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瑪到文部：走出地球的感覺一、見到了藏羚羊
天還沒亮就從小村出發了。清晨的羌塘天寒地凍，只能全身裹在羽絨服裡，蜷在車上。遠方的天空開始泛白，慢慢的又變成暖暖的黃紅色。先是貼著地面的一條線，然後逐漸向上渲染開去。昨晚抹黑進村，沒有看到四周的景色，現在才知道村子周圍的高原是這樣的遼闊。
因為氣溫很低，車開得很慢。路兩邊不再是莽莽蒼原，逐漸出現了平緩渾圓的山丘。這樣的山丘正是藏北高原的特色。太陽在車的後面升起，但似乎沒有剛才那麼快了。路的右邊，第一縷金黃的陽光出現在山丘的頂部，慢慢地向下擴散，陰影則逐漸褪去。羌塘的海拔很高，山丘很矮，而連綿的山丘起伏不絕，使日出的景致格外讓人心動、讓人欣喜，尤其在這深秋的清晨。
天還只是蒙蒙亮的時候，司機忽然喊出來：“藏羚羊！”我們急忙往車外看去，果然在朦朧的光線下有兩只羊出現在路邊，看見有車過來，迅速地逃開了。我們因為住宿條件而低沉的心情頓時明朗起來，沒想到這麼早就見到了藏羚羊。司機也說我們真是運氣，一般藏羚羊不會到這裡來的。－後來我才知道和絕大多數旅游者一樣，我們看到的並不是藏羚羊，而是藏原羚，也是國家一類保護動物。藏原羚又被藏民形像地稱為“白屁股”，這也是它們和藏羚羊的重要區別之一－藏羚羊的屁股可沒有那麼一片白色。除此之外，藏原羚的體形比藏羚羊要小很多，角也沒有藏羚羊那麼長。總之如果你在藏北草原見到一個屁股白花花的的可愛東西，千萬不要誤以為那就是藏羚羊。
先不管這麼多吧，總之我們的司機稱之為“藏羚羊”，或者“小的藏羚羊”。在見到真正的藏羚羊以前，我們也是這麼認為。
天亮的時候我們已經走到另一處優美的湖濱草原。“藏羚羊”多了起來，不管是路左邊的湖灘上還是路右邊的山腳下，而且是成群的，在廣闊的草原上悠閑的散步，或者輕快地奔跑。居然還有幾只遠遠地扭過頭來，好奇地看著我們。司機不住地感嘆我們運氣真好，居然可以看到這麼大群的“藏羚羊”。其實我們的運氣似乎一直很好，後來也見到規模龐大的藏野驢群。現在想來，大概是我們走的時候已經接近冬天，藏北的游人和車輛都明顯少了，因而更多的可愛的野生動物朋友都放心地出來了吧！
在“藏羚羊”的陪伴下，我們進入了一段很長的上坡。我一直以為這是去文部的路，也一直在猜測這段上坡的前面是什麼神秘的所在。但上坡似乎沒完沒了。仿佛上坡到了頭，到上面一看，卻只是另一段上坡之前的一個平台而已。這樣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起來：居然出現一片美麗無比的大湖。我們問司機這湖叫什麼名字，司機說就叫“大湖”。後來我們查過地圖，才知道那是達則錯。外圈的湖水是淺藍的，而湖中央的一片長長的湖水則是深藍，在微風中反射著陽光。湖的右前方的對岸是矮矮的山丘，山頂覆蓋著皚皚白雪。這是離開納木錯以後我們再一次見到雪山。湖的正前方是一片白色的灘塗，顯然是湖水蒸發後剩下的鹽，在鹽灘旁邊的水顯得有些綠色。湖的左岸是棕紅色的草灘。於是黃的、白的、藍的、綠的，好一幅美麗的高原色彩！
湖邊幾乎是“循例”的有那麼幾只“藏羚羊”。正在我們悠閑地欣賞著他們奔跑時美麗輕盈地姿態時，司機師傅突然大聲叫了起來：“藏羚羊，大的！”我們愣了，這一路上見到的“藏羚羊”也不下大幾十只了，何至於如此大驚小怪呢？可司機還是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打著手勢：“大的，這才是真正的藏羚羊！”
“啊－”我頓時嘴巴張得老大，脖子伸得老長地往前看去。可不是嗎，一群塊頭大得多的“羊”正飛快地跑過前面的公路，往湖邊的草灘奔去。從後面看去，屁股果然是棕色，而不是白色，雄羊頭頂的兩只角也比前面見到的“藏羚羊”要醒目得多。
司機師傅也抑制不住地激動著，告訴我們，這種“真正的藏羚羊”幾乎是不可能在這一路見到的，“你們真是運氣好，運氣好！”他不停的說道。我也興奮萬分，趕緊拿出長焦距相機，一通猛拍。藏羚羊已經到了遠遠的湖邊，悠閑地散步、吃草。真正的藏羚羊反而不像藏原羚那麼活潑輕盈，但見到它們，遠比見到藏原羚要激動得多。
越野車載著我們的激動沿著湖邊繼續向前，又翻過一座山梁，前方出現了一排房舍。司機告訴我們，尼瑪到了。
二、夢一般的當惹雍錯
很多人說在藏北行車，有開出地球的感覺。而從尼瑪到文部短短的幾十公裡是這種感覺最強烈的地方。
從尼瑪縣城出發，翻過幾道河溝，就到了一片平展的高原。走出地球的感覺也就來了。明明是平坦的大地，卻明顯地有高海拔的感覺。路的左邊，隔著一道不知多深多寬的山溝，是青色的雪山。不知為什麼，這遙遠的藏北高原的雪山卻讓人感到格外親切，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這是我在其他的雪山面前所沒有的感覺。在一路上，我一直在設想雪山的背後是什麼，又不停地回想是不是在夢裡見過這樣的景致，但一直沒有想起什麼－到現在也沒有。
不止是雪山，幾乎一路上所有的景致都似曾相識。起初，看到的是積水的沼澤，在陽光下倒映著雪山。隨後就是寬廣的高原。其實並不是很平整，不時有小的山石立在中央，反而比什麼東西都沒有更顯寬廣。就在這寬廣的高原上，放牧的少年坐在地上，看著成群的牛羊；不時經過的矮矮的但又嶙峋的山石則讓人不得不想起科幻片裡外星球的景色。更絕的是在前方的路中央有一個小小的池塘，水是藍得發白的顏色，和以前照片裡見到的稻城的牛奶海如出一轍！池塘前方是一圈大山，但有路在往前延伸，也不知道通往什麼地方。在山腳避風的地方居然遠遠的有一個小小的村子，我簡直懷疑那是不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但我們的車卻往右轉彎了。路在一個山谷中向前延伸。左邊又出現了青色的雪山。這不是大家常見的那種雪山，而是整個山石都是青色的，看不出多高－只是因為路面的海拔已經不低，但真真切切的白雪皚皚。和剛才比起來，現在看到的山近的多，我甚至覺得就可以下車爬上去，並試著尋找攀爬的路徑。
這麼走了一會，車子開上了一段山崖上的路。右邊不知怎麼就出來一道深深的山溝，往下看去，真有驚心動魄的感覺。心裡百思不解：本來就是在一個山谷裡頭，怎麼突然下面冒出一個更深的山谷呢？更糟的是這路大概有年頭了，路基又不結識，路面整個就往外斜著。一路走來，我們只能贊嘆藏族司機高超的駕駛技術了。
因為某種原因，我們不能到文部，只能在山口上遠遠地看一眼當惹雍錯。站在山口，眼前是一個盆地，苯教發源地的當惹雍錯就靜靜地躺在盆地左邊。和納木錯不同，整個盆地裡看不到人，看不到車，也看不到牛羊。當惹雍錯就像一位聖女，靜靜的躺著，沒有任何事物在打擾她。在她的周圍，又是青色的雪山，靜靜地守候著。正午的陽光照得湖水和雪山都特別耀眼。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景色，夢一般的，難以言表的景色。直到一年多以後的今天，我都會在有時候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到過當惹雍錯，那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而這樣想著的時候，我只要一閉眼，就出現那陽光下的盆地、那湖、那山，就像某一個曾經做過無數次地夢一樣，那樣的清晰，似乎那樣的真實，卻又顯得那樣的遙遠……
三、蒙古族“大姐”
回到尼瑪，開始在鎮子上尋找住處。老的招待所見不到人，不知道看門的哪裡去了。新招待所的主人好不容易來了。她顯然是某個干部的家屬，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何況房間裡又空又髒。正在我們琢磨著哪一家可以接受的時候，藏族司機帶我們來到一家藏民的房子，原來這裡是一個家庭招待所。房間裡也是圍著一圈通鋪，但從床鋪到房間都比昨晚要干淨得多。居然還有電視！但尼瑪鎮的電視接收和發射裝置那一天沒有開，於是正好利用電視機的插座給照相機充電。
安頓妥當，記起進鎮子的時候看到“豪華淋浴”的招牌。於是跑去了解情況。其實所謂“豪華”，只是有個磚房，有個鍋爐，有幾個隔開的淋浴間而已。“多少錢？”我問。“10塊。”看門的回答。“可以洗多久？”我又問。“不管，洗到舒服為止”看門的爽快的答道。我於是快步回到房裡，拿上所有想要換洗的衣服，准備大干一場。誰知道別說洗衣服，這澡剛洗到一半，已經是氣喘如牛，幾乎不能站著出來。這才領教高原洗澡的厲害。於是只得草草了事，把衣服原樣帶回。
回到房間，已經又住進來一位客人。大家也無話可說。這麼呆了一會，新來的客人出去了，回來的時候居然就收拾東西走了。而主人卻走了進來。主人看上去30多歲的樣子，於是我叫她“大姐”。
“你們是旅游的吧？”“大姐”問道。
“是啊。”
“嗯，這地方旅游不好，天氣太不好。”
“是啊，你們本地人生活也不容易啊！”
“我？我不是本地人。”“大姐”搖了搖頭。
這樣聊著，我才知道“大姐”老家是內蒙古的。她的父親是藏族，母親是蒙古族。在她9歲的時候，政府號召開發無人區，他們就舉家從內蒙古遷來。算算年數，其實她比我要小的多，哪裡是什麼“大姐”！可見高原的氣候和風沙真是催人老啊！
“大姐”對尼瑪沒有什麼歸屬感。大概難得見到外面來的人吧，她很願意和我們聊天；但可能是因為沒見過太多人，她的話並不多，只是回憶小時候留在腦海裡的美麗的內蒙古草原，並不太多提起尼瑪。我於是忍不住問道“你還想回內蒙古嗎？”
“想，當然想，這裡天氣太不好”她還是那句話。
“你還記得蒙古話嗎？”我又問。
“只記得一點點，來的時候太小了”她搖搖頭，反問道“你記得小時候的家鄉話嗎？”
“當然記得。”
“哦……”大姐先是若有所思，大概也覺得這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吧，很快就靦腆的笑了。只有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真正意識到如果在內地的城市的，她應該還是一個20出頭、青春年少的女孩子。
正聊著的時候，門外響起汽車喇叭聲。“大姐”循聲出去了，我們也從窗戶往外看。只見兩輛三菱吉普停在外面。幾個人下來，和“大姐”說了些什麼，就離去了。
後來司機告訴我們，剛才來的人是想住店的，但“大姐”怕我們不方便，沒有接待，讓他們走了。前面那個客人也是讓“大姐”勸走的。這讓我們對“大姐”心存了一份感激。沒有想到的是我們的那兩輛三菱吉普居然還多次相遇，並有了長期聯系，這是後話了。
尼瑪的街頭有公用電話。晚上出來打一個電話回家。“哦，總算有電話了，已經3天沒有聯系了”，父親在遠方說道。在這藏北高原的小鎮，越發覺得親情的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