輛大量增加，全部免費。
三、回到住處
有了這張地圖，我這個資歷最淺的紐約過客竟成了同車人士的導游。
坐車的乘客從來沒有如此親熱，不管什麼膚色，大家都在議論著這半天的事故。只穿著背心的白人小伙，興奮地介紹自己從中城走到下城，將妹妹“救”出來的光輝事跡。一位台山籍的阿姨說，停電的時候正在地鐵裡面，沿著工作人員的指引，他們一個個手拉手從黑漆漆的隧道裡面走出來……
根據地圖的指引，我順利地轉車，到達住地附近。看看手表，已是深夜11點。從第57街上車開始，已經過了整整6個小時。這麼一段路程，平日裡乘坐地鐵，只需要50分鐘左右。
回到住處，雖然沒有電，但是有煤氣，有水，有糧食，還有親情。
這時，從廣州帶來的袖珍收音機成了了解外界消息的唯一途徑。於是，聽到了行政長官的安民告示，聽到了政府管理部門對市民的生活建議，更聽到了紐約各個族裔人們互相救助、互相鼓勵的故事。
從收音機裡我還聽到，當天夜裡紐約出動了1萬名警察通宵維持治安，除了公交系統免費營運之外，整個紐約的商家，沒有一家抬高物價，甚至有多家商鋪向市民免費送水送蠟燭。中城一個大型的商場，還向個別不帶現金的女士贈送了運動鞋，免除了她們穿高跟鞋趕路的麻煩。
據報道，紐約的上次大停電在1977年，當年有人趁火打劫，3700多人被捕。而今次事故，只有25人被捕。
（作者附記：本文寫於大停電當天，一個星期之後羊城晚報2003年8月22日刊登，現重刊於此。）
金羊網 2003-08-22 15:3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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