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知道有多少人來過青海？在這個五一黃金周，我見識了中國旅游團的巨大號召力。就如我出發前，很多同事問我：“你跟團嗎？”
我幾乎從來不跟同事談論旅行，我寧可同他們聊NBA和冠軍杯，似乎體育比旅行更容易讓人明白。
我總是疑惑：到底是全民皆體育，還是全民皆旅行？喜歡體育的人遍布城市鄉村，旅行的地方也充滿了各色人等（當然體育是我特別愛的）。
同事們更加難以理解我竟然屢次拋棄老公，自己跟別人出來玩。我從來不解釋，因為懂得的人自會懂得。
2、
從張掖到西寧，硬座大巴的一夜，小遇說：“我真希望找個地方把自己熨平。”但說歸說，我們還是即時包車，向青海湖進發。
沿途的景色依然很美，草漸漸發青，同樣遼闊，與戈壁的感覺又是不同。
在戈壁，是天地間的人的微渺，雖然我們的腳下的土地，在若干前年，很可能是城市、房屋、紅顏；在草原，有人類生息繁衍的痕跡，有水的地方，就會有山河家園。
3、
我們的路線是：鳥島——青海湖——塔爾寺。
進入鳥島，首先看了一群群的人，和幾只在天空飛翔的鳥，似乎人比鳥多。終於欄杆處有了一點縫隙，擠過去一看，還有很多棲息的鳥，它們大概在孵卵。
我衝蘿蔔來了一句：“它們一定說：那些兩條腿不會飛的家伙們又來看我們了。”他笑。
蘿蔔是個敦厚的家伙，小時候他被同學欺負，多半是我出頭替他打還，可惜長大了的我並不凶悍。可見一個人的孩童時代和成人階段未必是一回事。
4、
其實在路上，所有的風景，我們都會覺得美，不是敷衍，而是人在自然前的一種自然而然的詞窮。語言與自然相比，會自動自覺變得匱乏單調。
鸕鶿島的青海湖很美，在藍天下變幻出幾種深深淺淺的藍。
青海湖的色彩有點像我看到的秋天的巴松錯，巴松錯在西藏林芝，也是那樣深深淺淺的藍色，只是沒有青海湖這麼大。但是我不震撼，我的確不可以騙自己說青海湖讓我覺得震撼，即使它是美的。
我震撼過的地方，舉例說明，有：納木錯、敦煌、大佛寺、小黃寨。
很多風景，我會覺得它美，我也喜歡，可是不震撼，就是心裡沒有“突突”地跳，就是沒有“初戀的感覺”。這種差別很細微，不是好與不好的問題，這個永遠沒有分數，是感性的、自然發生的。
青海湖也有巴松錯那種溫柔如玉的味道，只是它太大了，一個大個子的成長多半孤獨，因為看著很強大，每個人都不敢輕易靠近，但實際上，他說不定是個溫和害羞的人。
我們爬上山，在更高些的地方眺望，青海湖似乎沒有邊界，到處都是這樣一望無際的湛藍的天和水。
小遇躺在草上，大聲說：“我不要回去了。”
我們還是離開了，到了青海湖的另一邊，住宿。
5、
夕陽西下，我們逃過門票，拍到了黃昏的青海湖。紅紅的落日將最後的光芒灑在經幡上，一種信仰的美。
一個藏族姑娘租她的衣服給我和糖糖穿，糖糖比劃了幾個跳舞的姿勢，很好看。
我穿了兩件毛衣和一件棉衣，套上藏服的時候還直嚷嚷：“怎麼這麼胖？”但看到小遇數碼相機裡我的笑容，那一刻，我寧可相信我未知的前世裡也曾經穿過這樣的衣服，在夕陽照射的經幡下疊著雙手，微笑。
很多剎那都讓我們熟悉，讓我們以為曾經經歷過，以為曾經出現在夢裡，歸納不出的，就統統扔給前世、來生。
6、
第二天我們早起，爬山。
三個藏族姑娘讓我們騎馬，糖糖是個性格活潑的妞，她一路追問“你好”、“謝謝”、“我愛你”、“帥哥”、“美女”用藏文怎麼說，可是記得了這個又忘了那個。
糖糖重復問“帥哥”怎麼說時，藏族姑娘回答了她“美女”的說法，糖糖一下子急了，大聲喊：“我要男人。”我們在馬上笑絕，堅持要步行的蘿蔔也愣那了，最忍俊不禁的是那三個藏族姑娘，其中一個幾乎快笑倒。
於是一路上，我都在提醒糖糖：“你要男人。”我們准備把她嫁到阿壩，那樣我們就可以坦然地混吃混喝了。
7、
我們提供給三個藏族姑娘這麼多快樂，她們還是堅持不讓我們的馬兒奔跑，這讓我氣悶。我喜歡馬兒在草原上輕輕跑動，不需要猛烈，可是在藍天下，像一種飛翔。
心靈飛翔比身體飛翔更加重要。在登山的時候，牧羊的孩子唱起了歌，他們看見我們，歌聲嘎然而止，我們的出現是小小的侵入，我很慚愧，因為無數個“我們”的腳步前赴後繼，不會停止。
這是昆侖山的一角，這個小小的攀登，讓我想起去年在西藏走青樸，那裡的風景未必最美，卻是最難得的體驗，比風景更加難以忘懷。
8、
塔爾寺是我在西藏時就一直想去的地方，因為它是藏傳佛教六大寺院之一，也是宗喀巴大師的誕生地。可是，在烈日下，我只有一個感覺：暈眩！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人的寺院，更准確地說：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鴨子的寺院。無數個人在有牌子和標識的地方拍照，鏡頭躲也躲不開那些“到此一游”的人們。塔爾寺離青海湖太近了，海拔又不像西藏那麼高，出現他們也就不奇怪了。
當我瞄准了一堵牆准備摁快門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大群人，另有一個殊不英俊的男導游站在那裡，拿著喇叭大聲說：“都站到這裡。”
這一切讓我不適應。我明白要尊重別人的生活方式，可是我仍然無法虛偽說一聲“好吧”，那樣違背我的內心。
9、
只有班禪行宮人比較少，因為那裡要爬高。
糖糖開始出現高原反應，這是她的第一次自助旅行，也是第一次上高原，但她一直堅持沒有掉隊。
糖糖的臉越來越紅，卻不是發燒；她的腳步輕飄飄地，表情有幾分迷茫；她的眼睛開始崇拜那些穿著極細高跟鞋走在青海湖邊的山上、塔爾寺的石階上的人。這樣的人也是我的偶像，她們無處不在：當年我的腿在華山抽筋時，就見到過一雙松高鞋。這裡倒不是諷刺，是真的佩服。
10、
塔爾寺同樣無法讓我震撼，它的感覺和西藏很多寺廟、寺院的感覺相近，可卻完全是一回事。
不曉得是不是旅行團的人太多了，讓我看到滿眼的人，而不是例如大昭寺前那種讓人觸目驚心的虔誠和信仰——我相信他們的人數不會減少，只是在人山人海的高根鞋和西裝裡，我的視覺一時被遮蔽。
11、
塔爾寺有一個大殿在翻新。
到處都在翻新，聽說張掖的大佛寺也要翻新。與其說是翻新，不如說是讓我們傷心。
還是敦煌的導游說的好：“我們是在維護，而不是翻新，因為歷史是不可再生的。”那一瞬間，我很感動。
那個翻新的大殿外有很多換下來的舊椽木，曾經有多少雙手在上面刻下了歷史與藝術，在今天，卻不知其命運將如何。
12、
離開塔爾寺的時候，天空下起了雨。包車的司機同我們商量，可不可以讓我們換輛車回西寧，他想拉幾個剛轉完塔爾寺的學生去鳥島。
司機已婚有子，在青海湖有個情人，所以他的長途奔波自有幸福，因為可以“牽著姑娘的小手走在青海湖邊”。
於是我們在最後一刻被人晃點，從桑塔那轉移到了擁擠的夏利。
13、
寒冷的青海湖，烈日下的塔爾寺，在我們的車後漸漸遠去，縮成圖案，點綴在地圖上。
下一站在夏河，我希望可以看到一個讓我震撼的拉不愣寺。
其實我明白，即使不震撼也沒關系。世界上震撼的事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而且你喜歡的我未必喜歡。
行走改變命運嗎？我還不知道。我希望在未來可以知道屬於自己的答案。
只是，我始終相信，在行走中，我們融合在自然與人文裡，同樣的，它們也在張開雙臂，溫柔地接納著我們。
050502西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