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漓江

作者: 從容

導讀好了,此刻窗外有雨淋漓,滴滴答答,四處濕漉漉的天氣。這般氣氛,最適清談,空靈的音樂,加上果汁,我的腦中便漸漸回味出一些淋游婉轉的畫意,一片婉約的線條,一切如水墨般暈染開來。心情,隱匿於幽深曲折的心裡,很久很久,可回首撫摸那痕跡卻又是那麼淡,如同水墨畫中大幅留白的印像,以至於我以為所有有關於它的紛飛記憶,統統淡入歲月輪回了。白駒過隙� ...

好了,此刻窗外有雨淋漓,滴滴答答,四處濕漉漉的天氣。這般氣氛,最適清談,空靈的音樂,加上果汁,我的腦中便漸漸回味出一些淋游婉轉的畫意,一片婉約的線條,一切如水墨般暈染開來。心情,隱匿於幽深曲折的心裡,很久很久,可回首撫摸那痕跡卻又是那麼淡,如同水墨畫中大幅留白的印像,以至於我以為所有有關於它的紛飛記憶,統統淡入歲月輪回了。白駒過隙,不過半年時光,記憶卻已遁為簽痕。始終記得,那年秋天竹筏一葉沿江而下,百裡畫廊山重山復的漓江畔,鐘山秀水在雨簾和晨霧中恬美得讓我心驚。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總想一個人獨自走,獨自走,獨自遠走高飛到天涯海角。倔強的堅持,換得一半孤獨的快樂,一半寂寞的苦楚,就這樣,便是經年。

1

桂林桂林,桂花成林。零三年十月,逃離深圳,第一次到桂林。夜色裡我呼吸的第一口空氣就飄著淡淡的桂香,浸染過似的,夜色好輕,天空深遠,大口呼吸,想微笑著對每一個人問好,桂林,我來了。

是夜,穿越嘈雜城市,宿於桃花江邊一幢簡陋小屋,屋外樹影依稀,夢中流水潺潺。

晨起,坐搖晃的公交車入城,桃花江面籠著薄霧,江邊有集市、菜地、小學、化肥廠,還可以吃到很正宗的桂林米粉,生活,實實在在。下車,去城中心的菜市場,穿過嘈雜的人聲、琳琅滿目的蔬菜果物,買了一根黃瓜,一杯豆漿,作為早餐。末了,順帶捎上兩個蘋果上路。

真實生活的肌理,應該是生機勃勃的氣息。

步行至解放橋,就是清澈的漓江,江面上晨霧微繞,有人在江中晨泳。沿江漫步,心中平定,前所未有的安寧,市井嘈雜漸遠離,慢慢便成了遙遠的隔世般的調子。

像鼻山、伏波山、疊彩山依次在江邊,各有奇秀。對岸間或有成片翠竹,又或蘆葦,襯得遠山的線條更為婉約秀麗。空落落的江邊,唯我一人,或行或止,耳朵裡塞了收音機的耳麥,轉著天線收聽桂林的音樂電台,清冷的早晨無人的江,我對著隔岸青青的蘆葦微笑,心情恬淡得似起了紋的春水,蕩漾恍惚。

記得兩年前曾經用水墨畫形容江南,如果要找恰當的詞來形容漓江,也只得“婉約”一詞,憑白想著興許古人的“眉黛遠山綠”便是從此而來,也未可知。

2

桂林之美有三,一是山,二是江,三是湖。城中共六個大大小小的湖,湖湖相通,水道與江相連,湖邊翠柳婆娑,老樹依稀,亭台樓塔掩映,比之西湖,婉約不足,秀麗有余。

一個人在湖邊走走停停,看隨身帶的書,看老人的背影,看樹叢中驚飛的鳥,真想大聲地喊盡紅塵俗世間的心事。

累了,尋個清靜的小水吧坐下,就在湖邊,有好看的畫冊,與年輕的店中女孩聊天,一杯果汁,打發余下無聊時光。

始終會變著法子原諒自己這些不為人知的孤獨,適當的孤獨是生命的享受,生命在時光中不知不覺地蛻變成長,時光無聲無息就會拔走記憶,有時候我像坐在船中的孩子,回頭一看,船後所有的水跡都已消失不見,多麼心驚。

閑暇,逛逛桂林的街市也是一種享受,小巷裡,總見得著溫和友善的笑臉。三步兩步,就會轉到湖邊,這個城市沒有太多滄桑,恬淡安詳得叫人生妒。

以前很喜歡那些如古井藻輪一樣的城市,每道勒口都有百年千年滄桑的過往,撫摸它們,仿佛可以觸到歲月後那些凋謝的朝代和亡魂。可在桂林,我更願意伸手在空中撫觸那些天空中奔跑的風,吹起滿城的春意。

這樣的日子,心脈恆定,仿佛可以和時光一起歌唱,直到天老地荒。

曾經很想知道,究竟會是誰,將和我一起在某日的漓江泛舟而下。

答案揭曉,笑。

漓江,是一個需要想像力的地方,見山是山是水是水,還是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我總是沉迷於中而不可拔。我熱愛三峽的險峻磅礡,我也熱愛桂林的清秀俊麗。前者是慷慨激昂的義士,後者是不事張揚的隱士,千古神韻,各成一般。

3

徒步漓江。從楊堤到興坪。

楊堤是個很小的村子,一條幾十步就能走完的街,散布著零落的屋子,見證曾經的貧窮和近年來零星的繁華。村子坐落的地方在幾座山之間的平地上,周圍是一圈羊蹄狀的山峰,也許正是因此,才叫了諧音的“楊堤”,輔證是楊堤姓楊的人並不多。

到楊堤時正是黃昏,因是黃金周,碼頭上人來人往。路邊所有的飯館都滿了,好不容易才吃過飯,天已黑了。費好大力氣才找到住的地方,旅館漲價漲得厲害,只好找村民自家的屋子住,很便宜,十五塊錢一間房,是主人出嫁了的大女兒的閨房,不算整潔但很溫馨。衝涼的地方很簡陋,可以聽得到屋後豬圈裡母豬嗚嗚地叫。鄉下的夜,黑得伸手不見十指,大家很早就拴門關燈,而我睡了一個多年來都未曾有過的又沉又實又甜又美的覺。

忘卻疲憊,忘卻防備,忘卻夢。

第二天六點起床,一大早搭了村民的船過第一個渡口。楊堤段的漓江很壯美,兩岸是刀削般的高大石壁,水急灣多。沿途要經過三個渡口,無法通行,需要渡船,當地鄉政府便在楊堤設了收費站,凡徒步旅游到此都要買十六元的過渡費(簡稱徒步費),才能在各堤口過渡。並且嚴禁村民私船營運。鄉與民爭利,自然不會天衣無縫,大部份游人還是能夠通過私船過渡,而且每次過渡只要兩元。

漓江,青羅帶。翠綠的草灘和田園在山間圍織,鳳尾竹倒映在碧水藍天之間,美不勝收。究竟是誰賦予了漓江這翡翠般的流動和溫潤?有人唱起山歌,歌聲悠揚,青山有知,碧水情回,鳳尾竹如叢叢秀發,青翠而順滑地飄拂在漓江少女的頰邊,風生雲動,吹不散那眸中淋漓而迷蒙的煙雨倒影。

沿途的景點很多,望夫石、冠岩、半邊奇渡、神筆峰、八仙過江、黃瀑倒影、九馬畫山,可惜,這些人為的附加,所謂的典故總是我不屑一顧的東西。所以倒也不必對景入題了。真真應了那句老話,兩岸風光無限好。呵呵,不時還可以看到江邊灘塗上有人在捕魚,還有脫得光溜溜扭著小屁股的小孩在水裡鑽裡鑽去,牛在江岸的田野裡老僧樣安然。抬頭,天空無鳥,可惜了,我多想讓自己也做一回田園畫中人。

5

零四年四月,游手好閑,吃了睡,睡了吃,唐說小心肥成豬。不理他,這個家伙,一定是嫉妒。

雨,雨,還是下雨。牆縫裡的青苔生機勃勃地潮綠起來,書一本本地濕軟下去。開始想念明媚的陽光,一地婉轉,那樣的心境,定然是清透明晰。我將雀躍如鳥,輕快地繞樹而飛。

清明節,再去桂林。

和唐去桂林掃墓,天氣悶熱,爬到半山腰就心慌氣喘,燒紙放鞭炮,拜祭的時候想起照片上他的父親,目光炯炯,穿灰色的西服,不是太合身,背景是某個城市的街邊。像極我父親和他的朋友,那些在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活躍於中國建築工地上的男人們,吃苦耐勞,養家糊口,然後面容滄桑。唐的母親坐在一邊看兒女們忙碌並不動手,那刻我無法揣測她的心情,我只是知道他們夫妻以前的感情一定很好。一直都很喜歡她,是開朗而善於生活的女人,保持了那一代人勤勞善良的本性,卻並不迂腐頑固,我喜歡這樣的長輩,眼神清澈,手心刻滿傷痕,臉上卻還有溫暖的笑容,多麼純粹的生命質底。

那夜在唐的弟弟屋裡吃飯,是租了桂林郊外的一間屋子,很簡陋。深夜,從沒有裝窗子的窗洞中望出去,是一方映著燈火的池塘,池塘對面是公路,車來車往,那一刻,才知繁華離我的心原來是那麼的近。

那夜,我和唐住在對面公路旁的一家酒店。

6

第二天清晨,唐回貴港,我獨自去陽朔。獨行未必寂寞,我早已習慣,一個人的精彩。

一直在路途,經過的風景都成模糊。我奔走,四面八方,迷失在自己的夢裡,無人收容,收容這些與我相依為命的孤獨。唐也不能,他離我的生活越近,就離我的夢想越遠。

中午在路邊搭到車,是很破舊的中巴,坐最後一排。有些暈車,看窗外的風景,流動著,偶爾目及荒涼,蔥綠的柚林如起伏的湖面,從窗外一波波湧過。陽朔盛產沙田柚,鮮嫩多汁的水果,吃得滿嘴芳香。沿途的山一座一座的,造型各異,像精巧秀麗的盆栽。特別是雨後,碧玉如簪。

想起從前,一個人,總是能走多遠就走多。我想一個人沿著茶馬古道去拉薩,曾經在《鳥鳥鳥》的文章裡寫過我對茶馬古道的幻想,一只鳥的幻想,它見證我的夢想。

黃昏,灰黯的天空,陽光還有最後一絲生氣,到了陽朔。嘈雜的陽朔,讓寂寞遁逃的陽朔,我仰頭看高空是否有懸飛成群的鳥歸來或離去,然而一無所獲。

沒有鳥的天空,如此貧乏。

陽朔,一個光影霓虹紛雜,叫人無端端就會懶怠起來的小城。它是漓江煙雨的背面,是閨閣女子身後的遠山黛眉,是隱士茅屋之後的菜園。陽朔的天空上方,總是遠山黛眉們千年的矜持和沉默。

於入夜的清冷風中,站到暮色將群山隱沒,和遠山黛眉們無聲對視。

我想,我是否告訴過你,沉默如山如水的它們,是這塵世間最雍容的容顏。

7

煙雨的漓江,是否藏著歲月錦繡的心事,一段段沉沒在無人所知的山水之後,張藝謀一場《印像-劉三姐》,鋪陳的或者就是其中一段,浩大的演出,燈影繁華的布景,夜色裡的濃墨重彩,與其說是一場盛大的敘事詩加山歌宴,不如說是一場換了舞台的敲鑼打鼓賺喲喝,賺個山水錢而已。

漓江的夜,自有其無人所知的繁華。劉三姐的韻,倒不知沾光了幾許。

那個夜晚有淋漓的小雨,在陽朔的天空中下了又下,坐了一輛摩托車去“印像劉三姐”的場地,沿途江岸的夜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偶爾有明滅的燈火,閃爍如遠古深淵中那清冷的月暈。

那是一個清新的夜晚,我在可以容納兩千多人的巨大看台上,看見眼前緩緩展開的視覺盛宴,熱烈而徹底的紅,水中拉扯的條條紅布,翻飛,翻飛,在漓江夜色煙雨的背景下卻帶著某種凄切的意味。還有那徹底的而魅惑的藍,飛揚的冷色,被用到極至,月亮上飛舞旋轉的腰身似妖似魅,究竟是哪一種誘惑呵,籠入夜色最深沉的眼神和皮膚。

一場因張藝謀而出名的演出。張藝謀是一個真正用感覺在創作的人,色彩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用來款待天下的盛宴,或許是因為以前他做過那麼多的攝影。當色彩成為布局,浩瀚、熱烈、靈動、蒼涼,一個人和一場色彩布局的對弈,舉手風雲,都是勝敗榮辱、熱血英魂,一個用色彩來張揚故事和激情的人是值得尊敬的。

雖然,僅僅只是色彩而已。對於觀者,我想那感覺,就像夏天老屋外古井裡的水一樣,當面孔朝井口探下去,可以感覺到水井最深處晃動的冷冽和陽光,剎那間浸入肌膚。

可惜,色彩最終也只能是色彩,盛宴有時候就像一桌美妙絕倫的畫,好看,卻不如一頓陽春白面來得貼心暖口,更不一定十分入味。

我想,張藝謀不應該忘了珍饈裡也應該放鹽才是。

8

在陽朔,我樂意漫無目的地走走,客棧,店鋪,茶館,或者其它,有時在某個有動聽音樂婉轉鳥聲的店鋪裡站上半晌,不說話,靜靜地看那些琳琅滿目的東西,心情多麼虛括。此刻,你若遇見我,是否會有萍水相逢的恬然一笑?

良辰舒展,一點點浸泡,裡面看不見悲歡離合,我不相信輪回,所以願意在今生縱情任性。始終熱愛陌生的風景,認為年輕的時候何妨肆意一些。會在無人認識的街頭大聲的笑,騎著自行車在陽朔雨後郊外的田園間大聲歌唱,我喜歡群山間那些流動的雲霧,我熱愛田陌裡跟在母牛身後的,調皮的小牛犢。

陽朔郊外,有天下最美的田園風光,有百裡畫廊之稱的遇龍河。

遇龍河,水清澈無痕,兩岸青山無數,勝似漓江。雨後,薄霧籠著玲瓏的山尖,牛群在田野中踱步,蘆葦和鳳尾竹輕輕地搖晃,水中倒映著群山田野清新的綠,深深淺淺的綠,沉靜的擱淺,不見蕩漾,不見一絲水紋波動,如銅鏡般的水面便如此妝點出了春天縷縷痕痕的新妝,我從未見過如此清而又如此靜的水,靜的可以看清春天清澈的肌膚,和那微顰的眉尖。蕩舟在水中,竹蒿撐出鳥語和晴空,撐出一竿高風,萬載如流。

聲聲、絲絲、縷縷、點點、滴滴,都是吹彈可破的春意,閉目仰躺,靈魂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時光在我身前身後靈活飛揚,沒有死亡,沒有未來和逝去。

深呼吸,任雨點打濕眼睛,我說,紅塵如此多嬌。

9

歲月如流,轉眼就是經年。我依然還是那個面容呆滯心思懶散的女孩子,依然在心靈的城域之中光著腳踩著黎明的光線輕歌曼舞,腳心長滿漂泊的植物,從來都很小心地不讓別人看見我收不回的在異鄉居住的那些目光。

24歲,依然自由,身邊有個很合適的男人,懂得給予自由和包容任性,可仍然謹慎地握好心中的底線,在風裡飛揚的鳥,害怕被人徹底地握住翅膀,我願意給我愛的人一根可以找到我的線,我就拴在線的那頭,想我了,就拉我回來。所謂最愛,不過是一場色彩斑斕的演出,一個人和另一個人的對弈。

平衡最重要,棋逢對手才有得玩,否則不過是一場壓抑的演出,不玩也罷。

其實兩個人生活,需要很多很多的愛,我們才會對喜歡的人容忍,再容忍,才會哪怕受到委屈也不輕言放棄,一些愛根本不會被對方知曉,可是已經在我們的心裡酒一樣的存著,接受時光的醞釀。

好了,煙雨漓江和桂林,還有陽朔,到此為止。原諒我的言不及義,以及瑣碎凌亂的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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