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高原,格桑花開了(二)

作者: tinetine51

導讀拉薩-羊湖-江孜 9月12日 出市區不久,就看到了清澈蜿蜒的拉薩河。河邊,大部分的樹還是全綠的,可也有一些全部轉成了金黃,或是黃綠相間。明媚的陽光灑在樹梢,那些黃黃綠綠的顏色真是美極了,簡直像畫上的一樣。 過了雅魯藏布江大橋,就進入了群山的懷抱。白雲在青山的頂上纏綿。從高處往下看,群山間的平地上鋪展著大片大片的農田。西藏的山都很氣魄,很有骨� ...

拉薩-羊湖-江孜 9月12日

出市區不久,就看到了清澈蜿蜒的拉薩河。河邊,大部分的樹還是全綠的,可也有一些全部轉成了金黃,或是黃綠相間。明媚的陽光灑在樹梢,那些黃黃綠綠的顏色真是美極了,簡直像畫上的一樣。

過了雅魯藏布江大橋,就進入了群山的懷抱。白雲在青山的頂上纏綿。從高處往下看,群山間的平地上鋪展著大片大片的農田。西藏的山都很氣魄,很有骨骼,給人的感覺只有這裡的山才是真正的山。

翻過一座山,又過一座山,車在盤山公路上不知繞了多少圈,一直繞上了崗巴拉山口。忽然,我們齊聲驚叫起來。群山間,一泓絕世的綠玉就在我們眼皮底下!

“牛皮書”上描述羊卓雍措時用了“妖嬈”兩個字。再沒有比這更貼切的形容詞了。那水色,乍看像一片柔媚的翡翠,細細瞧又藏著無窮的變化:深綠、翠綠、碧綠、粉綠,各色的綠又交織著湖藍、煙紫。。。無與倫比的妖嬈!這一定不是凡間的湖水,一定是天上的仙子遺落了她最美麗的彩練。

下了山,我們行駛在羊湖岸邊。湖的一邊還是靠著山,另一邊是白色的碎石灘。羊湖從山間的逶迤變成了開闊,依舊美得讓我和曉霞大呼小叫。兩位男生雖然看上去比我們平靜些,但手裡的相機也沒停止過“哢嚓”。反正從見到羊湖的那一刻起,我們就都顧不上吝嗇尖叫和膠卷了。

再走一段,美麗的湖水邊出現了一塊塊綠色的草灘,不時可以看到悠然自得的羊群,還有在野炊的藏民。路邊,開始看到零星的藏族民居。樸拙的房屋和周圍廣闊的山水形成一種說不出的和諧。這一切,真的,如畫!我凝望的眼神已變得無比貪婪,突然想起一句廣告語:視覺的盛宴。轉過一個彎,幾棟民居與背後眩目的羊湖在剎那間構成了一幅絕美的圖畫。我已經叫不出來了,只會連聲“哎喲”。扎西師傅一臉緊張地扭過頭來,以為我出了什麼狀況。

離開湖岸不久,在盤山公路上看到了卡羅拉冰川。雪白雪白的厚厚的冰川蓋住了山頭,像什麼呢?我想起了奶油聖代。哈哈。

再往前,便來到了羊湖水庫。下了車,大家又是齊刷刷的一陣驚叫。水庫也在山間,水的顏色是純粹的碧綠,不攙一點點雜色。遠山如黛,山頭點綴著一片潔白的雪峰。在藍天白雲下,綠湖、青山、玉峰,好像仙境,讓人心曠神怡。山上除了我們沒有一個人,寧靜得更不似人間。

下山一看,居然又到了羊湖岸邊。她真的好大。這一回,又是另一番景致了。湖邊,廣闊的牧場、青稞麥田和農莊合奏出一闋風光無限的田園牧歌;田間地頭忙著耕作的藏民們仿佛是歌中跳躍的音符,他們的身影在這樣的背景下也顯得那麼美,那麼無可替代;遠遠的,山巒起伏,間或,露出幾座白雪皚皚的山峰。還是如畫!

終於,羊湖不再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中。但是,視覺的盛宴還沒有結束。一望無際的農田,金燦燦的或是綠油油的,鋪開了色塊的絕佳組合;閃閃發亮的溪流從田間穿過;溪邊,樹下,駿馬在低頭吃草;背景,當然還是那壯美的崇山峻嶺和萬裡藍天。。。唉,我又要說了:如畫!到這裡後我發現我的形容詞原來極度貧乏。

其實“如畫”並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贊美詞。以前看一些西藏的畫,我總覺得應該是經過了畫家的藝術加工。那一天,我才知道,與眼前的山川相比,那些畫都只是半成品。

江孜,一個看上去發展得還不錯的小縣城。扎西師傅說,這裡和其它一些地方的牧民至今還保留著兄弟共妻或是姐妹共夫的習俗,為的是避免分家。

仰望了一下宗山上的舊政府江孜宗和抗英炮台遺址,不過沒有爬上去。一世班禪克珠傑和法王熱丹袞桑帕共建的白居寺也在這兒。寺中的“十萬見聞解脫大塔”相當有名。一共七層,每層布滿了一個個佛堂、神龕。越往上龕室越小,門楣也越來越低,人就一路從直立的姿勢慢慢矮下去。室內四面都有壁畫,正中的主供佛像便是畫中的主角。佛像都雕刻得極其精致,尤其是有些背後裝飾的花草雕塑令人覺得美不勝收。據說塔裡面一共有三萬多尊佛像。很特別的是,這一座寺院內就包容了薩迦、噶舉和格魯三大教派。

這一路上,我們的車經過時,路邊的藏族孩子都會笑著向我們大招手。後來的幾天也都是如此。我們於是也在車上拼命地揮手、微笑。可愛的孩子們!可愛的西藏!

拉孜-白壩 9月13日

去拉孜的路上,有一次停在一個偏僻的小村莊旁邊拍照。說時遲,那時快,就見村裡跑出三四個小孩,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奔到我們跟前。也不說話,就站在離我們一米左右的地方,笑著,睜著好奇的眼睛看我們。我問他們幾歲了,念書了沒有;曉霞問一個女孩家裡養幾頭牛、幾頭羊(到底是搞金融的)。他們的漢語都不怎麼好,扎西師傅就在一旁教我們用藏語提問。不一會兒的工夫,又有好幾個大大小小的孩子跑過來,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們。在他們這裡,一定經年累月都看不到一個生人吧?我把剩下的鉛筆全發了。所有孩子伸出的手都和他們身上一樣又黑又髒。

在拉孜吃午飯的時候,碰到一個藏族母親帶著她的五個孩子在乞討。有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女孩很可愛,頭發黃黃的,五官長得特別卡通,隔著玻璃門對正在吃飯的我們說“阿嘍”(hello),小鼻子在玻璃上貼得扁扁的,更加卡通。還有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盡管也是髒兮兮的,可絕對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魅力。特意為他謀殺了兩張菲林。

我們快吃完的時候,卡通女孩討去了我手中的半個饅頭。過了一會兒,她的哥哥也端著個舊的方便面大碗進來,討走了我們所有的剩飯剩菜。然後,一家六口就坐在路邊吃。

在拉孜前後吃過兩次午飯,都碰到來討剩飯的。在西藏,施舍與被施舍一樣的正常和普遍。不過,相比拉薩街頭某些纏著我們要錢的職業小乞丐,拉孜的討飯無疑讓我覺得更真誠一些。

我們還是給了那些孩子不少毛票。我聽見曉霞在大聲地“教導”他們:“中國人干嗎說‘hello’?!說‘你好’!說‘你好’才給錢。”我們接觸過的西藏孩子基本上都跟我們說“hello”,這讓曉霞一直耿耿於懷。後來不知道是姚軍還是傅強說的,其實“你好”對他們來說又何嘗不是外語。也許吧,也許應該糾正的是我們,是我們應該說“貢康桑”。

白壩,離珠峰大本營100多公裡的一個很小的小鎮,海拔4720米。賣珠峰保護區門票的地方就在白壩的路邊,很容易被錯過。

我們住在鎮上的“雪域”,一家藏族人開的旅館,房費每人25元。低矮的平房,房間的梁上和四壁繪滿了彩色的藏式花紋。兩張行軍床,一張舊舊的藏式木桌,兩個臉盆,一個開水壺,一個冷水壺,就是房中所有的擺設。雖然簡陋,但看上去蠻干淨的。和我在雲南瀘沽湖住過的摩梭人家差不多,而公共廁所可比瀘沽湖的干淨了不知多少倍。這裡晚上靠白天積聚的太陽能發電,沒有自來水,要取水的話院子裡有個大水缸。終於可以省下洗澡的程序了。

在這裡遇到一個拉薩過來的導游,帶了三個美國洋驢,也准備明天進大本營。聽他說西藏境內的珠峰北坡氣候變幻無常,峰頂常在雲遮霧掩中,所以在這裡等上十天半月卻無緣一睹真容也是常有的事。看看陰沉沉的天空,心中有點忐忑。到這裡後,天氣就不太好,時陰時雨的。

鎮上沒啥地方好去,拉薩導游、幾個司機加上我們都蹭到旅館老板多傑家的客廳去喝茶。昏暗的客廳裡,一盞電燈泡暈黃的光亮映照著牆上老毛、老鄧和老江的像,滿是油煙但看得出很有藏式味道的櫥櫃,正中的兩張桌子,和桌旁一溜舊沙發上坐的我們。女主人是個典型的藏族婦女,穿著藏服,系著幫典,腰間一塊很大的銀飾,眼神溫順又似乎略帶一絲惶惑。她不懂漢語,也很少說話,不斷地忙進忙出,不斷地為客人添茶,總是你才喝掉一口她就殷勤地為你加滿了。男主人多傑始終大咧咧地靠在沙發上和客人談天。記得曾聽方偉說藏族男人在家是不干活的。

我先喝了杯甜茶,味道和奶茶差不多,後來就換成酥油茶,入鄉隨俗嘛。在這個小地方,在平常人家的客廳裡跟他們喝一樣的茶,讓我感覺很不錯。

喝到七點多的時候,我出去轉了一圈。陰雨過後的天空,赫然出現一道亮麗的彩虹,像一座高高架起的七彩橋。“橋”的下面是一片平緩的小山丘,被夕陽照得黃澄澄的。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可遮擋視線的東西。彩虹就這樣清晰地橫跨過我面前的大半個天空,凌駕了白壩的黃昏。

九點多,我們才吃晚飯。一碗牛肉面或雞蛋面都是10塊錢(一路上吃得最貴的面),但那味道,真是,一級棒!雖然我餓了,但我相信我的判斷還是很客觀,因為連吃面專家姚軍都在嘖嘖稱贊。這也是不愛吃面的我一路上唯一吃光光的一碗面。

曉霞沒吃晚飯。她高反了,頭痛欲裂,沒有食欲。吃了阿司匹林,又躺了半天,精神稍好。

白壩的夜很安靜,很適合睡眠。臨睡前,在屋外看到滿天清亮的星星,近得好像就嵌在頭頂,也正安靜地對我眨著眼睛。

珠峰 9月14日-15日

早晨,在“雪域”的床上醒來,我就感覺事情不妙。門外雨聲淅瀝,聽上去下得不小。

出去一看,果然地上都已積了水坑。看到傅強和姚軍,彼此都搖頭苦笑。這麼大的雨,恐怕看不見珠峰了。

高興的事情是曉霞的高反終於過去了,精神恢復如初。

在魯魯邊防站登記驗證時,雨小了些,但天仍舊陰得可怕。一個武警很有把握地對我們說:“這種天氣想看珠峰,難!”又受一回刺激。

車開出10公裡,就離開318國道,上了一條標明“Mt. Qomolangma 101km”的便道。大本營離我們只有101公裡了。

便道在四面高山間盤旋,山坳中又出現了一塊塊青稞田和分散的農舍。不知是不是因為在珠峰保護區內的緣故,好像格外有一點世外桃源的味道。

越往前走,可以感覺到空氣中的寒意越來越重,景色也變得越來越荒涼。光禿禿的山漸漸包圍了公路,視野中的雪峰也多了起來。有一段路,我們就完全穿行在被冰雪覆蓋的群山中。雨停了,可天空被濃密的烏雲遮了個嚴嚴實實。在山頂四顧,一望無際的陰霾籠罩著千裡冰封萬仞雪。哪裡還看得到一點人蹤?只有白茫茫一片上縱橫著凌亂的黑印。白的是雪,黑的是路。蒼涼之感油然而生。

翻過雪山,天開始放晴了,車子在一片碎石路上行進著。前方,遙遠的地平線上,驀地又現出一座雪峰的尖尖。金字塔形,純白,一帶白雲恰像哈達一樣斜斜地繚繞在它的“頸”間。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有異樣的感覺,不及思索,“神聖”兩個字已經自動躍入腦海。扎西師傅一踩剎車,指著前面說:“這就是珠峰!”

來不及驚呼,大家都以最快的速度跳下車,爬上前面的土坡,對著珠峰一陣猛拍。整個天空藍藍的沒有什麼雲,惟獨在珠峰的兩側聚集了無數翻卷的濃雲,像是受著神秘的魔力召喚。而她,就傲然屹立在雲間,銀裝素裹,冰清玉潔。雖然只是露出最頂上的一角,卻自有一種遺世獨立的氣度。

誰都沒料到竟會有這樣的好運:多少人安營扎寨苦等都不一定能見到的珠峰,就這樣被我們在半路上不期而遇!而且,一小時前還下著傾盆大雨,幾分鐘前也還是黑雲壓城呢。即使是從不信神的我,此刻面對藍天下聖潔如蓮的珠穆朗瑪,都幾乎要相信這是一個神跡了。此後,即便是在我將她清清楚楚盡收眼底的時候,都不曾再有過那樣的激動和驚喜。

很快地,雲團越聚越攏,仿佛急於為這朵晶瑩剔透的蓮花蒙上厚厚的面紗。不一會兒,峰尖已被遮擋了三分之二。扎西師傅急忙驅車過來,說抓緊點趕到大本營,或許還能再多看兩眼。

四面荒山間,一片空寂的碎石地,十幾座帳篷,一兩間三夾板搭的簡易木板房,一個公共廁所。這就是珠峰一號大本營,除登山者外一般人能到的離珠峰最近的大本營。再往前就只能靠犛牛運送補給了。

到大本營的第一件事,就是爬上營地裡的一個小土丘,那是觀看珠峰的最佳地點。十幾米的攀爬距離,讓我停下來喘了三次,5200米的海拔畢竟不是等閑的。

8848米的世界第一高峰就在20公裡之外,潔白的峰尖和巨大的山體在雲霧的空隙間若隱若現,北坡的絨布寺冰川清晰可辨。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雲的帷幕就完全合攏了,珠峰消失得無影無蹤。面前,除了漫天白雲,只剩下近處黑色的山嶺,簡直叫人疑心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坐在毫無遮擋的土丘上,我們懷著一絲希望等待雲開霧散。和我們一起在土丘上守候的還有好幾個男男女女的老外,前一天比我們晚些時候到達雪域旅館的四個中國人也在。三男一女,是在拉薩搭伴成行的。女孩子瘦瘦的,高挑個兒,看上去就有點特立獨行的氣質。據說是一個人從川藏線一段一段搭著便車進藏。他們打算走完西藏後,再從平均海拔五千多米的新藏線“進軍”新疆。

直到我們都被烈日曬得唇焦舌燥,對面的雲層還是絲毫沒有散開的意思。我准備撤了,主要是終於熬不住餓了。挨餓和爬山一樣,是我在旅行時最突出的弱項。傅強和姚軍沒有一點挪窩的意思,還在那兒津津樂道說最好應該帶一壺咖啡、一盤棋上來,在等待的時候可以其樂融融地邊喝咖啡邊下棋。極其腐敗的想法!

我和曉霞在夏爾巴旅館兼茶館吃了午飯。食物的種類加起來不超過七種,我們要了烙餅、青菜和土豆。烙餅居然是加了糖的,我有點想不通,這分明是南方的甜面餅嘛。土豆被切成小條,炸得金黃金黃的,不但好看,而且非常好吃。和曉霞一口氣消滅了大半盤。

所謂旅館,只是一個大帳篷。四周圍著一圈氈床,可坐可躺,床前有幾張木桌。正中間一個鐵皮爐灶,燒牛羊糞取暖的同時又能煮開水。旅館老板兼廚師是個英俊健美的夏爾巴人,烏黑的辮子用紅布條纏在頭上。聽說他們這一族人都是天生的登山好手,攀登珠峰都不用氧氣瓶的。

這裡的天氣好像孩子的臉,我們下來沒多久,艷陽高照就驟然變成了冷雨霏霏。傅強一個人先回來了。好動的姚軍和“新藏團”一起徒步去看絨布寺冰川,在翻了三、四座坡後發現冰川還是近在眼前,遠在天邊,又一起悻悻然而返。

我們在帳篷裡度過了一個與世隔絕的下午。看不見珠峰的大本營只是一小塊清冷的荒地,除了遠離人世,沒有任何特征。我們能做的只是在帳篷裡喝著酥油茶,聽著雨點敲打在帳篷上單調的聲音,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曉霞一吃過飯,就再度陷入高反的痛苦,還渾身發冷,顧不得旅館被子上濃重的酥油味,蒙頭便睡。傅大少也一直在為無所事事感到痛苦。我同樣沒能好好地享受這份寧靜,天一冷下來,夏爾巴老板就開始在帳篷裡燃燒羊糞,煙熏得我的嗓子越來越難受。而且,這份難受還漸漸地擴展到全身,讓我坐也不是,躺也不是。跑出去透口氣,外面實在是冷得呆不住,真不敢想像我們曾在土丘上被太陽烤得直冒汗。我的羽絨衣還在車上,偏偏扎西師傅又把車開出營地修理去了。無奈,只好回到帳篷裡繼續忍受煎熬。

將近黃昏,“新藏團”和一些老外都撤回到幾公裡外的絨布寺去了(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廟--5100米)。曉霞已經恢復了大半,正激昂地和兩位男生辯論著老毛、老鄧的歷史問題。我終於再次走出帳篷,決心寧可凍死也不要被熏死。雨幾乎不下了,空氣裡的陰冷潮濕仿佛能凝結成冰,讓我想起上海的寒冬。裹緊衝鋒衣,打著哆嗦向營地外走了十幾步,就看見我們那輛舊款豐田4500絕塵而來。阿彌陀佛!

換上羽絨衣,我徘徊在營地邊的碎石路上。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暮色中的大本營正是這兩句詩的真實寫照。絨布河的冰水從我身邊打著旋急速地向前流去,發出“嘩嘩”的響聲,試圖打破這片千年不變的寂寞。山坳上的雲霞一點點暗淡下去。回首張望,珠峰依舊渺茫。是不是正因為她的矜持,才讓人更願意為她等候?

5200米高度上的星空,無比清晰和燦爛,在一片寂靜中華美得令人難以置信。數不盡的繁星,仿佛仙女們撒落的璀璨的鑽石,密布在遼闊的黑絲絨一般的夜空,散發著奪目的光芒。我屏息仰望。它們離我那麼近,又那麼密集,使我總有暈眩的感覺。

我們五個人住一間木板房,沒水沒電,頭燈、手電第一次派上了用場。姚軍的頭燈是最亮的,一下子照見板壁上有不少“前人”的留言。還記得最欣賞的那一條: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感盈虛之有數。不知是哪位老兄在這裡體味到了“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意思。

躺下之後,那一天真正的麻煩開始了。先是下午被煙熏壞的喉嚨變得又沙又癢,難受得我怎麼也睡不著。然後是蓋在睡袋上的被子老是要滑下來,我不得不掙扎著爬起來兩次,在寒冷中重新整理被子、毯子和睡袋。這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在這樣的高度,每做完一、兩個動作,我都必須停下來喘息一陣才能繼續。再度躺下後,我終於高反了,生平第一次。起先是頭疼,接著便是渾身說不清、道不明簡直令人絕望的難受,有一段時間我只能坐起來,才會感覺稍稍舒服一點。折騰了好幾個小時,最難熬的時候我甚至都想把傅強他們叫醒,討紅景天吃。不過,想到把大家都吵醒的麻煩,我還是決定做最後一次努力。集中精神,試著像游泳時那樣有節奏地調整呼吸。幾次之後,所有症狀竟真的奇跡般地消退了。來不及慶幸,一股突如其來的強烈睡意又讓我高度警覺。想起高反的症狀裡有一條是嗜睡,而且就是在睡著的情況下容易出事,我破天荒地和睡眠開始了痛苦的鬥爭。但眼皮不停地打架,我終於還是很快睡著了。

還好,我還是活著看到了珠峰的早晨。這一次,通體銀白的珠峰完整地呈現在我們眼前。可是奇怪,對著一覽無遺的珠峰,我卻怎麼也興奮不起來,途中初遇時的感覺更是一去不復返。面前,不過是一座龐大的為積雪覆蓋的山峰而已,根本不能讓我浮想聯翩。

珠峰的美,也許並不屬於我們這些無關痛癢的看客。

八點多了,太陽早已升起。山脊上隱隱的反光告訴我們,那一邊,尼泊爾境內的珠峰南坡想必已是金燦燦的一片了。但我們面對的北坡只有峰頂側面一小塊地方照到了陽光,巨大的山體還是沉浸在陰影中。連大本營所處的這一片區域都在珠峰的遮擋下,成了被陽光遺忘的角落。

等了一個多小時,寒風似刃,厚厚的羽絨衣在徹骨的冰冷中成了薄紙。近處的山頭都已經亮起來了,珠峰卻一味高傲地沉寂著。傅強和姚軍判斷說,由於地理位置和朝向的關系,我們這一邊看來是見不到珠峰日出了。還有啥好說的,撤!

撤離大本營,我們先來到了扎西宗,一個頗有特色的小村落。這裡的雞都有一根特別長的美麗的尾羽,很神氣地挑在身後。姚軍笑說西藏的雞也變鳳凰了。

在雙流飯店吃的早餐。開店的成都老夫婦非常厚道,廚藝也極佳,清湯寡水的素菜面都能煮得讓人食指大動。他倆每年在這裡營業六個月,冬天之前回到成都去。聽我們說要在網上給飯店做宣傳,男的憨厚地對我說:“就說是盧老頭開的。”

這一路上看到了無數的川菜館,果然正如我聽說的,四川人已經憑借川菜“占領”了西藏的大半江山。

又是趕了一天的路。將近傍晚七點的時候,傅強和曉霞在車上掐指算開了,一個說按照前天從日喀則去珠峰的用時,我們應該還有三個小時到日喀則,一個則說還要四小時。扎西師傅一臉鬼鬼的笑:“我說我們還有五分鐘到。”我們都以為這家伙在開玩笑。一轉頭,日喀則林立的樓房真的就在不遠的前方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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