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新疆行

作者: michelle91

導讀鳴沙山落日 凌晨三點,沿著清冷的軌道,火車正隆隆前行。我和同伴坐在溫暖的車廂裡,望著窗外掠過的月光下的曠野和始終伴隨我們的點點星光,心中湧動著一股難言的激動。有興奮,亦有一絲惶惑,就像是即將被拋出太空艙的宇航員。太空艙?沒錯!就是太空艙。這無邊的荒原就像那空寂的宇宙,而我們即將被空投的地點即是我們此次旅行的第一站——敦煌。 下車,換� ...

鳴沙山落日

凌晨三點,沿著清冷的軌道,火車正隆隆前行。我和同伴坐在溫暖的車廂裡,望著窗外掠過的月光下的曠野和始終伴隨我們的點點星光,心中湧動著一股難言的激動。有興奮,亦有一絲惶惑,就像是即將被拋出太空艙的宇航員。太空艙?沒錯!就是太空艙。這無邊的荒原就像那空寂的宇宙,而我們即將被空投的地點即是我們此次旅行的第一站——敦煌。

下車,換乘柳園火車站開往敦煌的中巴,再經過整整三小時車程,我們終於站在了“敦煌賓館”的門前。

安頓好住處,收拾好行裝,我們登上了去“莫高窟”的“面的”。車窗外的陽光亮得晃眼,昏昏欲睡中,“面的”漸漸駛出了綠洲,陷入了茫茫戈壁。當畫片中常見的一列列洞窟的形像遠遠的,卻又很清晰的出現在我們眼前時,我在心裡很俗氣的說了聲:“莫高窟,我來了!”。匆忙在大佛閣前拍完“到此一游”的照片,隨著人潮和旅行團的各色小旗,就在一瞬間,我們被直接卷進了中國古代的光榮。

關於莫高窟絕世的華美和凄血的歷史,已有了太多的文字。雖然我很也想將自己的觀感大書特書一番,卻擔心自己的文字辱沒了她的美麗而不忍落筆。映像中最深刻的是三位“美人菩薩”媚人入骨的眼神;被譽為“東方蒙娜麗莎”的泥塑嘴角那一抹跨越千年的神秘微笑;慕名已久的“九色鹿”組畫裡展現的北魏粗豪風采;行雲流水的衣冠線條中流露的唐代氣韻;當然還有一隊一隊怎麼也走不完,使我們想一聽中文解說而不得的日本旅行團隊。

從莫高窟的旋渦中走出來,已是時近兩點。我美美的吃了一大碗拌面加一個香噴噴的肉夾饃,回到旅館略微休息了一下,上午約好的去“鳴沙山”的那個開夏利的司機小伙已在樓下等我們了。

“鳴沙山”?“鳴沙山公園”?那一堆圍在圍牆裡的著名的沙看上去真的像一個公園,甚至只是一個布景,與傳說中的沙漠有著太大的反差,對我們簡直沒有一點威脅。陽光依然炙烈,公園裡的駱駝背負著從城市,從海濱,從水鄉,從林海遠道而來的游客,沿著劃好的線路在“沙漠”裡迂回行走,滿足著人們的絲路夢想。雖然在被一圈鐵柵欄圍走了靈氣的月牙泉邊,蘆葦依然是溫柔的。但除此之外,似乎也就沒有什麼可觀之處了。於是,當陽光終於露出一絲蘆葦般的溫柔時,我們決定從背陰的一面爬到沙山頂上去看落日。

脫去鞋子,赤足踩在尚有余溫的細沙上,沙粒頓時漫過了腳背。在一步步重復著往上走、往下滑的節奏中,我們開始重溫兒時關於沙的快樂回憶。沿途,不停有人故意跌倒,或將腿深埋進沙裡,或自由恣肆地躺在沙面上,或者干脆就在沙上打上幾個滾兒,快樂得一如撒歡的小羊,但兩雙都市裡的腳卻漸漸有了酸痛的感覺。就這樣“痛並快樂著”,我們爬上了遠看如刀刃一般鋒利的山脊。沙梁的曲線在落日的拂照下,在腳下溫柔的延伸,由土黃至土紅,像一匹泛著溫潤光澤的錦緞。遠處敦煌縣城的融融綠意顯得那麼的不真實。而太陽正在不可阻擋的向下沉沒,腳下沙礫的溫度正在迅速的退去,我們終於趕在那個圓圓的東西消逝前為自己留下了一張被暖紅色包圍的影像。披著衣服,掛著相機,挎著腰包,一手提著旅游鞋,一手提著礦泉水瓶,尤如一棵紅通通的聖誕樹。

坐下來吧!將膝彎順放在山脊上,背對夕陽,很舒服的曬“背殼子”。風開始輕柔的吹起來,拂過臉頰。空中的雲彩在緩緩聚集,天在慢慢的暗了,對面沙梁上那片比記憶中所有的暮色都更紅更美的晚霞在無拘無束的袒露她最後的熱情。“晚霞行千裡”。想到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們將面對的一個又一個的晴天,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就這樣坐著,直到月出東山,鼎沸的人潮洶湧聲在耳邊漸漸隱去,星光已在頭頂閃爍,才忽的想起,大老遠的來一次鳴沙山,竟沒有嘗試著聽它的轟鳴。(只有陽光下從山頂滑下才會聽見沙的轟鳴聲。)但這又有什麼關系呢?花十塊錢租兩塊滑板,找一個緩的角度,仰頭向天,享受著在深重的藍色以及滿天星鬥的包圍中靜靜滑動的快樂,一樣風光無限。

奔馳在吐魯番

拂曉時分,列車到達吐魯番車站。空氣中充斥著悶熱的氣味,一如夏日的重慶夜晚,如此的熟悉。“火洲”——果真名不虛傳!參照旅行資料上提供的價格,經過一番艱難的討價還價,250元,我們包下了一輛紅色夏利,開始了一天的旅程。

路很好,司機(一位四川妹子兼山東媳婦)的車開得很威猛,讓人驚魂,也消除了不少睡意。看窗外,地面無邊無際,星空鋪天蓋地,只有筆直的高速路在戈壁灘上頑強的延伸,顯露出人類的力量。漸漸的,天邊現出了魚肚白,有些微光掃在了我們的臉上,薄薄的。

剛九點,我們成了位於吐魯番西角“交河故城”的第一批游客。這個誕生於千年前的城市用它蒼老的土黃色紋路在我們看見他的第一時間征服了我們。一排排,一列列,重復單調的黃色土堡,或挺拔,或平伏,一樣的千瘡百孔,一樣的靜默無言,只有通過路旁的告示牌了解這裡曾經是高大的城門,那裡曾經是平民的居所,這一片是官府,那一片是寺廟。沿著“中央大道”,在這個位於河中央一片柳葉型高地上的古城中心穿行。一路走來,我們仿佛穿越時空的隧道,觸摸被千年風沙礫蝕、遙遠得只剩下些微模糊顏色與筆觸的、曾經豐盛艷麗的歷史。這一口早已干涸的深井邊該是曾有綠衫垂髫的淺淺微笑吧!那些狹窄的小巷裡穿行過的夜歸人又在想些什麼呢?千年前,曾有那麼多的生命在這裡繁衍,出生、成長、在陽光下自由的愛與恨,然後衰老、死去,化為塵土中的塵土,灰飛煙滅,他們是否也擁有同我們一樣的寂寞與哀傷?在那些如雷貫耳的歷史名城,堆積著從原始時代到近代的各種痕跡,每個年代的人都忙著在自己腳下的土地上抹去前人的痕跡,留下自己的腳印,讓歷史變得混沌。只有在這裡,大自然用自己的力量逼退了後來的人們繼續堆積痕跡的努力,為歷史保留下一個剖面,讓再後來的人得以看清當時的原貌。依稀記得有資料說,盛唐時的朱雀大街比現在北京的長安街還要寬廣,以前我總是半信半疑。今天,當我面對這西北邊陲城市裡的寺廟殘跡——一堵巨大無比的高牆時,我還有什麼理由不相信在當時亞洲的心髒——長安城裡沒有比現在的長安街一還要寬廣的大道呢?

走出古代的輝煌,我們又驅車前往另一處人類奇跡——坎兒井。沿著濕潤的石梯小心往下走,在一片郁郁蔥蔥的濃蔭下,在地下三至五米的深處,我們與來自天山的涓涓溪流相遇。這水渠就是維族人的地下運河,整個吐魯蕃綠洲的生命源泉。身旁的維族姑娘在解說著什麼,好像是若把所有的坎兒井水道連在一起,就可以怎麼怎麼樣。管他呢!反正我中意的只是這清流、這濃蔭帶給我的爽意。不要怪我沒有將坎兒井久遠的歷史,獨具匠心的明渠暗渠,龐大的工程規模一一娓娓到來,這裡是“火洲”吐魯蕃,時間中午十一點,此時此地卻能坐擁如斯清涼,我還能想什麼呢?不過是眼前讓我們驚為天人的維族美少女飛舞的裙裾,耳邊回響的動聽手鼓聲而已。

紅紅的夏利車繼續飛速前進,它的色彩使四周的空氣倍加炙熱,就連迎面撲來的風也再不能退去心底的“熱氣騰騰”。又小氣又怕熱的我們決定不進“蘇公塔”,繞道後門,在一片采摘過的葡萄架旁,與這一座聞名已久的、像所有記載它的圖片一樣華麗巍峨的高塔和了一個影,也算到此一游。俗吧!這可省下了幾十元門票錢哦!

車輪滾滾向前,車內兩個來自“火爐”重慶的人已對“火洲”正式宣告投降,開始在心中描繪“葡萄溝”的蔭涼舒適。也許是想得太美好了,當我們真正走入這一片蔽日濃蔭,讓整串整串的葡萄漲滿眼簾時,依然感到有些失望。是因為這裡的過分商業化嗎?還是因為太多造作的新興“景觀”?好在葡萄架下的午睡是從未有過的;好在美味的馬奶子、無核白依然是可以隨便吃的;好在第一次拿在手裡的抓飯和白煮羊肉是香得讓人垂涎的,我們該覺得幸福了!

午後三點,走出“葡萄溝”的我們開始向最後一站——“火焰山”前進。車的速度依然迅猛,讓那些晾曬葡萄干的成群接隊的小房子,那些不停“磕頭”的采油機在我們還來不及叫司機停一停的瞬間飛快的從眼前掠過、退去。飛一般的,我們來到了連孫悟空都差點“掛”了的“火焰山”。明知只是一座赭紅色的褶皺山體,依然有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們在搶占著有利位置與一塊刻有“火焰山”三個字的大石頭合影。我們自然也未能免俗。

匆匆回到城裡,洗個澡,在集市上吃罷羊肉湯和肉串,我們又坐上了開往火車站的中巴,一天的吐魯番之行就此匆匆結束。當我望出車窗,透過塵土與光線共同構築的迷霧,看見一片寬廣的、時隱時現顫動不定的平滑水域出現在無邊無際的戈壁灘中時,我相信我看見了海市蜃樓。

愛上庫爾勒

又是一宿“夜行軍”,天朦朦亮的時候,我們來到了庫爾勒、全國最大的自治洲——巴音布魯克蒙古族自治洲的首府。坐在干淨的公交車裡,看著售票員一得閑就用手中的抹布拭擦車廂,咀嚼著“庫爾勒”這個讀起來像它所盛產的香梨一樣脆生生的名字,我們開始明白為何在層層風沙圍困下它依然保持著“全國衛生城市”的稱號了。

先買好第二天去那拉提的長途車票,然後坐上了去博斯騰湖的小公共。車一出城我們就睡著了,醒來時已到了博湖縣客運站。一番東打西聽,我們上了開往大河口的公交車,一看,同行者還是原來車上的幾個人。原來大家都是想去新疆最大的淡水湖看看,又不願意跟團去旅游點挨宰的散客。路上,一位蒙族老大媽去河口走親戚,卻忘了地方。長著一張典型蒙古面孔的售票員用輕柔的蒙語和她嘰嘰咕咕的商量著,不時還回頭解釋一下,以應付我們這些好奇的外鄉人。車廂裡貼著庫爾勒市印發的尊敬老年人的標語,充滿著蒙古式的和睦氣氛。

公交車在愈見泥濘的道路上顛簸著,窗外越來越多的蘆葦告訴我們,湖快到了。當地人說,這段時間博斯騰湖發大水,把道路都淹沒了,公交車今天不知能否到達漁港。“洪水?戈壁裡也會發洪水?”還來不及聽人家的解釋,窗外已出現了一座被水淹沒的小學。接著是被水淹沒的派出所,被水淹沒的加油站,被水淹沒的……。幾步之外,水面愈見開闊,路面已變得比水面還低。終於,司機說,就到這吧,前面開不下去了。但不要緊,我們已看見前方不遠處停泊的漁船。有船就有魚,有魚就……哈哈哈!聽說過聞名天下的五道黑沒有?這可是我們千裡迢迢趕來這的一大原因喲!

時至正午,湖邊只有兩家烤魚的攤子。選一家坐下,一口氣點了五道黑、小貢魚、小蝦、鯽魚若干,大快朵頤之余也沒忘記說話。和剛結識的“驢友”指點江山、縱論河川。嘴裡是鮮香的烤魚,眼前是繚繞的“硝煙”,好一幅“豪邁”的景像。我的食量又一次讓同伴吃驚了。

一頓美味的烤魚大餐下來,眾人決定到湖面去逛逛。一小時50元,我們登上了一艘小木船。太陽明晃晃的,越來越寬闊的湖面平靜得近於寂寞。我恍惚間又回到那年曾獨自拜訪過的太湖。一樣溫柔無邊的蘆葦,一樣溫柔無邊的水面,一樣靈動的水鳥,一樣質樸的木船。只是越來越深的水色讓我有一些害怕。

回程的路上,遇見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的番茄車隊。向司機要了若干小番茄嘗新,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錯。烤魚、番茄,友善、干淨,我似乎已愛上這個因石油而富有的城市。

那拉提的明媚秋光

清晨,從鞏乃斯山谷的晨霧和為了升溫而提前發動的引擎聲中醒來。回想起昨日從巴倫台峽谷小鎮到翻越天山南北脈交彙處的艾肯達阪的艱難路程,那時窗外金黃金紅的低矮植物和破碎河床中奔流的清洌溪流,以及後來一望無際的雪嶺荒原,與眼前鞏乃斯林場的景色已是炯然不同。太陽懶懶地拂照著河邊的灌木林,山勢陡峭,卻郁郁蔥蔥,河流湍急,卻又柔媚可人。我琢磨著,位於天山腹地的那拉提今天會用怎樣的“美色”來迎接我們。

大客車沿著天山峽谷徑往西行,我們的心跳也隨著車窗外滑過的景物而愈加急促。傳說中的天山難道不就是這樣的嗎?起伏愈漸和緩的山脈和山上油綠油綠的草地、松柏,視野愈漸開闊的柏油路和路旁金黃燦爛的白樺樹,顏色愈漸明艷的藍天和天上無瑕透亮的雲朵,My God!快讓我下車吧!

車到那拉提鎮,租下一輛已辯不清幾手車的“北京2020”,我們開始了那拉提的明媚之旅。

因為放牧季節在這一兩天就要過去,一路上我們不斷遇到從山間牧場下撤的牧群。剛開始,我們還會激動的遠遠把車停下,等在路旁,找尋各種角度和羊兒們合影。次數多了,就倦了,干脆坐在車上“打望”。牧群中數量最多的自然是表情柔順的肥羊,它們從車邊緩緩“搖”過,晃晃悠悠的,也不知是走得太累,還是吃得太飽。初秋時節,牧草將黃未黃,可是營養最豐富的時候哦!看著那些包扎著後蹄一瘸一拐上路的羊,我在憐惜之余,全然忘了自己早上還美美的吃了一碗羊肉雜燴湯。一只初生的牛犢,因體力不濟,被主人抱在馬上完成了平生第一次“長征”,兩眼汪汪,是委屈還是慚愧?只有一匹匹健馬,鬃毛閃亮、“酷”尾飄揚,盡顯英雄本色。馬上的哈薩克牧民樸實彪悍,一臉銅色風霜,一身灑脫自在的行裝,乍看上去,分明就是西片裡的好漢。道路兩旁是劃撥的牧民定居點,定居房四周是已呈金黃色的牧草,草地的那頭是陽光下閃著粼粼波光的河流和河邊奇形怪狀不知名的樹木,河的那頭是陽光下青綠的山麓和山麓背陰處蒼綠的松林,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勾引我們的心。可惜沿途道路都用鐵絲攔了起來(為了保護牧草)。好不容易找到一處缺口,一聲呼嘯,我們棄車衝進了神話般的國度。當然沒忘把衣服披上頭以遮擋熱情的陽光,

順著崎嶇的小路,穿越茂密的草叢,邊走邊玩,邊玩邊拍。在哈薩克馬車上與牧民合個影,在木屋前與一只可愛的小山羊玩頂牛的游戲;在藍天白雲下與一棵老樹一起擺個“經典”的造型。一切都是那麼的愜意。可氣的是那匹帥氣的栗馬,每當相機想把它和我一起攝入鏡頭,它就轉過身去,留一個傲慢的背影。

上車繼續前進。經過一座橋,一道灣,我們拐進了山谷。逆光下,白樺的葉子被陽光照得透亮透亮,閃閃爍爍中,像片片自豪的小金箔。活潑潑的溪流歡騰在車外。溪邊有矮樹,樹影間有牛馬,牛馬安詳的躺著、站著,或飲水、或假寐,自在得讓人羨慕。離它們不遠,是主人的帳棚。有炊煙,亦有香味飄散。沿途,不時看見寫著“純正天山花粉”字樣的木牌,那是趕花人在出售這一季最後的香甜。那一瓶瓶金黃金黃的粉末,燦爛得就像他們在無數個明媚的日子裡采集到的陽光。

太陽開始偏西了,眼睛還在跟那拉提的秀色依依惜別,心中已開始描繪巴音布魯克大草原上的璀璨星鬥, 218國道(獨庫公路)蜿蜒在天山南脈,沿著它,我們就會在傍晚到達巴音布魯克。車窗外,一道道的山,一道道的水,一道道的光線和我們在群山間玩著捉迷藏的游戲。無數次的,我們在心中想像著在山頂沐浴晚霞,俯瞰群山的豪邁。追上去!到嶺上看夕陽!

夜色就要降臨,我們的“2020”也終於爬到了群山之巔。把車停在嶺上,此時已是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斜陽在空中化出一條振勢欲飛的火龍,耳旁的疾風傳遞著天山塞外的豪情。哦,這那拉提的明媚秋光,這那拉提的明媚秋光,那光一直照在我心裡,直暖到今天。

巴音布魯克天籟

正午一點,我們還躺在床上。可不是想偷懶。早上七點,我們就起床出門了。穿過巴音布魯克鎮外空曠的原野,在開都河邊目睹了輕薄的晨霧在草原丘陵間的繚繞,草尖上的露珠在初陽下的融化,乃至橙色的光線排山倒海般掃擋整個小鎮的瞬間。我們是在等,等天鵝在黃昏時的返巢。看著奧運會轉播,卻有點心不在焉。因為我們都知道,我們在等待的是一個畢生難忘的下午。只是那時還不明白,人的想像力跟現實比起來,終究還是平乏了許多。

午後兩點,我們向天鵝湖出發了。依然是一輛“北京2020”,但車況卻好了很多。開車的王師傅是鎮上電視台的,不僅車技了得,談起和靜縣的“寶貝”來,更是如數家珍。石人山、情人谷、鞏乃斯、九曲長河,當然最讓師傅自豪的還是天鵝湖了。他向我們許諾,有他帶路,看不見天鵝就不收租車費。

“北京2020”沿著草原上無數條交錯擁擠著向前延伸的車轍飛速前行,我們的心情也隨之飛了起來。印像中青綠無涯的大草原已是一派秋日風光,細看是金黃金黃的草葉草梗,遠望就是金黃金黃的草毯草緞。說緞子還不是很貼切,盡管強烈陽光下的草原就像緞子一樣泛著明滅不定的光,但更准確的說法是像一匹無邊無際的金黃色金絲絨毯,閃閃的,茸茸的。天空一碧萬傾,那濃得化不開的蔚藍色從頭頂往天的盡頭逐漸淺淡下去,天上有雲朵投影在草毯上,該是毯上精美的繡花吧!車旁,有眼光傲慢的駱駝在不急不徐地行走,有巴音布魯克獨有的黑頭白身的羊群在懶懶的吃草(這種羊看上去極像頭上蒙黑布的歹徒,我們就叫它“搶銀行的羊”)。草原,在我們面前敞開了他寬廣的懷抱。

這廂還在貪婪的吸吮著窗外的美景,沒留意,我們的“2020”已駛進了一片淺丘陵地帶。漸漸的,丘陵的起伏大了起來,有的地方甚至達到了45度(絕不誇張!)。但車技一流的王師傅卻並未減速,朝著面前仿佛垂直的坡道直衝上去,再從同樣垂直的另一面落將下來,偶有騰空,就換來我們的一陣驚呼。喘息未定,又是一堵“草牆”迎面撲來。我坐在前排,手握著車上的扶手,隨著車子疾速的爬坡下坎不停的做著前伏後仰的劇烈運動,和著王師傅的蒙語歌大聲的唱著,就像坐過山車一樣刺激、過癮。

趨車駛上制高點——巴音布魯克電視轉播塔,王師傅指著不遠處那一大片在陽光下閃著點點波光的無邊沼澤,說,那就是天鵝湖了。

就是了麼?傳說中的,想像中的,讓人想到命裡的那個湖?它是廣闊的,即使是遠遠望去。它亦是美好的,即使它的懷裡沒有給了它名字的天鵝。它離我很近了,在坐了幾個晝夜的火車、汽車、吉普車以後,它又仿佛離我尚遠,因為看上去,它是乎不與我在同一個世界上。奔向它,是否就意味著奔離世界?

又一輪的顛簸疾行後,我們站在了它的面前。

天鵝湖,是一片海拔2500~3500米,面積約250平方千米的低窪濕地,水盈時為湖,水虧時為澤。每年春季,數萬只天鵝從印度和非洲南部度過寒冬,飛回這裡棲息、繁衍。這裡,是我國天鵝最多的地方。再加上湖心湖岸上生活著的其他數量眾多的水鳥,四圍環繞的雪峰、一望無際的草原,稱之為鳥的天堂實不為過。我站在湖邊,被一種艷紅的濱水植物環侍著,耳膜被由受驚起飛的千只水鳥羽翼擊出的顫音縈繞著,一心只想尋找天鵝美麗的身姿。

“來了,來了!”

就在前方不遠處的水面上,兩只結伴而行的白天鵝在王師傅的指點下撞入我們的眼簾。曲著頸,沐浴著金色的陽光緩緩劃行,一如所有文字、圖畫所贊美的那樣優雅、高貴。只是比文字更真實,比畫面更生動,比動物園裡的同類更聖潔,比想像更……美麗(快告訴我還有沒有別的形容詞)。我的心被一陣狂喜緊緊擒住,懷揣著相機,屏住呼吸,貓著腰,開始慢慢向它們靠攏。聽王師傅講,成年天鵝出游總是一對對的,這兩只則剛成年。“哈!兩只早戀的天鵝!” 拿相機狂拍一氣。剛目送它們消失在蘆葦叢裡,那邊又發現兩老帶三小的一家子列隊從眼前游過,最後還上演了最叫座的振翅起飛。這簡直,簡直是,太,太……

光線的色彩越發暖了,天鵝的影像置身在逆光中,是那麼的不真實。在岸邊拾一片天鵝的羽毛,劃過掌心,那感覺輕輕柔柔、若有若無,依然不能予我更多的真實感。留一張影吧!借以證明我曾來過,曾與這些自由生長的美麗生靈如此接近。哪怕回憶就像在夢裡,也讓我擁有曾做過這夢的證明。

太陽漸往西沉,風亦開始帶起涼意,但我們依然不願離去。靜靜的,站在水邊,身後是金絲絨般無限延展、起伏不定的草原,眼前是像天一樣藍的湖和像湖一樣藍的天。白雪皚皚的山嶺散開來,一字長蛇陣般,在湖的那頭泛著晶瑩的神光,欣賞著自己在粼粼波光中陸離的影像,有天鵝的清音從四面八方隱隱傳來。是天堂嗎?一種異樣的東西從心底奔湧而出,直撞進我的眼眶,讓我想哭、想笑、想不顧一切的喊。哭嗎?怕自己的凡人感傷玷污了這天神的住所;笑嗎?卻又所為何來?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喊,卻不知要喊的話藏在哪裡。終於,視野中的一切還是慢慢模糊了。是光線太刺眼了吧!我告訴自己。終日輾轉於紅塵是非的我們,就尤如希腊傳說中被人高舉,久離母親的巨人安泰。安泰從他的大地母親體內汲取養分,助他療傷、成長。此刻我擁有的便是這一片純美的自然,它養眼、養神、養心,在這樣的美面前,還有什麼是放不下的呢?

回程中,兩支灰鶴突然出現在車的正前方,張開翅膀在夕陽裡翩翩起舞,我用最快的速度跳下車,在電光火石的瞬間與它們合了一張影。盡管照片上它們的身影已很小了,但我依然覺得,上天待我何其厚也!為後來咽下肚的冷水魚,為王師傅送的兩朵碩大飽滿的雪蓮,為昨夜見過的銀河,為這草原上一切與我有緣的生靈,我想念你們!

WEST! EAST!

——關於旅程的流水帳

第一天 向西

正午一點,坐在巴音布魯克鎮口的維族飯館望眼欲穿,從南疆開過來的中巴班車卻還沒出現在我們視線的盡頭。

百無聊賴中,我打起了對面那輛“豐田”面包的主意。那是一個香港小旅行團隊的行李車,司機是一個滿臉絡腮胡、看不出年齡的烏魯木齊人,維族,有點憨厚、也有點“狡猾狡猾的”。從巴音布魯克到那拉提的順風車,他開價150元。我也不著急,一說不行,就轉身走了,料想他一定會來找我們,反正他這車閑著也是閑著。果然,前面載旅客的車一走,他就向我們走了過來……

25元!我們坐上了開往那拉提的“包車”。下山總是那麼風馳電掣,很快的,我們回到了那拉提,並幸運的坐上了向西開往新源的末班車。經過修車、換車諸多麻煩,天擦黑的時候,一隊整齊的,仿佛直通向天邊的燈盞點亮在我們眼前。新源到了。

第二天 繼續向西

一夜好睡,早七點,登上開往伊犁的班車繼續向西行進。細雨蒙蒙中,伊犁河谷的萬傾沃野,道路兩旁的纖纖白樺從車窗外急速的向後退去,直至融進無邊的雨霧。一切,潮濕得不像是新疆。

中午抵達伊犁,一個予人無邊聯想的邊城。寬廣的道路,干淨的市容,飽滿的綠蔭,還有各色跨街廣告橫幅,像極了舉辦糖煙酒會時的成都。在車站裡上竄下跳找“邊境處”辦邊境證去霍爾果斯口岸,到了“邊境處”,警察叔叔問:

“去幾天?”

“就今天。”

“去哈薩麼?”

“可能就在國門邊轉轉吧!”

“那用得著在這辦嗎?直接上車,路上自然會讓你辦。”

“……!”

從西南腹地趕火車、乘大巴、轉中巴、再坐三輪,終於手持邊境證來到這西北邊陲的霍爾果斯口岸了,心裡倒一點也不激動了。天早已放晴,只是風緊得厲害,一座外型威武的關卡建築橫亙在我們面前,有車輛在通關,有衛兵在守衛,還有鮮艷的國旗在風中飛舞,這就是國門了。在市場外的門面買上若干黃油、巧克力、俄羅斯套娃,把旅行包背上,擺個流浪的POSS留張影,就算是對我迄今為止到過的最西緯度的紀念了!

第三天 向東

早八點,坐上了去奎屯的長途班車。車上有兩位專業“驢”,已在雲南、西藏、新疆各地晃悠了兩個多月,OZARK的背包已是風塵滿面。他們的意見,(就走過的地方比較而言)新疆的食、住、行就像是在天堂,特別是在喀什、伊犁這些“好地方”。

汽車沿218國道一路西行,到清水河鎮拐了一個彎,駛上了向東的312國道,不一會就駛進了一個山谷。窗外的風景很是一般,草木凋敝、山石零落,讓人昏昏欲睡。半夢半醒間,忽然驚覺:這裡莫不是被無數人的妙筆描述得美倫美奐、更讓無數人為之神往的“果子溝”!?對著地圖一算,果真如是。可眼前的一切分明沒有給我任何美妙仙境的聯想。可能是因為季節的原因吧! 畢竟又向冬天邁進了幾天,這山裡的氣候風光可是說變就變。

汽車隨著蜿蜒的山道緩慢爬升,漸漸上到了山頂,短暫的堵車後,開進入一個埡口,眼前忽然出現一片突兀的藍色,夾在道路兩旁黃色的土石間,一時分不清是天是水。片刻的驚異後,我差點叫了起來——“是塞裡木湖?!” 待車拐出埡口,一片藍色的、浩浩湯湯的湖面就完整的呈現在道路的左面了。

我該怎樣來描述這湖水的顏色呢?這是我從這篇“冗長”的游記落筆時就開始發愁的一個問題。深藍?淺藍?蔚藍?湖藍?靛青藍?寶石藍?憂郁的藍?沉靜的藍?高原天空的藍?熱帶大海的藍?不可思議的藍?莫名其妙的藍?一塌糊塗的藍?……淹死人的藍?包容所有,卻又無比純淨,撼心動魄,卻又無法形容。此時此刻,我在車裡,它在車外,我向前奔去,它靜美在原地。我觸摸不到它真實的肌體,只能揣摩它莫測的表情。它的面積看上去很大很大,有曲線優美的湖岸,站在它身邊,是否會看見雪浪迎面?那水應是很冰很冰的吧!掬水入懷,手心會不會也染上一抹淡藍?四處望去,草是枯黃的,即便九、十點鐘的太陽也無法喚起它們的熱情,遠處群山光禿寂寞,有白雪壓身,有雲霧裹挾,一切仿佛很蕭索。但只要有了這片藍色,就足夠了

道路沿著湖岸繼續向東延伸,讓我們足足陶醉了45分鐘,方才向茫茫戈壁拐去。良久方才回過神來的我翻開了地圖冊。“塞裡木湖,也叫"三台海子", 湖面海拔2073米,面積457平方千米,是新疆海拔最高,面積最大的高山湖……。” 地圖冊這樣寫道。“但它為什麼會這樣藍呢?”一個不近情理的問題和著這片不近情理的藍色自此縈繞在腦海,且將從此揮之不去……

快樂魔鬼城

“什麼!哈納斯下雪了?再不上去就要封山了?好,好,我們馬上來!”

就這樣,原本約好一起逛魔鬼城,再一起上哈納斯的“驢友”被一通電話拉走了。留下舍不得魔鬼城的我們,被放在戈壁深處孤零零的小鎮——烏爾禾。

胡亂對付了一頓午飯,再為上哈納斯采購些御寒的手套、帽子,尋輛夏利,我們踏上去探訪魔鬼的路途。

夏利車平穩的駛出小鎮,向戈壁深處駛去。漸漸的,道路兩旁奇形怪狀的土堆開始多了起來。眼前身後,成群的土嶺在向我們逼近復又退去,千奇百怪,張牙舞爪。土堆表層還有一道道不甚明顯的五彩斑紋。此刻若有導游,必定會很“專業”的告訴我:這裡是什麼,那裡是什麼,前面的土堆是什麼變的,腳下的這塊是誰誰誰留下的。王母的腳盆,金剛的靴子,思夫的仙女,作惡的小賊,通通是導游先生小姐們的好素材。但面對這片形態各異的自然雕塑,我只想到了一個地方——交河故城。不是嗎?“這個誕生於千年前的城市用它蒼老的土黃色紋路在我們看見他的第一時間征服了我們。一排排,一列列,重復單調的黃色土堡,或挺拔,或平伏,一樣的千瘡百孔,一樣的靜默無言……”,只消把“千年”改換作“億萬年”就是 “魔鬼城”給予我的第一印像。

細細看來,還是有很大的不同。交河故城的土堡更連貫、更統一。而這裡更多是昂首卓立的孤“峰”。更不同的是我們的心緒,沒有了人文歷史的沉重,有的只是如頑童般的開心愉悅。在我們眼裡,這分明便是一個巨大的主題公園,生動而集中的“秀”出西部的蠻荒與蒼涼,炙熱與燦爛。來到這樣一處所在,我們很難抑制住自己內心的瘋狂和未泯的童心,以至於後來檢點留影時發現一個有趣的現像,在“魔鬼城”拍攝的照片我們特別愛SHOW:在土壁夾道的大路中央擺一個黃飛鴻的架勢;在有優美線型紋路的沙灘上留一行“探索者”的腳印;背對夕陽,在沙面上映一個長長的影子……翻來覆去,樂此不疲。看來,在大自然創造性的傑作面前,我們自己的創造性和表演欲也被充分的發掘出來了,可有一點“班門弄斧”的意思?

在“城”裡廝混到五六點鐘,少見多怪的撿了不少石英塊和仿似瑪瑙的石頭,不留心已是黃昏時分,也該跟“魔鬼”告辭了。夕陽斜照下,樸拙的土堆煥泛出短暫的輝煌,金黃、燦爛而溫暖。

從“魔鬼的宮殿”回到人間,轉身看見街面上的飯店幌子,就發覺肚子有點餓了。

東轉轉,西看看,我們鑽進了一家回族小館,指名要吃大盤肚。老板一臉歉意的過來,手裡還拿著一個紅艷艷的大蘋果。“不好意思,沒肚子了,就吃大盤雞好麼?自家養的,馬上殺。保證新鮮!來,先吃個蘋果吧!”

啃著香脆的蘋果,看著奧運轉播,感覺沒等多久,香噴噴的大盤雞就上了桌。夾一塊雞肉放進嘴裡,那美味馬上就讓我們忘卻了錯失大盤肚的小小遺憾。“比石油路那家可是好吃多了!”“那當然,人家可是正宗。”一陣風卷殘雲,眼看整盤雞就快被消滅,我們卻意猶未盡。“老板,再下一份面條。”香滑筋鬥的拉面一上桌,就贏來一陣贊嘆,再拌上香濃的大盤雞,那味道簡直……簡直就甭提了。“旅疆二人組”一致公認:這是整個旅程中最為美味的一餐。

“酒足飯飽”之後,我們相互“攙扶”著走出店門,走在戈壁小鎮寂靜的街道上。空氣略顯干燥,有風輕輕掠過,感覺清爽無比。原來魔鬼城的夜晚也可以如此美好。

哈納斯——夢境與現實

夜雨,晨霧。

早九點,北京2020正駛進阿爾泰山脈深重的霧裡。從哈巴河縣城去哈納斯大概有六小時山路。車行顛簸,身處濃霧包圍中的我們昏昏欲睡。窗外,白樺、紅松影影綽綽,“黃金阿爾泰”(阿爾泰山既盛產黃金,亦盛產秋日金色的白樺林)的迷人面孔被暫時隱藏起來,但“霧裡看花”又別有一番味道,更何況這濃霧意味著昨夜山間的大雪以及午後更燦爛的陽光。

果然,天色愈走愈亮,到正午抵達鐵列克邊境檢查站時,陽光已徹底征服整個鐵列克小鎮。鎮上俊俏的白樺林包圍著原木修成的“木刻楞”小屋,一清到底的溪流在樹林的班駁光影間歡快的流淌,亮晶晶的,涼絲絲的。溪流上有用原木搭建的木橋,好一派樸實的異域風情。

用過午飯(有點貴!),我們繼續向山嶺深處駛去。一路上,車上的破錄音機不停放著快樂的港台歌曲,我們也和著司機一起快樂的哼哼。車越行越高,車前,成群結隊的雪山向我們展開或美麗或剛毅的面容,讓我們歡呼得都倦了。遺憾的是,今年的雪來得太早,很多白樺的葉子還沒紅透,就隨雪飄逝,想像中秋日燃情的風光被打了不少折扣。

又翻過一個山嶺,嶺下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山坳,一條乳綠色的細細的河流在無數白樺的緊密簇擁下從山坳底部矜持的流過,除此以外便是連綿起伏的土黃色山嶺和更遠處依稀隱約的雪山。粗獷遼闊與娟秀纏綿在這裡和諧的融為一體,為我平生所僅見。“下面就是哈納斯河,哈納斯湖還在上游。白樺都是順著水長。河對面是哈薩。這個地方叫‘老樹墩’。我們開車到這裡都要停一下讓客人拍照”。司機老到的介紹著。不錯,看看周圍,掛著各省牌照的各式越野車紛紛在此停留,“喀嚓”聲不斷響起。居然還有人在拍電影:一位身著蘇軍軍服的哈薩克姑娘從坡下迎面走來,塞外邊關的風輕嘯著,吹伏腳下的秋日草叢,亦撩起帽檐下、額頭上的絲絲金發,背景是一望無盡的壯美山川……看,拍電影不難吧!只是——風好冷啊!

車行至嶺下,路邊背陰處開始出現積雪,開始是小堆小堆的,後來竟然出現一整片被白雪覆蓋的山谷。雖然雪很薄,但這是入疆以來,我們與冰雪的首次親密接觸。想起幾天前,我們還奔馳於吐魯番的連連熱浪,真是恍若隔世。

下午4點,哈納斯到了。確切的說,收費站到了。連司機一共150元,我們獲得了駛進夢中仙境的“通行證”。

“哈納斯”是蒙語“美麗富饒而神秘”的意思。湖面海拔1374米,南北長25公裡,東西寬1.6~2.9公裡,位於阿爾泰山茂密的溫帶森林間,如同一支狹長青澀的豆角。據說湖水的顏色會隨著四季的更迭、晨昏的交替而變化萬端,而特產的大紅魚也豐富著人們關於水怪的傳說,難怪叫作“美麗富饒而神秘”。

走過一座低矮寬大的木橋,眼前出現好大一片如茵的草坪,腳下是干淨的石板路,身邊是嶄新的英式草坪燈,居然還有各色仿制的歐式別墅——等等!好像有點不對!怎麼這麼別扭?!隨石板路來到湖邊,湖水清澈而深邃,但說不上是什麼顏色。墨綠色的松樹和黛青的山巒擁在湖岸,被風褪去華麗衣裙的白樺隱在其中,已沒有撼動人心的力量。難道“美麗富饒而神秘”的哈納斯就是如此平凡?為了彌補心中的失望,我們登上快艇向湖深處駛去,但除了耳旁颼颼的冷風,也沒能抓住更多的東西。

經司機“介紹”,我們住進哈薩克人開的木屋接待站。二十來個床位,分成裡外兩大間,條件簡陋、清冷。夜裡,風在門縫間自由的穿梭,唯一的火爐在另一個屋,可能已經熄滅,身下三床被,身上三床被的我一時不辨身在何方。

清晨醒來,一下就聞到羊肉湯的香味。裹上絨線帽、圍巾、手套還有所有的衣物衝出門去,山谷間特有的濕冷空氣徑直往鼻裡鑽來,新鮮得竟有些刺鼻。天還未大亮,四周的景物都帶著一層淡淡的藍色,牛奶樣的濃霧籠在山間,該是哈納斯的水氣凝成的吧!

用過早飯,一隊人騎馬向月亮灣走去。馬蹄聲聲,踏碎小水坑面上的薄冰,馬背上的我頓感寒意難擋。湖岸愈近,晨霧愈發濃釅,隱約間似乎已走到水邊。水面泛著些許的輕微亮光,被濃霧褪成單色的景物一層層向遠處漸漸隱去。樹木裊裊娉婷依水而立,四周人影綽綽寂靜無聲,尤如身處幻境。

繼續向山上走去,霧氣漸散,哈納斯慢慢顯露出它的原始風貌。天空是晴朗的,各色樹木俏立湖岸山嶺,黛綠的青松、金紅的白樺、金黃的紅松,還有亮白的樺樹干點綴其間,演繹著色彩的融合與突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下面就是月亮灣”。果真,一灣細長的湖水蜿蜒在山谷茂林間,湖心是一種奇異的不透明的淺綠色,有點像國畫顏料中的石綠。而深潭淺灣之間的色彩界線異常果斷清晰,勾勒出一塊巨大無比的無暇美玉,倒映出阿爾泰的北國山色。與“老樹墩”所見相比,一樣的大氣,卻少了粗獷添了秀美,又是另一番味道。

回程中,見一五色繽紛的湖心小島,樹木參差,島岸曲折,美麗異常。策馬向湖邊走去。湖岸很軟,馬蹄一步比一步陷得深,心裡便有了一份小小的恐懼。還好,馬停步了,俯身喝起水來。忙喚人幫忙一張“策馬嘯西風”的留影,畢竟能“到此一游”的游客還是少數。

但——

為了迎來更多的游客,大規模的“旅游開發”正在以不可遏制的態勢進行著。沿途的築路大軍砍翻大量的植物,甚至合圍的參天大樹。施工機械的轟鳴聲不時響起,影響著我們的好心情。破壞是立竿見影的,但好生活卻依然在遠方。我們看見,除了那些拙劣的歐式別墅和新建的希望小學外,當地人的房屋內外依然十分簡陋。而本該在希望小學裡讀書的小孩卻已開始加入“旅游”服務的行列。也許一切事物發展都要以自然或人生的犧牲為代價吧!

哈納斯,一個曾讓人身臨其中只想不停歌唱的地方,我該後悔與你相遇太晚,還是該慶幸為時尚早?你的未來又會是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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