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濤山下

作者: 鴕鳥

導讀秋日湘西的山野早已有清涼的山風走過,卻看不到一絲秋天的顏色,依舊是那種漫山漫野的翠綠。沱江岸邊、緊挨邊城鳳凰的聽濤山,更是蔓延著一派夏天般的濃重的綠色,我想,這簇擁的綠,或許是對一位長眠於此的老人偉大、平和而善良靈魂最好的慰藉吧。 聽濤山是我此次行走湘西的目的地之一,抵達鳳凰,行囊未解,我就迫不及待地問詢聽濤山的位置。沈從文是鳳凰的� ...

秋日湘西的山野早已有清涼的山風走過,卻看不到一絲秋天的顏色,依舊是那種漫山漫野的翠綠。沱江岸邊、緊挨邊城鳳凰的聽濤山,更是蔓延著一派夏天般的濃重的綠色,我想,這簇擁的綠,或許是對一位長眠於此的老人偉大、平和而善良靈魂最好的慰藉吧。 聽濤山是我此次行走湘西的目的地之一,抵達鳳凰,行囊未解,我就迫不及待地問詢聽濤山的位置。沈從文是鳳凰的驕傲,每一個鳳凰人都熟悉聽濤山下的沈從文墓地,我試著問了幾個人,他們都以同樣的熱情給了我滿意的答復。其實在旅游季節,只要在一條名叫迥龍閣的小巷隨著摩肩接踵的游人,踏著光滑發亮的石板路往下走就是了,不用多問,大家都是懷著同一個目的。

迥龍閣下就是沱江,江水清碧,江聲嘩然,當年,未及弱冠的鳳凰人沈從文也許就是順著這條江,走出湘西的雄山漫嶺、走向風風雨雨的文壇、走上誰都注定不能平靜的人生旅途的吧。正如一朵轟轟烈烈開過的花,最終仍要飄落大地一樣,一九八八年,他帶著燦爛之後的安詳、疼痛之後的寧靜回到鳳凰,先生的骨灰,一半伴著鮮花撒向了清幽幽的沱江,一半安葬在聽濤山腳下。鳳凰是沈從文人生的出發地,也是最後的歸宿,他的際遇真應了自己文章中的一句話:“一個士兵要不戰死沙場,便是回歸故鄉。”這句話多年前我就已讀過,但當走到小巷盡頭的沈從文墓地,看到豎立著的一塊石碑上畫家黃永玉龍飛鳳舞的手書時,仍感到心靈的震憾。這震憾不是來自壯闊的波瀾及洪鐘大呂,而是來自一種蒼涼與悠遠,一種蘊藏在平靜中的力量。

我在石碑前默然站立良久,老人永遠不變的溫和平靜的笑容回現在眼前。人最大的特點是容易後悔,但我的湘西之行只會使我感到慶幸,因為這片土地上的人物和風情,能讓人變得內心一點點豐盈起來,從此生命變得與眾不同。疼痛中的溫暖與撫慰,敬畏中的粗糲與寬柔,感動中的孤苦與洋溢,同樣是那樣的令人難忘。

先生的墓地簡單平易的出乎人的想像,如同先生的平易的性格一樣,看不見絲毫著作等身的大人物的張揚,如果不是人們敬獻的一束束金黃、散發著淡淡苦澀味道的野菊花,我幾乎不會相信這是一方墓地。我想,這樣的墓地或許是先生一生最好的注釋吧,漂泊四方、倦游歸來的沈從文,以這樣的方式劃上人生的句號,應該是最適合不過了。一塊未曾修改過的棱角分明的五彩石做了先生的墓碑,碑的陽面,刻著他的剖白: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認識“人”;碑的陰面,刻著他一位至親的敬誄:不折不從,亦慈亦讓,星鬥其文,赤子其人。在准備離開的時候,我忽然看見一個不可能忘記的情景:一位戴眼鏡的青年男子,把手捂在胸口上,緊緊偎依著先生的墓碑……

從湘西回來已經快兩個月了,從秋天到冬天,我放在先生墓前的野菊花早已花作塵埃,飄散於聽濤山下愈來愈冷的山風中了吧,而我的內心深處,卻始終如聽濤山下悠悠的沱江水,飄蕩著一種長長的、濕濕的思念.


精選遊記: 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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